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初读日记 牢骚与困惑
八、初读日记
牢骚与困惑
之后几天，袁老师哪儿都没有去，在家阅读这些尘封的日记。他先看了那些面子发黄，纸张发软的日记，也就是档次最低的那几本。
也许作者当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竟然有人会这么仔细地阅读他们的日记，也就没有那么很正规。不仅字迹潦草，颜色也不同。同一页上，有黑水笔写的，有蓝水笔写的，还有红水笔写。不仅仅是时间的因素，还有潮湿的作用，这些字都情不自禁地膨胀了，也许像主人的心那样，膨胀的都认不得了。
袁老师很吃力地看了这些日记，想努力地看清每个字。实际上，还是无法做到。只能草草地了解它的大概意思。很多都是一些牢骚话，内心的苦闷，还有点怀才不遇的意思。
这天，袁老师无意中拿起一本比较漂亮的面子的日记本。打开一看，这本日记上的笔体幼稚，也很清楚。与前几天看的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像是女人的字体。他快速地查找是谁的。很多都是青春期的苦闷和学习上的压力，在某一篇中提到了他爸爸性格不好，自私自利，不顾别人，也没有朋友，立志自己要好好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融入到班机集体中。
袁老师断定这应该是屠校长女儿的笔记，立即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这也许是打开很多谜团的钥匙。
袁老师快速在这么一大堆里找与这本笔迹一样的日记本，一共找出十本。这样，分成两类了。除了屠校长女儿的十本，他又数了数余下的，也是十本，除了两本（一本几乎被我阅读完了）档次较低的本子，其余的都不错。可以看出作者是想遗留给后人好好研读的，或许是身份的原因。
屠校长女儿的日记本里夹杂了几张照片，有一张二寸免冠彩照，后面写上“屠晶”。四方脸，麦子色的皮肤，嘴角左边有一颗大的黑痣，特别醒目；她的牙不好，有个别已经露出来了；小眼睛，单眼皮，但炯炯有神；额上的头发生的很低。一脸幼稚的表情，笑的很甜，很舒畅。另外还有两张照片，都是在外面拍的。一张单人的五寸照片，她穿着水红色的短裙子斜卧在一片绿色的麦苗地里，手里拿着一朵野花放在嘴角处，正好挡住她那颗黑痣。还有一张是几个同学的合影，别人都兴高采烈的，唯独她的羞愧感现于脸上，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了，也许是太阳光太强烈了。
好奇心的驱使，袁老师先浏览了屠晶那三本较老的日记，都是高三时记的。其中第一本余下有三分之一纸张，第二本有一半，第三本只记了有十几张。字迹也是越来越马虎，记的内容越来越少，有许多张上仅写上日期，内容是空白。是学习的压力太大了，没有时间写了。
袁老师先看了第三本，是1999年上半年记的，也就是高考前几个月记的，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对自己心慕的“白马王子”的向往和即将分离的苦恼。
第二本，是春节前后记的，很大篇幅都是歌词，也有摘自课外书上关于男女之间的情书经典语句，还有的篇幅介绍如何引起男同学的注意和好感。这些是长期的学习压力造成内心的空虚，又没有人帮助疏导，自然产生的可以说是较正常的心理吧。
第一本，是进入高三时记。具体地说，是从1998年8月5日记。各种笔迹都有。不过还多了一种笔，那就是铅笔。
袁老师仔细阅读了能看清的每一篇，自己的心随着她高三的生活而荡漾着，不禁想到自己高中生活的艰难和不易。袁老师发自内心地羡慕着她那不满意的生活，也深切地理解她的苦闷和烦躁，理解她的刻苦和父母不顾一切的高压、攀比，还有老师那丧失人性的鞭策或者讥讽！
袁老师没有找到他要的答案，但他感觉她是一位很不错的学生，很董事的孩子。总之，他对她的感觉很不错。为此，袁老师摘她的几段日记在自己的电脑：
1998年8月5日
这天是高三开始上课的第一天！
早上七点钟我就到了学校，教室还没有一个同学到。等到了八点多了，她们才陆陆续续到来了。
这天很热，即使是早晨，太阳就那么火热，好像烤着大火炉。班上的同学大喊大叫，要命了！不考这个大学了！……就连老师都说，真热得要人命了！
到了下午，天更热了，我都不敢想象在太阳下行走的感觉，一想到，我浑身就像被针扎似的。幸好，我们高三的教室在三楼，打开窗户，还是有风的。不过，这风也是热风，一阵阵的，犹如热浪，有掀开滚烫的锅时的那种感觉。老师对我们讲：同学们，心静自然凉！还真是这个理，我基本上不觉得怎么热了。
天热算什么啊？这是考验，这是必经的过程，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否则，怎么能分出高低呢？不努力，不吃苦，怎么能考上大学啊？考不上，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老师和家长，最重要的是没有家庭地位。每次想到这，我心里很难受。我爸因为没有考上大学，没有当官，只做个普通教师，才成天被我妈骂啊！唉，……
