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薛定谔的猫（1）
段译凡不知道从哪儿练了一套隔空摔账本的好功夫，大清早的部门经理在他办公室里齐聚一堂看他摔文件夹，尽管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诡异的气氛压抑在每个人的周围。
办公室外面也是一片黑云压城的景象，每个人都敏锐地意识到这次是要出大事了，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段译凡的情绪难得起伏，也从未如此兴师动众过，甚至两年前那一桩发生在研发部并造成公司直接经济损失过亿的商业机密泄露案也没能使他惊慌，当肖恩都急得寝食难安时，他却能稳稳当当地坐在吸烟室的沙发椅里，平静地打着私人电话。
案子三个月后在杭州破了，BD最终也拿到了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有人问段译凡是怎么做到的，他很诚恳地回答道：“相信党，更相信政府；感谢国家，更感谢公检法。”
之后一度成为公司年度流行语，党委也被他一颗红心给感动了，给他照片挂优秀党员宣传栏里表彰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虽然段译凡从来没有入过党。
此刻的办公室里，各个分管经理面面相觑，因为段译凡终于开了口，但没有人能理解这件事为什么能使他如此上火。
“总部派设计师过来的事——”他环顾四周，“你们都知道了？”
大家很自然地回答：“知道啊。”
“那为什么——”段译凡有些伤感，“我——不知道呢？”
有人斗胆答了句：“Van，邮件上周就已经抄送给你了。”
“光抄送就行了？”他摔完文件夹开始摔报表，“跟总部联系之前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QA经理回答道：“是这样的，有一批在国内生产的手机发生了质量问题，FA初步判定是电解液液泄漏导致的电池爆炸，但有个新来的工程师坚持认为是手机主板设计有漏洞，而这个型号的设计权在总部，所以我建议他直接和总部设计师邮件联系。”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这种情况下可以不用特别上报给你，我记得有过先例。”
“哦。”段译凡皱着眉，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新来的工程师……”
“对，好像叫——”
“行了，我知道了。”段译凡打断他，“你们都回去工作吧。”
众人终于得以大赦，一秒也不想多待，纷纷涌向门口，段译凡叫住QA经理又问了句：“设计师是不是叫威廉？”
经理点头：“威廉·伍德。”
段译凡问：“在哪？”
经理摊手：“听说还在倒时差，晚上才能来，估计要FA那边加班陪着了。”
段译凡揉太阳穴：“行，把苏朗叫过来。”
苏朗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同事们目送他走进段译凡办公室的这一路上神情里很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有人甚至很小声问他意外险买了没，受益人填了谁。
苏朗含泪回答说给我家二老寄病危通知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他进门的时候段译凡正坐在电脑前打DOTA，于是他就跟边上看着，不敢贸然开口，两分钟后段译凡推了对方老家，然后指着对家的头像说：“他的临终遗言十分感人。”
苏朗问：“说了什么？”
“呃……哦……啊……”段译凡说，“然后他就挂了。”
苏朗瞟了一眼桌上摔得七零八落的文件夹忐忑地问：“您叫我来有事吗？”
段译凡点头：“想问问你的临终遗言是什么。”
苏朗疑惑道：“我快死了吗？”
段译凡坦率地答：“快了。”
苏朗依然不解：“为什么？”
“D63H的不良分析是你负责的？”
“是啊，不是说总部已经派设计过来协助调查了么？”苏朗依然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
“那今天开始这个CASE你不用做了。”段译凡从抽屉里拣出张调休单，“放你一周假，下周再来上班。”
苏朗惊住了：“什么意思？我不做谁做？这是要炒我吗？”
“我来替你做。”段译凡在调休单页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他，“填好以后，交给人事的安娜。”
苏朗不接：“为什么？”
段译凡不耐烦地靠在椅背上：“从你越权私自与总部联系开始，就应该知道为什么。”
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火，苏朗此刻除了愤怒还是愤怒，段译凡竟把权力效用看得如此之重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时而表现得宽容大度，时而又挑剔计较，时而温柔体贴，转眼又能冷酷无情，苏朗被他的反复无常折磨着快逼近极限。
他很想反驳，更想据理力争，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调休单，转身出了办公室。
段译凡晃晃鼠标，又开始了下一局dota，其间安娜送了份安排表过来，涵盖了替威廉安排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他的预定停留时间以及每天的工作安排，段译凡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揉进了垃圾桶。
