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3关羽来信
管宁、王烈、邴原等三人也收到了辽东、玄菟、乐浪、昌黎四郡的所谓县考的消息。
邴原道：“这个李霸想干什么？！如此下去，岂不是坏了朝廷的规矩了吗？”
王烈也道：“这种所谓的考试，不过问考试者的品德，必定会为奸邪之人所利用。辽东的未来，堪忧啊！”
管宁却仿佛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直接参与讨论，只是脸上布满了忧色。
邴原道：“大汉以孝治天下，现在李霸废除儒道，只恐辽东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哼！幼安兄（管宁之字），你是辽东书院的山长，那李霸也似乎极看重你，不如你去劝谏一下李霸，让他及时悬崖勒马。”
管宁睁开眼，道：“只恐我去了也未必有用啊。李霸其人刚毅果决，不是我们一介儒生能轻易说服的。”
邴原又道：“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辽东书院的学子们听说辽东的县试不再考儒学，现在都人心浮动。”
王烈也劝道：“幼安兄，你好歹和李霸打过几次交道，不如去试试？”
管宁道：“根矩兄（邴原之字）、彦方兄（王烈之字），我去了，又以什么身份来劝谏李霸呢？辽东书院虽然接受辽东郡的资助，但并非官府的机构，我也并非官员。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我的立场，或者以辽东书院的立场，并不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邴原却道：“好，幼安兄，你不去，我去。实在不忍看辽东就此堕落沉沦下去！”说完后，邴原便与管宁、王烈两人告辞，去了辽东郡衙。
此时，辽东郡衙里，李霸正和司空赐商量复试的考题内容。手下秉报辽东书院的邴原来访。
这个时节冒出了个邴原，李霸大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内容，心里一阵心烦，开科取士要是这帮儒者不反对，那才奇怪了。只是这躲也躲不过，李霸只好接见邴原。
邴原进屋后，看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颇为高挑，只是很瘦弱，五官倒也清秀，心想这必是唆使李霸倒行逆施的法家之士司空赐无疑，当下对着司空赐冷哼了一声，再对李霸行礼。
李霸明知故问：“邴兄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对辽东三儒，李霸只是对管宁特别尊重，以“先生”称之。
邴原也开门见山地说道：“明府为何要废除察举之制，大汉实行了三百余年的察举制，三百年啊！把品德高尚、才干出众的人才推荐给朝廷，经过考核，然后授予官职，这种政策有什么不好？！”
李霸道：“自恒帝朝或者更早开始，政治腐败ⅰ，权贵豪门请托舞弊，曾经造成严重的察举不实。民谚所讽刺的‘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难道邴兄不知情吗？”
邴原道：“明府说的确是实情，但察举制为大汉贡献了多少人才，你知道吗？比如武帝时的董子（指董仲舒）就是察举出身，再如…”
李霸打断了邴原的话，道：“武帝时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察举制，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察举制以荐举为主、考试为辅的特点，以及对个人品德的要求，导致察举制都受推举者的主观性认知所控制，一点也不客观。
因此随着察举制的实行，于是，天下士人便都沽名钓誉，弄虚作假，或者攀附权贵，贿赂请托。因而士风日下，察举不实。”
邴原本来以为李霸不过是一个粗莽的武夫，因为受到司空赐的蒙蔽，所以轻率地决定废除察举制，标新立异了弄出个科举制来，却不想李霸原来对察举制的来龙去脉也很了解，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察举制的蔽端。邴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李霸，只好死鸭子嘴硬地说道：“那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却和察举制无关。”