因为开学第一天，老师上课也没有讲什么。不过，我已经好好预习，该看的书都看了。一定要相信，工夫不负有心人。以后学习肯定会很紧张的，今天多记一些，以后尽量不记或少记，等将来上大学再好好写日记。好了，就这样吧。对了，还要记个鼓励自己的话。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
1998年8月26日
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了，也不知道我考什么样啊？我太渴望能考好，我知道自己不是班上的最好成绩，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的，我如何才能象他们那样成绩好啊？
是否有神的力量啊？假如有什么神药，让我吃一颗，让我每次都考第一，该多好啊！我可以给您下跪。真的！
这天吃饭的时候，妈妈又孬爸爸没读过大学，我爸没敢说话。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会没有地位的。看着爸爸那矮小而且有点驼背的背影，我的心里很难过。
唉！怪不得人们都叫大学为殿堂，上了大学就可以为自己镀上了一层金子。
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看也不见得上过大学的人水平都高，有点就是禽兽。今天听班上后面的一位男同学讲，大庙中学的一位四十多岁的长相丑陋的男教师将他班上的一位女学生骗到宿舍强奸了！真恶心，他的女儿都上班了，还做这种事。这个女学生不堪侮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另一个男同学讲了他初三时的班主任，把他们班上最漂亮的那位女同学带回家强奸了，而后这位老师的老婆还帮助这位老师处理这件事情。叫这位女学生不要告状，毕业后到他家做保姆。那位男同学讲，那位女同学与老师夫妇就住在一个床上。后来这位女学生怀孕了，她师母带她去打胎了。但这位老师嫌弃她了，又与另一个女学生勾搭上了。这个女学生提着打下来的小孩，满校园地追那位老师。据说，这位老师已经被开除了，到了一家民办学校任教了。
这些所谓的大学生，比我爸差远了。我爸不抽烟，平时基本上不与别人来往，到家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悠闲自得。但我隐约感觉到爸爸心里的烦躁和不安，甚至是忌妒，而且有时很强烈。
又写多了，不写了。想一句鼓励自己的话吧。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
1998年10月1日
这天是国庆节，别的年级都放假了。我们还在上课，开学至今，我们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每个星期只是周六晚上不上晚辅导，让我们轻松一下。实际上，还不如上课。有这么一个晚上，各门老师都拼命地布置作业，害怕我们偷懒。其实，谁敢放松啊。
不过，经过两次模拟考试，我们已经分成了两大部分了：一部分是想学习的，正在努力地学；另一部分是不想学习了，太累了。不要认为以前成绩好，高三也就好，错了。高一高二时，比的是智力，而高三比的是努力。以前那些男同学玩得不得了，凭借脑袋聪明，每次都考得不错。现在不行了，明显落后了。落后的他们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听说他们开始谈恋爱了。怪不得班主任老师几次在班上讲，早恋犹如没有熟的苹果，是涩的，而不是甜的。但这些男同学私下却说“爽啊！”不知道那事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应该不舒服，因为电视剧里常有的事，每当女子第一次与男人那事过后，都会哭，估计应该是疼的。我看过驴配的，公驴那个又大又粗啊。
怎么写这个，不好意思。
开学不到三个月，作业比过去两年的还要多，做死也做不完。我厌倦，我也觉得太累了。不写了，赶快做作业，以后也要少写，等上大学，每天都写。
还有，我节省的钱有十几块了。爸爸生日要到了，我准备买手套给他。每年冬天，爸爸都没有手套戴，妈妈也不买。今年，我一定要为爸爸买一副手套。这下，真的不写了！
鼓励自己一下：
成功属于脚踏实地的勤奋努力的人！
接下来真有很多天都是空白，即使记了，内容也是很少的，但都会在这上面写上一个日期。
1998年12月5日
昨天，我妈又说了些伤害爸爸自尊的话。我看得出，爸爸很生气，但仍那么忍受，我真替爸爸难过。等我将来大学毕业，一定好好照顾爸爸，绝对不能给他气受。
今天物理课上讲的内容艰涩深奥，我一点都没听懂了。老师有气无力地讲着，也许是老师太累了。化学老师今天实验都没有做成功，后来就照课本讲了一通。语文老师拼命地按照教学参考上讲，现在都不考书上的内容，真迂腐！
