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
胡桃细细地拧起柳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好了，别再想那么多。你说这么多话也累了，歇息一会儿，等下去找本幽都的地图，咱们晚上去逛夜市。”提到夜市，她立马来了精神，把要说的话抛到脑后，身形一闪，现出半边的鬼身飘去找地图了。
我暗叹一声，揪了揪头发。这事儿再深究下去，溯不出根源，还是得弄个没完。现在已经肯定了自己不是珊瑚鬼，但这么多不清不楚，总得有个人给我解释解释。找谢必安问问？不行，他明摆着跟杜子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那笑里藏刀的伪善个性，就算逼供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我该去找一趟崔珏？
想来崔珏也是害我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找他应该没错。
琢磨间，美香抱着一摞书册走了过来，轻轻地把它们搁到桌上，转身问我道：“老爷要不要去一趟兑金铺？”
“兑金铺？那是什么地方？”
“老爷死得有些时日了，上面说不定会烧东西下来，兑金铺就是领那些东西的地方。”美香一本本垒好书册，云淡风轻道，“如果过期不领，那里的好财鬼就会把东西瓜分干净，一点落不着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道。
算算日子也该过头七了，不知二哥给我烧了什么好东西。二哥虽然一直恨我不成器，可骨子里还是疼我这个幺弟的，他烧的东西一定不会少。还有大哥，这么多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感情虽疏，再不济也会烧点东西下来吧。另外还有些姬妾，我疼了她们那么些时日，纵使不指望着有人为我殉情，但毕竟多年情分，至少也会给夫君置办些物什。这样想想，好像是要去一趟兑金铺。家里钱财多，烧一点纸就够我在冥界吃喝不愁了，太多的话把人家的铺子填满就不好了。
“好，等下我们先去兑金铺。”我打定主意后，目光一转，指着桌子上的书册问道，“这是什么？”
看看那摞垒得高高的青皮线封书，《幽都百鬼志》《桃止旧麓》《画皮表》……千奇百怪的书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方才听老爷和胡桃谈起珊瑚鬼，想必是对这个人起了兴的。这些都是我翻出来的，和他有关的书。”美香淡淡道。
这么多？！看来珊瑚鬼真的是只很招摇的鬼。
我捡起书山顶上的《画皮表》，随手翻了翻。书中纸页白净，墨笔小楷作传，朱笔红字加评，每一只画皮鬼和着他们的身世、传闻都详尽地记了进去，配上秀丽的参图，倒也有趣。
珊瑚鬼不愧是千古画皮第一鬼，单是他的篇幅就占了大半本书。
上面的传记和胡桃讲得并无二异，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词：美，骚，多情，而且不知好歹。奇怪的是，虽然书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叙着，却没有一幅珊瑚鬼的画像，唯一看起来是面影的地方还被水墨涂了黑。
“美香，”我伸指在涂黑的地方抹了抹，问道，“为什么这上面没有珊瑚鬼的画像？”她思索了一会儿，低下眉道：“十四年前，丰都大帝下令毁了冥界所有他的画像。”
“为什么？”我奇道。这个冥界头头，丰都大帝也喜欢多管闲事么？“因为，睹物思人会让南方鬼帝喜怒无常，做出一些无理取闹的祸害事。”美香撩起落到面前的半缕发卷，手撑在脸颊上作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在十四年前摔了丰都大帝最宝贝的神玉镇纸，毁了半个罗浮山……人人都说那是珊瑚鬼给他托了邪梦，让他危害四方。”
亲娘叻……这珊瑚鬼真是个灾星。不过丰都大帝也真够傻的，不知道人家有转轮王送的窥尘镜么，毁了那些书画有什么用。
等一下！十四年前？十四年前我十五岁，这个年龄是、是……
