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5被遗忘的勇士
赤丘仆骑上了马，走出去两步，又勒马回头对李东道了一句：“你是个好人，真不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我的敌人。”
李东道：“要走就走吧，别回头。每天在战场上厮杀，我少说也杀了数百条人命，我算哪门子的好人？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快走吧，别再回头了。”
赤丘仆一夹马腹，道：“后会有期，驾！”终于走了，一路向西北方向的白狼山前行。
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天，驿道上铺上了一层冰，因为行人的践踏，冰层已经成了暗灰色。河水早被冻结，听不见流水的声音。
赤丘仆行至半路，忽然下起了冰雹！一个个拳头大的雹子砸向地面，打在赤丘仆的身上，让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然有疼的感觉。
待到了白狼山，赤丘仆终于见到了辽东乌桓部，于是就进了部落中。
赤丘仆在一路上很少看到有人为他的回归感到喜悦，多是诧异的表情。只有一个赤丘仆的童年好友科楼惊喜地叹道：“赤丘仆，你原来没死啊？我们都以为你为部落牺牲了。大人丘仆延还为你举行了很盛大的追悼仪式。你没有死，太好了。”
看到科楼惊喜的表情，赤丘仆十分高兴，问道：“我的妻子和儿女现在在哪？科楼，你带我去找他们吧。”
不想科楼的表情一滞，道：“你儿子倒住在这里不远处，只是你妻子你已经不太方便见她了，还有你女儿，那个…”
赤丘仆道：“那啥？说话别吞吞吐吐。为什么我不太方便见我妻子？”
科楼却放低音量说道：“她已经被大人丘仆延下令改嫁给了桑木合，你女儿生得娇小可爱，已经被苏仆延收作了小妾。”
“什么？！”赤丘仆抓紧了科楼的手，“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科楼却道：“赤丘仆，把手松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吗？都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过，你如果碰到苏仆延，别和他说是我告诉你的。”
在那一刹那，赤丘仆如遭雷击，半晌呆立在寒风之中，自己的女儿才十四岁，这就是苏仆延说的“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女”吗？虽然让寡妇改嫁是草原的传统，但为什么苏仆延就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死？才被汉人关了半年的时间，等到回到部落后，却发现什么都变了。
科楼颇能理解赤丘仆的心情，道：“你快去看看你儿子吧，他现在应该在西北的山坡上替桑木合放羊。我先走了，别和苏仆延说是我告诉你的。”
对科楼的离开，赤丘仆已经忘了道声“再见”，现在他算明白为什么部落里的人看到自己回来后，满是诧异的表情。
按着科楼所指的方向，赤丘仆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十岁的儿子蒙虎，只见他着两件单衣，手执一根牧羊鞭，在凄厉的寒风中冷得不住地打抖。
赤丘仆只觉得心里有块重重的石头压着，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大喊一声：“蒙虎！”
蒙虎听到有人呼唤他，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回头一望，竟是爹爹，“爹！”蒙虎应了一声，然后向着赤丘仆扑了过去。
赤丘仆也下了马，和儿子抱在一起，隔着两层单衣，赤丘仆感受到了儿子的体温和满身的鸡皮疙瘩。
蒙虎紧紧地揽住父亲，好像怕他会突然间跑掉一样，这时蒙虎泪流满面，道：“爹，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赤丘仆道：“不是，爹不会再走了，以后会一直照顾你。对了，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只穿这么点？”
