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女人土匪东洋狗

正文 第25章 轼父杀兄的土匪头

    想到这里,刘卫清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突然想起再过些时日,清明节就快到了。每年的清明,他都要在荒郊野外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烧许多许多的钱纸。他这样做,会产生一种释罪感,为自己的良心和灵魂,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是一件刘卫清隐藏在心里很久也很深的事。这样的事他死也不会对人说。这件他不会吐露的旧事,却是那么顽固地撕扯着他的良心,他的灵魂。他被这段往事无情地折磨着煎熬着,就为这事,刘卫清不止二十次地迎向死亡,甚至向死亡挑战!每当想起这事,甚至听见熟悉的乡音……刘卫清会禁不住地哆嗦,甚至变得无比的疯狂!

    刘卫清在他又一次迎向死亡的时候,在贵阳百花山峦的夕阳的万道金光中,他又想起了他的父亲和兄长……这时候,他的耳边就立即响起了父兄的呼喊:

    “不就一个女人吗?二娃子!二娃子……”

    此刻,刘卫清真想跪下,想在他要迎向死亡的时候,向他亲亲的爹,亲亲的哥认罪,想对着西方呼喊:“爹呀,我的亲亲哥呀,我不仁不义,我不是人啊!我偿你们的命来了!”可是,这话刚到嘴边,他却是冲向天穹呼喊道:“不!蓉蓉的一家都是好人呀,她还只是个少女啊,你们为啥这样对待我的蓉蓉、为啥这样对待她的一家?!”

    每当刘卫清发出冲向天穹的质问后,父兄的呐喊便又随之消失了……眼前的百花山上,沉浸在美丽的霞光中,那血一般的霞云,让刘卫清想抹也抹不去!

    ----那天,蓉蓉跑离之后,刘卫清在窝棚呆楞了一会,方才想起应该拉住她,向她认错向她陪罪。他跑到湖水边上时,蓉蓉她己将她的小舢舨划开去几丈远了,他喊道:

    “蓉蓉,回来!我不是那种人……你要……信我。”

    蓉蓉头也不回,她的声音分明还夹杂着哭泣:“不!我再也不……信……信你了!”

    此后几天,刘卫清看见蓉蓉的爹爹妈妈哥哥,又扬帆运货去了。看来,蓉蓉的一家也依然相信刘家的“三杆枪”能护卫他们,这多少令刘卫清心里好受些了。他常常无事找事地去叫蓉蓉的家门,蓉蓉分明在屋子里,那门说好说歹也死死地紧闭着。

    当地里的粮食收割完了,红苕地里的红苕也收完了,刘卫清也要去参加赤卫队了。这是他要与蓉蓉道别的最好理由,他远远地看见蓉蓉正在补鱼网,他向她跑去;她也老远看见了他向她跑来,就像受伤的兔子似地一下子进了屋里,把门闩上。

    刘卫清拍了好久的门,隔着门说:“蓉蓉,我就要到田家墩集合去了,你为么子不出来见一下我?”

    好久,屋里也没有发出声音。

    刘卫清又说:“蓉蓉……我再不……那天,我不是欺侮你。我发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

    刘卫清伤心透了,他长久的停留在蓉蓉的门边,把脸贴在门板上,那种失落,比十三岁时死了亲娘还难受!他悄悄地擦了擦眼泪,又说:

    “蓉蓉,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你不晓得,你不理睬我,我是……多难过!你千万不要恨我……我会……回来看你的!有空就回来看你。记住,千万别……记恨我啊!”

    刘卫清只得怅然地离开了蓉蓉家的屋子,当他在高处回过头来张望时,见蓉蓉站在网前,远远地望着他……他又向蓉蓉跑去,蓉蓉又跑回了屋里去了。

    刘卫清参加赤卫队后不到一个月,凭着他的大胆与勇敢,竟升为小队长了。只因为参加赤卫队太晚,年纪还小,他还没有来得及入党。一天夜晚,小队长以上的干部集中起来,传达上级的紧急指示。

    不多久,他的哥哥刘礼国竟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苏联顾问来到了。哥哥点头哈腰地在苏联顾问身边转来转去,在角落里的刘卫清不禁有些蔑视地想:

    “咋哥做人到了这种地步?”

    苏联顾问不会讲中文和当地话,因此传达紧急指示的竟是他久违的哥哥刘礼国。他指示南区的赤卫队员立即行动起来,三天之内,采取分片包干的办法,完全彻底地消灭地主、富农、以及他们所有的家人!

