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0
范无救一路无言，用眼神屏退了道道关卡前守门的鬼卫，穿过条条幽深的暗廊，凛过级级温凉的玉阶，很快拉开某面墙上一道枣红的小门，十分粗鲁地把肩上的我扯下来投了进去，拍拍双手，落门走人。
我被荡起的烟尘呛得不行，跪坐在地上大声咳嗽着，心中委屈万分。这可是我死后第二次被人摔得这么惨了，不，第一次是摔到高台上，下落的冲击还没有这么大，这回才是实打实的摔，七荤八素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我真想找他报个仇让他摔几次尝尝。
左右看了看，才发觉这是一间极其朴素的小屋。屋内的装饰十分简单，仅仅是一张软塌和一张放着烛台的古朴小桌，连板凳都没有，墙上贴着一副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山水画，仅能从玉质的地面和象牙墙壁上看出这里的确是辉煌天子殿的一角。看来这里就是崔珏平时住的地方了。我瞟着山水画上的朱砂印，由衷地感叹崔珏的清廉和朴实。如果人间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大臣们能有崔珏的一半人品，这天下还能不太平么？
“把衣裳穿好。”
神游了一会儿，毫无意外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淡漠声音，和当初在鬼判殿听到的一模一样。我了然地转过身，看见圆形小窗旁的一张朴素的案几，和上面放着的几幅卷轴及簿册。身着红袍的崔珏并未束冠，长发披散，正闭着眼睛，手握羊毫笔端坐在案几后，敛袖蘸足了墨，在一本摊开的簿册上勾勾划划。
终于再见了，传闻中的铁面崔府君。我庆幸地撩起面上的乱发，抱拳对着案几后的人道：“崔大人，在下名为……”
“耿冰牙，把衣裳穿好。”他停笔说道。
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把衣裳穿好？我始料不及地依言低下头，奇怪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顿时汗颜。原来一路上范无救窜得太过匆忙，再加上刚才摔落在地的狼狈，衣裳早就凌乱不堪，歪歪斜斜的不说，甚至还露出了半个肩胛，看起来十分的不正经。这个崔判官当真是怪人，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怎么做到又记录又窥颜的？我边整衣裳边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是鬼官，自有异能，闭眼行动算不得什么，没准儿还能透视。
双手一路向上，翻整领口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胸膛前有块不小的红斑，形状暧昧，居然和吻痕很相似。伸指在那块红斑上抹了抹，没有瘙痒和凸起，只是微微透着点青紫，生前经验不少的我顿时悟出了它的来头。该死，那禁欲太久的杜子仁什么时候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这么明显的痕迹？而我竟昏着头一直没有发现？
赶紧捂住那枚吻痕，抬头瞄瞄崔珏。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两人之前就只见过一次面，可千万不能让他误会我是珊瑚鬼那样的人，白白损了颜面。幸好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是平静地在那本簿册上勾勾划划，忙忙停停，脸上是一派云淡风轻：“**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我呸。崔大人你说什么呢，谁想**你啊!!!
