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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2)

    “你把苏珊弄走是对的。”本杰明哦了一声,把车钥匙还过去,“人都在大厅里等着,快到点开始了。”

    他神情坦然,波澜不惊,这让段译凡都觉得有些诧异。

    关于本杰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教官,新人们之间必然已经有了深入广泛的讨论,而最主流的话题当然是——脸。

    作为一个退役军官,他继往开来地拥有着一张扑克脸,除了偶尔跟段译凡开两句玩笑时能有点那种类似人类微笑的表情,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十分淡然,甚至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死杀戮因此对生命有着一种天然的漠视,也可能是他小时候家里穷找村里赤脚大夫打青霉素破坏了面部神经。(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苏朗感性地觉得是前者,但胖子理性地认为是后者,至于杨浅,直觉植入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拿起法律的武器搞死那个无照行医的?)

    但段译凡心里清楚,一个人越是外表冷漠,内心就越善良温柔,他原本是怎样的,经历了岁月的洗刷,便越是会往最里面藏,追求一种相反的状态,如果他没有固若烫金的外壳,怎么可能抵挡住各种侵蚀和诱惑?

    他摸了摸下巴,看着本杰明英挺刚健的行姿,笑了。

    老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啊。

    上午的训练形式依旧是两两分组,但这次的分组是经过刻意安排的,基本都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分在一个组,分组之后就是随机抽题,抽到号码的就代表接下来需要完成的内容,但这个内容目前还是保密状态。

    苏朗跟杨浅那个室友郑汉城分了一组。

    郑汉城是企划部的,大学里学的中文,性格有点怪,喜欢舞风弄月吟诗作对,曾因有过半夜和一帮同好者穿着汉服登顶黄山喝酒吟诗导致迷路下不了山惊动黄山派出所警察同志紧急救援的光荣事迹而风靡一时,据说不好相处,苏朗心里有点没底。

    而胖子竟然跟杨浅分了一组,两人正感情要好的排在他后面等抽签。

    “抽着什么了郎爷?”胖子笑眯眯地把脸送过来。

    苏朗抬起手给他推回去:“别当街猥琐,当心我拿我四十二码的鞋糊你五十二码的脸。”

    胖子嘿嘿两声淫|笑,伸手就抓,结果手上肉太多,卡在盒口有的进没得出了。

    段译凡在边上就这么抱臂看着,也不帮忙,还是杨浅看不过眼,教胖子变换手型,折腾了好几分钟才给折腾出来,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胖子生的白白胖胖皮细肉嫩的,竟然给挂出道血印来,渗出几颗不明显的血珠。

    胖子一边唱沙家浜段子“同志们杀——敌,挂了花,沙家浜就——是,你们滴家”,一边往后面走,杨浅在路过段译凡身边的时候凑近丢了句“苏珊哪儿去了,怎么没见着”,段译凡一听眉毛拧了拧,答复他:“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

    杨浅点点头又撇撇嘴,表面上信了,暗地里怀疑。

    10组人都抽完了之后,本杰明给他们讲了细则,段译凡依然抱臂站着,没说话。

    全部工作是大卫协助本杰明完成的,而他除了会偶尔自言自语之外,表现得还算正常。

    “现在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互相熟悉,接下来的训练内容将和你们之间的信任度,对对方的了解和判断能力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请抓紧这二十分钟时间,培养你们的感情,但切记不要培养过度,公司章程中虽然没有明确点出,但公司员工之间不能存在恋爱关系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还是希望你们牢记在心。”本杰明说这段话的时候用的是读悼词一般的语气,刹那间整个大厅里一股浓郁的庄严、肃穆、还带着淡淡哀伤的情绪便久久回荡,余音绕梁。

    胖子跳起来问:“那俩爷们儿搞上了咋办?”

