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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念 桥路

    不及分说,岳兰的泪珠便如落叶般刷刷直下,肆无忌惮的沾湿着她的脸颊。她的心似乎是被掏空了一般,是那种空洞洞的疼,好似一个龇牙咧嘴的陡峭山谷,每一道尖锐的山峰便刺向她血做的心脏。

    她腿一软,便是一阵如狂风般向后的跌退。庆春与小毅子一人一边才勉强扯住了她。

    为何会这样快,才过了四五个时辰便即令斩立决?

    她知道,她已尽了力,这也许便是他父亲的命运,作为一个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她给老天展示的戏码已经结束,如今只等看她父亲遭不遭天偏爱了。可充满信心的等待之后,又是这样劈头盖脸,似一耳光扇来的结果,确是如大蒲扇一般恶狠狠肆虐了岳兰的心。

    当她想起斓儿,便复又觉得自己左半边脸颊熊熊灼烧起来,更衬出右半脸的凄冷寒冰。不会的,斓儿不会再误会我。她是知道我的性格,况且这事不一定便是我做的。!

    想至此,她的眉尖蹙起来,白日描摹精致的远山黛也变了风韵。她离开养心殿时皇上未持反对态度,想必是谁肆意谋害于斓儿之父,之后便又有所还击。

    谋害!谋害!

    她的身子仍在颤抖着,只是这颇有寒意的北风淡抹了这份恐惧。冬,一个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便又添上两个本姐妹相称的女人明里暗里的怨与恨,便夹杂了一丝可怖的咸味。为何每每在此死寂凄冷之冬?记得去年这时,斓儿无情将岳兰抛于御花园内致其感上风寒,整冬不得安宁。如今之冬,岂不是复又要掀起一番轩然大波?也罢,寒冬腊月过于凄清,正应得上那”正是霜风飘断处,寒鸥惊起一双双“的绝美之句,便借此风波排遣寂寞,暖暖身子也好。

    某日晨,日自天际现时,岳兰便已在钟粹宫了。

    斓儿倒是不提此事,只是摆弄着她那盘曲虬枝的盆景端详不已:“魏嫔娘娘你看,这碧桃花树盆景可是前几日内务府赠来的。

    岳兰轻轻踱了几圈道:“画珐琅委角长方盆,盆外壁绘折枝花卉。主景碧桃树以染铜为叶、染牙为花瓣。周围衬以染石山子和水晶海棠花、乳白色玻璃茶花、铜片小草等,枝干苍劲,花草鲜美,景致优美典雅。本宫看此景根部厚重,寓意“安固长寿”,斓儿得此贵物可要细心保存,这可是我们都难求的福气呀!”

    一话未尽 ,斓儿便一声淡淡的冷笑,轻轻对着枝干一口气吹过,之见那本似乎扎在土壤中的条条枝干忽然软下来,颓然连根而起栽落桌上。

    被洒出的尘土并不多,看来此盆景本就是次品,本就扎根不牢。

    ”烛晞,将这恶心的泥土清理了!“斓儿撇过脸道。

    久久未有人回应,斓儿实在是恶心不过,便以绢捂口鼻,大声厌弃的唤,”烛晞,过来!“

    烛晞便同上次一般,又没有在宫里。斓儿扭回头,目光直直注视着这一堆的泥沙,虽视线不动,岳兰却感得出那神却是在溜溜的旋转,那眉却是隐隐的蹙着。

    斓儿气愤道:“这内务府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经给个没了根的东西我,两边歪斜!”说着便觑了岳兰一眼,“也是,这人呐,总得有点心肠,没了心肠便如断了根基一般,东倒西歪的。”

    岳兰体味到了她在怨自己,便也噤声了。沉默一阵,岳兰缓缓道:“那天本宫确是劝了皇上,临走前皇上仍还抱有支持态度,的确不知为何皇上会突然改变。”

    斓儿颔首,挑起眉道:“呵,谁知你安的什么心?真是皇鼠狼给鸡拜年!”

    岳兰心火烧烧起燃:“斓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为父亲的事费尽了心,如今却换了你的一句训斥!”

    斓儿捧起琴瓷玉杯抿一口酸梅汤,瞥了瞥眼道:“呵,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居然还来说我?”