我无语望天，心中郁结，差点没大喊一声还我清白。兀自愤懑了半天，理好衣裳后才发现他的唇边漾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配着那张淡然无波的脸，竟是说不出的诡异。两只墨黑的乌鸦从窗外飞过，嘎嘎叫得好不欢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刚刚那算是调笑吗？
亏我还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原来骨子里和谢必安是一路人。
“想问什么尽快问。”崔珏丢下笔，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指节，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我很忙。”
不愧是料事如神的崔判官，够直接，我喜欢。于是我也不再扭捏，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挺起腰板干脆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子仁这件事？”
“哦？你确定自己要问的是这个吗？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到底是不是珊瑚鬼。”崔珏看起来很是惊讶，随即笑道，“原来你对杜子仁也并非无情。”
他这种当事人般知情的语气，让我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预感。那就是崔珏他实在是个明白人物，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知道我面前的所有陷阱，但他不但不劝阻我，还在一步步引诱我跳入陷阱，区别就是要我选择跳哪个。他这叫什么心态？不成性冷感的人都有点变态么？
沉思间，崔珏开了口：“杜子仁的事我管不了，主要是看帝尊的意思。”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无奈，或许是帝尊这个词过于强大，总之这句话成功地把我吓住了。我呆了呆，若有所思道：“那个……这事没必要麻烦丰都大帝吧。”
崔珏闭合的眼帘轻颤了一下，道：“你担心他？”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问道：“……帝尊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说会怎么处理？”崔珏合上墨迹已干的簿册，轻哼道，“当年杜子仁不知摔了多少他的宝贝，也不知闯过多少次祸，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还打过架，那厮照样活蹦乱跳一块骨头没少。”
我长吁一口气。这样就好，看来丰都大帝也算疼杜子仁这个后辈，轻罚虽然少不了，但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为难。
“所以，只要不涉及珊瑚鬼，就算把罗浮山夷平了都没人管他。”
崔珏把这句话砸下来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珊瑚鬼怎么了？”
他从案几后站起身，拖着宽大的红袍，慢慢地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道：“三十年前东方鬼帝害一殿阎罗失职，盗取佛骨舍利，欺骗上神，丰都大帝降罪于他，命他前往无间地狱洗罪三月。杜子仁随即大闹无间地狱，要求帝尊立释珊瑚鬼，给冥界造成极大混乱。这事儿最后还惊动了仙界，惹得天帝大怒，派雷公惩戒杜子仁，施以天雷轰顶作罚。谁知这一劈太过凶猛，直接伤及魂元，若不是有鬼谷神医及时为他医治，恐怕他就这么交待了。”
是么？这茬儿胡桃没跟我讲过。我听着崔珏那清淡的口气，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那珊瑚鬼究竟是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堂堂鬼帝甘受天雷轰顶之苦？杜子仁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不说别的，光他这种痴情我就无法理解。生前曾听过街坊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谈，好像她们都认为，贱人虽贱，但追着贱人跑的男人更贱。
<!-- 作者有话说 -->
我被荡起的烟尘呛得不行，跪坐在地上大声咳嗽着，心中委屈万分。这可是我死后第二次被人摔得这么惨了，不，第一次是摔到高台上，下落的冲击还没有这么大，这回才是实打实的摔，七荤八素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我真想找他报个仇让他摔几次尝尝。
左右看了看，才发觉这是一间极其朴素的小屋。屋内的装饰十分简单，仅仅是一张软塌和一张放着烛台的古朴小桌，连板凳都没有，墙上贴着一副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山水画，仅能从玉质的地面和象牙墙壁上看出这里的确是辉煌天子殿的一角。看来这里就是崔珏平时住的地方了。我瞟着山水画上的朱砂印，由衷地感叹崔珏的清廉和朴实。如果人间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大臣们能有崔珏的一半人品，这天下还能不太平么？
“把衣裳穿好。”
神游了一会儿，毫无意外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淡漠声音，和当初在鬼判殿听到的一模一样。我了然地转过身，看见圆形小窗旁的一张朴素的案几，和上面放着的几幅卷轴及簿册。身着红袍的崔珏并未束冠，长发披散，正闭着眼睛，手握羊毫笔端坐在案几后，敛袖蘸足了墨，在一本摊开的簿册上勾勾划划。
终于再见了，传闻中的铁面崔府君。我庆幸地撩起面上的乱发，抱拳对着案几后的人道：“崔大人，在下名为……”
“耿冰牙，把衣裳穿好。”他停笔说道。
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把衣裳穿好？我始料不及地依言低下头，奇怪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顿时汗颜。原来一路上范无救窜得太过匆忙，再加上刚才摔落在地的狼狈，衣裳早就凌乱不堪，歪歪斜斜的不说，甚至还露出了半个肩胛，看起来十分的不正经。这个崔判官当真是怪人，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怎么做到又记录又窥颜的？我边整衣裳边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是鬼官，自有异能，闭眼行动算不得什么，没准儿还能透视。
双手一路向上，翻整领口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胸膛前有块不小的红斑，形状暧昧，居然和吻痕很相似。伸指在那块红斑上抹了抹，没有瘙痒和凸起，只是微微透着点青紫，生前经验不少的我顿时悟出了它的来头。该死，那禁欲太久的杜子仁什么时候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这么明显的痕迹？而我竟昏着头一直没有发现？
赶紧捂住那枚吻痕，抬头瞄瞄崔珏。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两人之前就只见过一次面，可千万不能让他误会我是珊瑚鬼那样的人，白白损了颜面。幸好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是平静地在那本簿册上勾勾划划，忙忙停停，脸上是一派云淡风轻：“**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我呸。崔大人你说什么呢，谁想**你啊!!!