现在的晚辅导延长到无限期了，学校说高三学生要学多长时间，就学多长时间。大家都争着熬夜，有的同学熬到早上四点。老师来上课，他们就困了。但他们还是很勇敢的，充分发挥“悬头梁，锥刺骨”的精神，用笔戳自己的手。
我也感到无比的困倦，有时上课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什么时候能取消高考，让每个人都去上大学，那该多好啊！听说国外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考试也多了，每个月至少有一次模拟考试，现在又加了市统一模拟考试，而且每周每门必须考一次，叫做周考，都是放在下午三节课后考。真应了那句“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考试太多了，我都被考麻木了。但只对分数敏感，再小的考试，我最注重的也就是分了。很多题目，尤其是选择题，我发现了规律，对不熟悉的知识，只凭感觉，不能认真看，要相信第一感觉。有时越象对的，就越容易错；越陌生的选项，正确率越高；有点像赌博似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1999年1月1日
看到家里新换的日历，一股恐惧向我袭来。这天是新年的开始，我要在这一年参加高考了，成败就在这一年了。不管今年考上与否，我绝对不复读。我宁愿不读大学，也不能复读。
又要模拟考试，好像已经是第七次模拟考试了。这次，我估计，我要倒霉了。最近我一直心猿意马的，每天会不明不白地发呆；多少次在课堂上走神了，对老师讲的知识竟然一无所知。每当我看到班上的他，人帅，成绩又那么好，有一次他深情地看着我这边。我激动好几节课，老师讲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学校叫每个班都写警示牌，距高考还有多少天。一看到它，就恐惧、害怕。有时竟想明天就是高考，考不上，就算。我太难受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自杀，但为了爸妈，我不会的。
1999年5月12日
这几天，学校乱糟糟的，很多同学义愤填膺。因为美国竟敢轰炸我国驻南联盟的大使馆，造成了多人死亡。美国佬真不应该这么做，这不叫欺负人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其实，我们也不是这样的吗？考分高，老师表扬，家长夸奖，同学羡慕；考不好，老师批评，家长生气，同学小瞧。大事和小事一个理，怎么就没有人同情我们啊！毕竟考上的人数是一定的啊！
今天刚到校，学校安排我们这些学生到街上游行示威，是教育局统一安排的，我们兴奋异常，毕竟可以不上课啊。很多同学大谈特谈1989年的那事，讲的那样具体，好像他参加过似的。
到了集合时，我们高三学生被通知回到班级，要求老师立即到班上正常上课。我们抗议不回去！很多同学表现出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的爱国情怀。
但老师说，假如游行能让你上大学，我首先支持你们去游行！如果没有这个结果，那你们去游行能得到什么啊？
我们想也是这个理，但我们心中还是那么不安分。作为中国人，到底是爱国重要，还是考大学重要呢？我不知道。
这三本日记看完了，也就是袁老师与老李会面的两周后。这天下午，袁老师想好好休息一下，又想到网上浏览一下邮箱，看一下有没有新邮件。里面除了几个老朋友发来的笑话或故事，还有一个陌生人发来的。
他打开一看，是一封信。再看一下主题，原来是老李的儿子发过来的。袁老师赶忙打开阅读。
尊敬的作家先生：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本来我很想当面对您讲一下，又怕耽误您的宝贵时间。自己写吧，又没有文采。请您收到后，如有不清楚，随时可以打电话询问。下面我就直接叙述一下我所知道的。
去年11月12日上午，刚到办公室坐下，我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说她掌握那位刚提拔的屠副市长贪污受贿的详细情况。我问她能否将具体情况告诉我们。她很爽快地说可以。她说可以给我们大量证据的复印件；还进一步威胁道，如果我们不处理，她还要向上级反映的。
这样的电话，我接过许多。绝大部分是报复，因为我们这里很多休闲中心不那么地道，很多女人想挣钱，就会吓唬那些领导，争取得到更大的利益。我机械性告诉她可以将材料寄到我的办公室，我听到她用笔记的声音。
最后，我对她强调必须要告诉我们她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或地址。她回答说这没问题，一定提供真实的姓名，还说要将她的身份证复印一份放在里面。