    本杰明被问住了,回头看段译凡,段译凡坏笑:“这个嘛……我个人认为是好事,起码解决了我们国家最近男多女少的困难局面,对改善国情提高GDP都有帮助。”

    下面立刻有人起哄。

    “现在开始计时,二十分钟以后拿着你们的号码到二楼找对应的房间。”本杰明拍手示意他们安静,“大卫你在这盯着,如果有人利用这个时间打牌或者聚众扯淡的话——”

    大卫点头等下文。

    “直接往死里打,不要给我面子。”

    “吴教官英明,吴教官神武!”胖子高举双手,跟在后头点头哈腰地送本杰明上楼。

    苏朗有点发愁,郑汉城就在边上站着,但一副两袖清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神情,很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段译凡看在眼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句:“别让我失望。”

    外面虽然是骇人炎夏,知了都贴在树干上晒脱了层皮,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鼓励,犹如三九天里一把火,苏朗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暖了。

    这边厢暖完了之后又回头看郑汉城,立刻从赤道又回到了北极,有种漫天冰渣子往身上砸的错觉,他鼓起勇气说了个笑话:“汉城,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

    郑汉城立刻识破:“有是有,但不叫首尔。”

    一击正中,苏朗脸上的笑容来不及回收,凝固了。

    汉城悠然地扇着一把鹅毛扇,虽然这玩意从哪弄来的很耐人寻味:“我哥他叫汉邦,郑汉邦——振兴汉邦——好名字啊,可惜浪费了……”

    苏朗一脸黑线,不接上吧,不礼貌了,接吧,又不知道接什么。

    “我觉得你俩名字应该换换。”苏朗犹豫着建议道,“你更有那气魄。”

    “讨厌!”郑汉城拿扇子拍他,娇嗔道,“人家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苏朗一身鸡皮疙瘩拔地而起,他望着一边的胖子,苦大仇深地摇摇头,胖子幸灾乐祸地盯着他傻笑,比了口型说您自求多福吧。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苏朗问了个傻帽的问题,因为郑汉城的学校不算好,虽然是一本,但没够上211。

    BD这个地方,汇集的基本都是名校生,苏朗这样的,都不算入流,听说有一回公司年会聚餐,有人吆喝了一句复旦的校友都来合个影,哗啦站起来四十多个,一边往中间靠还一边特对不住地道歉“让各位北大清华的兄弟见笑了”——是以郑汉城一般不愿意跟人谈自己的学校。

    靠学校划分人的层次,听起来未免有些愚蠢,可现实社会就是这样,你说它不合理,但它广泛存在,存在即合理,因此它便又合理了,尽管苏朗自身的价值体系中并没有形成这样一套对于他人的评判机制,但这并不代表郑汉城会认为他的话只是无心之举。

    “哪个学校毕业的,此事重要吗?”

    苏朗听他声线拔高,快唱起来似的,晓得这里面有情绪,便说:“不重要不重要,文凭嘛,不就是张纸,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谁知郑汉城又神经上了:“嗟夫!江山无限,多少豪杰竟相折腰!春秋至今,季扎、阖闾、伍子胥、孙武、春申君、王剪、项羽、孙权、顾恺之,等等,都在此或驻足、或流连。但江山之大,又容得几人任意纵横?”

    苏朗胆战心惊地问:“敢问阁下所言此处为何处?”

    郑汉城指着窗外的远景,蹦出三个字:“阅!江!楼!”

    苏朗长叹一口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项目又完蛋了。

    剩下的时间,苏朗就一直听郑汉城在那谈古论今,间或还教他用唐朝音念巴山夜雨涨秋池,神采飞扬,神经兮兮。

    到点了,众人陆续上了二楼,基本都是两个人进同一个房间,只有苏朗和郑汉城被分开。

    进去之后,发现MARY坐在一张桌子后面,面前摆着叠文件纸。

    “坐。”

    苏朗与她面对面坐下:“中午好,4号苏朗。”

    “中午好,你的题目是这样。”MARY主要就是照本宣科,“假定你和你的同伴因为共同犯罪而被抓捕归案,现在是审讯期间,你们被分开审讯,如果你认罪并出庭指证对方,而对方保持沉默的话,你将被无罪释放,对方将被判十年□,反之亦然;如果你们都保持沉默,将同时被判一年□;而如果你们二人同时认罪并互相指证对方的话,将同时被判八年□,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是否认罪。”

