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天意怜幽草
“小雪？小雪？”耳畔传来了李沐的呼唤声。
“啊……啊？”马背上随马儿缓缓潜行的暮雪正出神发愣，她不由惊缩一声。前几日才与父亲吵架，一气之下，她断然抛下一切离家出走，正好应了随李沐一同前往云中观的约定。本想不辞而别，但临行前，却忽而念起什么。她研墨提笔，留书一封托人捎给了赵如卿。信中也仅提此行入野采药，勿要担心之类的词。真希望，他能再一次原谅她的任性。
“小雪还真是，莫非这一路景色太过枯燥，已然觉得乏味了？”一旁另匹马上的李沐一紧缰绳，可以勒马缓行，巧言探问。却见暮雪垂头丧气，那笑意旋然即逝，“还是说，有什么心事？”
一语深意，正中暮雪心想。
“不……不是……”迩来半日，行程过半。离开崇月荒凉迷离的界境，这里是一处叫做乱石阵的荒地。此处更是重岩叠嶂，人迹罕至，奇峰绝壑参差不齐，凌然刚毅。暮雪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心中更生凄凉，加之此时正值早春料峭，微寒的风在冷岩缝里嘲笑，拂得衰草摇摇，她不自觉地蜷缩着裹紧了外袍。
“柱子人呢？”她着意推开话题。不远处坎坷的石路便微垂着几杆瘦弱的柳条，早春吐绿，斑驳而见，远远望去，混着干涩的飞尘，有如蒙了一层雾气，似真非真。她四下找寻着一同前来的那个土色少年，也怎也不见。
“他早已跑在前面了。”李沐还记得，那个少年挥鞭策马，一个劲地横冲。行前，只抛下一句“沐哥，好好表现！先走一步啦！”，也不知他是天真还是单纯。但总言之，柱子也是好意而为。只是弄得一旁的暮雪干愣不解。
“小雪，之前柱子可能言行有冒犯之处，还望不要太在意……”
“哪里。倒是……我很好奇，李大哥看似气质不凡……究竟……究竟是如何认识柱子的？呃……或者或者说……李大哥你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应该……”提及柱子，暮雪又是满腹疑惑。她欲言又止，思忖片刻仍是吞吞吐吐。有些事情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双马并驾而行，蹄声踏地，慢慢悠悠。
“我明白。这……柱子是我多年前从恶棍手下救回来的。他出身贫寒，父母却又早亡，无奈下才被那些恶棍利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李沐闻言，点点头直又说着，他的眉眼间闪过同情怜悯继而又被不屑取代。“那些恶棍不肯放过他，死也不肯。可我一拿出钱表示愿意交换，他们就两眼放光，贪婪着抱着钱，满口大爷大爷，百般皆依顺于我了。”
“那些恶棍也不过为见钱眼开之人，倒是委屈了柱子，受了不少苦。李大哥这也是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或者说，待人如一，人人平等。”暮雪闻言，连连点头，随即眉目中便如湖心荡起波纹。她望着眼前这个几天前还被自己当作无赖之徒的人，心中似有被清泉荡涤般澄澈。只是恍然间，李沐面色一暗，竟有如愧疚般便沉头下去。
踏上石子路，马儿胸前的金铃也愈发地大胆摇晃起来，叮铃叮铃撩得李沐心中晃晃。他垂头不语，只觉得脑中翻出不少陈旧过往。转瞬他抬头，满目怅然。他不语。
“李大哥？”
“其实这么做……也是出于我心中的一段愧对。”他似是对风而语，仰头而望。此时天边碧色，残云卷舒。
“李大哥……”
“小雪，不知你可否愿意听我吐一吐陈言旧事……”他惆怅，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李大哥请说。”
“那时，恰逢我弱冠那年。”他顿了顿，料想，现在也是这般春来气候，只觉得造化弄人，不免苦笑又道，“阳春三月，崇月安逸。而烟花之地也终日歌舞升平。我颓靡不已，溺于作乐。朝朝暮暮抚琴鼓瑟，与歌女同叹同唱。楼外芳华吐艳，桃色夭夭，舞女翩跹若蝶。”