蒙虎却道：“只有这么多。没有别的衣服穿了。你‘死’后，大家趁着丧礼来到我们家，把能拿走的东西，都悄悄拿走了。大人苏仆延说桑木合战功大，让娘改嫁给他，把我们家的牛羊也划给了他。娘就带着我到了桑木合家，他家已经有两个女人了，桑木合嫌娘是再嫁的人，经常打娘和我，还说我是累赘，让我替他放羊，不然就不给东西给我吃。”
赤丘仆望着流泪的蒙虎，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竟有一道淡淡的鞭痕，便问：“苏仆延没有来照顾过你吗？还有，你脸上这一道，是怎么回事？”
蒙虎道：“丧礼过后，我就没有见过苏仆延了，他把姐姐带走了。有次，我想去看看姐姐，却被他的亲兵给拦在帐外，说是苏仆延大人的地方是要地，等闲人不能随便靠近。昨天，风很大，还下冰雹，我就跑到一个山洞里躲了半天，结果少了三只羊，早上被桑木合用鞭子给抽了。后来娘苦苦劝他，他才停手。现在娘怀了他的孩子，所以说的话他会听了。”
赤丘仆紧紧地搂住了蒙虎，一阵阵酸楚袭向赤丘仆，一滴泪没忍住，滴在了他怀里的小蒙虎的头上。
父子俩相依相偎了良久才分开，赤丘仆把身上的两件衣服脱下来，套在了蒙虎的身上。赤丘仆道：“走，我们找你姐去。”说完，赤丘仆把蒙虎抱上了马，一起去苏仆延的营帐去找蒙虎的姐姐茉莉朵。
两人一马来到苏仆延的营帐群。赤丘仆下了马就要向里闯，却也被苏仆延的亲兵给拦住了。待到亲兵看清楚了是赤丘仆后，不再敢拦，放了他进去。
赤丘仆闯进了苏仆延的“王”帐后，见到以苏仆延为中心，四五个贵族在看几个少女的舞蹈，而领舞的竟然是他的女儿茉莉朵。只是茉莉朵脸上带着戚色，虽然被迫跳舞，但并不是她的本意。
“茉莉朵，别跳了！”赤丘仆喝了一声。
“爹，是你？！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茉莉朵也扑在了赤丘仆的怀里，喜极而泣。
苏仆延见赤丘仆突然地冒了出来，几乎被惊了一跳，心脏不争气地开始跳得利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不敢看着赤丘仆，仿佛不敢面对他。
蒙虎也扑了过来，与父、姐抱在了一起。苏仆延咳嗽了一声，道：“赤丘仆，你没死，太好了。你们父子三人久未重逢，我们先退了，不阻碍你们交流感情。”于是，带着众人退出了“王”帐。
一人道：“这赤丘仆怎么没死呢？几百人断后，应对那么多的汉军，竟然没死，真是奇了。”
另一人道：“上次，我们的使者去和李霸谈判，作为使者都被挑断了脚筋ⅰ。这李霸是何等样凶残的人，竟然会放赤丘仆完好无损地回来？”
先那人道：“先不说怎么把赤丘仆放回来，他不被处死，本身就说明问题了。而且，事情过去半年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苏仆延听到这里，仿佛又为自己找到了底气，说道：“怕就怕这赤丘仆不是以前我们认识的赤丘仆了。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汉人的走狗。”
那几人听了苏仆延这么说，也附和道：“对啊，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这赤丘仆一定是想把我们卖给汉人！”
那边，在帐内茉莉朵也在向父亲哭诉：“爹，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跟苏仆延过了。他虽然宠我，可是他家已经有十多个女人了，见我年轻，又受宠，都连成一气欺负我。”
赤丘仆越听越内疚，当初他自作多情，以为替部落作出了牺牲，儿女至少会受到苏仆延的照顾，可没想到，是这种“照顾”。赤丘仆觉得自己像一个做戏的小丑，明明是个供人一笑的小丑而已，却总以为自己是个主角，是“英雄”。想到儿女因为父亲“去世”而受到的苦，赤丘仆眼眶湿润了，只差没在这苏仆延的地方滴下泪来。
这时，苏仆延神色不善地走进帐来，以质问的口吻问道：“赤丘仆，你是怎么从汉人那里回来的？别告诉我，你在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逃过了一劫，在半年后，又突然跑了回来。”
