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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章 共和国需要黄金

    张炎觉得今天好生奇怪。放学都好一会了,杨老伯没有来接他,王妈也没来,甚至丫头也没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正好,他想与方宇多玩一会,就跟着方宇从学校出来,一溜小跑,来到毓秀路的建设局门前。他们爬上建设局门前的两只大石狮上,各人做出许多滑稽的威猛的动作,仿效着岳飞、关公、张飞……在石狮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一阵劲疾的春风吹来,在石狮前“八” 字形的坝内旋转了起来,将干燥的纸屑、马草、灰尘……搅得四下升腾。

    方宇指着冉冉升起的旋风,大叫一声:“看哪,糖纸!”

    说完,他跳下石狮,向旋涡中心闯去……他在旋风中抓呵跳呵,那张糖纸愈升越高,看见方宇为了一张糖纸这么发狂,张炎不禁想起上午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

    方宇的课本里夹满了糖纸。现在,“抗美援朝” 的糖纸在学校里又时新又金贵。谁能有一张“空中英雄” 、“坦克英雄”……这样的糖纸,他可就是班里最了不起的人了!限于课本的篇数太少,方宇不得不在每页书上夹上三四张糖纸。上午,听说他又有新的“抗美援朝”糖纸,他的座位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少男女同学。

    张炎十分羡慕方宇有这么多的糖纸,他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听到同学们不断发出惊讶的“啧啧” 声……

    “你们搞哪样?都窝在教室里,连早操都不做了!”班主任王老师在人堆外吼了起来。同学们像苍蝇似地“嗡” 一声逃散了,课桌上只留下张炎和方宇。方宇想将书本塞进书包里去,但已经晚了。

    “拿来,全部没收!”王老师红润润的脸上,一副亳不留情的样子。

    方宇死死护住他的书包,执意不交。

    王老师道:“咋,想反抗是不是?你家困难,课本就不没收了。但是,夹在书里的糖纸,得一张张的给我撕了!”

    此时,方宇寻求帮助地看了看张炎,张炎就向他摇了摇头。王老师看见了:“张炎,别耍小聪明。方宇的妈妈靠捡破烂供他上学读书,假如他有你的条件的话,成绩一定比你还好!课本里塞满这些东西,还能读书吗?快,规规矩矩地交出来!”

    “方宇的头大,肯定比我聪明。全班谁也比不上他。只要下雨,我们都会抬着他唱: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张炎认为很好笑就笑了起来。

    王老师朝他吼道:“还好笑哩!他咋能同你比?他妈妈捡破烂供他读书,难道就愿看着他不认真学习任他捡糖纸? 你呢,你爸爸是国民党的将军;妈妈是资本家的千金小姐。你怂恿他干啥?”

    张炎愤怒地向老师喊道:“不!我爸爸是起义的,起义的人就等于参加了革命!你咋也说我爸爸是国民党的将军呢?”他听厌了听腻了同学们骂他是国民党,爸爸也分明对他讲清楚了的,说起义了的国民党军队就是解放军,就是新政府的革命军人!

    现在的人,张口就提别人的过去,咋就记不住别人对今天的贡献呢?现在,连他最尊敬的老师也这样说,他到底听谁的?想到这里,一向眼浅的他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王老师见状,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张炎,下次老师教育别人时,你可别插嘴。听到了吗?课间操都开始了,你快出去做吧。”

    张炎擦干眼泪:“不,我等方宇一块出去。”他很为他的反抗耽心,生怕老师会因此去家访。但是,王老师却说:“这次就原谅你了,今后可不能这样!”她不耐烦地对着方宇:“你有耳朵没有?快把糖纸统统拿出来撕了!”

    方宇依然紧紧地抱着书包,低垂着头,死也不愿交出他宝贵的糖纸。大概,老师有老师的尊严,她没有一点从方宇手中去“抢”的意思。这时,课间操解散了,学校又像油锅似地炸开了……同学们跑进了教室,站得远远地观看着。

    当着班里的学生,王老师说道:“这糖纸多脏,在垃圾堆里找这些玩艺,既不爱卫生又影响学习,再反抗下去,我可要对你妈妈说去了!”

    方宇还是死不开口,张炎忍不住又说:“这些糖纸,是他的阿妮给他捡的。”

    “阿妮?阿妮是谁?”

    “阿妮,就是妈妈。”方宇小声地回答着。

    “为哪样这样称呼妈妈?”

    “我们是水族。”

    “水族?贵阳没有水族呵!”

    “我们是荔波县人。荔波有水族。”

    “ 难怪。”王老师的态度温和多了:“那你阿妮……咋会给你捡糖纸?这……”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抿着嘴笑了笑。

    “我们家穷,阿妮没钱买好的东西给我……这些糖纸,阿妮是冼干净了的。”

    这慈母的爱使王老师震动了,她将伸出的红润润的手放下,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鼻头上沁出的汗珠。声音突然变得委婉而悦耳:“那……你得答允老师,从今往后,不准再带糖纸进学校,能吗?”

