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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远出的孩子太想家

    第九章  远出的孩子太想家

    张忠离家那年,张炎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刚解放时,一年级或六年级的学生,都有上下年级之分。张炎、张忠和张勇,都是春季入的学,所以,当别人读一下时,他们正好在读一上、二上、四上……以后,春季招生改为秋季招生,学校不设置上下年级了,这样,他们就多读半年的小学。

    张忠随着母亲讨了一年的饭,缀学了一年,又耽误了半年的书、多考了一次中学,这样左折右腾下来……本来两年就可以读完的小学,他竟花了四年的时间;本来是十三岁就能上中学的他,临到十六岁才踏上前途未卜的、朝思暮想的求学之路。

    张忠经受过太多的不幸,明白了许多人不明白的事理。他从客车启动的那一刻起,便默默地背诵着杨老伯的经历和他的谎言:“我三岁头上死爹,七岁妈也死了……我……”

    倘若有人问他:“你妈咋死的呢?”

    他记起了杨老伯教他的话:“饿死的。”

    倘若人们还追问他:“你爹……你晓得是咋死的呢?”

    他又记起了杨老伯教他的话:“听妈说,是被地主的狗咬伤后,得狂犬病死的!”

    “你哪里人?家里还有亲戚吗?”

    于是,张忠从衣兜里取出信来,那信里说他是独山人,说他的爹冬月腊月都进县城去,去给制“酸菜”作坊的老板打零工……每年回家过春节时,都要拎一罐“酸菜”回乡下过年!当然,若是你说不出这辣中带酸、酸中带甜的“酸菜”是啥?别人也会提醒你这是闻名的“独山盐酸”!你记住了“独山盐酸”,你不就是正二八经的独山县人了吗?

    你可以说你是独山人。不过……也不一定是独山人。你说你生在山旮旯里,三岁死爹、七岁死妈……你也搞不清你究竟是哪里人!你说的话必须十分模糊,要让别人去为你猜想……让人猜得脑袋都会发痛、也摸不着边际……你才算得上是个苦大仇深的孤儿!

    若有人追问你晓不晓得你的家乡,问你的家乡叫啥名称。你就说你只记你有一个亲姐姐……她有一根长辫子,她叫啥名你也记不住了……就说七岁后,有个教书先生带我离开乡下,带我到他的家去当他的催生儿。你是独山人,其实是他对你说的,说你有个亲亲的姐姐还在独山……也是他对你说的!”

    若有人问你:“你还记得……你家是啥样子?”

    你就说:“山上有片毛栗坡,山下有座山神庙,庙里没和尚!”

    余下的,你只要记住杨老伯当催生儿的的事,你就是正二八经的孤儿了!

    张忠乘了两天颠簸的客车,呕吐了四次,把黄胆水都差不多呕出来了。好容易才到达了贵州偏远的独山县城。他昏昏沉沉地、偏偏倒倒地提着简单的行李下了车,像个叫化子般地在车站外的一个旮旯处一倒,就呼呼地睡着了。

    入夜时,车站的值班人员在旮旯处发现了他,将他摇醒了,问他:“小崽,醒一下,你是哪样人?为哪样睡在这里?”

    张忠在地上沾了些地气,好歹睡了一觉,除了感觉饿之外,也新鲜多了。此时,他记起了杨老伯和李老师教他的高招,信口就道:“我是个孤儿,回独山来找我……姐姐……”

    这话刚出口一哈儿,奇怪的事情就开始了!很快,就来了两个县城民政局的干部。他们惊人地按着杨老伯编好的问题问他:

    “你晓不晓得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亲戚吗?”

    “独山人。有个亲亲的姐姐……她在独山。”

    “你还记得……你家是啥样子?”

    “山上有片毛栗坡,山下有座山神庙,庙里没得和尚。”

    “你姐姐……她叫啥……名字?”

    “不叫秀英,就叫秀姑。不,她叫秀英……不不……又好像叫秀姑。”

    “你晓得……你妈她……咋死的?”

    “饿死的。”

    “你爹……他……咋死的呢?”