    岳兰便是一个寒噤,四下里沉默了。斓儿真真与我修筑了一道深深的篱墙,如今看来要挽回便是不可能了。

    岳兰也淡然盘玩着琴瓷玉杯杯把,无奈的在紫檀桌上一圈一圈的旋转。她知道,斓儿对她心中只有恨,还亏当初还想以一串翡翠碧玉链挽回她的心?简直是不可能!如今她不但不能与我相互照应,还反成了多年来宫中第一个浮现的对手。宫中哪能纠结姐妹情深,宫门似海,一旦跳进去就难以逃脱。如今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以防备之心对待斓儿。

    想到此,岳兰不禁不可置信的笑出声来。可斓儿再也不会如那时一般,顽皮的抡过一只手来了,此乌雅斓儿已非彼时的乌雅斓儿。

    桑田又沧海,沧海又桑田。

    岳兰复起身,正了正口吻:“本宫还想与你重归于好,看情形你是不愿为此了,那本宫也无法。”

    斓儿擒泪道,瑟然道:“是,臣妾怎敢与娘娘有过分亲昵呢,那可是不知自己身份的表现啊。”

    “罢!”岳兰长叹,如绵绵东水哀婉蜿蜒,伸向山谷静处,“好好的姐妹情,如今便支离破碎了。”

    “是,”分明可见斓儿眼中欲滴不落摇摇欲坠的两滴泪,“自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岳兰的气抛了下来,缓松身心:”那么,你的胎……“

    ”臣妾自会注意,定为皇上生下一白白胖胖的龙子,不负娘娘期望。“

    岳兰淡淡一笑:”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不要以为宫中还有一位一定不会伤害你的人。不,那人不存在了。“

    斓儿道:”一个人多好,未有别人打扰,清静为好,孩子也会文静些。“

    岳兰轻轻点着头应和着斓儿,可不知是头上的旗头过于沉重还是何故,脊骨连心,每点一下便是连脊带骨一同剧烈之痛,这沉重强使岳兰不再点下去。

    “本宫已将酸梅汤送与你,孕期爱酸,我本是知道的,如今也没有归还的缘故了。便托了我的福吧,生下一龙子造福清代,也算不辜负了我这多天来的一番希望。若你能如我愿,如父亲愿,咱们俩便你不欠我我不欠你,银货两讫了。”

    “臣妾知道。可是娘娘再愿我好,也与臣妾家庭不益了。臣妾不可能忘记那日母亲倒下的一幕。”

    岳兰沉吟道:“岁月风尘催人老,你就那么放不下这恩恩怨怨吗?记得世宗雍正帝之妃曾写过’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不过月过无声,水过无痕,一点痴念而已‘的话。虽然今此桥路两分,可本宫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恩怨太多,劳神伤身,气郁五内,便还不如将脾气发了出来。”

    斓儿细抿一口酸梅汤:“不,不可。臣妾觉得入宫便是终身之错,拘束岁岁随身,哪有空间余地留人挥洒娇脾气?宫中便像刑场,虽不刀枪剑戟,那气浪便会将一个个人摧残的面目全非,便如我,与你一般。”说着哽咽着,嘤嘤以绢揩眸叹,“昔日单纯,如今我多了一番心机,开始不相信人间的是是非非,而你却更可怕,已到了六亲不认,摧残父母的境地!”

    “与你解释也是无用,不过本宫确实不曾做过肆意伤害父亲的事。”

    斓儿蹙眉以泪眼斜视岳兰道“即使天知,地知,你知,而我却不知,便不能证明你对父亲犯下的罪!”

    “犟!”岳兰火冒三丈,似乎整个铁青的宫顶便要被她一肚子的气掀翻一样。

    岳兰瞥了一眼斓儿不屑厌恶的神情,复而起身欲离开钟粹宫。她狠下气来,“本宫便不提了。倒是你,如今越来越不懂规矩,竟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拍案而去。

    话锋一转,便毫无情义可言。也未有何情意残留,岳兰清知,如今互相敌对已成定局,便不必谈何旧情了。

    可是从今往后,宫中知音倚靠便无。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钟粹宫外一面面低处的红墙已被如血般的泪染得暗红,到底是鲜血还是女人泪,如今我们已不知了。只记得一声声无规律的脚步声一瘸一拐蹒跚漫出宫外,仍是一声一声,如凌冽风中,纷纷飘落的五角花瓣,萎靡的渗着浅黄的残汁……

    腊月初二午时,江苏娄县县丞乌雅霆骏亡,年四十九。

    父母早逝,养父母亦是双亡,岳兰问自己,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自关咸福宫,忧思涕泪流。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可这安静中却似乎更为瘆人。

    年又到,正值寒冬腊月中。白衣似雪冷若霜,天琊清光万丈鸣。

    面对诗书,岳兰实在不能兴起。天寒地冻,脖颈皆缩于项口内。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