“倚仗颇为殷实的家底，我不攻读诗书，鄙夷官场，当真狂妄逍遥。也正因为这般，我几乎成为那儿的名人。一日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那些谄媚的女子，粉颊黛眉，高束云鬟。我记忆中对她们的印象，也只有那些胭脂白粉、椒兰熏香。”
得以想象，李沐出身不凡，定是生在富贵门第。暮雪凝视着他，听他吐露这些脂粉气的过往，联想初见时那番情景，倒也没有觉得多么惊讶。
“但却有一个叫怪僻的女子，泠泠如水，不曾近身献媚于我。我听闻，她擅琵琶，声如玉盘滚珠；她擅舞蹈，凌波微步。”李沐哪里晓得暮雪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接着讲述，字字句句有如泣血。
“出于好奇，我去那儿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回回也只是请她一人为我歌舞。”
“轻纱随她而舞，朦胧她的身躯，正如薄云遮蔽弯月；她步履轻盈，跃起的步子旋转，白色的裙摆飘飘，宛若回雪。”
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当时却也只道是寻常。可又有谁知飘忽若神，更是飘渺难觅……
“若是静坐下来，她便怀抱琵琶，低眉促弦。时而如溪流蜿蜒石缝，时而如狂涛拍打沙岸，时而鸟语花香，时而凄凄冷冷。我几乎被她多变的曲声凌乱，而她却依旧冷若冰霜，无动于衷。偶或抬起头来望我两眼，也多是冷眼旁视。”
“那姑娘……可也真是有股傲然之气。”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也只是每天请她为我弹奏琵琶。她弹，我听。感觉这样，我也能从她的琴声中了解她，伯牙子期之说，我倒宁肯去相信。”
“长此以往，多月之后，一次，她问我，何以每每都来找她，青楼丽人数不甚数，贴身服侍之人更不胜举，明知道她是故意冷漠我，又何以抓着她不放，那目色，冷淡。”话至此，如同触动心弦，当时的萌动再一次冲破记忆而出。
“李大哥当时答了什么？”
“我说，只是爱听她弹的琵琶曲。听罢，她却沉吟着低下头去，随即又错愕地盯着我。”
“似乎，肯来这种迷离之地，单单只为听曲赏舞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几乎不复存在。她说过，至今，我是第一个肯认真听她弹曲子的人。”
此刻，云边越过一只落单的飞雁，深冬已过，南游至此，也该是它回到北方的时刻。
“不知为何，看着她愕然的目光，我心头有股痛苦在喘息，我觉得她是一朵莲花，不应在这种污秽之地继续被玷染污浊。之后，我将她从青楼赎回，自不希望她如恩人般看我，但只愿她能不再那么冷然于世。”
“我想带她去世间最美好的地方，让她看看大好山川，让她体会人间温暖，让她明白，这里并不是只有利益的交换。”
“后来呢，那姑娘可有接受？”
“似乎是我的诚信感动了她，她慢慢肯告诉我她叫幽草。幽草她……自幼父母早亡，因贫困卑微而没有姓氏，后被养父母卖到青楼才得以至此。她将琵琶一同带了出来，抱在怀中，盈盈而笑。她说，以后能再为我弹曲子。”
“我将她带回家中，却先是被看门的家奴拦下，那家奴认得幽草，指着她满口恶言，说她身为下贱，肮脏污秽。后来虽是被我呵斥阻止，虽然幽草也强颜笑意说不在意，但又怎会真的这么放得下，怪我当时太笨，竟什么也没有发现。”
“后来……可是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带她引见了我的父母。父母从家奴口中得知来由，却也只是两两对望，聊了片刻，母亲便领幽草去了内房。然之后幽草出来，竟是神色恍惚，仿佛失了魂魄。我再三追问母亲，她也只说唠了些家常。”
“当夜，幽草留宿我家。但自那晚以后，我却也再没有见到过她。于客房内，她仅留下一缕长发。就算再怎么不乐学问，我也明白，须发皆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割去……那次，我的心中真真切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幽草姑娘……”暮雪幽幽地应了一句，仿佛也预料到了不测。