    “能。”方宇毫不迟疑地回答着。

    ……现在,方宇又在执着地追逐着使他引以为骄傲、自豪、炫耀的糖纸了!“抗美援朝” 的糖纸里包的全是些硬土糖,有一种苦味糊味,比起精致的玻璃纸里的水果糖来,味道简直糟透了。可是,这些透出战争硝烟的糖纸,实在吸引着无数向往于朝鲜战争的中国儿童们。“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中国人民志愿军只要一亮相,美国兵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跪着投降。只要学校准许,宋大黑和宋小黑,还准备带着班里的男女同学,去朝鲜战场多杀些草包美国兵哩!--当然,张炎和方宇,也决不会放弃这样的上朝鲜战场去的好机会的!

    这些糖纸,是新中国的小学生们了解朝鲜战争的窗户,是在马路边、在垃圾堆里才能看到的 糖纸,谁说不稀罕?

    那小小的旋风像个捉弄人的小精灵,一忽儿将那糖纸高高飘升,一会儿又让它旋转向下;有时候又从路中央疾速猛进,紧接着又飘忽在泥土墙上。方宇刚要将它抓到手里,却又倏地无影无踪……方宇跳呵抓呵地忙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弄到了那张糖纸。此时,快乐的张炎为了庆祝方宇的胜利,在石狮上唱着--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打败美帝野心狼!”

    方宇咧着嘴,一崴一崴地坐到了石狮下,他掰开脚丫,顺手捡了根稻草,剔开赤脚边的污泥和沙粒,拐罗,那湿润了的污泥原是鲜血染黑的!

    “方宇,痛吗?你为哪样不穿你的鞋子?”

    “你晓得做一双布鞋要多久的工夫?你不会晓得的。给你说,阿妮为我做一双鞋子,糊布壳做鞋帮不算在内,纳鞋底纳到半夜……一晚一晚又一晚,凑在菜油灯下,起码也要十天!昨夜我起床屙尿,阿妮她一边打瞌睡一边为我纳鞋底,我哭了,说今后同所有的同学一样的打赤脚上学!阿妮说我总和你在一起,说你啥时都穿得周周正正的,而且,穿的是皮鞋!她说一个娘照护不了一个崽,别人会笑话她的!--我就决定在阿妮看不到的时候,不再穿鞋了。”

    张炎望着方宇,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几乎所有的男女同学都打赤脚上学,冬天结冰下凌有一双布鞋、一双袜子就是不错的人家了。在贵阳少见的结冰和下雪的日子里,穷学生们提着冒着青烟、不断溅着火花的小烘笼进入教室,上课时加炭、吹火、烤手、煨脚……弄得教室里乌烟瘴气、尘埃四散。没有烘笼的同学实在受不了啦,会不由自主的跺起脚来,那谨慎的散乱的跺脚不需指挥和组织,慢慢地变得有节奏有规律起来。于是,有鞋袜穿的也跟着跺起脚来,这由低沉转入高亢的跺脚声把木楼板跺得震天响……一般情况是,班主任老师不亲临现场制止,这跺脚声绝不会停歇下来。但是,在夏天,光脚板踩在教室的木楼板上,踩在学校操场三合土干燥的暖和和的地上,与全是赤足的孩子踢球或奔跑,那真是件既公平又惬意的事情!眼前,方宇为一双鞋竟体现出如此沉重的母子情,这是张炎想也想不到的。

    方宇骄傲地宣布道:“这次,阿妮要给我做一双帆布的轮胎底布鞋,专给我踢足球时穿的。等那双鞋做好了,星期天到体育场踢球时,我会穿它的,啧啧!”

    张炎道:“你的阿妮真好。”

    方宇说:“你的家更好。”

    一阵高昂的号子声由远而近:“嗨哟咳,嗨哟!嗨哟……”

    在这有些凄凉的晚风中,这由几十个人发出的号子声,打破了黄昏时分的沉寂,把一向清静的毓秀路吼得热闹了起来。

    张炎与方宇跑出建设局的“八”字口,便看到几十个人拉着两根粗粗的麻绳,一路吆喝着由下而上走来,紧接着,他们看到巨大的十分熟悉的周西成铜像,不是高高地矗立着,而是被人用粗粗的绳索捆绑着、平躺着,用圆木滚动着拉扯着上来了!那硕大的铜头、宽大的铜胸、又长又粗的铜腿令他们吃惊不小!

    张炎:“咋把周西成的铜像拆了呢?往后少数民族过四月八(苗族最隆重的节日),围着啥子吹芦笙唱歌跳舞呢?”

