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
……
从天子殿的偏门出来以后，我的头更痛了。
在和崔珏不过短短几柱香的交锋中，我虽然一直处于下风，却能明显感觉出他隐瞒了一些真相，好像在刻意地避开什么，形容躲闪，总觉得有点奇怪。
到底怪在哪里？我依旧想不出，也不想再想了。
自作孽不可活，如若事先就知道来天子殿是自找虐受，还不如去找那个杜子仁加深一下感情，从替身变成朋友也是不错的。我强迫自己忽略这些事，把目光落在四周的翠绿上，原地蹦跳几下，心情果然明媚了许多。管他什么珊瑚鬼珍珠鬼，还是过好这辈子，先顺其自然，回幽都歇歇吧。
刚抬起一只脚还未落地，我打了个嗝，捂住鼻子，突然就被自己蠢哭了。我是被那疾行小鬼送来的，本就对这儿陌生，行速太快也没来得及认路，这下该怎么回去？最近真是越来越后知后觉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虽然还可以回去找崔珏帮忙，但是碍于面子，我宁愿自己在群山野岭里寻寻觅觅，也不愿再见到他那张比死人还僵的脸。
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原先为什么要把那个小鬼打发走？应该用那四两包他一年使唤才是。“公子！”踌躇间，一根豆苗似的影子从半空中落下，瑟瑟缩缩地喊了我一声。
我愣了。不会吧？想什么来什么，就算是幻象也太快了些。只见那豆苗绞着双手，对着我为难道：“我刚才在路上想了想，还是觉得公子给的银子太多……”
“不多不多！”我感动地看着眼前的豆苗，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正愁没人送我，你再载我一趟吧。”豆苗正从怀里摸出银子，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公子还要上哪儿？”
“我们回幽……”我正欲开口，却抓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于是改口道，“去桃止山。”
桃止山，东方鬼帝的地盘，也是珊瑚鬼曾经待过的地方。听说那里四季飘香、美如仙境，正好可以去赏景游玩放松一下，说不定还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随着豆苗的步子一路向东，顷刻千里，天空很快被晕染成了粉红，和我在羽人泉恍然中看到的幻境如出一辙。
“到了，公子。”豆苗待我下来，就把之前的那块银子塞回了我手中，“这银子还是还给公子吧，我只要六文就好。”
这下轮到我为难了：“知道你是实在人，可我没有小钱啊。”银子那么沉，揣个五六两就够花了，至于繁琐的小钱我是从没带过的。于是我看着他那张青黄的小脸，叹气道：“还是拿着吧。”
豆苗坚决道：“不行，就算没有六文，四两银子可是四千文，我一个脚夫怎么能白拿这么多钱？公子若是没有小钱，下次在幽都见着了再给吧，我这就先走了。”
他说罢，转身欲走，还好被我及时拦下。“不然这样，”我掂着银子抛给他，提议道，“我用这四两雇你一年如何？”
四两银子放在人间，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过上一年，可在冥界其实不怎么够使。豆苗好似认真考虑了考虑，道：“一年也多。公子以后要去哪儿，直接对空唤我一声便好，我以后都免钱载吧。”
“好啊，”我也不再推辞，欣然同意道，“你叫什么？”
豆苗小脸微垮，摇摇头道：“我……没有名。穷人家的孩子是不给起名的，公子唤我鬼籍号一四零七八八四二五五八便可，只要大声些，无论多远我都听得到。”
一四零七…五八。我嘴角略歪，觉得自己的笑有点僵：“无名是吗？相遇便是缘，若是不嫌的话，我给你起一个吧。”其实豆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通俗又上口。
豆苗顿时睁大了眼，面露喜色道：“公子当真？”
有什么当不当真的，那串数那么绕，我可喊不出口。“云初，这名如何？”我稍加思索，很快地给出两个字。这小鬼胸无城府又心地善良，我便当他做个弟弟，用了云彤的云字，倒也风雅。
“好！”豆苗失神地默默念道，“云初，这个名字很好听。”
“好了，云初，你先行去忙，等我在这儿玩够了回幽都时再叫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感到身后传来阵阵阴凉的微风，就像被人从暗处窥看一样，不知名的森森目光刀子般扎在我的后背上。
我打了个寒噤，觉得有点冷。豆苗，不，应该说是云初，听罢感激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又作了个揖，这才朝着原来的方向隐没了。