威廉是七点四十准时到的公司，他到的时候段译凡已经候在了一楼大厅里，而与此同时，苏朗在家里琢磨那张有问题的设计图。
七点五十，威廉问段译凡：“给我发邮件的那个工程师呢？”
段译凡答：“身体不好，休了病假，这个CASE移给我了。”
苏朗在台灯下圈出一小块附加电路。
八点十分，威廉喝完段译凡泡的咖啡评价道：“难喝。”
段译凡问他：“你什么时候成了设计师的？”
苏朗开始对这段电路进行单独放大。
八点二十，威廉耐心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拿到九个博士学位的传奇经历，段译凡漫不经心地打碎了一只咖啡杯，苏朗开始用计算机模拟电路输出信号。
八点四十，“你知道吗——”威廉语气真诚地对段译凡说，“这几年我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发自内心地崇拜你，关于你的那些思想和言论——科技主导一切——我没有一刻不用辩证的思维去验证它的绝对正确性，我真的开始理解为什么像你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会甘于平凡——”
段译凡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恭维我有什么用？”
苏朗绘出了第一张曲线图。
九点整，威廉朝段译凡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苏朗发来的邮件，没有题目和正文，只有附件里那张曲线图。
“你的小工程师很有天赋，在普通人里，他绝对能算个天才。”威廉收起手机，“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吗？”
段译凡接到了QA那里来的紧急电话，又有一台手机发生爆炸，目前正派分公司工程师上门检测，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威廉说：“现在需要出台一个应急方案，否则就只能大规模召回产品，在上报到总部之前，你真的不打算让苏朗来试一试么，我有信心能跟他合作得很完美。”
段译凡站在落地窗前什么都没有说，城市的灯火仿佛在他脚下缓慢下沉。
与此同时，苏朗开始考虑静电击穿的可能性，但他需要一台静电测试仪。
九点二十，段译凡拨通了苏朗的电话：“首先为早上的态度向你道歉，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就来一趟公司——”他看了看威廉，“总部过来的设计师想和你见个面。”
“但我想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了。”他又补充道。
“我可以使用公司的静电仪吗？”沉默了一会儿，苏朗在电话那头平静地问他。
办公室外面也是一片黑云压城的景象，每个人都敏锐地意识到这次是要出大事了，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段译凡的情绪难得起伏，也从未如此兴师动众过，甚至两年前那一桩发生在研发部并造成公司直接经济损失过亿的商业机密泄露案也没能使他惊慌，当肖恩都急得寝食难安时，他却能稳稳当当地坐在吸烟室的沙发椅里，平静地打着私人电话。
案子三个月后在杭州破了，BD最终也拿到了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有人问段译凡是怎么做到的，他很诚恳地回答道：“相信党，更相信政府；感谢国家，更感谢公检法。”
之后一度成为公司年度流行语，党委也被他一颗红心给感动了，给他照片挂优秀党员宣传栏里表彰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虽然段译凡从来没有入过党。
此刻的办公室里，各个分管经理面面相觑，因为段译凡终于开了口，但没有人能理解这件事为什么能使他如此上火。
“总部派设计师过来的事——”他环顾四周，“你们都知道了？”
大家很自然地回答：“知道啊。”
“那为什么——”段译凡有些伤感，“我——不知道呢？”
有人斗胆答了句：“Van，邮件上周就已经抄送给你了。”
“光抄送就行了？”他摔完文件夹开始摔报表，“跟总部联系之前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QA经理回答道：“是这样的，有一批在国内生产的手机发生了质量问题，FA初步判定是电解液液泄漏导致的电池爆炸，但有个新来的工程师坚持认为是手机主板设计有漏洞，而这个型号的设计权在总部，所以我建议他直接和总部设计师邮件联系。”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这种情况下可以不用特别上报给你，我记得有过先例。”
“哦。”段译凡皱着眉，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新来的工程师……”
“对，好像叫——”
“行了，我知道了。”段译凡打断他，“你们都回去工作吧。”
众人终于得以大赦，一秒也不想多待，纷纷涌向门口，段译凡叫住QA经理又问了句：“设计师是不是叫威廉？”
经理点头：“威廉·伍德。”
段译凡问：“在哪？”
经理摊手：“听说还在倒时差，晚上才能来，估计要FA那边加班陪着了。”
段译凡揉太阳穴：“行，把苏朗叫过来。”
