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
“本来珊瑚鬼当上东方鬼帝这件事就让帝尊很是不喜，总想找漏子把他挑下去，再加上杜子仁险些为他丧命，心中的怒火更是旺盛。冥界不可能为只画皮鬼覆灭，也不可能为他损失第一罗刹，为免重蹈覆辙，珊瑚鬼还是永远消失比较好。”
珊瑚鬼果然是祸水中的祸水。我心中叹息，惋惜的同时却没法为他辩白什么。想想也是，冥界的男鬼都围着他断袖，不成体统倒罢，个个都失了魂般为他闯祸，如果我是丰都大帝，管他杜子仁蒋子文，先把祸水砍了为民除害再说。
可眼下，珊瑚鬼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如果丰都大帝知道杜子仁现在浸淫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知道他还妄想把我推上东方鬼帝之位，指不定会把我揪出来做点什么。我越想越心惊，试探着问道：“如果，丰都大帝发觉了我的存在……”
“你就会死，真正的死，从这个世间彻底地消失。”
崔珏事不关己般地撂下这话，抬脚踱回案几边，从整齐的卷轴堆里抽出一幅，拉开“看看”，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真正的死，从这个世间彻底地消失。听到这个回答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看着他道：“那，我究竟是不是珊瑚鬼？”
“唉，终于问出来了。”他捧着那幅长长的卷轴，人偶般僵硬地转向我，轻嗤道，“你自己以为呢？”
“我……”我不知道。
我自己以为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我是不是，都找不回前世的记忆，还是得顶着他的皮囊走下去。如果我是他，一无所知的同时还要背着前世的情债，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重重行为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滥情，如今又喜欢不上男人，这对我和杜子仁、蒋子文都未免太残忍了些；如果我不是他……
崔珏接着道：“珊瑚鬼喜欢男人，耿冰牙喜欢女人，一个千娇百媚，一个孤高清雅；可他们有着同样的面相、同样的身体和同样的寡情，记忆也交杂在梦境里，想必某人也是很矛盾的吧？”他意味深长地做了个停顿，感叹道：“孟婆神的情人血，果真有奇效。”
我只顾着寻思他前面的话，并没有听懂他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想必也不是对我说的。他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站定，把手中的卷轴展了开来，一直垂落到玉质的地面上，示意我低头去看它的卷面。
我不知所云地接过它，蹙眉看着上面的内容。卷轴上密密麻麻地录着无数的人名，有的是赤红色，有的是深灰色，杂乱无章地交织在麻质的白纸上，诡异而突兀。我斜眼看了好久，才从万千名姓中找出三个不起眼的字：珊瑚鬼。
是灰字。
“这是地府的魂元录。完好的魂元为赤，破碎的魂元为灰，也就是我们众鬼的生死簿，天地间仅有我和帝尊知道它的存在。”他抬指敲敲上面的灰字，道，“明白了吗？珊瑚鬼是个已死之鬼，魄散魂飞，你们互不相干。”
我默默地看着那三个字，胸口一阵翻搅，压抑的心慢慢临近了爆发的边缘。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想说的话：“你当初不是告诉过杜子仁，我是珊瑚鬼的转世么？”
崔珏淡然道：“是啊，那是我骗他的。你想想，当时我若不那样说，整座罗浮山就快被他毁完了。与其让整个冥界都陪着他发疯，不如找个相似的人做珊瑚鬼的替身，既能护着罗浮山周全，也能给他留个念想，两全其美不是么？”
……
崔珏说，我和珊瑚鬼除了长相相同，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任何，交集。我不过是他的替身，一个早就为杜子仁物色好的替身。那么，我曾经纠结过的梦境，两人相爱的场面，通通都是假的。杜子仁对我的表白，是假的；我心中的悸动，也是假的。我耿冰牙，整个人都是假的。
仿佛连苦笑的力气也失去，我只能呆望着眼前的红袍，嗫嚅道：“崔大人，你很过分。”崔珏卷起卷轴，平凡的脸上没有一丝惭愧：“我这也是为他着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愤怒地打落他手中的魂元录，“我一个无辜的人被你们牵连，死得不明不白就罢了，现在还要做一个断袖的替身？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呆鬼的无聊破事儿，本少爷现在还在人间坐享齐人之福！凭什么要我做替身？凭什么？！”
“你可以不做他的替身。”崔珏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只要你比珊瑚鬼更好，就能让杜子仁爱上你。”