当天下午吧，好像差不多，我在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情。这时，门卫拿了一个快件让我签字。
打开一看，是一些复印材料。我这才想起上午的那个举报电话，凭直觉我觉得这些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材料。我赶快将材料编上号，以防丢失。
做了这些，我才有时间仔细看一下，是些什么材料。
好像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一些口述或一些支离破碎的账目。比如，某天某日寄多少钱给她这类的。这如果要立案，必须她本人作证。即使这样，还应该有具体的证据啊。我怀疑这有可能是屠副市长以前包过的“二奶”，现在索要不成才反咬一口的。
我立即放松了许多。只是随便地一张一张揭过去，到了最后的那一张，不是复印件，而是用黑水笔书写的，字很秀气，应该是女人的字体。话不多，但让我浑身一阵战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说她是屠副市长的女儿，她要报复她爸爸，要将他告倒！
我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举报人的身份特殊。当即拿着这些材料直奔我们“一把”办公室，根本没有给他看的时间，而是在我指指点点和不断讲解下，他明白了。
问我怎么看，我说是否先核实举报人的真实性后，再作安排。领导同意了。
这中间的事情，我不再细说了。但有一点我想告诉您，那就是我看到了他的女儿，不是在我们这里，而是在H市！
第二天，我们根据她提供的地址，到了她的居住地，是H市区的一片别墅区。听那里的门卫讲，这里是非常高档，很豪华的，几年前每套就是上百万元，现在更高了。总之，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我查问过了，这别墅是她自己的。我们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呢？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哪来这么多钱啊？
不容我们多想，她从里面出来了。她身材不高，不到一米六零。年龄据我查证，应该不超过28岁，未婚，走路的姿势有点装腔作势的样子，想在缓慢中体现出庄重，竟然会给人一种蹒跚的感觉，完全没有她爸爸那种精干的激情。穿着一身极其高贵的皮衣，一直拖到膝盖下面，本来不高的身材，显得矮了许多。棕黄色的头发，是染的。我一直很纳闷，西方人都说东方女子是最美丽的，可我们这里的人却硬要将自己的黑发染成黄鼠狼的那种颜色，还感觉美得不得了。
因为我们的车停在车库前，她就很自然地向我们走来，我得以看清她的脸。她戴着墨镜，很自信的神情。她的脸很白，也很嫩，毕竟年轻嘛。脖子上带着很精致的白金项链，胸前还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手上带着钻石戒指。
她给我的感觉介于高傲的贵妇人和街头浪妓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进入车库，不一会儿，开着一辆红色的豪华奔驰轿车出来，很潇洒地一溜烟走了。
后来，屠副市长被双规了。他具有反侦察能力，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要不是我们掌握着确切的证据，我们真的会被他骗了。怪不得，我父亲一直说他的屠校长很狡猾，很会钻政策的空子。
当他看到他女儿的亲笔举报信时，先是一愣，继而扬脸高喊道：“报应啊！报应啊！”他低下他那始终高昂的头，接着仰脸直视天花板，过了许久，用很沉重的语气说：“孽障啊！孽债啊！”
他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无比的凄惨和绝望，犹如静静的夜空中，厉鬼的嚎叫声，又像冤魂的凄厉的控诉声。我们几个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身汗。
接下来，你提什么问题，他基本上都如实回答了。他的心里防线一下子被彻底摧毁了。
我不理解的是，他交代的贪污受贿的总数，与他女儿举报的数额，与我们后来查实的分毫不差。也就是说，所有贪污受贿所得都寄给他女儿花费了。不像其他落马的官员，有些财产来源说不清。
当我们到H市封了他女儿财产时，他女儿坚决不同意。说这是她的，任何人不能动！我们一再声明这是她爸爸的贪污受贿所得，必须没收！她竟然精神惶惑，一下子晕厥过去了。再醒来时，竟然精神失常了。我们都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我写的不好，描述的不一定准确。希望没有辜负您的要求。
……