    开始,刘卫清还不以为然。这时有人提问:“刘总指挥,凭么子去判断哪一家是地主,哪一家是富农?”

    刘礼国听了弯腰转向翻译,翻译问了苏联顾问,才在刘礼国的耳边答复了。

    刘礼国的答复异常地简单明了:“把全部土地租给穷人耕种的,这家人就是地主;将大部份土地租给人耕种、自己一家人也参加劳动的,这叫富农。”

    又有人问:“总指挥,这些人家里年幼的伢子和妹崽咋办,也杀?”

    刘礼国又转向了翻译,他亲眼看见那苏联顾问听了后,竟然用手做了个“一刀切”的果断手式,还不滿地咕噜了一句。翻译也果断地回答道: “杀。全杀!我们要总结北区的经验,不斩草除根,地主阶级便会向我们清算反扑,卷土重来。苏联早期的土地改革就是这样干的!”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啥时候结束的,刘卫清不晓得。现在,他终于弄清楚了:蓉蓉家的情况,不就是地主么?这与蓉蓉原先说的不都一模一样?想着,想着,他为蓉蓉的一家的命运耽忧起来。蓉蓉的哥哥、爹爹、妈妈都是跑码头的,难怪消息知道得那样准、那样早!

    有人拍了拍他的头,抬眼一看,是他的哥哥和爹爹。苏联顾问和翻译都离开了,他们亲热地拉着他,端详着他。

    哥哥大力地捶着他的两肩:“有出息,咱们刘家三杆枪,名都传到中央苏区去了!”

    “哥、爹。”刘卫清有些陌生的叫了他们。他犹豫一下,问道:“蓉蓉家……算不算地主?”

    他们异口同声地:“当然是。”

    “也要杀?”

    “杀。”

    刘卫清的脑际轰地一声,他凭着本能喊道:“不能杀他们!这是我答应了蓉蓉的。爹,哥哥……我求你们了。我们一家,是靠她家租田地给我们,我们才有今天的。放过她一家子吧,啊,我求你们了。”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爹爹跺脚道:“你这伢子么啦?我们租她家的田地都头十年了!你娘不是为了下她家里的田去耕地,划破了口子,哪会得么子破伤风死去?!”

    刘卫清泪如雨下:“别好心恶报,这些田守着租的就有好几十户人家。前些年你要续租,你还夸她家这好那好、这善那善哩!”

    爹爹急了:“你当那些田分给哪家?我们的家!”

    刘卫清硬着脖子:“那更不行!造了这些孽,踩进田里就像踩在血肉上一样!。”

    “混帐!”爹爹狠狠地掴了他一记耳光。

    哥哥好言相劝道:“二娃,你是个光荣的赤卫队员了,为啥还这样护着蓉蓉家?”

    刘卫清不禁朝天喊道:“那杀惯了人的毛胡子的话,你们咋也听?他说苏联就是这样干的,你们咋不好好想想,乡里乡亲的,只有他们能下这样的手!”

    哥哥压低声音说:“小声些,这样的话传出去,你比地主还死得惨!”

    这时,刘卫清不禁想,我把蓉蓉说成是我的堂客,难道,爹爹和哥哥连自己的亲人也下狠手?于是,他就拉着哥哥的手说:“蓉蓉答应我了,她是……是我的人!”

    哥哥沉思半响:“赤卫队员不能与地主家庭来往,这是纪律……你该晓得的嘛。”

    “我和她,你们清楚得很。连爹爹也唆使我找蓉蓉亲近。我是一年以前就同她说好了的。那时,也没有人说她家是地主……”

    “你这伢子,你这样做,你哥、还有我,都会被你牵连的!你还是个小队长哩,将来闹出去,同志们会咋说我刘家三个人三杆枪?”

    刘卫清寸步不让:“别人咋说我不管……反正,就是不能伤害蓉蓉一家。”

    爹爹想吼他,被哥哥拉了一下。哥哥踱到一边去想了很久,回过身来后,对弟弟说道:“二娃子,这也行。我们不杀蓉蓉家。”

    刘卫清方才转啼为笑:“哥,你可是真的?”

    哥哥捶了他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卫清又转向爹爹:“爹,你是听见哥哥答应了的?”

