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咫尺相思
慕容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躺倒在一处溪流畔了。衣衫已然透湿，刺骨的细水侵着自己每一寸虚弱的皮肤。
许是侥幸堕入急流长河，一番沉浮后才漂泊至此。
天还不肯亡他吗，亦或者说，还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潺潺流水，不住地蜿蜒向远方。而远方又究竟有多远。
横躺在慕容昭身畔的那把血色离火，在本就不是多么明媚的阳光下显得那么邪魅、阴郁。那泣鬼神的铜黎神力无异是一朵带刺玫瑰，伤己的献祭究竟承载了几多人的宿怨？
头莫名地痛了起来。
“离火心法……已有所成……以现在的力量……即使鱼死网破……”他咬紧了下唇“无论如何，虫蛊、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他挣扎着欠起身子。淋淋的水珠从发尖划落，携着少年的温柔一并坠落，“嗒”地一声便在流动的溪水间潜游而去，不见踪迹了。
硬是拖着受伤的身子，不顾彻骨冰寒，任由长风风干衣衫。不知跨过多少溪潭，绕过多少杂树繁茂的林子，踏过多少磕磕绊绊的道路，或是嶙峋或是泥泞……掉落于哪，唯有天知。而此时，不过是凭着一份感觉，随着救下他的长河的方向，意想着走出荒林罢了。
慕容昭怎也不会想到。时光荏苒下，不知是否是这一带河流，激荡时光的波纹，才将他又带回了这儿。
他只记得自己走了许久许久，或许走了不久不久。因为直到临于崇月那浩高的城门与夺目的门匾鎏金大字下，他才有了恍如越世的感觉。
脑海中不住浮现出那个素衣少女。不知……她可安好……
九年匆匆成为过往云烟，这是凡人所无法挽回的，即便是神仙，也乏术。
“崇月吗……果然还是回到了这儿……”
他将离火剑用大衣裹起，负于背上。毅然迈步走进了喧嚣的城门。
日月依旧，草木依旧，牌坊依旧。这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街坊各种叫卖的货商，穿梭小巷的嬉戏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快乐。至少那并不局于平安盛世，更多的则是自由与无忧。
多年前，逃离巫翎，逃离家乡，逃离师门，来到这里，再离开这里。崇月依旧是崇月，并不会为了谁而因此改变。万物无情，人却有情。那个少女，是否依旧呢？
走着走着。他的眼神颤抖了。
弯过那条小巷，直通一条阔道，再过弯，便是秦府了。
自以为了无牵挂的慕容昭，心中遂地念及万般愧疚。他扬袖上前，见那秦府门前的看门小厮，
“秦家小姐……可安好？”
“哪来的浪人，要讨饭上别处去。”那小厮一脸嫉恶的模样，不耐烦地疾首蹙眉，又一边推搡着慕容昭让他离开。
浪人……漂泊无依的无赖……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吗。他木然望了望自己的污旧衣服，无奈下只得转身离去。
只那小厮还在背后不停嘟囔。
“老爷究竟把小姐要办婚这消息传了多远去，连这种人也来要请贴了。真晦气！”
秦暮雪，嫁了吗？
慕容昭也不知自己竟是欢喜还是悲伤。但心头的重意却好似化轻。人家毕竟不傻，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未尝不是件喜事……
也好，如今便可安心去与伊兰做个了断了。
他的话，决绝而刺骨。萧瑟中，抖落一身风尘。
而钟雁山的断崖旁，文萱正痴痴凝望着碧天。树影婆娑，怕是怎也摇不散她固执的牵挂了。
想起刚才那招如汤沃雪，她的心就一阵酸楚。
她本以为那是致命一击，她也不曾想到慕容昭竟会想要取她的性命，但神仙对危险的感知是十分灵敏的。她一时心生畏惧，立刻收敛剑气，巧妙旋起身子，如飞燕腾起，轻易躲开了那团饿虎烈焰。慕容昭，你竟会失手。
身后轰然传来一声巨响，文萱惊愕回头。却见一块巨石已被烈焰击碎在空中，化成粉末在空中四散飘零、下沉。而不住坠落的，还有那“相失万重云”的一片孤影，任谁也揽不回来了。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在无尽的深渊里沉沦。
只是朦胧间，那声“丫头”却似真非真。可这时听来，却痛彻心扉。
文萱抱起冰冷的紫霄，喃喃自语。
“慕容啊慕容，你当真想要寻死吗？拿着离火自己去闯荡了，不怕被铜黎吃掉吗？傻瓜，不仅你自己深陷泥沼，我还得被神女训斥失职，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对待仙人的吗……”
“大骗子……大骗子……明明剑法还那么生疏……说什么要我帮你练剑……现在我就在这……你人呢！”山林间的风声抖擞着笑声，却是不言，不语。
“我也仅想凭自己的力量来救赎你而已……况且……你这是尊重神仙的做法吗……你这是大不敬……大大的不敬……”
“你当真以为我连这点觉察能力也没有吗……一块大石头又能奈我何啊！你……这种事情……我自然有分寸……游刃有余……凡人……凡人就是喜欢多事！”
“现在你要我怎么安心……又得来给你收尸……傻瓜……大傻瓜……”