    苏朗点头:“明白。”

    “你需要做的,是通过选择是否认罪来取得自身的最大利益,那么现在计时开始。”

    苏朗有点庆幸,因为这个题目他以前听过,是博弈论中的一个典型例子,叫做“囚徒困境”,他有两种选择,沉默或是指证,但无论哪种选择都不是独立的,而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对方选择的影响,这就好比两个人在下棋,你出的每个子儿——或黑或白——都不仅仅取决于整个棋盘布局,更重要的是需要揣测对方的心理,预估他的行为。

    如果选择坦白并指证,这只在对方保持沉默的情况下才能为自己取得最大利益——无罪释放。

    如果选择沉默,则在只有在对方指认的情况下才会获得最差的结果——十年□。

    该怎么选呢?苏朗陷入了思考。

    通过短暂的接触,他对郑汉城这个人的评价是——敏感、正直、清高……还有独。

    想到这里,苏朗总算明白这个分组背后的用意,虽然性格爱好不甚相同,但有一点他和自己是相似的,那就是独。

    一个人独,因此他不懂合作,更因此不懂如何揣测对方的心理,相应地,也就无法凭借对方可能有的反应而做出相应的动作——这可能才是面试时他真正让段译凡头疼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MARY为了不干扰他思考,正躲在一本小说后面,苏朗盯着封面的旧上海老弄堂,有点伤春悲秋。

    在学校里,大多数事情都属于独立事件,学习,考试,甚至比赛,结果直接来源于自身的完成度,而无关他人,因此这样的独反而不会给他带来困扰;然而走出校门才发现,社会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整体,他们彼此相连,像珊瑚与海藻一样共生依存,然而又互相压制,此消彼长。

    如果郑汉城是一个利己主义者的话,那么他会选择指证,因为这样不仅有可能使自己免于惩罚,也不会让对方占到便宜;而如果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或者也与自己有同样的考虑模式的话,那么都选择沉默将会使双方的损失都降到最低。

    苏朗认为郑汉城更大程度上会倾向于第二种选择,这个人尽管性格怪异,然而这种怪异和他有着一定的相似——沉迷于理想世界,而非现实主义。

    想到这一点,他果断地回答:“我选择沉默。”

    MARY正沉迷于小说剧情难以自拔,听声放下书,红着眼睛说:“等一下。”说完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声音沙哑还带点恰到好处的哽咽:“这边有结果了。”

    那边的STAFF以为苏朗干了什么猥|亵妇女的事了,当即撂了电话破门而入,提着高跟鞋要招呼苏朗。

    苏朗吓了一跳:“队长别开枪,是我!自己人!”

    那人看两人穿戴都挺整洁的才晓得是误会了,拉着MARY问清缘由,竟然跟着一起抽噎起来。

    苏朗脸黑了。

    他好像看到面前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悲伤逆流成河。

    这两人哭完了,才想起正事——郑汉城在刚听完题干就迅速给出了答案,沉默。

    两边都是沉默,一个对双方而言的最优结果。

    苏朗松口气,出门撞上叼着根烟流氓习气十足倚在窗边不怀好意盯着他的段译凡。

    “凡哥。”苏朗打个招呼。

    “什么结果?”

    “双方都是沉默。”苏朗觉得是个好结果,希望得到认可的心情有点像小学里考了个满分拿回去得瑟。

    段译凡也确实挺满意,他满意的是这届里最独的两个人都完成的不错,尤其是工科出身的苏朗竟然也懂纳什均衡与帕累托最优(尽管事实上苏朗他不懂),但突如其来的回忆使他情绪出现了波动。

    “完了!”他掐了烟,转身就奔往楼梯口,“儿子给忘家里了,估计得饿死了。”

    他下了两节台阶又转头看苏朗,一脸临终托孤的表情:“跟本说声,我回城一趟。”

    苏朗愣在原地,心里有种莫名的不是滋味。

    不是没结婚么?怎么就有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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