    爹爹很是为难地看了看他的上级和大儿子,看见刘礼国向他点点头,他也就照着上级的话说:“好,我们不杀蓉蓉家。”

    哥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二娃子,你就快擦干眼泪吧。为个地主丫头,你就不怕丢了赤卫队员的脸!我们一家子很久都没见面了,还说亲亲热热地呆一会,就被蓉蓉这丫头,把水搅浑了!”

    --对地主家庭的清洗,是在当晚便悄悄进行的。赤卫队经过认真的分片包干,采取先远后近的方式消灭地主家庭。半夜时分……刘卫清带着也写着有蓉蓉家的地主名单,开始执行苏维埃政权下达的指示。

    赤卫队员们提着大刀和梭标,轻轻地敲门将地主叫醒,说赤卫队要买粮食。若地主们说没有粮食卖,他们就说有猪有狗有鸡有鸭有杂粮……都成!待地主把门一开,赤卫队员们见老捆老,见小捆小;见男捆男,见女捆女。离湖边近的,将大大小小捆着的人,一个个地塞进草袋里去,在草袋口吊块石头,丢在湖水里……睁大眼睛看着一个个蠕动的草袋,渐渐地沉入湖底!

    离岸远的地主,由约十人组成的小分队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都捆绑了,一阵乱捅乱打后,就近挖个坑将尸体掩埋了。

    刘卫清最下不了手的,是对那些不谙世事的伢子和丫头。有个赤卫队员恶作剧地把一个没有必要捆绑的、还在牙牙学语的丫头交到了刘卫清手上。在明晃晃的火把前,这个小丫头还笑着“呵呵呵” 的与他说话……这时,被捆绑着的丫头的母亲,不要命地从家中奔了出来,她跪在刘卫清面前,求着他:“二娃子,把我的丫头还给我,就让她……和我一起上路吧!”

    刘卫清望着这个头上挨了几棒的鲜血淋漓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对这女人说道:“赖三嫂,那你就先进这草袋里来吧,我把你的丫头,和你装在一个草袋里。”

    赖三嫂啥话也不说,自己钻进了草袋里。待她看见刘卫清把她的丫头放进草袋中后,她对刘卫清连声道谢,说他做了善事,将来会有好报的……刘卫清在捆着草袋口拴石头时,他听见母亲对她的丫头说:

    “丫头乖乖,丫头乖乖,丫头和娘上路去了,上路去了……”

    伴随着“卟咚”的一声,小丫头也“哇”的一声,两母女就沉入洪湖中去了……刘卫清的心像刀扎一样地难受!他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发自良心的向天呼唤着:

    “老天呵,这是‘革’的啥子卵‘命’呵!”

    刘卫清卖力地执行着他接受的“任务”,他必须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憎恨剥削,憎恨地主家庭!当他带领的这一行人路经蓉蓉家时,一个赤卫队员问他:“二娃子,干么不顺便解决了杜老大家?”

    刘卫清举着砍刀冲向那赤卫队员,叫道:“杜老大家么啦?别人起早摸黑的干活路,他是地主?他是地主的话,你也离死不远了!”

    那人道“你乱叫么子?在你的手上,你不见也有杜老大的名字?”

    刘卫清不由心里一紧,他晓得,这上了名单的地主家庭,不管是垂死的老人和吃奶的伢子,通杀不赦!不赦不说,还必须杀光杀绝!哪个小分队倘若放了一人,谁放枪毙谁!蓉蓉一家上了名单,真是凶多吉少,莫不如……违背纪律叫她一家快逃?但又一想,他已经当着爹爹和哥哥的面,已经把话说绝了;爹爹和哥哥也已经答应了不杀她一家人了的,自己何必操这份心呢?再说,蓉蓉是他的人,他已经参加革命了,蓉蓉的家庭也是革命家庭了。眼下在赤卫队里,那人家是“地主”,这人家不是“地主”,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碰到这样的事,这一地区哥哥的权力最大,爹爹也不逊色许多,他们可以让蓉蓉一家上名单,也可以不上名单;可以把上了名单的扒下来,把没上名单的推上去;嘴是两片肉,搬进又搬出。他相信他的爹爹和哥哥,多年来与蓉蓉一家的亲近与和睦相处,也不至于做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来!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芦苇荡里他早已熟悉的桅杆,他晓得,这是赤卫队杀蓉蓉一家的最佳时机,蓉蓉的一家又聚集在一起了!这一天,刘卫清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的,直至夜幕降临后,他的小分队也没有接到命令,只要没有任务,他的小分队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睡觉了。但是,这晚特别燥热,躺在窝棚里他翻来转去睡不着。他步出窝棚,望见他熟悉的南面山麓,天黄黄的,这是暴雨来临的兆头。望着望着,他觉得蛮不对头,南面他熟悉的青灰色的地平线也是红色的!他猛地捶打着自巳:“你咋就这么笨,你分片的小分队没任务,别的小分队也没么?爹爹和哥哥发誓不杀蓉蓉全家,别的人就不会杀么?”