    “地主的狗咬伤他后,得……狂狗病……死的。”

    张忠胆战心惊地埋着头,忐忑不安地、心儿乒乒跳地回答着,当他回答他爹是被地主的狗咬伤后,得……狂狗病死的后,车站的站长就对那两个人喊道:

    “你们这些干部,咋是人是鬼也看不出来呢?这么个苦大仇深的孤儿,都饿得蔫巴巴的了,说话的力气都没得了,你们咋还问得下去呢?蔫卵!”

    于是,张忠被两个民政干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到了一家小食店。店主都要歇火关门了,他们给张忠要了一海(大)碗米皮,还要店主在酸汤里加了些肉沫……店主听说这娃儿是个孤儿,还特地给他端来了一小碟独山盐酸。

    有了这一碟酸得正宗、辣味十足、十分开胃的独山盐酸,配上一海碗肉沫酸汤米皮,张忠的味口大开地将这碗米皮一扫而光,还半饱地咂巴着嘴……这时他真的还想吃,但他想:人要知足,这两个干部与你一无亲、二无戚的……直拢拢地就将你带进了饭店,给你买了吃的,你还不知足?于是抹了抹嘴说:

    “谢谢两个叔叔。”

    两人都望着他,一个问:“吃饱了?”

    张忠不好意思说没,只咂了咂嘴。那人说:“没有吃饱你就说嘛,暗一哈连这家小店也关门了,你想吃也吃不成了。”

    张忠只得点了点头。那人就朝点着菜油灯的灶头喊道:

    “老板,给这娃儿再来一碗。”

    张忠开怀地又吃了碗米皮,力气有了,也清爽多了,开始警惕地眨巴着两眼,打量着眼前的两个民政干部。

    一人问他:“你从贵阳来的?”

    张忠点了头。

    那人又问道:“你咋流浪到贵阳去的呢?”

    张忠低头说道:“我的八字大。七岁那年,一个乡村的私塾老师,把我从独山带到了都匀的乡下,又从都匀乡下带到了龙里,又从龙里……”

    “又把你从龙里带到贵阳?”

    “不。他还带我走了好几个地方,在他教书的村子里停下不走了。”

    “往后呢?”

    “开始,他对我很好,把我当成他亲儿子,还教我识字,写字……教我算术。谁知几年之后,他的女人就生娃娃了。”张忠煞有介事地掰起手指:“第一个他家添了个女儿,第二个是一个儿子……第三个也是儿子。从此后,教书先生就越来越不喜欢我了,他的娃娃吃白米饭,我吃粗粮、剩饭剩菜……他们睡里屋,我睡灶房;他们啥事也不做,我却要挑水、上山砍柴。我每天若是砍不了五十斤柴回家,就是苞谷(玉米)饭……他们也不给我吃了。”

    一个民政干部道:“这家人的亲生娃娃越来越多,当然顾不上你了。往后呢?”

    “往后,我就……就跑出了教书先生的家。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山神庙里。”

    “靠要饭为生?”

    “不。”

    “那……靠啥维持生活呢?你是一个娃娃,又不是神仙。”

    “别的人家、没有烟火的人家,又一家接一家到山神庙来接我。我不想给别人家当催生儿了……可是,我越是俏市(不理睬),这些人家反倒越争着抢我。这家送米,那家就送锅;这家送油,那家就送肉!还经常有点心送来……”

    此时的张忠越说越顺口了,也不再小心翼翼了。他笑了起来,问两个民政干部:“你们说好玩不好玩?”

    两个民政干部都说好玩。这时店主真的等不下去了,开始在关门面板了,还有意地咳嗽着……两个民政干部这才说:

    “我们带你到……旅店再说吧!”

    张忠平生第一次住旅店,还有女服务员送来开水。他突然意识到,杨老伯的过去的生世,在新中国硬是吃香得很!

    两个民政干部不多一会又继续问话了:“讲了半天,你叫啥名字?”

    李老师早就给他取了假名,只是这假名是第一次对人说。张忠扭捏地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叫……石仕达。”

    “谁给你取的这名字?”