这里是桃止山的南麓。大片连绵的桃花林中，鲜少有人涉足的痕迹，飘落的桃花瓣早在地上堆积成丘，满满地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柔软蓬松的触感恍如昨世。我扯下束发的带子，仰身躺倒在了桃花堆里，闭起双眼，任凭那股奇异感在心中悄悄地滋生。
出了奇。
当真出了奇。
这桃止山我明明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似曾相识，好像我真的曾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虚度过千百年芳华，每一棵桃树上都刻着我和那人的记忆，每一寸土地上都印着我和那人的足迹，这种安适让原本紧张的我沉醉不已，渐渐放松下来。可我又不是珊瑚鬼，哪儿来的这种荒唐想法？
崔珏给我看的魂元录上，明明记着他已魄散魂飞，与我毫不相干。
难道是他作假？刚冒出这个念头，我就苦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论崔珏那素来不撒谎的蕙心纨质，就算想让我明白自己是个替身，也没必要编出这个莫名的谎来，把世间仅有他和初始天尊知道的卷轴给我看。
这时，我骤然一惊，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崔珏小心避开的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珊瑚鬼是怎么死的。
当时我怒火上头，没法保持清醒，只顾着控诉他们的无耻行径，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崔珏也很巧妙地钻了这个空子，只是顺着我的话讲，丝毫不提及这其中的缘由。冥界的人都知道，珊瑚鬼消失了。可他是怎么消失呢？鬼亦有死，但鬼总不能像人一样死得那么简单吧？丰都大帝不知道珊瑚鬼的事，所以肯定不是他下的手。可除了他，冥界还有谁能做到让珊瑚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会不会是因为害杜子仁遭受天雷轰顶的惩罚，过于内疚而自裁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是摇摇头。那小贱人要是有这点良心，当初就不会扔下杜子仁去找蒋子文快活了。
<!-- 作者有话说 -->
从天子殿的偏门出来以后，我的头更痛了。
在和崔珏不过短短几柱香的交锋中，我虽然一直处于下风，却能明显感觉出他隐瞒了一些真相，好像在刻意地避开什么，形容躲闪，总觉得有点奇怪。
到底怪在哪里？我依旧想不出，也不想再想了。
自作孽不可活，如若事先就知道来天子殿是自找虐受，还不如去找那个杜子仁加深一下感情，从替身变成朋友也是不错的。我强迫自己忽略这些事，把目光落在四周的翠绿上，原地蹦跳几下，心情果然明媚了许多。管他什么珊瑚鬼珍珠鬼，还是过好这辈子，先顺其自然，回幽都歇歇吧。
刚抬起一只脚还未落地，我打了个嗝，捂住鼻子，突然就被自己蠢哭了。我是被那疾行小鬼送来的，本就对这儿陌生，行速太快也没来得及认路，这下该怎么回去？最近真是越来越后知后觉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虽然还可以回去找崔珏帮忙，但是碍于面子，我宁愿自己在群山野岭里寻寻觅觅，也不愿再见到他那张比死人还僵的脸。
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原先为什么要把那个小鬼打发走？应该用那四两包他一年使唤才是。“公子！”踌躇间，一根豆苗似的影子从半空中落下，瑟瑟缩缩地喊了我一声。
我愣了。不会吧？想什么来什么，就算是幻象也太快了些。只见那豆苗绞着双手，对着我为难道：“我刚才在路上想了想，还是觉得公子给的银子太多……”
“不多不多！”我感动地看着眼前的豆苗，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正愁没人送我，你再载我一趟吧。”豆苗正从怀里摸出银子，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公子还要上哪儿？”
“我们回幽……”我正欲开口，却抓住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于是改口道，“去桃止山。”
桃止山，东方鬼帝的地盘，也是珊瑚鬼曾经待过的地方。听说那里四季飘香、美如仙境，正好可以去赏景游玩放松一下，说不定还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随着豆苗的步子一路向东，顷刻千里，天空很快被晕染成了粉红，和我在羽人泉恍然中看到的幻境如出一辙。
