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
幽都作为万鬼之都，自然少不了夜行出游的众鬼，和供众鬼休闲的各种奇异店铺。街边灯笼高挂，盏盏通明，把黑夜点缀得如同白昼。人头攒动的赌场里，时不时迸溅出叫骂叫好声，被丢出来的穷鬼缺胳膊少腿；戏馆看客满席，拉开重重的帐幕，正在演着人捉鬼、鬼吃人的皮影戏；花街的空气里飘着些胭脂水粉味儿，新妇鬼和画皮鬼顶着秀丽的皮囊，站在窗口挥着丝帕，稚齿婑媠，烟视媚行。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供在道路两旁的摊子上，小吃、杂货、饰品一应俱全，鬼来鬼往，欢声笑语，行色撩人。
这些鬼一般不喜欢现出鬼身，所以若是不听他们那些诡异的对话，不去注视他们异样的脸和行为，似乎这里就是真真切切的人间夜市。
“李大姐呀，前几天你来我家打马吊，走的时候忘带胳膊啦！”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妇，从提着的竹篮中抽出一截滴着浓稠黑血的胳膊，递给了旁边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妇人一脸喜色地接过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真是谢谢了！”说罢接上胳膊，转而又问：“哎，你这是要往哪里去的？”少妇愁道：“我的那个冤家叻，昨天回家的时候就剩了一个脑袋！一问才知道是过桥时被那桥下的桥姬拽了身子去，我这不是去找她要回来么！”
……我摸着差点脱臼的下巴，带着美香和胡桃在夜市上慢慢地挪着步，眼神扫过街边小摊上奇形怪状的小吃。
“头盖骨扣肉，头盖骨扣肉，新鲜的头盖骨扣肉，清水麻酱样样要得嘞！”一个长颈小贩舀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长长的脖子上整齐地码着许多冒着热气的头盖骨。见我们过来，他急忙端着一个头盖骨上前道：“公子，要个头盖骨扣肉呷呷不？”
我摆手。他看胡桃，胡桃也摆手。
长颈小贩把期待的眼神落在美香身上。美香一直不语，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手中盛着人肉的头盖骨，喉口咽了一下，似乎是……吞口水？胡桃心领神会地拿出口袋，捡了块碎银扔给那长颈小贩：“多来几个，要好的。”长颈小贩眉开眼笑，放平了脖子让美香挑了个几个最大最满的，殷勤地领着她去小摊的木桌上落座。我扯扯胡桃的袖子，挑着眉道：“你倒是好心疼她，这人肉可多吃不得。”
胡桃幽幽地望着我：“她已经吃上瘾了，若不让她去吃摊子上的，难不成要让她吃家里的么？”
……倒也是。
留美香在这里吃头盖骨扣肉，我领着胡桃继续向前逛。前面有几个小鬼在街道边玩耍，双臂大张飞着奔跑，跑着跑着便跑到了小道上，闷着头朝我撞来。
“哎哟！”一个小鬼重重地撞在了我身上，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屁股。我连忙扶起他，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露出我自以为优雅迷人的笑容道：“小弟弟，你没事吧？”小鬼仰起头，刘海向两边分去，露出四只圆滚滚的眼睛，出神地打量了我几眼，嘻嘻一笑：“我没事，谢谢大叔！”说罢，吐了吐口中的四条舌头，转身飞跑回去。
我僵在原地。胡桃凑过来，偷眼看了看我的神色，劝慰道：“这是畸儿，天生便是如此，所以早早就被人间的父母抛弃了，其实他们很可怜的。老爷不必太生害怕，他们本性善良，不害人，嗯，也不害鬼。”
“我……我……”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颤地指着前面的小鬼，“他刚才叫我，大叔。”
“大叔！”“大叔！”“大叔！”的回音在街中不停作响，差点让我磨碎了一口白牙。
我摸着自己的脸悲愤道：“我死的时候明明还不到三十岁！这怂孩子，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胡桃呆了。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你见过这么年轻这么美貌的大叔吗？！”我挽起袖子对着那群小鬼吼道，作势就要去追。小鬼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回头，嘻嘻哈哈地朝我扮鬼脸。——一张张何其标准的鬼脸。
一阵凉风吹过。我黑着脸，活动着骨节，已经忍不住要撕下大人的外衣，追上去和那群小鬼痛快地干一架。