这封信，向袁老师证实了早已是事实的事情。但他怎么能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的女儿反目呢？不是正义感，还能是什么啊？
也许答案还在日记里！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牢骚与困惑
之后几天，袁老师哪儿都没有去，在家阅读这些尘封的日记。他先看了那些面子发黄，纸张发软的日记，也就是档次最低的那几本。
也许作者当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竟然有人会这么仔细地阅读他们的日记，也就没有那么很正规。不仅字迹潦草，颜色也不同。同一页上，有黑水笔写的，有蓝水笔写的，还有红水笔写。不仅仅是时间的因素，还有潮湿的作用，这些字都情不自禁地膨胀了，也许像主人的心那样，膨胀的都认不得了。
袁老师很吃力地看了这些日记，想努力地看清每个字。实际上，还是无法做到。只能草草地了解它的大概意思。很多都是一些牢骚话，内心的苦闷，还有点怀才不遇的意思。
这天，袁老师无意中拿起一本比较漂亮的面子的日记本。打开一看，这本日记上的笔体幼稚，也很清楚。与前几天看的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像是女人的字体。他快速地查找是谁的。很多都是青春期的苦闷和学习上的压力，在某一篇中提到了他爸爸性格不好，自私自利，不顾别人，也没有朋友，立志自己要好好努力，改变自己的性格，融入到班机集体中。
袁老师断定这应该是屠校长女儿的笔记，立即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这也许是打开很多谜团的钥匙。
袁老师快速在这么一大堆里找与这本笔迹一样的日记本，一共找出十本。这样，分成两类了。除了屠校长女儿的十本，他又数了数余下的，也是十本，除了两本（一本几乎被我阅读完了）档次较低的本子，其余的都不错。可以看出作者是想遗留给后人好好研读的，或许是身份的原因。
屠校长女儿的日记本里夹杂了几张照片，有一张二寸免冠彩照，后面写上“屠晶”。四方脸，麦子色的皮肤，嘴角左边有一颗大的黑痣，特别醒目；她的牙不好，有个别已经露出来了；小眼睛，单眼皮，但炯炯有神；额上的头发生的很低。一脸幼稚的表情，笑的很甜，很舒畅。另外还有两张照片，都是在外面拍的。一张单人的五寸照片，她穿着水红色的短裙子斜卧在一片绿色的麦苗地里，手里拿着一朵野花放在嘴角处，正好挡住她那颗黑痣。还有一张是几个同学的合影，别人都兴高采烈的，唯独她的羞愧感现于脸上，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了，也许是太阳光太强烈了。
好奇心的驱使，袁老师先浏览了屠晶那三本较老的日记，都是高三时记的。其中第一本余下有三分之一纸张，第二本有一半，第三本只记了有十几张。字迹也是越来越马虎，记的内容越来越少，有许多张上仅写上日期，内容是空白。是学习的压力太大了，没有时间写了。
袁老师先看了第三本，是1999年上半年记的，也就是高考前几个月记的，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对自己心慕的“白马王子”的向往和即将分离的苦恼。
第二本，是春节前后记的，很大篇幅都是歌词，也有摘自课外书上关于男女之间的情书经典语句，还有的篇幅介绍如何引起男同学的注意和好感。这些是长期的学习压力造成内心的空虚，又没有人帮助疏导，自然产生的可以说是较正常的心理吧。
第一本，是进入高三时记。具体地说，是从1998年8月5日记。各种笔迹都有。不过还多了一种笔，那就是铅笔。
袁老师仔细阅读了能看清的每一篇，自己的心随着她高三的生活而荡漾着，不禁想到自己高中生活的艰难和不易。袁老师发自内心地羡慕着她那不满意的生活，也深切地理解她的苦闷和烦躁，理解她的刻苦和父母不顾一切的高压、攀比，还有老师那丧失人性的鞭策或者讥讽！
袁老师没有找到他要的答案，但他感觉她是一位很不错的学生，很董事的孩子。总之，他对她的感觉很不错。为此，袁老师摘她的几段日记在自己的电脑：
1998年8月5日
这天是高三开始上课的第一天！
早上七点钟我就到了学校，教室还没有一个同学到。等到了八点多了，她们才陆陆续续到来了。
这天很热，即使是早晨，太阳就那么火热，好像烤着大火炉。班上的同学大喊大叫，要命了！不考这个大学了！……就连老师都说，真热得要人命了！
到了下午，天更热了，我都不敢想象在太阳下行走的感觉，一想到，我浑身就像被针扎似的。幸好，我们高三的教室在三楼，打开窗户，还是有风的。不过，这风也是热风，一阵阵的，犹如热浪，有掀开滚烫的锅时的那种感觉。老师对我们讲：同学们，心静自然凉！还真是这个理，我基本上不觉得怎么热了。
天热算什么啊？这是考验，这是必经的过程，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否则，怎么能分出高低呢？不努力，不吃苦，怎么能考上大学啊？考不上，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老师和家长，最重要的是没有家庭地位。每次想到这，我心里很难受。我爸因为没有考上大学，没有当官，只做个普通教师，才成天被我妈骂啊！唉，……