    --刘卫清不顾一切地朝蓉蓉家狂奔而去……

    当刘卫清跑到他最后看到蓉蓉的高处时,一行人顺着小路朝着他迎来,他急忙爬伏在草丛里,一看是第四分队的人,他们的分队长王振强与他熟悉得很。

    有人道:“啥子秘密行动,不就烧几间房子吗?”

    又有人说:“这几间房是前几年盖的,烧了太可惜!”

    王振强骂道:“狗日的刘卫清岩鹰不打窝下食,兔子不吃窝边草。他自己不好下手,叫老子们去干这种缺德事。”

    有人说:“凭啥放火烧?杜老大一家是跑码头的,有钱有物,一把火烧了,卵子也没留一条。”

    ……这一行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刘卫清急忙跳出,他死命的跑呀跑,心想蓉蓉一定能活着。当他跑至离蓉蓉家还有十丈时,他闻到一股人肉的烧焦气味,几间房顶已经塌陷下去,门分明被许多芦苇挡住出路,那凸出的火堆依然在冒着火星!

    刘卫清不知咋又回到他的窝棚里,两天两夜滴水不进。队员们都以为他中邪了,急忙将他的情况报告了大队。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爹爹和哥哥都在身边。

    哥哥正在问一个队员:“你能肯定这几天他没有离开过大家?”

    “能肯定。”

    “平常他犯过么子病?”爹爹的声音。

    “鲜蹦乱跳的,哪有么子病。”

    他动了动身子,他听见爹和哥同时呼唤他:“二娃子,二娃。”

    他昏昏的觉得他们灌了他些米汤,谁知道又睡了多久,醒来看见爹爹眼泪直流,哥哥直呆呆地望着地上。他喊道:“爹爹。哥哥。”

    爹爹和哥哥扑上来抱着他。他犹如弥留之际,对哥哥说:“我要……回家……回家……”

    当爹的听到气息微微的小儿子直叫着要回家,大哭道:“儿呀,当爹的对不起你,爹爹就送你回家,送你回家。”

    刘卫清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望着满天的星斗,头是那么的昏,身子是那么的沉。连他又咋回的家,又是咋睡在自己床上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在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呼唤他,睁眼一看是蓉蓉,她用手帕掩着口向他微笑……就返身出去。刘卫清翻身下床追出去,见蓉蓉她在前轻盈地走着,他在后面轻飘飘地跟着,到了她家烧毁的门前,蓉蓉倏地不见了。

    湖风吹来,他醒了也清爽多了,止不住跪在蓉蓉家门前磕了三个响头,泪如泉涌……他突然意识到她的召唤,是提醒他发过的誓言--为她的一家子复仇!

    他回到屋里,发现爹爹和哥哥也睡在家里。他们打着冲天的呼噜,像呐喊着迎接光明。桌上放着稀粥和一堆红苕,刘卫清拿着一个红苕一咬,竟是火烧熟的,明白是从蓉蓉家的火堆中拿来的。他停止了咀嚼,感觉一阵恶心,立即饥渴地喝起稀粥。他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当眼光又停留在那堆烧焦的红苕上时,他决心要用同样的办法为蓉蓉的一家人复仇!

    他小心的将门环锁上,抱来许多的芦苇将门封死,当要干完时,听见爹爹喊:“大娃,半夜三更干么子?”

    他急忙点燃了火把,将房屋四面的芦苇全都点着了,火头迅速地爬上屋顶……他听到父亲大叫救火,听见哥哥在内怒吼:

    “哪个敢这样对待我?你们是那部份的!这是刘礼国的家,听清了么,刘礼国的家!快些把门打开!”