李霸道：“正因为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所以才要以科举制来矫正时蔽。”
邴原听了却有些激动，道：“科举制靠什么来矫正时蔽？！靠那些法家的法、术、势吗？明府，不要为奸人所惑啊。”
司空赐听到了“奸人”两字，“咳、咳”咳嗽了两声，却也不屑于与他认定的腐儒辩论。
李霸却道：“邴兄，你还没有见过县考试题的内容吧？其中一半的考题内容都和大汉律法有关。要矫正时蔽的，正是大汉律法。”
邴原道：“大汉以孝治天下，大汉律法不是没用，但必须先以德治国，律法辅之。”
李霸道：“‘德’之一物，看不见，摸不着，有什么评判的标准？”
邴原义正严辞：“自是有礼、乐、仁、义、忠、孝、信。”
李霸看着邴原严肃的样子，却笑出了声，道：“现在天下的贪官、墨吏绝大多数都是察举的孝廉、秀才出身。他们可都是仁义忠孝的典范！”
邴原被这一反驳，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再死鸭子嘴硬地说道：“明府，总不能因为一小撮害群之马，就全盘否定了察举制度吧？”
李霸又笑道：“行啊，如果八成也只是一小撮人的话。”
邴原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李霸道：“邴兄，你和管、王二位，又是为什么要在辽东隐居？不单只是战乱的原因吧？难道不是要自清于浊世吗？”
邴原这才对李霸刮目相看，心想以管宁那等清绝于世的人物折服的人，果然不是凡品，然后道：“只是公开科举考试，就可以解决这些腐败了吗？”
李霸道：“察举制被世家大族操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从民间公开提拔人才，打破世家大族对官位的垄断，是整顿吏制的必经之路。相对于世袭、举荐，科举考试无疑是一种公平、公开及公正的方法。”
邴原想了想李霸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他还是说道：“明府，你出资兴建辽东书院，又请来管幼安、王彦方和我出山任教，却又为什么要弄出个科举考试？现在书院里不少学生都很浮躁，甚至有的想就此退学的。”
李霸道：“颜渊、子贡、季路难道是为了做官才拜孔子为师的吗？邴兄，你师从颖川陈君、涿郡卢君ⅱ时，也是想着做官吗？”
邴原道：“明府说得没有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ⅲ。读书并不只是为了做官。但从儒者中取士，乃天经地义之事。现在明府的科举，不论出身，也不考儒家经典，中试者只怕多是些不肖之辈。”
李霸道：“在大汉之前的商、周、秦历朝，也不以儒家经典取士。难道就没有合适的官员了吗？商之贤臣伊尹、周之贤臣周公，都没有读过《春秋》、《礼记》、《论语》，难道就属不肖之辈？”
邴原道：“明府，你分明是胡搅蛮缠，伊尹、周公的时代都在孔子之前。”
李霸道：“没有错，但是邴兄，你也不能否认这孔子之道就是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真理。以后也未必不会出现比孔子更贤明的人。”
邴原见李霸对孔圣人无礼，气道：“这…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李霸道：“即使在大汉朝，也不是一开始就独尊儒术。在武帝以前，高帝、惠帝、吕后、文帝、景帝，都是用清静无为的道家之术治国，不是吗？”
邴原这回哑口无言，只能说道：“抛开是否必须考儒家的内容不说，那为什么不在考试中加入道德审核？”
李霸道：“首先，一个人的品德，不是短时期内就能分辨清楚的。其次，很多人在为官前颇为节制，堪称道德模范，但一旦为官后，就逐渐腐化。所以，不是不对官员的道德进行考核，而是不宜在考试中涉及。”
邴原见李霸有条有理的分析，说道：“即如此，明府对此又有何良策？”
李霸道：“对于这种情况，只能设立监察人员。
监察人员在县考合格的秀才中选拔，并由秀才投票产生。由于不是官府自上而下的指派，所以，能反应一定的民意。这些监察人员就是我新设的御史，只向我负责，其他任何文武官员不得干涉，这样就避免了其它行政力的干扰。