    “教书先生。”

    “好吧,石仕达小朋友,往后,你咋又到贵阳去了呢?”

    写到这里,读者也应当把张忠这名字忘记了。过去的张忠已经消失了,而今,隐姓埋名的张忠,他的名字叫“石仕达” !

    石仕达在读书时背颂课文的功夫本来就好,杨老伯的生世他都听说过多次了。而今把杨老伯的生世搬到新社会来,只讲他当催生儿时的那段经历,他一点也不吃力。于是,他说道:

    “我在山神庙住了快一年,那时,我都有十二岁了!有一天从老远老远的地方,来了一个泥水匠。他一到山神庙不对山神磕头,就跪在我面前不住地磕头,说今后他若有烟火,他和他的女人会把我当菩萨一样的侍奉。若是从此绝后,他便把我当成他的亲儿子一样的对待!我懒得料理他……上山去摘毛栗。回来时,我发现他在我睡觉的地方换上了新稻草,还上屋去拣了漏雨的瓦片……晚上,他把我采来的毛栗放在瓦片上,为我烤着毛栗,还一颗颗地剥了壳,放进我嘴里。睡觉时,他把我的脚放进他的肚皮上捂着……我看出他是个好人,我做梦也想有个家,就跟着他走了。”

    “这个泥水匠对你好吗?他把你带到了啥地方?”

    “这个泥水匠是个走村窜寨的手艺人。他和他的女人一直对我很好。我跟着他们从龙里县城走进了贵阳城……在贵阳的龙洞堡住了些时候,又到花溪住了些时候……怪就怪我的催生本领太强,自我到他们家后,泥瓦匠的女人……一口气地、前前后后地生下了三个娃娃!即便是家里揭不开锅,他们仍然对我很好。”

    “那……你,咋又成了孤儿了呢?”

    “我看不下去了。特别是冬天,泥水匠的活儿不好找,一家人就窝在一个棚子里……看着娃娃们饿得哇哇叫,他们还把刚熬好的一锅稀饭送到我面前,任我吃饱后他们一家才吃……更何况,我都十六岁了,我想回家!我想读书,我想回来找姐姐……”

    民政干部这时有些疑心地问:“你不是孤儿吗?孤儿那里来的家?”

    石仕达突然记起杨老伯教他的绝招,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原先的家就在独山!我来找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少说也二十岁了,她也没有家吗!?”

    听到这里,一个干部眼圈一红,泪水淌了下来。他嗝噎着上前扶住了他,说道:“小崽,你不要哭,你是个苦大仇深的、求上进的孩子,莫哭!往后,独山县就是你真正的家!这里是新政府的天下,你不论有啥愿望,我们都会设法为你去解决,你说行不?”

    石仕达的心里就像吃了定心汤圆。他真的困倦了,开始打着哈欠,于是两个民政干部叫他今晚安心地住在这里,明天一大早再来安排他。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一个干部就先来到了旅馆,坐在了石仕达的床边,拉着他的手亲切地问道:“你是想读小学呢,还是想去读中学呢?”

    石仕达惊喜得翻身跃起,叫道:“叔叔,我都这么大了,还是让我去读中学吧!”

    民政干部也立即说道:“对,你应当去读中学。可是……你去读中学……学习赶得上吗?”

    “叔叔,求你了。现在肯定赶不上……过几个月、了不起一年……我就能赶上了!”

    “好个苦大仇深的娃娃,就要有这样的志气,将来好好去为人民服务!读中学……你可以申请免交学杂费、书本费外,还可以申请甲等助学金。这样,你就有生活保障了!”