一股凉气吹向头顶。难不成，他危害四方的原因不是珊瑚鬼托了梦，而是看见人间肖似珊瑚鬼的我开了荤？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瞎说。当时是在百鬼宴上，陛下一不小心摔了帝尊拿来炫耀的神玉镇纸，两人一时意气就打起来了。这一打就毁了半座山头，也不能单怪陛下呢。”胡桃拿着地图进来，边走边不满地瞥了美香一眼，“美香，你以前天天徘徊在街角，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美香想了想道：“好像是一个姓龚的……”“不靠谱！”我斩钉截铁道。
说了半天居然是那自诩知天知地的龚老汉对她诌的，不是讹传才怪！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与我无关，不然可真要替那珊瑚鬼成罪人了。
不过……杜子仁这家伙居然敢跟丰都大帝打架？真是好胆量！我心下佩服起来，转而问胡桃：“那珊瑚鬼的画像是怎么回事？”胡桃把幽都地图铺开在那摞书上，慢吞吞道：“珊瑚鬼个性很怪，素来不喜别人给自己画像，见着自己的画就撕，久而久之，就没人画他了。所以别说这本书上没有，就连阎王府的鬼籍登记簿上都没有，不关帝尊和陛下什么事的。”
我听罢，放下手中的《画皮表》，对旁边的人叹气道：“美香啊，以后不要道听途说知道吗？”
美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爷，我们先去哪儿？”胡桃兴致勃勃地指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道，“我听几只贪吃鬼说这家吴记酒楼很不错，老板生前做过御厨，手艺一等一的好，油焖腿和大骨汤味道正宗……不过，老爷不吃人的吧？”
我木着脸看她：“你觉得呢？”胡桃杏眼一眨：“不吃。呃，其实我也没吃过……”
“我吃过人。”一旁的美香突然开口道，“以前当盘桓鬼的时候，时不时丢身子，有时候捡回来的胳膊和腿不是自己的，又不知道扔哪里，就只好吃掉。”
她说着说着，扣起十指，不轻易表情的脸上居然带了回味。“……其实生人是很好吃的，特别是带着新鲜骨髓的肉段，沾着腥味的浓血，直接两口吞下去，比鸡鱼更鲜嫩，比猪羊有嚼劲；最好吃的是后腰肉，虽然那里总是腐烂得很快，但肉味浓郁；还有眼珠子，吃着温温滑滑，嚼在嘴里像翡翠豆腐……嗯，人真的很好吃，吃了还想再吃。老爷，我们去那里瞧瞧吧。”
长久的沉默。
“你饿吗？”我问胡桃。“一点也不！”她坚定地答道。
我站起来拍拍两人的肩，道：“走吧，——我们去逛夜市。”
<!-- 作者有话说 -->
我暗叹一声，揪了揪头发。这事儿再深究下去，溯不出根源，还是得弄个没完。现在已经肯定了自己不是珊瑚鬼，但这么多不清不楚，总得有个人给我解释解释。找谢必安问问？不行，他明摆着跟杜子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加上那笑里藏刀的伪善个性，就算逼供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我该去找一趟崔珏？
想来崔珏也是害我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找他应该没错。
琢磨间，美香抱着一摞书册走了过来，轻轻地把它们搁到桌上，转身问我道：“老爷要不要去一趟兑金铺？”
“兑金铺？那是什么地方？”
“老爷死得有些时日了，上面说不定会烧东西下来，兑金铺就是领那些东西的地方。”美香一本本垒好书册，云淡风轻道，“如果过期不领，那里的好财鬼就会把东西瓜分干净，一点落不着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道。
算算日子也该过头七了，不知二哥给我烧了什么好东西。二哥虽然一直恨我不成器，可骨子里还是疼我这个幺弟的，他烧的东西一定不会少。还有大哥，这么多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感情虽疏，再不济也会烧点东西下来吧。另外还有些姬妾，我疼了她们那么些时日，纵使不指望着有人为我殉情，但毕竟多年情分，至少也会给夫君置办些物什。这样想想，好像是要去一趟兑金铺。家里钱财多，烧一点纸就够我在冥界吃喝不愁了，太多的话把人家的铺子填满就不好了。
“好，等下我们先去兑金铺。”我打定主意后，目光一转，指着桌子上的书册问道，“这是什么？”
看看那摞垒得高高的青皮线封书，《幽都百鬼志》《桃止旧麓》《画皮表》……千奇百怪的书名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方才听老爷和胡桃谈起珊瑚鬼，想必是对这个人起了兴的。这些都是我翻出来的，和他有关的书。”美香淡淡道。