我无语望天，心中郁结，差点没大喊一声还我清白。兀自愤懑了半天，理好衣裳后才发现他的唇边漾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配着那张淡然无波的脸，竟是说不出的诡异。两只墨黑的乌鸦从窗外飞过，嘎嘎叫得好不欢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刚刚那算是调笑吗？
亏我还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原来骨子里和谢必安是一路人。
“想问什么尽快问。”崔珏丢下笔，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指节，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我很忙。”
不愧是料事如神的崔判官，够直接，我喜欢。于是我也不再扭捏，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挺起腰板干脆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杜子仁这件事？”
“哦？你确定自己要问的是这个吗？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到底是不是珊瑚鬼。”崔珏看起来很是惊讶，随即笑道，“原来你对杜子仁也并非无情。”
他这种当事人般知情的语气，让我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预感。那就是崔珏他实在是个明白人物，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知道我面前的所有陷阱，但他不但不劝阻我，还在一步步引诱我跳入陷阱，区别就是要我选择跳哪个。他这叫什么心态？不成性冷感的人都有点变态么？
沉思间，崔珏开了口：“杜子仁的事我管不了，主要是看帝尊的意思。”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无奈，或许是帝尊这个词过于强大，总之这句话成功地把我吓住了。我呆了呆，若有所思道：“那个……这事没必要麻烦丰都大帝吧。”
崔珏闭合的眼帘轻颤了一下，道：“你担心他？”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问道：“……帝尊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说会怎么处理？”崔珏合上墨迹已干的簿册，轻哼道，“当年杜子仁不知摔了多少他的宝贝，也不知闯过多少次祸，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还打过架，那厮照样活蹦乱跳一块骨头没少。”
我长吁一口气。这样就好，看来丰都大帝也算疼杜子仁这个后辈，轻罚虽然少不了，但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为难。
“所以，只要不涉及珊瑚鬼，就算把罗浮山夷平了都没人管他。”
崔珏把这句话砸下来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珊瑚鬼怎么了？”
他从案几后站起身，拖着宽大的红袍，慢慢地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道：“三十年前东方鬼帝害一殿阎罗失职，盗取佛骨舍利，欺骗上神，丰都大帝降罪于他，命他前往无间地狱洗罪三月。杜子仁随即大闹无间地狱，要求帝尊立释珊瑚鬼，给冥界造成极大混乱。这事儿最后还惊动了仙界，惹得天帝大怒，派雷公惩戒杜子仁，施以天雷轰顶作罚。谁知这一劈太过凶猛，直接伤及魂元，若不是有鬼谷神医及时为他医治，恐怕他就这么交待了。”
是么？这茬儿胡桃没跟我讲过。我听着崔珏那清淡的口气，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那珊瑚鬼究竟是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堂堂鬼帝甘受天雷轰顶之苦？杜子仁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不说别的，光他这种痴情我就无法理解。生前曾听过街坊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谈，好像她们都认为，贱人虽贱，但追着贱人跑的男人更贱。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