苏朗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同事们目送他走进段译凡办公室的这一路上神情里很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有人甚至很小声问他意外险买了没，受益人填了谁。
苏朗含泪回答说给我家二老寄病危通知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他进门的时候段译凡正坐在电脑前打DOTA，于是他就跟边上看着，不敢贸然开口，两分钟后段译凡推了对方老家，然后指着对家的头像说：“他的临终遗言十分感人。”
苏朗问：“说了什么？”
“呃……哦……啊……”段译凡说，“然后他就挂了。”
苏朗瞟了一眼桌上摔得七零八落的文件夹忐忑地问：“您叫我来有事吗？”
段译凡点头：“想问问你的临终遗言是什么。”
苏朗疑惑道：“我快死了吗？”
段译凡坦率地答：“快了。”
苏朗依然不解：“为什么？”
“D63H的不良分析是你负责的？”
“是啊，不是说总部已经派设计过来协助调查了么？”苏朗依然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
“那今天开始这个CASE你不用做了。”段译凡从抽屉里拣出张调休单，“放你一周假，下周再来上班。”
苏朗惊住了：“什么意思？我不做谁做？这是要炒我吗？”
“我来替你做。”段译凡在调休单页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他，“填好以后，交给人事的安娜。”
苏朗不接：“为什么？”
段译凡不耐烦地靠在椅背上：“从你越权私自与总部联系开始，就应该知道为什么。”
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火，苏朗此刻除了愤怒还是愤怒，段译凡竟把权力效用看得如此之重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时而表现得宽容大度，时而又挑剔计较，时而温柔体贴，转眼又能冷酷无情，苏朗被他的反复无常折磨着快逼近极限。
他很想反驳，更想据理力争，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接过调休单，转身出了办公室。
段译凡晃晃鼠标，又开始了下一局dota，其间安娜送了份安排表过来，涵盖了替威廉安排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他的预定停留时间以及每天的工作安排，段译凡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揉进了垃圾桶。
威廉是七点四十准时到的公司，他到的时候段译凡已经候在了一楼大厅里，而与此同时，苏朗在家里琢磨那张有问题的设计图。
七点五十，威廉问段译凡：“给我发邮件的那个工程师呢？”
段译凡答：“身体不好，休了病假，这个CASE移给我了。”
苏朗在台灯下圈出一小块附加电路。
八点十分，威廉喝完段译凡泡的咖啡评价道：“难喝。”
段译凡问他：“你什么时候成了设计师的？”
苏朗开始对这段电路进行单独放大。
八点二十，威廉耐心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拿到九个博士学位的传奇经历，段译凡漫不经心地打碎了一只咖啡杯，苏朗开始用计算机模拟电路输出信号。
八点四十，“你知道吗——”威廉语气真诚地对段译凡说，“这几年我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发自内心地崇拜你，关于你的那些思想和言论——科技主导一切——我没有一刻不用辩证的思维去验证它的绝对正确性，我真的开始理解为什么像你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会甘于平凡——”
段译凡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恭维我有什么用？”
苏朗绘出了第一张曲线图。
九点整，威廉朝段译凡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苏朗发来的邮件，没有题目和正文，只有附件里那张曲线图。
“你的小工程师很有天赋，在普通人里，他绝对能算个天才。”威廉收起手机，“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吗？”
段译凡接到了QA那里来的紧急电话，又有一台手机发生爆炸，目前正派分公司工程师上门检测，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威廉说：“现在需要出台一个应急方案，否则就只能大规模召回产品，在上报到总部之前，你真的不打算让苏朗来试一试么，我有信心能跟他合作得很完美。”
段译凡站在落地窗前什么都没有说，城市的灯火仿佛在他脚下缓慢下沉。
与此同时，苏朗开始考虑静电击穿的可能性，但他需要一台静电测试仪。
九点二十，段译凡拨通了苏朗的电话：“首先为早上的态度向你道歉，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就来一趟公司——”他看了看威廉，“总部过来的设计师想和你见个面。”
“但我想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了。”他又补充道。
“我可以使用公司的静电仪吗？”沉默了一会儿，苏朗在电话那头平静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