“到了，公子。”豆苗待我下来，就把之前的那块银子塞回了我手中，“这银子还是还给公子吧，我只要六文就好。”
这下轮到我为难了：“知道你是实在人，可我没有小钱啊。”银子那么沉，揣个五六两就够花了，至于繁琐的小钱我是从没带过的。于是我看着他那张青黄的小脸，叹气道：“还是拿着吧。”
豆苗坚决道：“不行，就算没有六文，四两银子可是四千文，我一个脚夫怎么能白拿这么多钱？公子若是没有小钱，下次在幽都见着了再给吧，我这就先走了。”
他说罢，转身欲走，还好被我及时拦下。“不然这样，”我掂着银子抛给他，提议道，“我用这四两雇你一年如何？”
四两银子放在人间，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过上一年，可在冥界其实不怎么够使。豆苗好似认真考虑了考虑，道：“一年也多。公子以后要去哪儿，直接对空唤我一声便好，我以后都免钱载吧。”
“好啊，”我也不再推辞，欣然同意道，“你叫什么？”
豆苗小脸微垮，摇摇头道：“我……没有名。穷人家的孩子是不给起名的，公子唤我鬼籍号一四零七八八四二五五八便可，只要大声些，无论多远我都听得到。”
一四零七…五八。我嘴角略歪，觉得自己的笑有点僵：“无名是吗？相遇便是缘，若是不嫌的话，我给你起一个吧。”其实豆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通俗又上口。
豆苗顿时睁大了眼，面露喜色道：“公子当真？”
有什么当不当真的，那串数那么绕，我可喊不出口。“云初，这名如何？”我稍加思索，很快地给出两个字。这小鬼胸无城府又心地善良，我便当他做个弟弟，用了云彤的云字，倒也风雅。
“好！”豆苗失神地默默念道，“云初，这个名字很好听。”
“好了，云初，你先行去忙，等我在这儿玩够了回幽都时再叫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忽然感到身后传来阵阵阴凉的微风，就像被人从暗处窥看一样，不知名的森森目光刀子般扎在我的后背上。
我打了个寒噤，觉得有点冷。豆苗，不，应该说是云初，听罢感激地看我一眼，点点头又作了个揖，这才朝着原来的方向隐没了。
这里是桃止山的南麓。大片连绵的桃花林中，鲜少有人涉足的痕迹，飘落的桃花瓣早在地上堆积成丘，满满地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柔软蓬松的触感恍如昨世。我扯下束发的带子，仰身躺倒在了桃花堆里，闭起双眼，任凭那股奇异感在心中悄悄地滋生。
出了奇。
当真出了奇。
这桃止山我明明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似曾相识，好像我真的曾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虚度过千百年芳华，每一棵桃树上都刻着我和那人的记忆，每一寸土地上都印着我和那人的足迹，这种安适让原本紧张的我沉醉不已，渐渐放松下来。可我又不是珊瑚鬼，哪儿来的这种荒唐想法？
崔珏给我看的魂元录上，明明记着他已魄散魂飞，与我毫不相干。
难道是他作假？刚冒出这个念头，我就苦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论崔珏那素来不撒谎的蕙心纨质，就算想让我明白自己是个替身，也没必要编出这个莫名的谎来，把世间仅有他和初始天尊知道的卷轴给我看。
这时，我骤然一惊，突然明白了刚才的崔珏小心避开的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珊瑚鬼是怎么死的。
当时我怒火上头，没法保持清醒，只顾着控诉他们的无耻行径，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崔珏也很巧妙地钻了这个空子，只是顺着我的话讲，丝毫不提及这其中的缘由。冥界的人都知道，珊瑚鬼消失了。可他是怎么消失呢？鬼亦有死，但鬼总不能像人一样死得那么简单吧？丰都大帝不知道珊瑚鬼的事，所以肯定不是他下的手。可除了他，冥界还有谁能做到让珊瑚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会不会是因为害杜子仁遭受天雷轰顶的惩罚，过于内疚而自裁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是摇摇头。那小贱人要是有这点良心，当初就不会扔下杜子仁去找蒋子文快活了。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