    这样,这个民政干部就拉着石仕达的手,带他去吃了早餐,就带他来到了独山县第一中学。石仕达看是他信中要找的中学,当他被带到了李校长的面前时,忍不住地摸了摸缝在内裤里的介绍信和五十块钱。乍看上去,李校长比他的弟弟黧黑很多,也更精瘦得多,在民政干部面前,显得那么谦恭和诚恳,是那种一看上去就令人放心和信任的师长。

    民政干部把石仕达推到他前面,向他介绍了孤儿石仕达和他的愿望,也说了民政部门的意见,最后说道:

    “像石仕达这样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孤儿,别说他还能写能算,就是他不能写不能算,他只要想读书,我们新政府也要想方设法地培养他……你就是撵鸭子上轿,也要培养……”

    说了这些后,民政干部又要学校安排好石仕达的食宿问题、生活问题……那种关心和体贴呀,令石仕达永生难忘!

    仿佛,他石仕达就是无产阶级的根基和支柱;就是新社会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无产阶级的未来!

    李校长送走了民政干部,回到校长室后,拿出了两页纸。在一页纸上写了几道运算题后,又在另一页纸上写了一道作文题。他将这两页纸铺在桌上,和颜悦色地说道:

    “石仕达同学,我给你三个小时时间,通过一次简单的考试,好吗?”

    石仕达深深地对李校长鞠了一躬,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李校长似乎看出了啥,他惊奇地扬了扬眉头,又亲切地将他按坐在椅子上,便出了校长室。

    只大约两小时不到,在课间操的时间,李校长又回到了校长室。他发现石仕达正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操场,听着体育老师的口号声,他悄悄地从石仕达身后看去,见两页纸上都写满了,不由得伸手去拿……石仕达也猛地返过身来,见是李校长就急忙立正站着。李校长看完试题,不由得长长地抽了口气,待他注视石仕达正欲发问时,石仕达却用双手恭恭敬敬地将一封信托在他身前。

    就这样,石仕达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个编纂得天衣无缝的故事,顺利地进了独山中学。可是,身在异地它乡的他,那想念家想亲人的意念,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

    石仕达太想他日思夜想的贵阳的家了!他多想去贵阳,为杨老伯挑几担水,多想去为他捶捶背;多么想去为王妈熬一锅浆糊,让她多休息一下再去糊布壳啊!他多想吃一顿王妈亲手做的、张家大院传承下来的、讲究而又简单的贵阳水豆腐啊!多想见到张炎和张勇啊!他经常跑到僻静无人的山上,在树林中面对西南方向,泪流满面地呼喊道:“杨老伯!王妈!张炎弟弟,张勇弟弟,我想你们啊,我想回家!回家!”

    这时的石仕达,已经浸透在新中国甜蜜而幸福的生活之中。他理所当然地申请到了每个月6元钱的助学金,除了每月约五元钱的生活费,他还能攒下一元钱哩!可是,折磨着他的,却是杨老伯在车站送他走时的那一席话。他清楚一旦事情败露,他会害了不少人,会毁了自己,毁了李老师和李校长!

    但是,石仕达毕竟是个少年啊,他需要亲情,需要兄弟,需要关爱和真实!他知晓自己是个骗子,一千次地责备自己不诚实,生活在空洞的谎言之中。他尽管伪装得十分的巧妙,但他还是感到不踏实和不开心。他变得像个真正的孤儿那样:喜欢独处,性格内向、不喜欢交朋友,害怕接受同学的友谊,从不对人提及自己的往事……往常那活泼、真诚与朴质的天性,如今变得暧昧、浑浊、不真实也不自然了。

    当石仕达独处时,他会偷偷地拿出王妈给他的那伍拾元钱,将它们铺在床上、轻轻地抚摸着,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仿佛,这样才能够感觉到亲人的气息与存在、感觉到亲情的可贵,感觉到真实!

    这些没完没了的回忆……使他的整个心灵就像被贴上了封条,被人禁锢在一块铁板上一样,他得蒙上自己的双眼,说着编造好的谎言,接受这个社会特有的施舍和关爱!原来,装扮新中国孤儿,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1957初的寒假,石仕达离家已经一年半了,读初二年级了!这时的他真的太想家了,太想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家里人了!在临近春节的一天夜里,他又拿出王妈给他的那一叠钱嗅着,这是当年最大面值的五元新币,总共有十张,他一张也舍不得花掉,似乎花了一张,就会少了一份亲情,少了一层与家的联系!这时他掐指一算,离三十夜只有三天了。

