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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1绝技修脚术

    修脚与中医的针灸、按摩并称为中国的三大国术,修脚刀古称雕花刀,修脚术雅称肉上雕花。修脚技法变化多样,操作中持刀有三法:捏刀、逼刀、长刀;持脚有八法:支、抠、捏、卡、拢、攥、挣、推;修治又有八法:抢、断、劈、片、挖、撕、分、刮。各种修脚方法因病制宜,修脚具体服务的对象是:修理趾甲、胼胝、鸡眼、脚疣、嵌甲等等。

    明清时期的修脚业最为盛行,皇宫内也有专业的修脚师,这是因为古时女子大多缠脚,城市商贾及秀才都以布裹脚,而农工劳作长年赤足,致使很多人患有脚疾。

    根据修脚技艺和各地风俗习惯的不同,清末民国初期,修脚业出现了河北、山东、江苏三大派系,河北以北平为中心,特点是手法灵巧技艺细腻,擅长修治各种脚病;山东派以济南为核心,技术全面下刀豪爽,师傅们除了修脚还掌握推拿等技艺;江苏派以扬州为中心,讲究技艺的精致美观舒适文雅,甚至会赋予其诗情画意,捏趾、刮脚等技法有独到之处。

    辛亥革命清帝逊位后,一些被遣散的身怀有特殊技艺的太监,从皇宫中流落到民间,其中除了蛐蛐王水洲子,还包括专为帝妃们修脚的公仪佚。幸亏公仪佚平时攒有积蓄,从皇宫出来后就在老家平府城买了一座民宅,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更不向人显示他修脚的手艺,但平府城的人还是知道了公仪佚的绝活,那些官员富商,有脚疾的没脚疾的,都想让公仪佚这个大清皇帝的御用修脚师给自己过过“皇”气儿,亲身体会下天子的享受。公仪佚一例推说他老眼昏花,连脚上长着几根趾头都看不清了,又是那么锋利的修脚刀,大伙儿就不要因小失大了吧。话虽这么说,平府城的人明白,这个前清的老太监,一辈子精益求精恭敬慎微地侍候皇帝、妃子们的龙趾、凤爪后,是不想再侍候任何人的蹄子了。

    那天大清早,公仪佚习惯地早早起来,打开宅门想出去溜溜弯儿,刚迈出门槛,就有一个满身脂粉气眉眼极其标致的女人,领着一个清瘦的男孩子,扑通跪到他面前,好像早就站在门口就等他出来。公仪佚一怔,细着嗓子问:“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女人不但没起来,反把身边的男孩子也拉跪下去,说:“我是‘怡春院’的,这是我儿子,不知道该怎样教养下去了,您要是不嫌弃,就把他认为干孙子,让他给您养老送终,我和他一刀两断;您要是嫌弃他,就让他在您这儿做个下人,赏他口饭吃。”

    公仪佚知道“怡春院”是平府城最风光的妓院,看这女人的打扮和面相,决不是末流娼妓,应是头牌姑娘。再看那男孩子,有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只是暗里透着些浮糜气。公仪佚对男孩子不觉有些喜欢,可平白无故地收为干孙子让他有些犹豫。那女子并不等公仪佚说什么,爬在地上又给公仪佚磕了个头,看了儿子两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男孩子赶紧从地上爬起,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两步:“妈妈。”

    公仪佚过去拉住他瘦弱的胳膊,叹口气说:“孩子,这是你的命。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茫然地看着老奶奶似的公仪佚:“我叫冷清秋。”

    公仪佚为了冷清秋,也许是为了他的手艺不至失传,终于肯为平府城的人修脚了,但他的条件很苛刻,一天只为三个顾客修脚,决不加增一人,每次修脚都要冷清秋细细观摩,平时就让冷清秋磨没有开口的毛坯刀具。冷清秋手握刀具在磨刀石上无止休地来回磨着,手指上的罗纹都磨光了,鲜血从薄亮的皮肤里渗出,被汗水一浸,钻心地疼,终于将一把把刀具磨出了锋利的刀刃。公仪佚看看摆到他面前的七把利刃逼人的刀具,点点头说:“这是锻炼你定性和意志的,不错。”然后丢给冷清秋一大捆竹筷子,“这才是练基本功的。”

    于是冷清秋就又没日没夜地按公仪佚的要求削、挖、雕地摧残着那一大捆筷子。等冷清秋的指力、腕力和刀法的精准度达到公仪佚的要求后,公仪佚拿出他珍藏的一本脚病图,逐一给冷清秋讲解修治方法和医药知识。

    公仪佚用了五年时间,才把全部技艺传给冷清秋,然后就无疾而终了。公仪佚生前一再跟冷清秋说:“你的身世和师从加上你的天赋,会让你把修脚术发挥到极致的,可这门技艺对你来说是致命的啊。”

    冷清秋不明白“致命”指什么,想问却再没有机会了。

    冷清秋干的是下九流的营生,端的却是上九流的架子,这是他从公仪佚那儿承继来的。别的修脚师傅都是在街头(包括庙会、集市)路边行艺的,行话叫“剜窝的”,他们和江湖郎中混在一起,一般搭一白布棚子,地上铺一块红布,叫“靠地布”,上面摆放修下来的脚疔、脚垫等皮肉,墙上挂一画着各种脚病图样的白布,行话称作“点张子”,按图指画讲说以招揽生意。其中常在一处摆摊的,行话叫“常靠地”,都得能做“尖活儿”,即手艺好不骗人,那些赶集上庙会的,行话叫“走马穴”,就难免做“腥活儿”,即糊弄人骗钱的。冷清秋不做这地摊生意,他做的是上门活儿,给人轿抬车拉地请去送回,进出的都是深宅院高门楼。