而监察的标准，是官员是否违法。所以，从县考开始，就十分重视大汉律法。一旦察实官员有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犯上作乱等行为，依其情节的严重性，依次实行免职、抄家、杀头、灭族等惩罚。”
邴原道：“和申韩法家那一套有些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是司空赐，绝对想不出来这种政策。明府，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李霸的脸有些红，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由梦中神人所传授。”
邴原听了为之一惊，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些决不可能是由李霸一介武夫能够想得出来的系统化方案。邴原已经快被李霸说服了，但还是说道：“但凡商鞅、韩非的法家之道，都忽视德治，主张严刑峻法，非万民之福，秦亡之鉴，明府不可不慎啊！”
李霸苦口婆心说了大半天，看来快把这固执的邴原给说服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邴兄，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想要对官员执政的要求里加入儒家德政的要素。”
说完，李霸静静地看着邴原，这位其貌不扬的儒者，在那个奇异的梦中世界的《三国志》记载，他自幼家贫，以好学而知名当世，隐居了半生，最后还是效力于曹操，说不定，这邴原也能为自己所用？曹操对其的评价是名高德大，荀彧评其为一世异人，崔琰评其为国之重宝。这样一个以清正廉洁闻名的人如果能为辽东效力，无疑对改善官场的风气也有极大的正面标杆作用。
于是，李霸说道：“邴兄，不如你也和司空赐一起，参与试题的设定吧。在行政对策的考核里，加入仁政的内容。司空赐不是太重视这一块。”
邴原用眼角瞥了司空赐一眼，道：“有的人，我不屑与之为伍。”
李霸却道：“正因为现在法家对考试的影响太大，邴兄才应该也加入进来，平衡法家的影响，对不对？不然以后，习法之人越来越多，习儒之人越来越少，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邴原听了这话，心里开始做思想斗争，一方面是自己隐逸的志向，另一方面为苍生谋福的心却还仍未死。最后，犹豫了半天，邴原终于说道：“行，既然明府实行科举的决心不可动摇，也确实应该有个人来监督科举考试，不然很可能被某些人引向邪路。”
李霸大喜，道：“邴兄能出山，真是辽东之福啊。”
司空赐在一旁听了，却很不是滋味，本来他一直在看邴原不断被李霸驳倒的窘样，不想到最后邴原被李霸说服了，更出人意料地分了他的权。不过，对于李霸的决策，司空赐可不敢反对，想来只有在以后的日子里和邴原不断地叫劲了。
之后，邴原向李霸告别，回到了辽东书院，向管宁、王烈说了与李霸的谈话内容。
管宁、王烈听了之后，也对科举制有了更深的理解，不再像以前那样反对。三人研究之后，决定宣布书院的学子也可参加县试，学院不会有任何干涉。
邴原则开始准备参与复试的出题，为了避嫌，辞去了辽东书院的教职。李霸则任命邴原为功曹，地位还在司空赐之上，只是不如司空赐与李霸那么亲近。
可是，除了辽东书院的大儒们，对科举反对的人，还包括了忠武将军、乐浪太守关羽。
关羽在乐浪也收到了李霸改革用人制度后，一直忧心不已，虽然已经决定了不过问政治，但此次事关重大，而且关羽对李霸身旁那个高瘦的阴影实在感到厌恶，于是当下修书一封，发至辽东襄平。
李霸收到信后，认真看完。信中的内容和邴原所说的大同小异，只是关羽更直接写明了让李霸亲君子、远小人，更明显的把矛头指向了司空赐。李霸又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给关羽回了封信。
信中大致提到：用人制度改革好与不好，请观后效，让时间来说明问题。如果不好，再改回察举制也行。再把和邴原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最后问了问乐浪郡的军事训练、防务等情况。
关羽又接到回信后，和邴原的反应差不多，觉得李霸确实说得有理，不由得安心了不少。
……
ⅰ东汉后期的恒帝、灵帝时，外戚与宦官交替专权，卖官鬻爵，政治非常腐败，引发了黄巾之乱，献帝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