“老子不是断袖！”我瘫坐到地上，气恼地朝他吼着，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红了眼圈。他合袖站着，似是在感受着我的无助和落魄，任我咆哮了良久，才冷着脸道：“你可以不当断袖。去投胎吧，喝过孟婆汤，转轮王会给你安个皇亲国戚的好胎，你会忘了死后在冥界发生的一切，不会再有什么杜子仁来纠缠不休，也不会再有什么判官迫你去断袖，完完全全地再世为人；不想投胎的话，也可以借尸还魂，我给你弄个俊壳子去还阳，照旧能过你以前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生活。”
我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崔珏。他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诓我的样子。“如何？准备好了，我这便领你去转轮台，片刻不耽误。”
我脱力地倒在了地上，虚软的身子丝毫使不上劲。
耿冰牙，你还在迟疑什么？只要同意了崔珏的提议，你就可以把这些天在幽都的记忆全部抹去，重新做回耿家的无用三少，既不用担心被断袖觊觎，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命运，一切都会有个完美的结局簇新的开始，你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潜意识里，我似乎并不想舍弃这段在冥界的经历；又或是，对于这段已经得知的真相，打心底感到不认同。
这时我才知道，刚才在牌坊前的谢必安不让我见崔珏，并不是怕我知道自己枉死的事实，而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复杂心态，怕我听了崔珏的话后，更加不知所措。
“到底还是舍不得。”崔珏弯腰拾起卷轴，红袍在空中勾勒出半月的弧线。他拍了拍卷轴上的灰尘，道：“南方的那位真是好生能耐，才不过几日，便轻易掳获了替身的心。了不得，果然了不得。”
崔珏的声音越来越虚渺，夹杂着几重回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垂头不语，侧身望着光滑的地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好痛……
“耿公子，请回吧。此事还需多加考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本官，尚为不迟。”
崔珏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 作者有话说 -->
珊瑚鬼果然是祸水中的祸水。我心中叹息，惋惜的同时却没法为他辩白什么。想想也是，冥界的男鬼都围着他断袖，不成体统倒罢，个个都失了魂般为他闯祸，如果我是丰都大帝，管他杜子仁蒋子文，先把祸水砍了为民除害再说。
可眼下，珊瑚鬼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如果丰都大帝知道杜子仁现在浸淫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知道他还妄想把我推上东方鬼帝之位，指不定会把我揪出来做点什么。我越想越心惊，试探着问道：“如果，丰都大帝发觉了我的存在……”
“你就会死，真正的死，从这个世间彻底地消失。”
崔珏事不关己般地撂下这话，抬脚踱回案几边，从整齐的卷轴堆里抽出一幅，拉开“看看”，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真正的死，从这个世间彻底地消失。听到这个回答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看着他道：“那，我究竟是不是珊瑚鬼？”
“唉，终于问出来了。”他捧着那幅长长的卷轴，人偶般僵硬地转向我，轻嗤道，“你自己以为呢？”
“我……”我不知道。
我自己以为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我是不是，都找不回前世的记忆，还是得顶着他的皮囊走下去。如果我是他，一无所知的同时还要背着前世的情债，也不知道自己以前的重重行为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滥情，如今又喜欢不上男人，这对我和杜子仁、蒋子文都未免太残忍了些；如果我不是他……
崔珏接着道：“珊瑚鬼喜欢男人，耿冰牙喜欢女人，一个千娇百媚，一个孤高清雅；可他们有着同样的面相、同样的身体和同样的寡情，记忆也交杂在梦境里，想必某人也是很矛盾的吧？”他意味深长地做了个停顿，感叹道：“孟婆神的情人血，果真有奇效。”
我只顾着寻思他前面的话，并没有听懂他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想必也不是对我说的。他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站定，把手中的卷轴展了开来，一直垂落到玉质的地面上，示意我低头去看它的卷面。