    他又听到爹爹慌乱惨裂地喊道:“大娃,二娃没在床上,是他干的!二娃子哇,爹爹千不该万不该伤害蓉蓉一家子!我和大娃是为你着想呀,二娃子,我的儿呀!开门,快给爹爹、哥哥开门!天呵,火都进屋了,二娃子哟……”

    哥哥在最后的时刻规劝他:“二娃子,你不能不革命呀!别干傻事啦,只有参加革命才有你的前途,我的兄弟!兄弟哟……”

    刘卫清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喊着:“谁叫你们违背诺言?谁叫你们伤天害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爹爹惨绝人寰地尖声叫着:“二娃子呵,我是你爹呀!二娃子哟二娃子,我是你亲亲的爹呵!”

    哥哥的喊声也惨不入耳:“二娃子,我的亲兄弟呵……我已经受不住了,二娃子哟!二娃子----”

    刘卫清泪流满面,面对这冲天的大火不住地磕头。他这时并不清楚这磕头是送他亲爹亲哥灵魂的归西路呢,还是向殷红的夜空向蓉蓉表白?他没有一点的眷恋,也没有一丝一毫胆怯。他边磕头边喊:“你们食言……你们天良丧尽……你们死去吧!死去吧!死去吧……”

    茅房内发出枪声,子弹从他耳边头顶呼啸而过,第三发子弹正打在跪着的膝盖骨边的泥地里,擦破了他一层皮……此后的枪声只是为了报警。这样,刘卫清为了他的誓言,为了他少年时期萌发的真诚、执着的情爱,过早地坠入了罪恶的深渊……

    那几声报警的枪声,惊动了附近的人家。离这里最近的人家也有里把路,刘卫清听到远处的人声。此时,大火封门,屋顶的茅草塌陷下去一片,父亲与哥哥不再叫喊了。熊熊的烈焰映红了天空,眼前是噼噼叭叭的干燥的芦苇、茅草、木柴爆裂声,浓烟中弥漫着人肉的恶臭味……大火惊飞了附近的水鸟,他听到赶来救火的人的喊叫声,这才踉跄地向湖边跑去。

    刘卫清在湖边寻找蓉蓉家的帆船,岸边却是空空荡荡,他熟悉的帆船大概也被革命者拥有了!那经久不衰的湖水有力地拍击着湖岸……在那火光映红的天空中,他仿佛看到两叶轻舟迅速地向他靠近,蓉蓉的哥哥最先拢岸,他老远喊着:“二娃,同我撑船找钱去!”蓉蓉的父母也靠岸了,母亲提着一篮子蜜桔、爹爹手里提着一串柚子,从不见外地对他和蓉蓉说:“你俩的!”

    眼前的蓉蓉啥也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在埋怨他:假若没有他的誓言,她家能有这样的厄运?她又特别吃惊,他居然为了誓言,对自己的家人也决不手软!

    --刘卫清很容易地找到了蓉蓉的小舟,那上面居然放着一个篮子,揭开一看,里面装着五个他最喜欢吃的洪湖有名的红心盐蛋,两个梨、两个柿子、两根香肠和煮熟了的半篮子红苕。他无声地将那小舟划向他与蓉蓉的小绿洲上,跌跌撞撞地一头倒进窝棚,窝棚内竞垫上厚厚的一层稻草……

    --刘卫清明白了,在他走后,蓉蓉依然天天在这里等他,等他……最少是等他通风报讯!想到这里,他猛捶自己的头,又失声嚎啕大哭起来……痛定思痛的刘卫清,在第二天夜深时驾着蓉蓉的小舟,向南方划去,告别了生他养他的湖泊山川, 告别了这充满怨恨而邪恶的土地。带着少年时美好的梦、带着那刚燃起而又被淹灭了的情爱、带着他甜甜的永久的回忆、带着七分的伤痛三分的罪孽、带着从未远足的惆怅与渺茫,向南方……这个大雁飞去的栖息地去了。

    刘卫清的离去,犹如桨上滴入湖中的水,从一个群体又融入另一个群体中去。就是这样的平静、无声、古老和自然。洪湖南岸边赫赫有名的刘家“三杆枪”,就这样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消失得好奇好怪,直至第四天之后,上级来人调查和清理现场,方才发现少了一人。于是,这里的人们经过认真地分析论证,也肯定是他刘卫清干的!此后,党组织派出了好些人去抓他都无功而返。

    这样过了一月……又过半年……一年,这家人便永久永久地从洪湖边上消失了。人们不愿去回味,更何况这回味是往自己的脸上吐口水,这种无聊的无味的回味当然也就被人淡忘了,永久的淡忘了。