……
ⅰ详见055节。
<!-- 作者有话说 -->
李东道：“要走就走吧，别回头。每天在战场上厮杀，我少说也杀了数百条人命，我算哪门子的好人？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快走吧，别再回头了。”
赤丘仆一夹马腹，道：“后会有期，驾！”终于走了，一路向西北方向的白狼山前行。
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天，驿道上铺上了一层冰，因为行人的践踏，冰层已经成了暗灰色。河水早被冻结，听不见流水的声音。
赤丘仆行至半路，忽然下起了冰雹！一个个拳头大的雹子砸向地面，打在赤丘仆的身上，让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然有疼的感觉。
待到了白狼山，赤丘仆终于见到了辽东乌桓部，于是就进了部落中。
赤丘仆在一路上很少看到有人为他的回归感到喜悦，多是诧异的表情。只有一个赤丘仆的童年好友科楼惊喜地叹道：“赤丘仆，你原来没死啊？我们都以为你为部落牺牲了。大人丘仆延还为你举行了很盛大的追悼仪式。你没有死，太好了。”
看到科楼惊喜的表情，赤丘仆十分高兴，问道：“我的妻子和儿女现在在哪？科楼，你带我去找他们吧。”
不想科楼的表情一滞，道：“你儿子倒住在这里不远处，只是你妻子你已经不太方便见她了，还有你女儿，那个…”
赤丘仆道：“那啥？说话别吞吞吐吐。为什么我不太方便见我妻子？”
科楼却放低音量说道：“她已经被大人丘仆延下令改嫁给了桑木合，你女儿生得娇小可爱，已经被苏仆延收作了小妾。”
“什么？！”赤丘仆抓紧了科楼的手，“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科楼却道：“赤丘仆，把手松开，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吗？都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过，你如果碰到苏仆延，别和他说是我告诉你的。”
在那一刹那，赤丘仆如遭雷击，半晌呆立在寒风之中，自己的女儿才十四岁，这就是苏仆延说的“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女”吗？虽然让寡妇改嫁是草原的传统，但为什么苏仆延就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死？才被汉人关了半年的时间，等到回到部落后，却发现什么都变了。
科楼颇能理解赤丘仆的心情，道：“你快去看看你儿子吧，他现在应该在西北的山坡上替桑木合放羊。我先走了，别和苏仆延说是我告诉你的。”
对科楼的离开，赤丘仆已经忘了道声“再见”，现在他算明白为什么部落里的人看到自己回来后，满是诧异的表情。
按着科楼所指的方向，赤丘仆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十岁的儿子蒙虎，只见他着两件单衣，手执一根牧羊鞭，在凄厉的寒风中冷得不住地打抖。
赤丘仆只觉得心里有块重重的石头压着，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大喊一声：“蒙虎！”
蒙虎听到有人呼唤他，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回头一望，竟是爹爹，“爹！”蒙虎应了一声，然后向着赤丘仆扑了过去。
赤丘仆也下了马，和儿子抱在一起，隔着两层单衣，赤丘仆感受到了儿子的体温和满身的鸡皮疙瘩。
蒙虎紧紧地揽住父亲，好像怕他会突然间跑掉一样，这时蒙虎泪流满面，道：“爹，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赤丘仆道：“不是，爹不会再走了，以后会一直照顾你。对了，为什么这么冷的天，你只穿这么点？”