这么多？！看来珊瑚鬼真的是只很招摇的鬼。
我捡起书山顶上的《画皮表》，随手翻了翻。书中纸页白净，墨笔小楷作传，朱笔红字加评，每一只画皮鬼和着他们的身世、传闻都详尽地记了进去，配上秀丽的参图，倒也有趣。
珊瑚鬼不愧是千古画皮第一鬼，单是他的篇幅就占了大半本书。
上面的传记和胡桃讲得并无二异，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词：美，骚，多情，而且不知好歹。奇怪的是，虽然书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叙着，却没有一幅珊瑚鬼的画像，唯一看起来是面影的地方还被水墨涂了黑。
“美香，”我伸指在涂黑的地方抹了抹，问道，“为什么这上面没有珊瑚鬼的画像？”她思索了一会儿，低下眉道：“十四年前，丰都大帝下令毁了冥界所有他的画像。”
“为什么？”我奇道。这个冥界头头，丰都大帝也喜欢多管闲事么？“因为，睹物思人会让南方鬼帝喜怒无常，做出一些无理取闹的祸害事。”美香撩起落到面前的半缕发卷，手撑在脸颊上作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在十四年前摔了丰都大帝最宝贝的神玉镇纸，毁了半个罗浮山……人人都说那是珊瑚鬼给他托了邪梦，让他危害四方。”
亲娘叻……这珊瑚鬼真是个灾星。不过丰都大帝也真够傻的，不知道人家有转轮王送的窥尘镜么，毁了那些书画有什么用。
等一下！十四年前？十四年前我十五岁，这个年龄是、是……
一股凉气吹向头顶。难不成，他危害四方的原因不是珊瑚鬼托了梦，而是看见人间肖似珊瑚鬼的我开了荤？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瞎说。当时是在百鬼宴上，陛下一不小心摔了帝尊拿来炫耀的神玉镇纸，两人一时意气就打起来了。这一打就毁了半座山头，也不能单怪陛下呢。”胡桃拿着地图进来，边走边不满地瞥了美香一眼，“美香，你以前天天徘徊在街角，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美香想了想道：“好像是一个姓龚的……”“不靠谱！”我斩钉截铁道。
说了半天居然是那自诩知天知地的龚老汉对她诌的，不是讹传才怪！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与我无关，不然可真要替那珊瑚鬼成罪人了。
不过……杜子仁这家伙居然敢跟丰都大帝打架？真是好胆量！我心下佩服起来，转而问胡桃：“那珊瑚鬼的画像是怎么回事？”胡桃把幽都地图铺开在那摞书上，慢吞吞道：“珊瑚鬼个性很怪，素来不喜别人给自己画像，见着自己的画就撕，久而久之，就没人画他了。所以别说这本书上没有，就连阎王府的鬼籍登记簿上都没有，不关帝尊和陛下什么事的。”
我听罢，放下手中的《画皮表》，对旁边的人叹气道：“美香啊，以后不要道听途说知道吗？”
美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爷，我们先去哪儿？”胡桃兴致勃勃地指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道，“我听几只贪吃鬼说这家吴记酒楼很不错，老板生前做过御厨，手艺一等一的好，油焖腿和大骨汤味道正宗……不过，老爷不吃人的吧？”
我木着脸看她：“你觉得呢？”胡桃杏眼一眨：“不吃。呃，其实我也没吃过……”
“我吃过人。”一旁的美香突然开口道，“以前当盘桓鬼的时候，时不时丢身子，有时候捡回来的胳膊和腿不是自己的，又不知道扔哪里，就只好吃掉。”
她说着说着，扣起十指，不轻易表情的脸上居然带了回味。“……其实生人是很好吃的，特别是带着新鲜骨髓的肉段，沾着腥味的浓血，直接两口吞下去，比鸡鱼更鲜嫩，比猪羊有嚼劲；最好吃的是后腰肉，虽然那里总是腐烂得很快，但肉味浓郁；还有眼珠子，吃着温温滑滑，嚼在嘴里像翡翠豆腐……嗯，人真的很好吃，吃了还想再吃。老爷，我们去那里瞧瞧吧。”
长久的沉默。
“你饿吗？”我问胡桃。“一点也不！”她坚定地答道。
我站起来拍拍两人的肩，道：“走吧，——我们去逛夜市。”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