    小毅子上前道:“皇上吩咐了,三十晨各宫小主聚于云意殿,欣赏表演。”

    岳兰缓缓搁下书本,淡淡道:“皇上也周到,便去看看吧,也当出去遛遛,好暖暖身子。”

    三十那天去了云意殿已是晌午了,下了一夜的大雪,如今方才歇住,层层宫殿便浓妆素裹,云意殿中红彤彤的彩带拉向四方,虽是简单布置,却也洋溢着暖融融的气氛。

    一个半月了,岳兰便无精打采于咸福宫寝宫内,除早晨请安皇后之外,便几乎未踏出宫门过,连皇上也是亲自来。如今便出来了,一股晶莹的新气充盈她的鼻腔,也快两个月了,悲苦也消散一些了,如今便卸下了包袱,顿觉神清气爽。

    咏雄缓缓踱步而来:“魏嫔娘娘金安,新年吉祥。如今演的这出戏,是奴才从宫外精心搜罗的一支队伍,善演宫中不常演的杂技绝活,也为皇上和娘娘换换新品种。“

    ”公公真是周到。”说着向殿中探了探,“那么,戏何时开演?”

    咏雄道:“娘娘请先就坐,再过半个时辰这戏就开始了,还得等着皇上和小主们来齐。”浅笑道,“如今,魏嫔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到来了?”

    “宫里闷得慌,也好长时间没透透新鲜气儿了,早些出来也好。”岳兰说着便搭着庆春的手向殿内走去。

    咏雄小跑跟在岳兰身后,用拂尘指着左方的第二张席位:“魏嫔娘娘,这是您的位置,请先落座吧!”端起茶壶便盅了一杯递到岳兰跟前,“小主,这是养颜蜂蜜大枣茶,此茶正值冬日饮为好,又养颜功效。况且今日大年三十,喝着这味儿也喜庆。”

    岳兰环顾看了眼尚未布置起来的云意殿,问咏雄道:“这都大年三十了,宫中怎还这般素净啊?”

    咏雄憨憨一笑:“皇上吩咐了,迎新春还是节俭为好。况且,这攒下的银两不是一并都赠与地震灾区了吗?”

    父亲的面容于岳兰心头掠过,女儿还盼着一日能与你老人家过年呢,可是女儿不孝,话说不周密,被他人将话脚拾了去,最终还是遭了他人暗算。

    岳兰强撑着笑颜点点头:”皇上圣明。只是,这样的家宴宫中多久才办一回,也得多投入一点才合理吧。”

    “皇后说了,家宴便只有帝后,几位小主与两位王爷参加,此次又逢上伊贵人有孕之喜,她便也不能光临,要好好在钟粹宫养胎,也不必兴师动众了。”咏雄道。

    坐了一会儿,见紫菱贵人捧着她绣好的春起杏妍图亭亭走来。岳兰刚识得是她,便离席去迎接:“紫菱你可来了!”随接过园绣,“哟,贵人真是精益求精,多年前本宫就曾看过你绣这张图,如今加上篱墙,加上斜阳西射,便更加娇艳多姿了。难道姐姐为这张图绣了三载有余?”

    “妹妹笑话了。我怎能为了这小小一件绣品便废去三四年呢?这张图两年前便绣好了,只是我不知送给谁。如今想好了,便赠与皇后娘娘吧。我又绣了一张湘绣牡丹存于宫中,欲赠与你的。今日晚便去景阳宫小坐吧!”

    岳兰将园绣放还紫菱手中,复又上下打量一番紫菱:“三四年你我未过多见面,想是日子清闲,独自于宫中把玩绣件,这文化的东西接触多了,人便也出落得更有气韵,楚楚动人了些。”

    复而听见外头有人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我携了紫菱的手赶忙迎了出去向皇后请安。发现皇后只身一人,紫菱便关切问道:“皇后娘娘为何没有咏英陪伴?     ”

    皇后娘娘以其修长的錾花珐琅护甲朝那个墙边指去:“与哥哥说话呢!”

    岳兰偏过眼去,只见两个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正向对站在一个空荡荡的墙角。那角落虽是由灰泥筑成,也失了一分暖意,可这仅仅两人便使岳兰的眼中暖了起来。

    两个同样形状的眼睛,连依恋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两个同样的小嘴正一张一合的翕动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这两人在外人看来不曾分离过,可是他们自己明白,同在紫禁城,一年却不得见几回面。

    在这深深宫墙中,最近的距离也变成了最遥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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