蒙虎却道：“只有这么多。没有别的衣服穿了。你‘死’后，大家趁着丧礼来到我们家，把能拿走的东西，都悄悄拿走了。大人苏仆延说桑木合战功大，让娘改嫁给他，把我们家的牛羊也划给了他。娘就带着我到了桑木合家，他家已经有两个女人了，桑木合嫌娘是再嫁的人，经常打娘和我，还说我是累赘，让我替他放羊，不然就不给东西给我吃。”
赤丘仆望着流泪的蒙虎，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竟有一道淡淡的鞭痕，便问：“苏仆延没有来照顾过你吗？还有，你脸上这一道，是怎么回事？”
蒙虎道：“丧礼过后，我就没有见过苏仆延了，他把姐姐带走了。有次，我想去看看姐姐，却被他的亲兵给拦在帐外，说是苏仆延大人的地方是要地，等闲人不能随便靠近。昨天，风很大，还下冰雹，我就跑到一个山洞里躲了半天，结果少了三只羊，早上被桑木合用鞭子给抽了。后来娘苦苦劝他，他才停手。现在娘怀了他的孩子，所以说的话他会听了。”
赤丘仆紧紧地搂住了蒙虎，一阵阵酸楚袭向赤丘仆，一滴泪没忍住，滴在了他怀里的小蒙虎的头上。
父子俩相依相偎了良久才分开，赤丘仆把身上的两件衣服脱下来，套在了蒙虎的身上。赤丘仆道：“走，我们找你姐去。”说完，赤丘仆把蒙虎抱上了马，一起去苏仆延的营帐去找蒙虎的姐姐茉莉朵。
两人一马来到苏仆延的营帐群。赤丘仆下了马就要向里闯，却也被苏仆延的亲兵给拦住了。待到亲兵看清楚了是赤丘仆后，不再敢拦，放了他进去。
赤丘仆闯进了苏仆延的“王”帐后，见到以苏仆延为中心，四五个贵族在看几个少女的舞蹈，而领舞的竟然是他的女儿茉莉朵。只是茉莉朵脸上带着戚色，虽然被迫跳舞，但并不是她的本意。
“茉莉朵，别跳了！”赤丘仆喝了一声。
“爹，是你？！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茉莉朵也扑在了赤丘仆的怀里，喜极而泣。
苏仆延见赤丘仆突然地冒了出来，几乎被惊了一跳，心脏不争气地开始跳得利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睛不敢看着赤丘仆，仿佛不敢面对他。
蒙虎也扑了过来，与父、姐抱在了一起。苏仆延咳嗽了一声，道：“赤丘仆，你没死，太好了。你们父子三人久未重逢，我们先退了，不阻碍你们交流感情。”于是，带着众人退出了“王”帐。
一人道：“这赤丘仆怎么没死呢？几百人断后，应对那么多的汉军，竟然没死，真是奇了。”
另一人道：“上次，我们的使者去和李霸谈判，作为使者都被挑断了脚筋ⅰ。这李霸是何等样凶残的人，竟然会放赤丘仆完好无损地回来？”
先那人道：“先不说怎么把赤丘仆放回来，他不被处死，本身就说明问题了。而且，事情过去半年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苏仆延听到这里，仿佛又为自己找到了底气，说道：“怕就怕这赤丘仆不是以前我们认识的赤丘仆了。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汉人的走狗。”
那几人听了苏仆延这么说，也附和道：“对啊，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这赤丘仆一定是想把我们卖给汉人！”
那边，在帐内茉莉朵也在向父亲哭诉：“爹，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再跟苏仆延过了。他虽然宠我，可是他家已经有十多个女人了，见我年轻，又受宠，都连成一气欺负我。”
赤丘仆越听越内疚，当初他自作多情，以为替部落作出了牺牲，儿女至少会受到苏仆延的照顾，可没想到，是这种“照顾”。赤丘仆觉得自己像一个做戏的小丑，明明是个供人一笑的小丑而已，却总以为自己是个主角，是“英雄”。想到儿女因为父亲“去世”而受到的苦，赤丘仆眼眶湿润了，只差没在这苏仆延的地方滴下泪来。
这时，苏仆延神色不善地走进帐来，以质问的口吻问道：“赤丘仆，你是怎么从汉人那里回来的？别告诉我，你在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逃过了一劫，在半年后，又突然跑了回来。”
……
ⅰ详见055节。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