“我四处寻她，却只寻来崇月外的噩耗。城外砍柴归来的樵夫见到一个女子倒在路边，胸口含着一把匕首，血染白襟，十指血迹斑斑，缠绕丝丝缕缕的银弦。而她身旁也横躺一把琵琶，断了弦。”
“或许是我害了她，不该自说自话带她涉入尘世……人生无奈，莫过于好心办了坏事……她如鱼，我如鸟，若我带她远走，离开了水，结局也只有毁灭。”
“……”
“因而我之后遇见柱子这般沦落之人，会想去救助，我现在大概明白……有些人并不是我能够救赎的……我一直认为，是那时的我太年少，太无知，才害得幽草这般……我竟忘了她的高傲，她的清高。”
李沐满目萧然，多年来，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件事。年华似水，终归也冲刷不走。
“李大哥……都是过去的往事了……倒也不必这么……”一旁默默听着的暮雪沉默良久，倒还是安慰起落寞的李沐。她哀哀叹了口气，遥望路途，却见那个土黄色衣衫的少年机械地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她本以为眼花认错，待定睛一看却更为肯定“前面那是……柱子吧？”
“柱子？那是……那就是柱子啊！”李沐闻言，立即向前探望，只见柱子却不见他的御马，他不由得眉头攒蹙起来。“他的样子怎么那么奇怪，他的马呢？”
前方是两山的夹隙，远远便望见柱子侧身而立，双手无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得他如木头一般直愣愣地往后退避。不知道他正面对着什么，他的头微微向后仰着，似有一股寒流欲侵蚀他的脖颈。
一股剑气乍见，陡然间一把伶俐的寒剑从岩石间移出，直勾勾地指着柱子。随即一个持剑女子缓步携冷流而至。此时劲风从石缝间袭来，死树迎风，杀意暗涌。
“糟糕！莫不是这里的山贼？”李沐见状，不由得多虑，双足一踢马肚便疾驰而去。一边的暮雪调过马头，策马亦从。此时天光露晚意，零落的草星幽幽而动。
<!-- 作者有话说 -->
“啊……啊？”马背上随马儿缓缓潜行的暮雪正出神发愣，她不由惊缩一声。前几日才与父亲吵架，一气之下，她断然抛下一切离家出走，正好应了随李沐一同前往云中观的约定。本想不辞而别，但临行前，却忽而念起什么。她研墨提笔，留书一封托人捎给了赵如卿。信中也仅提此行入野采药，勿要担心之类的词。真希望，他能再一次原谅她的任性。
“小雪还真是，莫非这一路景色太过枯燥，已然觉得乏味了？”一旁另匹马上的李沐一紧缰绳，可以勒马缓行，巧言探问。却见暮雪垂头丧气，那笑意旋然即逝，“还是说，有什么心事？”
一语深意，正中暮雪心想。
“不……不是……”迩来半日，行程过半。离开崇月荒凉迷离的界境，这里是一处叫做乱石阵的荒地。此处更是重岩叠嶂，人迹罕至，奇峰绝壑参差不齐，凌然刚毅。暮雪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心中更生凄凉，加之此时正值早春料峭，微寒的风在冷岩缝里嘲笑，拂得衰草摇摇，她不自觉地蜷缩着裹紧了外袍。
“柱子人呢？”她着意推开话题。不远处坎坷的石路便微垂着几杆瘦弱的柳条，早春吐绿，斑驳而见，远远望去，混着干涩的飞尘，有如蒙了一层雾气，似真非真。她四下找寻着一同前来的那个土色少年，也怎也不见。
“他早已跑在前面了。”李沐还记得，那个少年挥鞭策马，一个劲地横冲。行前，只抛下一句“沐哥，好好表现！先走一步啦！”，也不知他是天真还是单纯。但总言之，柱子也是好意而为。只是弄得一旁的暮雪干愣不解。
“小雪，之前柱子可能言行有冒犯之处，还望不要太在意……”
“哪里。倒是……我很好奇，李大哥看似气质不凡……究竟……究竟是如何认识柱子的？呃……或者或者说……李大哥你看起来像是富家子弟……应该……”提及柱子，暮雪又是满腹疑惑。她欲言又止，思忖片刻仍是吞吞吐吐。有些事情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双马并驾而行，蹄声踏地，慢慢悠悠。