ⅱ这里指颖川陈寔（三国名臣陈群之祖）、涿郡卢植，两人都是大儒，名士领袖。邴原曾拜他们为师。
ⅲ此处出自《礼记?大学》
<!-- 作者有话说 -->
邴原道：“这个李霸想干什么？！如此下去，岂不是坏了朝廷的规矩了吗？”
王烈也道：“这种所谓的考试，不过问考试者的品德，必定会为奸邪之人所利用。辽东的未来，堪忧啊！”
管宁却仿佛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直接参与讨论，只是脸上布满了忧色。
邴原道：“大汉以孝治天下，现在李霸废除儒道，只恐辽东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哼！幼安兄（管宁之字），你是辽东书院的山长，那李霸也似乎极看重你，不如你去劝谏一下李霸，让他及时悬崖勒马。”
管宁睁开眼，道：“只恐我去了也未必有用啊。李霸其人刚毅果决，不是我们一介儒生能轻易说服的。”
邴原又道：“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辽东书院的学子们听说辽东的县试不再考儒学，现在都人心浮动。”
王烈也劝道：“幼安兄，你好歹和李霸打过几次交道，不如去试试？”
管宁道：“根矩兄（邴原之字）、彦方兄（王烈之字），我去了，又以什么身份来劝谏李霸呢？辽东书院虽然接受辽东郡的资助，但并非官府的机构，我也并非官员。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我的立场，或者以辽东书院的立场，并不适合对此发表意见。”
邴原却道：“好，幼安兄，你不去，我去。实在不忍看辽东就此堕落沉沦下去！”说完后，邴原便与管宁、王烈两人告辞，去了辽东郡衙。
此时，辽东郡衙里，李霸正和司空赐商量复试的考题内容。手下秉报辽东书院的邴原来访。
这个时节冒出了个邴原，李霸大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内容，心里一阵心烦，开科取士要是这帮儒者不反对，那才奇怪了。只是这躲也躲不过，李霸只好接见邴原。
邴原进屋后，看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颇为高挑，只是很瘦弱，五官倒也清秀，心想这必是唆使李霸倒行逆施的法家之士司空赐无疑，当下对着司空赐冷哼了一声，再对李霸行礼。
李霸明知故问：“邴兄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对辽东三儒，李霸只是对管宁特别尊重，以“先生”称之。
邴原也开门见山地说道：“明府为何要废除察举之制，大汉实行了三百余年的察举制，三百年啊！把品德高尚、才干出众的人才推荐给朝廷，经过考核，然后授予官职，这种政策有什么不好？！”
李霸道：“自恒帝朝或者更早开始，政治腐败ⅰ，权贵豪门请托舞弊，曾经造成严重的察举不实。民谚所讽刺的‘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难道邴兄不知情吗？”
邴原道：“明府说的确是实情，但察举制为大汉贡献了多少人才，你知道吗？比如武帝时的董子（指董仲舒）就是察举出身，再如…”
李霸打断了邴原的话，道：“武帝时还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察举制，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察举制以荐举为主、考试为辅的特点，以及对个人品德的要求，导致察举制都受推举者的主观性认知所控制，一点也不客观。
因此随着察举制的实行，于是，天下士人便都沽名钓誉，弄虚作假，或者攀附权贵，贿赂请托。因而士风日下，察举不实。”
邴原本来以为李霸不过是一个粗莽的武夫，因为受到司空赐的蒙蔽，所以轻率地决定废除察举制，标新立异了弄出个科举制来，却不想李霸原来对察举制的来龙去脉也很了解，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察举制的蔽端。邴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李霸，只好死鸭子嘴硬地说道：“那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却和察举制无关。”