因为开学第一天，老师上课也没有讲什么。不过，我已经好好预习，该看的书都看了。一定要相信，工夫不负有心人。以后学习肯定会很紧张的，今天多记一些，以后尽量不记或少记，等将来上大学再好好写日记。好了，就这样吧。对了，还要记个鼓励自己的话。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
1998年8月26日
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了，也不知道我考什么样啊？我太渴望能考好，我知道自己不是班上的最好成绩，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的，我如何才能象他们那样成绩好啊？
是否有神的力量啊？假如有什么神药，让我吃一颗，让我每次都考第一，该多好啊！我可以给您下跪。真的！
这天吃饭的时候，妈妈又孬爸爸没读过大学，我爸没敢说话。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会没有地位的。看着爸爸那矮小而且有点驼背的背影，我的心里很难过。
唉！怪不得人们都叫大学为殿堂，上了大学就可以为自己镀上了一层金子。
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看也不见得上过大学的人水平都高，有点就是禽兽。今天听班上后面的一位男同学讲，大庙中学的一位四十多岁的长相丑陋的男教师将他班上的一位女学生骗到宿舍强奸了！真恶心，他的女儿都上班了，还做这种事。这个女学生不堪侮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另一个男同学讲了他初三时的班主任，把他们班上最漂亮的那位女同学带回家强奸了，而后这位老师的老婆还帮助这位老师处理这件事情。叫这位女学生不要告状，毕业后到他家做保姆。那位男同学讲，那位女同学与老师夫妇就住在一个床上。后来这位女学生怀孕了，她师母带她去打胎了。但这位老师嫌弃她了，又与另一个女学生勾搭上了。这个女学生提着打下来的小孩，满校园地追那位老师。据说，这位老师已经被开除了，到了一家民办学校任教了。
这些所谓的大学生，比我爸差远了。我爸不抽烟，平时基本上不与别人来往，到家就是看看书，写写字，悠闲自得。但我隐约感觉到爸爸心里的烦躁和不安，甚至是忌妒，而且有时很强烈。
又写多了，不写了。想一句鼓励自己的话吧。
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
1998年10月1日
这天是国庆节，别的年级都放假了。我们还在上课，开学至今，我们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每个星期只是周六晚上不上晚辅导，让我们轻松一下。实际上，还不如上课。有这么一个晚上，各门老师都拼命地布置作业，害怕我们偷懒。其实，谁敢放松啊。
不过，经过两次模拟考试，我们已经分成了两大部分了：一部分是想学习的，正在努力地学；另一部分是不想学习了，太累了。不要认为以前成绩好，高三也就好，错了。高一高二时，比的是智力，而高三比的是努力。以前那些男同学玩得不得了，凭借脑袋聪明，每次都考得不错。现在不行了，明显落后了。落后的他们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听说他们开始谈恋爱了。怪不得班主任老师几次在班上讲，早恋犹如没有熟的苹果，是涩的，而不是甜的。但这些男同学私下却说“爽啊！”不知道那事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应该不舒服，因为电视剧里常有的事，每当女子第一次与男人那事过后，都会哭，估计应该是疼的。我看过驴配的，公驴那个又大又粗啊。
怎么写这个，不好意思。
开学不到三个月，作业比过去两年的还要多，做死也做不完。我厌倦，我也觉得太累了。不写了，赶快做作业，以后也要少写，等上大学，每天都写。
还有，我节省的钱有十几块了。爸爸生日要到了，我准备买手套给他。每年冬天，爸爸都没有手套戴，妈妈也不买。今年，我一定要为爸爸买一副手套。这下，真的不写了！
鼓励自己一下：
成功属于脚踏实地的勤奋努力的人！
接下来真有很多天都是空白，即使记了，内容也是很少的，但都会在这上面写上一个日期。
1998年12月5日
昨天，我妈又说了些伤害爸爸自尊的话。我看得出，爸爸很生气，但仍那么忍受，我真替爸爸难过。等我将来大学毕业，一定好好照顾爸爸，绝对不能给他气受。
今天物理课上讲的内容艰涩深奥，我一点都没听懂了。老师有气无力地讲着，也许是老师太累了。化学老师今天实验都没有做成功，后来就照课本讲了一通。语文老师拼命地按照教学参考上讲，现在都不考书上的内容，真迂腐！