“我明白。这……柱子是我多年前从恶棍手下救回来的。他出身贫寒，父母却又早亡，无奈下才被那些恶棍利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李沐闻言，点点头直又说着，他的眉眼间闪过同情怜悯继而又被不屑取代。“那些恶棍不肯放过他，死也不肯。可我一拿出钱表示愿意交换，他们就两眼放光，贪婪着抱着钱，满口大爷大爷，百般皆依顺于我了。”
“那些恶棍也不过为见钱眼开之人，倒是委屈了柱子，受了不少苦。李大哥这也是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或者说，待人如一，人人平等。”暮雪闻言，连连点头，随即眉目中便如湖心荡起波纹。她望着眼前这个几天前还被自己当作无赖之徒的人，心中似有被清泉荡涤般澄澈。只是恍然间，李沐面色一暗，竟有如愧疚般便沉头下去。
踏上石子路，马儿胸前的金铃也愈发地大胆摇晃起来，叮铃叮铃撩得李沐心中晃晃。他垂头不语，只觉得脑中翻出不少陈旧过往。转瞬他抬头，满目怅然。他不语。
“李大哥？”
“其实这么做……也是出于我心中的一段愧对。”他似是对风而语，仰头而望。此时天边碧色，残云卷舒。
“李大哥……”
“小雪，不知你可否愿意听我吐一吐陈言旧事……”他惆怅，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李大哥请说。”
“那时，恰逢我弱冠那年。”他顿了顿，料想，现在也是这般春来气候，只觉得造化弄人，不免苦笑又道，“阳春三月，崇月安逸。而烟花之地也终日歌舞升平。我颓靡不已，溺于作乐。朝朝暮暮抚琴鼓瑟，与歌女同叹同唱。楼外芳华吐艳，桃色夭夭，舞女翩跹若蝶。”
“倚仗颇为殷实的家底，我不攻读诗书，鄙夷官场，当真狂妄逍遥。也正因为这般，我几乎成为那儿的名人。一日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那些谄媚的女子，粉颊黛眉，高束云鬟。我记忆中对她们的印象，也只有那些胭脂白粉、椒兰熏香。”
得以想象，李沐出身不凡，定是生在富贵门第。暮雪凝视着他，听他吐露这些脂粉气的过往，联想初见时那番情景，倒也没有觉得多么惊讶。
“但却有一个叫怪僻的女子，泠泠如水，不曾近身献媚于我。我听闻，她擅琵琶，声如玉盘滚珠；她擅舞蹈，凌波微步。”李沐哪里晓得暮雪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接着讲述，字字句句有如泣血。
“出于好奇，我去那儿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回回也只是请她一人为我歌舞。”
“轻纱随她而舞，朦胧她的身躯，正如薄云遮蔽弯月；她步履轻盈，跃起的步子旋转，白色的裙摆飘飘，宛若回雪。”
仿佛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当时却也只道是寻常。可又有谁知飘忽若神，更是飘渺难觅……
“若是静坐下来，她便怀抱琵琶，低眉促弦。时而如溪流蜿蜒石缝，时而如狂涛拍打沙岸，时而鸟语花香，时而凄凄冷冷。我几乎被她多变的曲声凌乱，而她却依旧冷若冰霜，无动于衷。偶或抬起头来望我两眼，也多是冷眼旁视。”
“那姑娘……可也真是有股傲然之气。”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也只是每天请她为我弹奏琵琶。她弹，我听。感觉这样，我也能从她的琴声中了解她，伯牙子期之说，我倒宁肯去相信。”
“长此以往，多月之后，一次，她问我，何以每每都来找她，青楼丽人数不甚数，贴身服侍之人更不胜举，明知道她是故意冷漠我，又何以抓着她不放，那目色，冷淡。”话至此，如同触动心弦，当时的萌动再一次冲破记忆而出。
“李大哥当时答了什么？”
“我说，只是爱听她弹的琵琶曲。听罢，她却沉吟着低下头去，随即又错愕地盯着我。”