李霸道：“正因为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所以才要以科举制来矫正时蔽。”
邴原听了却有些激动，道：“科举制靠什么来矫正时蔽？！靠那些法家的法、术、势吗？明府，不要为奸人所惑啊。”
司空赐听到了“奸人”两字，“咳、咳”咳嗽了两声，却也不屑于与他认定的腐儒辩论。
李霸却道：“邴兄，你还没有见过县考试题的内容吧？其中一半的考题内容都和大汉律法有关。要矫正时蔽的，正是大汉律法。”
邴原道：“大汉以孝治天下，大汉律法不是没用，但必须先以德治国，律法辅之。”
李霸道：“‘德’之一物，看不见，摸不着，有什么评判的标准？”
邴原义正严辞：“自是有礼、乐、仁、义、忠、孝、信。”
李霸看着邴原严肃的样子，却笑出了声，道：“现在天下的贪官、墨吏绝大多数都是察举的孝廉、秀才出身。他们可都是仁义忠孝的典范！”
邴原被这一反驳，又说不出话来，只好再死鸭子嘴硬地说道：“明府，总不能因为一小撮害群之马，就全盘否定了察举制度吧？”
李霸又笑道：“行啊，如果八成也只是一小撮人的话。”
邴原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李霸道：“邴兄，你和管、王二位，又是为什么要在辽东隐居？不单只是战乱的原因吧？难道不是要自清于浊世吗？”
邴原这才对李霸刮目相看，心想以管宁那等清绝于世的人物折服的人，果然不是凡品，然后道：“只是公开科举考试，就可以解决这些腐败了吗？”
李霸道：“察举制被世家大族操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从民间公开提拔人才，打破世家大族对官位的垄断，是整顿吏制的必经之路。相对于世袭、举荐，科举考试无疑是一种公平、公开及公正的方法。”
邴原想了想李霸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他还是说道：“明府，你出资兴建辽东书院，又请来管幼安、王彦方和我出山任教，却又为什么要弄出个科举考试？现在书院里不少学生都很浮躁，甚至有的想就此退学的。”
李霸道：“颜渊、子贡、季路难道是为了做官才拜孔子为师的吗？邴兄，你师从颖川陈君、涿郡卢君ⅱ时，也是想着做官吗？”
邴原道：“明府说得没有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ⅲ。读书并不只是为了做官。但从儒者中取士，乃天经地义之事。现在明府的科举，不论出身，也不考儒家经典，中试者只怕多是些不肖之辈。”
李霸道：“在大汉之前的商、周、秦历朝，也不以儒家经典取士。难道就没有合适的官员了吗？商之贤臣伊尹、周之贤臣周公，都没有读过《春秋》、《礼记》、《论语》，难道就属不肖之辈？”
邴原道：“明府，你分明是胡搅蛮缠，伊尹、周公的时代都在孔子之前。”
李霸道：“没有错，但是邴兄，你也不能否认这孔子之道就是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真理。以后也未必不会出现比孔子更贤明的人。”
邴原见李霸对孔圣人无礼，气道：“这…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李霸道：“即使在大汉朝，也不是一开始就独尊儒术。在武帝以前，高帝、惠帝、吕后、文帝、景帝，都是用清静无为的道家之术治国，不是吗？”
邴原这回哑口无言，只能说道：“抛开是否必须考儒家的内容不说，那为什么不在考试中加入道德审核？”
李霸道：“首先，一个人的品德，不是短时期内就能分辨清楚的。其次，很多人在为官前颇为节制，堪称道德模范，但一旦为官后，就逐渐腐化。所以，不是不对官员的道德进行考核，而是不宜在考试中涉及。”
邴原见李霸有条有理的分析，说道：“即如此，明府对此又有何良策？”
李霸道：“对于这种情况，只能设立监察人员。
监察人员在县考合格的秀才中选拔，并由秀才投票产生。由于不是官府自上而下的指派，所以，能反应一定的民意。这些监察人员就是我新设的御史，只向我负责，其他任何文武官员不得干涉，这样就避免了其它行政力的干扰。
而监察的标准，是官员是否违法。所以，从县考开始，就十分重视大汉律法。一旦察实官员有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犯上作乱等行为，依其情节的严重性，依次实行免职、抄家、杀头、灭族等惩罚。”