磨牙中，一只手伸到我的腰间，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裳。“胡桃，不要拦着老爷。”我继续黑着脸，活动着骨节，拍掉了那只手。“我一定要去给这些小鬼点颜色瞧瞧。”
后面沉默了。那只手停了一会儿，又覆在了我的腰间，甚至开始往下，有些不规矩的揉搓起来。
——什么情况？
我感到有些不对，扭头向后看去，正对上一袭清扬白衣，还有一条销魂红舌。高高的白帽上，分明涂着“你也来了”四个墨字，手中的勾魂棍呤呤作响。那条销魂的红舌直垂胸前，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摆动着。
“谢必安。”我淡定道。白无常哧溜一声把舌头收了回去，咂了咂嘴，满意地看着我道：“不错，胆子又变大了。”他说这话的同时，左手仍明目张胆地在我腰臀间动作着。
胡桃早已不见了踪影。我静静地站着，望着他那带了点颜色的笑，开始数数。
五。四。三。二。一。——嘭！
谢必安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无常爷，耿某对男人不感兴趣，也自认为没有花街的姑娘好摸。”我蹲下来挑起他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道，“你说，我一个男人，能有什么滋味？”
谢必安拍着白衣上明显的黑色脚印，沉默地任我挑着他的下巴，昂起了头。忽然，他嘴巴一撅，飞快地亲了亲我近在咫尺的唇。“很不错的滋味。”他说着，唇边勾起了一个浅笑，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石化在原地。
“……”我嗫嚅着嘴唇，半天吐不出来一个音。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抱着肩看我。
“……”我依然嗫嚅着嘴唇，还是说不出话来。缓缓地，一滴两滴剔透的眼泪，砸到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一行两行，一串两串，泪水像洪水般滚滚流下。谢必安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河道：“耿冰牙，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哭就哭？！”
<!-- 作者有话说 -->
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供在道路两旁的摊子上，小吃、杂货、饰品一应俱全，鬼来鬼往，欢声笑语，行色撩人。
这些鬼一般不喜欢现出鬼身，所以若是不听他们那些诡异的对话，不去注视他们异样的脸和行为，似乎这里就是真真切切的人间夜市。
“李大姐呀，前几天你来我家打马吊，走的时候忘带胳膊啦！”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妇，从提着的竹篮中抽出一截滴着浓稠黑血的胳膊，递给了旁边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妇人一脸喜色地接过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真是谢谢了！”说罢接上胳膊，转而又问：“哎，你这是要往哪里去的？”少妇愁道：“我的那个冤家叻，昨天回家的时候就剩了一个脑袋！一问才知道是过桥时被那桥下的桥姬拽了身子去，我这不是去找她要回来么！”
……我摸着差点脱臼的下巴，带着美香和胡桃在夜市上慢慢地挪着步，眼神扫过街边小摊上奇形怪状的小吃。
“头盖骨扣肉，头盖骨扣肉，新鲜的头盖骨扣肉，清水麻酱样样要得嘞！”一个长颈小贩舀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长长的脖子上整齐地码着许多冒着热气的头盖骨。见我们过来，他急忙端着一个头盖骨上前道：“公子，要个头盖骨扣肉呷呷不？”
我摆手。他看胡桃，胡桃也摆手。
长颈小贩把期待的眼神落在美香身上。美香一直不语，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手中盛着人肉的头盖骨，喉口咽了一下，似乎是……吞口水？胡桃心领神会地拿出口袋，捡了块碎银扔给那长颈小贩：“多来几个，要好的。”长颈小贩眉开眼笑，放平了脖子让美香挑了个几个最大最满的，殷勤地领着她去小摊的木桌上落座。我扯扯胡桃的袖子，挑着眉道：“你倒是好心疼她，这人肉可多吃不得。”