“似乎，肯来这种迷离之地，单单只为听曲赏舞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几乎不复存在。她说过，至今，我是第一个肯认真听她弹曲子的人。”
此刻，云边越过一只落单的飞雁，深冬已过，南游至此，也该是它回到北方的时刻。
“不知为何，看着她愕然的目光，我心头有股痛苦在喘息，我觉得她是一朵莲花，不应在这种污秽之地继续被玷染污浊。之后，我将她从青楼赎回，自不希望她如恩人般看我，但只愿她能不再那么冷然于世。”
“我想带她去世间最美好的地方，让她看看大好山川，让她体会人间温暖，让她明白，这里并不是只有利益的交换。”
“后来呢，那姑娘可有接受？”
“似乎是我的诚信感动了她，她慢慢肯告诉我她叫幽草。幽草她……自幼父母早亡，因贫困卑微而没有姓氏，后被养父母卖到青楼才得以至此。她将琵琶一同带了出来，抱在怀中，盈盈而笑。她说，以后能再为我弹曲子。”
“我将她带回家中，却先是被看门的家奴拦下，那家奴认得幽草，指着她满口恶言，说她身为下贱，肮脏污秽。后来虽是被我呵斥阻止，虽然幽草也强颜笑意说不在意，但又怎会真的这么放得下，怪我当时太笨，竟什么也没有发现。”
“后来……可是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带她引见了我的父母。父母从家奴口中得知来由，却也只是两两对望，聊了片刻，母亲便领幽草去了内房。然之后幽草出来，竟是神色恍惚，仿佛失了魂魄。我再三追问母亲，她也只说唠了些家常。”
“当夜，幽草留宿我家。但自那晚以后，我却也再没有见到过她。于客房内，她仅留下一缕长发。就算再怎么不乐学问，我也明白，须发皆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割去……那次，我的心中真真切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幽草姑娘……”暮雪幽幽地应了一句，仿佛也预料到了不测。
“我四处寻她，却只寻来崇月外的噩耗。城外砍柴归来的樵夫见到一个女子倒在路边，胸口含着一把匕首，血染白襟，十指血迹斑斑，缠绕丝丝缕缕的银弦。而她身旁也横躺一把琵琶，断了弦。”
“或许是我害了她，不该自说自话带她涉入尘世……人生无奈，莫过于好心办了坏事……她如鱼，我如鸟，若我带她远走，离开了水，结局也只有毁灭。”
“……”
“因而我之后遇见柱子这般沦落之人，会想去救助，我现在大概明白……有些人并不是我能够救赎的……我一直认为，是那时的我太年少，太无知，才害得幽草这般……我竟忘了她的高傲，她的清高。”
李沐满目萧然，多年来，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件事。年华似水，终归也冲刷不走。
“李大哥……都是过去的往事了……倒也不必这么……”一旁默默听着的暮雪沉默良久，倒还是安慰起落寞的李沐。她哀哀叹了口气，遥望路途，却见那个土黄色衣衫的少年机械地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她本以为眼花认错，待定睛一看却更为肯定“前面那是……柱子吧？”
“柱子？那是……那就是柱子啊！”李沐闻言，立即向前探望，只见柱子却不见他的御马，他不由得眉头攒蹙起来。“他的样子怎么那么奇怪，他的马呢？”
前方是两山的夹隙，远远便望见柱子侧身而立，双手无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得他如木头一般直愣愣地往后退避。不知道他正面对着什么，他的头微微向后仰着，似有一股寒流欲侵蚀他的脖颈。
一股剑气乍见，陡然间一把伶俐的寒剑从岩石间移出，直勾勾地指着柱子。随即一个持剑女子缓步携冷流而至。此时劲风从石缝间袭来，死树迎风，杀意暗涌。
“糟糕！莫不是这里的山贼？”李沐见状，不由得多虑，双足一踢马肚便疾驰而去。一边的暮雪调过马头，策马亦从。此时天光露晚意，零落的草星幽幽而动。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