现在的晚辅导延长到无限期了，学校说高三学生要学多长时间，就学多长时间。大家都争着熬夜，有的同学熬到早上四点。老师来上课，他们就困了。但他们还是很勇敢的，充分发挥“悬头梁，锥刺骨”的精神，用笔戳自己的手。
我也感到无比的困倦，有时上课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什么时候能取消高考，让每个人都去上大学，那该多好啊！听说国外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考试也多了，每个月至少有一次模拟考试，现在又加了市统一模拟考试，而且每周每门必须考一次，叫做周考，都是放在下午三节课后考。真应了那句“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考试太多了，我都被考麻木了。但只对分数敏感，再小的考试，我最注重的也就是分了。很多题目，尤其是选择题，我发现了规律，对不熟悉的知识，只凭感觉，不能认真看，要相信第一感觉。有时越象对的，就越容易错；越陌生的选项，正确率越高；有点像赌博似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1999年1月1日
看到家里新换的日历，一股恐惧向我袭来。这天是新年的开始，我要在这一年参加高考了，成败就在这一年了。不管今年考上与否，我绝对不复读。我宁愿不读大学，也不能复读。
又要模拟考试，好像已经是第七次模拟考试了。这次，我估计，我要倒霉了。最近我一直心猿意马的，每天会不明不白地发呆；多少次在课堂上走神了，对老师讲的知识竟然一无所知。每当我看到班上的他，人帅，成绩又那么好，有一次他深情地看着我这边。我激动好几节课，老师讲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学校叫每个班都写警示牌，距高考还有多少天。一看到它，就恐惧、害怕。有时竟想明天就是高考，考不上，就算。我太难受了。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自杀，但为了爸妈，我不会的。
1999年5月12日
这几天，学校乱糟糟的，很多同学义愤填膺。因为美国竟敢轰炸我国驻南联盟的大使馆，造成了多人死亡。美国佬真不应该这么做，这不叫欺负人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其实，我们也不是这样的吗？考分高，老师表扬，家长夸奖，同学羡慕；考不好，老师批评，家长生气，同学小瞧。大事和小事一个理，怎么就没有人同情我们啊！毕竟考上的人数是一定的啊！
今天刚到校，学校安排我们这些学生到街上游行示威，是教育局统一安排的，我们兴奋异常，毕竟可以不上课啊。很多同学大谈特谈1989年的那事，讲的那样具体，好像他参加过似的。
到了集合时，我们高三学生被通知回到班级，要求老师立即到班上正常上课。我们抗议不回去！很多同学表现出义正词严、大义凛然的爱国情怀。
但老师说，假如游行能让你上大学，我首先支持你们去游行！如果没有这个结果，那你们去游行能得到什么啊？
我们想也是这个理，但我们心中还是那么不安分。作为中国人，到底是爱国重要，还是考大学重要呢？我不知道。
这三本日记看完了，也就是袁老师与老李会面的两周后。这天下午，袁老师想好好休息一下，又想到网上浏览一下邮箱，看一下有没有新邮件。里面除了几个老朋友发来的笑话或故事，还有一个陌生人发来的。
他打开一看，是一封信。再看一下主题，原来是老李的儿子发过来的。袁老师赶忙打开阅读。
尊敬的作家先生：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本来我很想当面对您讲一下，又怕耽误您的宝贵时间。自己写吧，又没有文采。请您收到后，如有不清楚，随时可以打电话询问。下面我就直接叙述一下我所知道的。
去年11月12日上午，刚到办公室坐下，我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说她掌握那位刚提拔的屠副市长贪污受贿的详细情况。我问她能否将具体情况告诉我们。她很爽快地说可以。她说可以给我们大量证据的复印件；还进一步威胁道，如果我们不处理，她还要向上级反映的。
这样的电话，我接过许多。绝大部分是报复，因为我们这里很多休闲中心不那么地道，很多女人想挣钱，就会吓唬那些领导，争取得到更大的利益。我机械性告诉她可以将材料寄到我的办公室，我听到她用笔记的声音。
最后，我对她强调必须要告诉我们她的真实姓名和联系电话或地址。她回答说这没问题，一定提供真实的姓名，还说要将她的身份证复印一份放在里面。
当天下午吧，好像差不多，我在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情。这时，门卫拿了一个快件让我签字。
打开一看，是一些复印材料。我这才想起上午的那个举报电话，凭直觉我觉得这些应该是很有价值的材料。我赶快将材料编上号，以防丢失。