邴原道：“和申韩法家那一套有些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是司空赐，绝对想不出来这种政策。明府，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李霸的脸有些红，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由梦中神人所传授。”
邴原听了为之一惊，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些决不可能是由李霸一介武夫能够想得出来的系统化方案。邴原已经快被李霸说服了，但还是说道：“但凡商鞅、韩非的法家之道，都忽视德治，主张严刑峻法，非万民之福，秦亡之鉴，明府不可不慎啊！”
李霸苦口婆心说了大半天，看来快把这固执的邴原给说服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邴兄，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想要对官员执政的要求里加入儒家德政的要素。”
说完，李霸静静地看着邴原，这位其貌不扬的儒者，在那个奇异的梦中世界的《三国志》记载，他自幼家贫，以好学而知名当世，隐居了半生，最后还是效力于曹操，说不定，这邴原也能为自己所用？曹操对其的评价是名高德大，荀彧评其为一世异人，崔琰评其为国之重宝。这样一个以清正廉洁闻名的人如果能为辽东效力，无疑对改善官场的风气也有极大的正面标杆作用。
于是，李霸说道：“邴兄，不如你也和司空赐一起，参与试题的设定吧。在行政对策的考核里，加入仁政的内容。司空赐不是太重视这一块。”
邴原用眼角瞥了司空赐一眼，道：“有的人，我不屑与之为伍。”
李霸却道：“正因为现在法家对考试的影响太大，邴兄才应该也加入进来，平衡法家的影响，对不对？不然以后，习法之人越来越多，习儒之人越来越少，也不是什么好现象。”
邴原听了这话，心里开始做思想斗争，一方面是自己隐逸的志向，另一方面为苍生谋福的心却还仍未死。最后，犹豫了半天，邴原终于说道：“行，既然明府实行科举的决心不可动摇，也确实应该有个人来监督科举考试，不然很可能被某些人引向邪路。”
李霸大喜，道：“邴兄能出山，真是辽东之福啊。”
司空赐在一旁听了，却很不是滋味，本来他一直在看邴原不断被李霸驳倒的窘样，不想到最后邴原被李霸说服了，更出人意料地分了他的权。不过，对于李霸的决策，司空赐可不敢反对，想来只有在以后的日子里和邴原不断地叫劲了。
之后，邴原向李霸告别，回到了辽东书院，向管宁、王烈说了与李霸的谈话内容。
管宁、王烈听了之后，也对科举制有了更深的理解，不再像以前那样反对。三人研究之后，决定宣布书院的学子也可参加县试，学院不会有任何干涉。
邴原则开始准备参与复试的出题，为了避嫌，辞去了辽东书院的教职。李霸则任命邴原为功曹，地位还在司空赐之上，只是不如司空赐与李霸那么亲近。
可是，除了辽东书院的大儒们，对科举反对的人，还包括了忠武将军、乐浪太守关羽。
关羽在乐浪也收到了李霸改革用人制度后，一直忧心不已，虽然已经决定了不过问政治，但此次事关重大，而且关羽对李霸身旁那个高瘦的阴影实在感到厌恶，于是当下修书一封，发至辽东襄平。
李霸收到信后，认真看完。信中的内容和邴原所说的大同小异，只是关羽更直接写明了让李霸亲君子、远小人，更明显的把矛头指向了司空赐。李霸又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给关羽回了封信。
信中大致提到：用人制度改革好与不好，请观后效，让时间来说明问题。如果不好，再改回察举制也行。再把和邴原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最后问了问乐浪郡的军事训练、防务等情况。
关羽又接到回信后，和邴原的反应差不多，觉得李霸确实说得有理，不由得安心了不少。
……
ⅰ东汉后期的恒帝、灵帝时，外戚与宦官交替专权，卖官鬻爵，政治非常腐败，引发了黄巾之乱，献帝时天下大乱、群雄割据。
ⅱ这里指颖川陈寔（三国名臣陈群之祖）、涿郡卢植，两人都是大儒，名士领袖。邴原曾拜他们为师。
ⅲ此处出自《礼记?大学》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