胡桃幽幽地望着我：“她已经吃上瘾了，若不让她去吃摊子上的，难不成要让她吃家里的么？”
……倒也是。
留美香在这里吃头盖骨扣肉，我领着胡桃继续向前逛。前面有几个小鬼在街道边玩耍，双臂大张飞着奔跑，跑着跑着便跑到了小道上，闷着头朝我撞来。
“哎哟！”一个小鬼重重地撞在了我身上，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屁股。我连忙扶起他，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露出我自以为优雅迷人的笑容道：“小弟弟，你没事吧？”小鬼仰起头，刘海向两边分去，露出四只圆滚滚的眼睛，出神地打量了我几眼，嘻嘻一笑：“我没事，谢谢大叔！”说罢，吐了吐口中的四条舌头，转身飞跑回去。
我僵在原地。胡桃凑过来，偷眼看了看我的神色，劝慰道：“这是畸儿，天生便是如此，所以早早就被人间的父母抛弃了，其实他们很可怜的。老爷不必太生害怕，他们本性善良，不害人，嗯，也不害鬼。”
“我……我……”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颤地指着前面的小鬼，“他刚才叫我，大叔。”
“大叔！”“大叔！”“大叔！”的回音在街中不停作响，差点让我磨碎了一口白牙。
我摸着自己的脸悲愤道：“我死的时候明明还不到三十岁！这怂孩子，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胡桃呆了。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你见过这么年轻这么美貌的大叔吗？！”我挽起袖子对着那群小鬼吼道，作势就要去追。小鬼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回头，嘻嘻哈哈地朝我扮鬼脸。——一张张何其标准的鬼脸。
一阵凉风吹过。我黑着脸，活动着骨节，已经忍不住要撕下大人的外衣，追上去和那群小鬼痛快地干一架。
磨牙中，一只手伸到我的腰间，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裳。“胡桃，不要拦着老爷。”我继续黑着脸，活动着骨节，拍掉了那只手。“我一定要去给这些小鬼点颜色瞧瞧。”
后面沉默了。那只手停了一会儿，又覆在了我的腰间，甚至开始往下，有些不规矩的揉搓起来。
——什么情况？
我感到有些不对，扭头向后看去，正对上一袭清扬白衣，还有一条销魂红舌。高高的白帽上，分明涂着“你也来了”四个墨字，手中的勾魂棍呤呤作响。那条销魂的红舌直垂胸前，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摆动着。
“谢必安。”我淡定道。白无常哧溜一声把舌头收了回去，咂了咂嘴，满意地看着我道：“不错，胆子又变大了。”他说这话的同时，左手仍明目张胆地在我腰臀间动作着。
胡桃早已不见了踪影。我静静地站着，望着他那带了点颜色的笑，开始数数。
五。四。三。二。一。——嘭！
谢必安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无常爷，耿某对男人不感兴趣，也自认为没有花街的姑娘好摸。”我蹲下来挑起他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道，“你说，我一个男人，能有什么滋味？”
谢必安拍着白衣上明显的黑色脚印，沉默地任我挑着他的下巴，昂起了头。忽然，他嘴巴一撅，飞快地亲了亲我近在咫尺的唇。“很不错的滋味。”他说着，唇边勾起了一个浅笑，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石化在原地。
“……”我嗫嚅着嘴唇，半天吐不出来一个音。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抱着肩看我。
“……”我依然嗫嚅着嘴唇，还是说不出话来。缓缓地，一滴两滴剔透的眼泪，砸到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一行两行，一串两串，泪水像洪水般滚滚流下。谢必安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小河道：“耿冰牙，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哭就哭？！”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