我不知所云地接过它，蹙眉看着上面的内容。卷轴上密密麻麻地录着无数的人名，有的是赤红色，有的是深灰色，杂乱无章地交织在麻质的白纸上，诡异而突兀。我斜眼看了好久，才从万千名姓中找出三个不起眼的字：珊瑚鬼。
是灰字。
“这是地府的魂元录。完好的魂元为赤，破碎的魂元为灰，也就是我们众鬼的生死簿，天地间仅有我和帝尊知道它的存在。”他抬指敲敲上面的灰字，道，“明白了吗？珊瑚鬼是个已死之鬼，魄散魂飞，你们互不相干。”
我默默地看着那三个字，胸口一阵翻搅，压抑的心慢慢临近了爆发的边缘。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想说的话：“你当初不是告诉过杜子仁，我是珊瑚鬼的转世么？”
崔珏淡然道：“是啊，那是我骗他的。你想想，当时我若不那样说，整座罗浮山就快被他毁完了。与其让整个冥界都陪着他发疯，不如找个相似的人做珊瑚鬼的替身，既能护着罗浮山周全，也能给他留个念想，两全其美不是么？”
……
崔珏说，我和珊瑚鬼除了长相相同，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任何，交集。我不过是他的替身，一个早就为杜子仁物色好的替身。那么，我曾经纠结过的梦境，两人相爱的场面，通通都是假的。杜子仁对我的表白，是假的；我心中的悸动，也是假的。我耿冰牙，整个人都是假的。
仿佛连苦笑的力气也失去，我只能呆望着眼前的红袍，嗫嚅道：“崔大人，你很过分。”崔珏卷起卷轴，平凡的脸上没有一丝惭愧：“我这也是为他着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愤怒地打落他手中的魂元录，“我一个无辜的人被你们牵连，死得不明不白就罢了，现在还要做一个断袖的替身？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呆鬼的无聊破事儿，本少爷现在还在人间坐享齐人之福！凭什么要我做替身？凭什么？！”
“你可以不做他的替身。”崔珏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只要你比珊瑚鬼更好，就能让杜子仁爱上你。”
“老子不是断袖！”我瘫坐到地上，气恼地朝他吼着，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红了眼圈。他合袖站着，似是在感受着我的无助和落魄，任我咆哮了良久，才冷着脸道：“你可以不当断袖。去投胎吧，喝过孟婆汤，转轮王会给你安个皇亲国戚的好胎，你会忘了死后在冥界发生的一切，不会再有什么杜子仁来纠缠不休，也不会再有什么判官迫你去断袖，完完全全地再世为人；不想投胎的话，也可以借尸还魂，我给你弄个俊壳子去还阳，照旧能过你以前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生活。”
我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崔珏。他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诓我的样子。“如何？准备好了，我这便领你去转轮台，片刻不耽误。”
我脱力地倒在了地上，虚软的身子丝毫使不上劲。
耿冰牙，你还在迟疑什么？只要同意了崔珏的提议，你就可以把这些天在幽都的记忆全部抹去，重新做回耿家的无用三少，既不用担心被断袖觊觎，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命运，一切都会有个完美的结局簇新的开始，你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潜意识里，我似乎并不想舍弃这段在冥界的经历；又或是，对于这段已经得知的真相，打心底感到不认同。
这时我才知道，刚才在牌坊前的谢必安不让我见崔珏，并不是怕我知道自己枉死的事实，而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复杂心态，怕我听了崔珏的话后，更加不知所措。
“到底还是舍不得。”崔珏弯腰拾起卷轴，红袍在空中勾勒出半月的弧线。他拍了拍卷轴上的灰尘，道：“南方的那位真是好生能耐，才不过几日，便轻易掳获了替身的心。了不得，果然了不得。”
崔珏的声音越来越虚渺，夹杂着几重回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垂头不语，侧身望着光滑的地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好痛……
“耿公子，请回吧。此事还需多加考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本官，尚为不迟。”
崔珏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