天边染血的江山，那个孑然千年的仙却就这样不可抑止地掩面哭了起来。落霞被一种情愫洇湿，逐渐地扩散、扩散……
<!-- 作者有话说 -->
许是侥幸堕入急流长河，一番沉浮后才漂泊至此。
天还不肯亡他吗，亦或者说，还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潺潺流水，不住地蜿蜒向远方。而远方又究竟有多远。
横躺在慕容昭身畔的那把血色离火，在本就不是多么明媚的阳光下显得那么邪魅、阴郁。那泣鬼神的铜黎神力无异是一朵带刺玫瑰，伤己的献祭究竟承载了几多人的宿怨？
头莫名地痛了起来。
“离火心法……已有所成……以现在的力量……即使鱼死网破……”他咬紧了下唇“无论如何，虫蛊、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他挣扎着欠起身子。淋淋的水珠从发尖划落，携着少年的温柔一并坠落，“嗒”地一声便在流动的溪水间潜游而去，不见踪迹了。
硬是拖着受伤的身子，不顾彻骨冰寒，任由长风风干衣衫。不知跨过多少溪潭，绕过多少杂树繁茂的林子，踏过多少磕磕绊绊的道路，或是嶙峋或是泥泞……掉落于哪，唯有天知。而此时，不过是凭着一份感觉，随着救下他的长河的方向，意想着走出荒林罢了。
慕容昭怎也不会想到。时光荏苒下，不知是否是这一带河流，激荡时光的波纹，才将他又带回了这儿。
他只记得自己走了许久许久，或许走了不久不久。因为直到临于崇月那浩高的城门与夺目的门匾鎏金大字下，他才有了恍如越世的感觉。
脑海中不住浮现出那个素衣少女。不知……她可安好……
九年匆匆成为过往云烟，这是凡人所无法挽回的，即便是神仙，也乏术。
“崇月吗……果然还是回到了这儿……”
他将离火剑用大衣裹起，负于背上。毅然迈步走进了喧嚣的城门。
日月依旧，草木依旧，牌坊依旧。这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街坊各种叫卖的货商，穿梭小巷的嬉戏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名状的快乐。至少那并不局于平安盛世，更多的则是自由与无忧。
多年前，逃离巫翎，逃离家乡，逃离师门，来到这里，再离开这里。崇月依旧是崇月，并不会为了谁而因此改变。万物无情，人却有情。那个少女，是否依旧呢？
走着走着。他的眼神颤抖了。
弯过那条小巷，直通一条阔道，再过弯，便是秦府了。
自以为了无牵挂的慕容昭，心中遂地念及万般愧疚。他扬袖上前，见那秦府门前的看门小厮，
“秦家小姐……可安好？”
“哪来的浪人，要讨饭上别处去。”那小厮一脸嫉恶的模样，不耐烦地疾首蹙眉，又一边推搡着慕容昭让他离开。
浪人……漂泊无依的无赖……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吗。他木然望了望自己的污旧衣服，无奈下只得转身离去。
只那小厮还在背后不停嘟囔。
“老爷究竟把小姐要办婚这消息传了多远去，连这种人也来要请贴了。真晦气！”
秦暮雪，嫁了吗？
慕容昭也不知自己竟是欢喜还是悲伤。但心头的重意却好似化轻。人家毕竟不傻，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未尝不是件喜事……
也好，如今便可安心去与伊兰做个了断了。
他的话，决绝而刺骨。萧瑟中，抖落一身风尘。
而钟雁山的断崖旁，文萱正痴痴凝望着碧天。树影婆娑，怕是怎也摇不散她固执的牵挂了。
想起刚才那招如汤沃雪，她的心就一阵酸楚。
她本以为那是致命一击，她也不曾想到慕容昭竟会想要取她的性命，但神仙对危险的感知是十分灵敏的。她一时心生畏惧，立刻收敛剑气，巧妙旋起身子，如飞燕腾起，轻易躲开了那团饿虎烈焰。慕容昭，你竟会失手。
身后轰然传来一声巨响，文萱惊愕回头。却见一块巨石已被烈焰击碎在空中，化成粉末在空中四散飘零、下沉。而不住坠落的，还有那“相失万重云”的一片孤影，任谁也揽不回来了。是他自己的选择，选择在无尽的深渊里沉沦。
只是朦胧间，那声“丫头”却似真非真。可这时听来，却痛彻心扉。
文萱抱起冰冷的紫霄，喃喃自语。
“慕容啊慕容，你当真想要寻死吗？拿着离火自己去闯荡了，不怕被铜黎吃掉吗？傻瓜，不仅你自己深陷泥沼，我还得被神女训斥失职，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对待仙人的吗……”
“大骗子……大骗子……明明剑法还那么生疏……说什么要我帮你练剑……现在我就在这……你人呢！”山林间的风声抖擞着笑声，却是不言，不语。
“我也仅想凭自己的力量来救赎你而已……况且……你这是尊重神仙的做法吗……你这是大不敬……大大的不敬……”
“你当真以为我连这点觉察能力也没有吗……一块大石头又能奈我何啊！你……这种事情……我自然有分寸……游刃有余……凡人……凡人就是喜欢多事！”
“现在你要我怎么安心……又得来给你收尸……傻瓜……大傻瓜……”
天边染血的江山，那个孑然千年的仙却就这样不可抑止地掩面哭了起来。落霞被一种情愫洇湿，逐渐地扩散、扩散……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