    晚风习习,刘卫清昂起头来,才发现自己还坐在路边茸茸的草地上。他本能地隐隐地感到一股热气,一股军人最容易嗅出的臭汗味……他顺势倒地一滚,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出了手枪,举枪瞄准,却是肖九筒神色怆然地呆坐在一边。见刘卫清翻身跃起,肖九筒道:

    “快进屋吃饭去吧,饭菜都凉了。”可是,眼中却滴下一行晶莹的泪水。刘卫清晓得这泪是为曹绍华流的,于是,刘卫清的思绪又都回到了曹绍华身上了。

    肖九筒禁不住失声痛哭:“看来,曹司令他……只有两天的……活头了。解放军将他……五花大绑在民众教育馆的的大坝内,示众三天……”

    刘卫清惊得跳起,破口骂道:“闭起你的乌鸦嘴。曹司令不会一个人去死,还有十几个弟兄愿与他同赴黄泉哩!狗日的新政权好大胆,就不怕别着脑袋在腰杆上耍的我们,要在这个城市里闹个天翻地覆吗?!”

    肖九筒却说:“这倒不必了。反正我又老又不中用,莫不如给我一颗手榴弹,让我-个人和曹司令一起死去吧!”

    晚风是那般的凄凉,刘卫清打了个冷战,对眼前的肖九筒又变得恭敬起来。他扶起肖九筒:“老哥哟老哥,若是你真是曹司令看重的人,倒不如装你的憨,卖你的傻,继续潜伏,继续为党国效忠下去吧。这死的事,还是让我们这些死不能死,活又不能活的弟兄们去干吧!”刘卫清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悲壮,他拍了一下泪容满面的肖九筒,“我这时倒是真正的饿了,稀的干的,还是弄些给我吃吧。”

    于是,肖九筒才捋干泪水,依顺地站起身来。他耷拉着看上去有些沉重的硕大的毛发散乱而肮脏的脑袋,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朝着山顶上那孤独的茅草房走去。同过去一样,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肖九筒便彻底的哑然了。

    刘卫清望着肖九筒,心想,妈个巴子的,人活着就是这样的没盐没味,生与死,这又有多少区别?

    眼下,只有他才清楚在新政府的天底下当土匪的难处。五一年初,贵州地方政府的革命武装得到了补充和加强。对兵匪的合围清剿也全面展开了。不少兵匪见大势已去,溜的溜、逃的逃……原有的一千多人的反共救国军在不到十天功夫,死心塌地干的只有一百多人了。糟糕的事接踵而来,先是弹药奇缺,其次, 是走是留是散是分的问题闹得人心惶惶。想干出一番事业出来的曹绍华誓死不离开贵州,于是召集了所有的弟兄,作了三项决定:一、留在贵阳的分散潜伏;二、愿回家的弟兄各自回家,所有的金银珠宝钱财一律平分;三、给想逃到国外的弟兄发放短枪。这三个决定合情合理,得到一致拥护。谁去谁从,因考虑自己的安全,互相不许打听不许暴露!每个人的去向,只有曹绍华最清楚。

    刘卫清选择了出国,甚至劝曹司令也设法出去。从贵阳至缅甸的路上,除少部份乡村被赤化外,大部份村庄还来不及插手和宣传,一般不可能出大问题。但是,要走就得早走,蒋介石都到台湾去了,留下几个蚂蚱还成得了啥气候?

    曹绍华不这样想,他受命于危难之中,在解放军部队即将到来时,被任命为“贵州救国军总司令”。他受之重托,宁可肝脑涂地而义不容辞。他在刘卫清武装叛乱后,迅速地取得了联系,擢升刘卫清三级为少将师长兼反共救国军副司令。他们的联合曾使贵阳及附近的县区群众产生恐慌,使不少撞到枪口上的极积分子横遭残杀。他们只热热火火地闹了大半年,哪里是新政府的对手!现在,与他们生死与共的兄弟约十几人,新政府一人一巴口水,也能淹灭这群死心塌地的国民党人。

    本书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換位思考的作品,烛照历史的一部好书,必将成为中国文艺复兴的一面旗帜。它使我们正确地看待过去的许多极左行为,不但给革命带来危害,还令人错误地理解我们的党和国家。请当代青年们关注一下共和国早期的现实,有利将来我国的发展和进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