    在冷清秋的修脚生涯中,注定有一个女人要把他推向这行业的巅峰。

    冷清秋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谁来请他修脚都去,就是不给平府城的大布商元高庆的老婆修脚。元高庆的老婆有着严重的脚疾,常年无法行走,求遍医药无一奏效,元高庆几次亲自去请冷清秋,冷清秋打发元高庆的只有三个字:“请回吧。”从不多说一个字,气恼得元高庆提起冷清秋就骂:“不过一个脚奴,架子却端得海大。”

    元高庆的老婆实在不堪忍受脚病的折磨,放出话去,说如果有人能治好她的脚病,她就在平府城高搭戏台,请曾给慈禧太后唱过戏的碧云霄大唱三天,给他扬名传姓,另有重金相酬。一时间,那些江湖郎中、修脚师傅、平府名医,无不跃跃欲试趋之若鹜地奔往元家,可有一多半未经医治只看那病脚的模样,就知难而退了。原来元高庆老婆的两只小脚不仅高度腐烂,连骨头都变黑了。平府城的名医说:“再不截去双脚会上延双腿,致使双腿坏死,再向上,可就不好说了。”

    元高庆的老婆固执地说:“有一人还没给我治呢,我这腿还有希望。”

    让人奇怪的是冷清秋既然不给元高庆的老婆治脚病,却要每天问一遍在元高庆布店当伙计的王小毛:“元太太的脚怎样了?”王小毛和冷清秋住近邻,每次都据实回答,冷清秋听后也不表态。

    元高庆老婆的双脚越来越腐烂了,不光恶臭醺人脓水不止,并且坏死处渐渐向小腿扩散,再没一个医生上门给她医治。元高庆担忧地说:“截肢吧,再不截就没命了。”元高庆的老婆咬着牙说:“还早呢,我不信他就不来!”

    突然有一天,冷清秋走去跟那早出门去布店的王小毛说:“告诉元太太,就说我早饭后去给她修脚。”王小毛狐疑地看着冷清秋:“她那脚还能治吗?骨头都黑了啊。”冷清秋叹口气:“她那脚不是成全我就是毁了我,好歹得去。”

    元高庆的老婆虽然徐娘半老又经病疼折磨,可风韵犹存,见冷清秋来了,勉强在床榻上坐起,屏退众人,笑逐颜开地说:“你终算来了,我这脚倒没什么,可那三天大戏一定要唱给你。”

    冷清秋见过病脚无数,眼前的这双病脚还是让他吃了一惊,那只是两团筋连骨离的腐肉,让人看了既恶心又恐怖。冷清秋不由跪在元高庆老婆的脚前:“这脚已经废了!”

    元高庆老婆依然笑着说:“你不能让它废了,还有三天大戏唱给你呢。”

    冷清秋含着泪说:“那你可要忍着点。”

    没人知道冷清秋是怎样给元太太治脚病的,侍候在屋外的人就听元太太一直在喊疼似的扯着嗓子唱《三娘教子》中的词儿,嗓音艰涩颤动又不遗余力,她唱得最疼痛的是王春娥教子的一段:“骂一声小奴才真个劣性,长成人定是个不孝的畜牲,小甘罗十二岁当朝一品,商辂儿中三元至今扬名,我的儿少年时不求上进,到将来一事无成空负光阴,儿要学前辈人立志发愤,娘也要学孟母教儿成人……”

    屋外的人只听得心惊胆颤。

    冷清秋从屋里出来时,外面的人见他汗水泪水交织了满脸,前胸后背的衣服全被汗塌湿了,他精疲力竭得不愿多说一句话,手也没洗,径直离开了元家。

    元高庆的老婆卧床两年后,又能走路了,这消息让整个平府城振奋起来。元高庆真的在平府城内高搭戏台,请来曾给慈禧太后唱过戏的碧云霄大唱了三天,每一开场,元太太就会稳稳当当不用人扶地走到台下正前面的包坐里看戏,勾引得一戏场的人全支脚引颈地看她,嘴里啧啧赞叹着冷清秋的奇技。

    碧云霄开场重头戏唱的是《三娘教子》,末尾压轴戏是《金殿认子》,来看碧云霄唱戏的人几乎空了一座平府城。

    冷清秋成了平府人口里的一个传奇,后来有那知情的爆料说,元太太是从良给元高庆的,冷清秋就是她当年丢弃给老太监公仪佚做干孙子的私生子。又有人说这冷清秋也真够冷的,非要等他娘那脚没人敢医治了,再出手博个奇术绝活的美名,等等等等。这恩怨纠结,也许只有冷清秋自己体会最深。

    唱过三天大戏后,元太太就再不出门了,有侍女偷偷传出□说,元太太的脚根本就没好,是冷清秋给她锯掉坏脚后接上的假脚。

    不管怎么说,冷清秋的大名在平府城无人不晓了。

    一个女人成全了冷清秋,但另一个女人,却要了冷清秋的命,这个女人就是梅九儿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在收尾,各种人和事,都得有个交待,所以梅九儿,也要有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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