    石仕达突发奇想:家里那样穷,为哪样不将这一大笔钱送回家里去呢?他计算了一下,这五十元钱,杨老伯要挑二千五百挑水才能挣到手!哇,这要流出多少汗水、经过多少次拎上拎下、爬坡上坎、泥泞路滑、冒雨顶风……才能挣到啊!石仕达啊石仕达,你咋能捏着这一大笔钱呢?你要把这笔钱在过年前夕送回到王妈的手中!他又拿出近二十元钱,这是他从助学金里省下来的钱,这些钱够车费不说,在路过都匀县城时,他还可以给杨老伯买一瓶有名的都匀“匀酒”哩!若能在三十夜晚里亲眼看到王妈、杨老伯;能看见张炎和张勇……石仕达躺在床上傻笑着。他猛地翻身下床,大声叫道:“对,明天清晨我就坐班车,回家去!”

    这晚,石仕达一夜睡不着觉,一想起他能够在三十夜见到亲人,他就傻呼呼的笑着,笑着……半夜,他就赶到了车站,尽管他晓得班车要在上午7点才准时发车,可他就害怕买不到票,害怕自己睡过了头……他就是这样地按捺不住,就是这样地急切地想回到贵阳的家中!班车在三十夜的中午到了贵阳,石仕达害怕白天回家会被人发现,他连常常梦见的六广门体育场也不敢去,便一人来到东山。他爬到东山顶上,在那里,他能依稀分辨出毓秀路的小院。他兴奋地朝着那个方向不停地呼喊着:

    “杨老伯——王妈——张炎弟弟——张勇弟弟——我回家来了!”

    他呼喊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呼喊都禁不住地热泪盈眶,差不多把嗓子都快喊哑了!贵阳城的三十夜,下午四点钟左右,路上的行人便寥寥无几了。家家户户围坐在饭桌前,绝大多数的人家在一家团聚吃饭前,都要给财神菩萨和家中的亡灵烧香点烛、烧纸送寒衣……一遍又一遍地请求财神菩萨来年多送财喜,也请求家里的亡灵保佑来年平安!在临到动筷子吃饭时,就是再穷的人家,都要在家门口燃放炮仗。

    石仕达站在东山垭口上,看着各家各户都燃放起炮仗,那一缕缕爆竹的青烟,那噼噼叭叭的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就仿佛在召唤他快快回到家中去,快快回去与大家吃顿团圆饭!可是,他又对自己说:不,我不能回去,我是个孤儿,我咋能有家呢?他晓得毓秀路的娃娃们,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来爬东山的,于是他又想,我就在这里等张炎和张勇吧!可是,眼看天就快黑了,石仕达又对自己说,我是回来送钱的啊,只要不被人发现,去对比亲爹亲妈还亲的杨老伯和王妈说:“忠儿给两个老人,拜年来了!”

    石仕达不觉从书包里抽出了“都匀匀酒”,这瓶酒他怕打碎,差不多是紧贴在胸前才带回贵阳来的。这酒瓶此时仍是温和的,一团酒泡飘浮在酒面上,久久的也不散去……石仕达不禁对自己说道:

    “你还在这里耽误些哪样?杨老伯或许这时都端起酒杯来了。再耽误一哈儿,你就连尽一份孝心、给他斟一杯酒的机会也没得了。更何况……这时天色也都黑浸下来了,你还在这里耽误哪样呢?”

    想到这里,石仕达就抛下了所有的顾虑,撒脚就跑。他大步地在东山的石径上奔跑,在转弯时还差一点与一个和尚相撞。他跑下东山,跑过了东门,喘息着向北门的毓秀路跑去……要到家时,他警惕地四周望了望,这时,毓秀路所有的人家正在吃团圆饭,街上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他跑到家中的小院门前,兴奋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两下……

    现代中国早已经抛弃那令人哭笑不得的“阶级斗争”及“出身论”学说,才把我们的社会引向了繁荣昌盛。可是,你若想知道一个地主崽读书经历及命运,这部书一定会给你力量与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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