做了这些，我才有时间仔细看一下，是些什么材料。
好像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一些口述或一些支离破碎的账目。比如，某天某日寄多少钱给她这类的。这如果要立案，必须她本人作证。即使这样，还应该有具体的证据啊。我怀疑这有可能是屠副市长以前包过的“二奶”，现在索要不成才反咬一口的。
我立即放松了许多。只是随便地一张一张揭过去，到了最后的那一张，不是复印件，而是用黑水笔书写的，字很秀气，应该是女人的字体。话不多，但让我浑身一阵战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她说她是屠副市长的女儿，她要报复她爸爸，要将他告倒！
我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举报人的身份特殊。当即拿着这些材料直奔我们“一把”办公室，根本没有给他看的时间，而是在我指指点点和不断讲解下，他明白了。
问我怎么看，我说是否先核实举报人的真实性后，再作安排。领导同意了。
这中间的事情，我不再细说了。但有一点我想告诉您，那就是我看到了他的女儿，不是在我们这里，而是在H市！
第二天，我们根据她提供的地址，到了她的居住地，是H市区的一片别墅区。听那里的门卫讲，这里是非常高档，很豪华的，几年前每套就是上百万元，现在更高了。总之，工薪阶层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我查问过了，这别墅是她自己的。我们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呢？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哪来这么多钱啊？
不容我们多想，她从里面出来了。她身材不高，不到一米六零。年龄据我查证，应该不超过28岁，未婚，走路的姿势有点装腔作势的样子，想在缓慢中体现出庄重，竟然会给人一种蹒跚的感觉，完全没有她爸爸那种精干的激情。穿着一身极其高贵的皮衣，一直拖到膝盖下面，本来不高的身材，显得矮了许多。棕黄色的头发，是染的。我一直很纳闷，西方人都说东方女子是最美丽的，可我们这里的人却硬要将自己的黑发染成黄鼠狼的那种颜色，还感觉美得不得了。
因为我们的车停在车库前，她就很自然地向我们走来，我得以看清她的脸。她戴着墨镜，很自信的神情。她的脸很白，也很嫩，毕竟年轻嘛。脖子上带着很精致的白金项链，胸前还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手上带着钻石戒指。
她给我的感觉介于高傲的贵妇人和街头浪妓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进入车库，不一会儿，开着一辆红色的豪华奔驰轿车出来，很潇洒地一溜烟走了。
后来，屠副市长被双规了。他具有反侦察能力，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要不是我们掌握着确切的证据，我们真的会被他骗了。怪不得，我父亲一直说他的屠校长很狡猾，很会钻政策的空子。
当他看到他女儿的亲笔举报信时，先是一愣，继而扬脸高喊道：“报应啊！报应啊！”他低下他那始终高昂的头，接着仰脸直视天花板，过了许久，用很沉重的语气说：“孽障啊！孽债啊！”
他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无比的凄惨和绝望，犹如静静的夜空中，厉鬼的嚎叫声，又像冤魂的凄厉的控诉声。我们几个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身汗。
接下来，你提什么问题，他基本上都如实回答了。他的心里防线一下子被彻底摧毁了。
我不理解的是，他交代的贪污受贿的总数，与他女儿举报的数额，与我们后来查实的分毫不差。也就是说，所有贪污受贿所得都寄给他女儿花费了。不像其他落马的官员，有些财产来源说不清。
当我们到H市封了他女儿财产时，他女儿坚决不同意。说这是她的，任何人不能动！我们一再声明这是她爸爸的贪污受贿所得，必须没收！她竟然精神惶惑，一下子晕厥过去了。再醒来时，竟然精神失常了。我们都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我写的不好，描述的不一定准确。希望没有辜负您的要求。
……
这封信，向袁老师证实了早已是事实的事情。但他怎么能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的女儿反目呢？不是正义感，还能是什么啊？
也许答案还在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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