    方宇:“肯定要换成毛主席的铜像;要不好端端的,拆周西成的铜像干哪样?”

    “当真的。周西成哪有毛主席伟大!”张炎从心里羡慕方宇的聪明。

    当铜像被拉扯着进入建设局“八”字形的空坝时,工人们休息了。听到风声赶来的大黑和小黑,这时也挤进了围观的人群,发出掩饰不住的惊叹声:“哇!好大好重的铜像呀!”

    小黑顺手捡了块瓦片,在铜绿上磨了磨:“哇!是黄铜!”  一个操外地口音的小孩说道:“啥子黄铜哟,是红铜。”   小黑有些愠怒地瞟了一眼那孩子,又说:“天哇!起码有一丈长!”

    那小子一点不在意,说:“最少也有二丈长!”

    敢于在毓秀路的孩子面前两次顶撞小黑,这条街的孩子是不敢的。这使张炎担心地望着那漫不经心的小子:他长得又细又瘦,黑乎乎的小脸蛋上闪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时髦的镶有白布条的儿童海军服,神气的海军帽后飘着两根飘带,脚下是一双贵阳的孩子们都想拥有的回力球鞋。他反背着双手,认真地打量着他并不熟悉的周西成铜像,似乎想从这里寻找他感兴趣的东西。

    方宇拉了拉张炎,他顺着方宇绕到那小子的身后,崽!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皮球!那不是二角七分钱一个的小号皮球,而是三角八分钱一个的中号皮球。这种皮球商店刚亮出来,整个小学里还没有学生买得起它!

    张炎想起他家的花园快平整完了,爸爸答应在靠青砖墙下建个球门,那样的话,他首先要一个这样的中号皮球!正当他们陷入惊讶与思索时,大黑说:“噢,这铜像最少也有七八百斤重!”

    不料那小子看着大黑,像同他讨论一样地:“我看哪,几千斤不会少。”

    小黑跳了上去:“老子看你今天皮子痒得很!--你今天是想讨擂是不是?”  那小子一点不想打架,让到一边去:“我招惹你了?没有哇。我干啥惹你呢? ”

    大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惹了老子也惹了老子的弟!老子们说老子们的,关你屁相干!--你凭哪样多嘴多舌的?”

    “这有啥嘛?干嘛要动手打人!你不能……”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拉着那小子:“哥,别惹他们,我们回家去。”    那小子被大黑一推,张炎急忙上前挡住,两人一起跌坐到铜像上。他看了看张炎,感谢地对他点了点头。那小子拉着他的妹妹……俩人敏捷的奔跑起来……那猎猎飘动的白飘带,那麻花辫上的大红绸带,清脆的笑声……他和她一直跑进了美国传教士(刚被解放军撵走)居住的“内帝会”里去了。

    “这小子真不简单!”--张炎刚这么想,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不猜也晓得是张勇哥哥!张勇松开了手:“急死我了,我在你的学校里里外外都找了,就不见你的人影。”

    “今天杨老伯、王妈为哪样不来接我?”  “还接你哩,今天,家里所有的帮工都走了,王妈舍不得离开你,还在哭哪!炎炎弟弟,派出所的同志正在和杨老伯、婶婶说话。听说是你惹的祸!”

    听说惹了祸,张炎不禁吃了一惊,他从未与街上的孩子们吵架打架;他想起上午惹王老师生气了,这又关派出所的啥子事呢?他实在想不起他惹了啥子祸。

    走到张家大院大石阶时,他惊讶地看见张忠哥哥挑着一担水,趔趄着地步上台阶,真太有意思了!帮工们真走了的话,帮家里挑挑水甚至洗洗菜……像别人家的小孩那样帮助妈妈做些家务,那真是件愉快的事情!他和张勇高兴地上去帮助张忠,反倒将那担水泼洒了一半!或许是第一次做事,他们高兴极了。正拐入大院内,抬头看见派出所的高同志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看见张炎,他热情地停下,抚摸着他的头,说道:“才放学吗,小鬼?”

    猛然间,张炎突然想起,这几天高同志和校长同他交了朋友。他们说,有许多的有钱人家把金子埋了起来,他们不愿意把金子交给国家!还说,新生的共和国需要黄金!政府早就公布了法规,每户人家的金子不能超过三两,银子不得超过半斤!国家要用金子去换枪换炮换飞机,去杀美国鬼子……张炎明白,他闯的祸,一定是他捐献的二两金子!

    本书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換位思考的作品”、“烛照历史的一部好书”、“一部杰出的作品”(评论后发)。过去的许多极左行为,不但给革命带来危害,还令人错误地理解我们的党和国家。这些不公正的事实,即使现在也是海峡两岸难达共识、大量华人移居海外的原因,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亟待待改革的民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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