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往事
明妃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你我相遇，本身就是一场宿命。”
“梓雪死后的第三年，我在南岭看到了你的姐姐，武林第一世家宋家的少夫人，那张和雪儿那么相似的脸。因为这样，我故意和宋子山结交，并且每年在梅林最好的季节，我总会去南岭，他们夫妇也会热情的招待我，还有他们那个明丽动人的女儿，活泼可爱的，眉眼弯弯，和她母亲非常像，每次都会叫说我是怪叔叔，因为我好像特别神秘似的…”再往后就是全家上下惨遭灭门，听说一个活口都没有了，今日再思及此时，心中仍旧是不能自已的震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甚至连那个眉眼弯弯的小丫头，也再不会有笑容了。
“很难过？”明妃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沉寂，还有在空气中浓浓的悲痛，那是她的姐姐啊，为什么他的悲痛不亚于他。
勉强稳定了心神，虚咳了一声：“我虽贵为帝王，却是终其一生也没体会过那种温暖，可就这样没了…”
“姐姐当年那么决然的离开大漠，背弃了祖先，离开了她所有的亲人，就是因为宋子山口中那动人的南岭梅林。那个晚上，她点了我的穴道，我在她身后那么求她，可她终究是没有回头，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成永诀。”明妃说的淡漠，可那日在她心中，刻得那么深，那么深…
“后来我走上了和她一样的路，那时才知道，姐姐当时那种放弃一切的决心…”听到皇上的脚步声有些近了，明妃突然道：“别过来！”或许直到此时此刻，还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皇上就此停住脚步，并未再向前。
“秦敖清…”有多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在我死前，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可否答应？”
“婠儿有玉颜和落微照顾，你大可放心。”他竟然以为她是为了婠儿而求他，“落微，落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没有把那个小丫头和这些事联系起来，“落微，竟然是她，她竟然还活着！”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之色，毕竟还有人活下来了。
“你想到了？”明妃不算意外，落微的那张脸，被他认出来是迟早的事，“若是你还念在与宋子山和姐姐的情谊，以后就不要为难她。”
皇上道：“这点不用你说，只要她不硬往这个权力的大漩涡里闯，我就绝不会动她，只是以她的心智，又是欧阳雄的义女，恐怕…嗨…只盼她好自为之了。”
明妃笑了，只要有这句话，她也能稍微安心些：“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求你的事，我唯一想求你的，就是在我死后，让我回家，永远离开这里，在这里憋得太久了，即使是魂魄，我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皇上身子一震，嘴角动了动，身为宫妃的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作为临终前最后的愿望，让他无法拒绝。
“我从来不知伤你这么深，让你纵使是魂魄也不愿与我相伴…”
听他这么说，知道是答应了，轻轻合上眼睛，吐出一句话：“不是不愿，只是，我，不再爱你了…”
玉城，烟雨楼
虽是歌舞坊，可是占地面积广，后院院子中的景色是极好的，一些风流才子与姑娘相携在这里赏景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是白天，前面没有什么客人，后院里也清净。
落微一身白色文士长衫，作男子打扮，端坐于庭中，白皙的指头请拨琴弦，婉转的琴音从指间流泻，若黄莺轻啼。
还是上回“离殇”的调子，只是此番弹出，多了几分凌厉。一曲奏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旁边的廊柱间显出，唇边淡笑，轻轻鼓掌，穿了浅黄的衫子，缓步来到落微眼前。
“公子的曲子固然是好曲，只可惜少了词，未免有些失色呢。”
这女子落微是认识的，就是那天在台上表演的莫姓女孩，那天远观惊艳非凡，此番近看更觉得容貌精致。只听娇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子莫璃，公子有礼了。”说完盈盈一福。
落微点头回礼，并请她坐下：“离字未免伤怀，姑娘又何必执着？”听她说“莫离”，记得那天跟语墨说这名字不好来着。
谁知莫璃再笑：“原来阁下便是老板说的那位公子，公子本是一番美意，只是小女喜欢这名字，既然公子说了‘离’字不好，我就添了个王字旁，改作‘璃’，还请公子莫要见怪。不知道刚才公子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我原先从来没听过。”
落微从琴案前站起来，立在廊边极目远眺，湖岸后是一排两层小楼，是烟雨楼中的姑娘日常居住的地方：“是‘离殇’，本身也是有词的。”
莫璃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公子能否唱一遍？”
落微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答话。
莫璃脸上有淡淡的尴尬之色，俏脸一红，起身赔罪：“公子莫要见怪，是小女冒失了，只是小女一片诚心，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落微笑着摇摇头：“在下今日嗓子不方便，实在是不巧得很。”她的身形比一般女孩生的高挑，扮个男人也不怕别人轻易认出，可要是一唱不就露馅了，看她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便执起石桌上的狼毫小笔：“不如我将歌词写下，再将曲调传授给姑娘，如何？”
“真的吗？那太好了，多谢公子！”莫璃毕竟只有十四岁，一下子眉开眼笑。
落微坐在莫璃对面，不一会儿，一手漂亮的隶书跃然纸上，落微心道：看来师父说的不错，女孩写柳体字更漂亮些。
“一曲离殇吟，含咽无语诉，寒星明灭，青灯碎孤心，桃花初放声，袖起琵琶弹，隐隐绕残香，凄凄殇意浓…”这下子即便是落微见过不少天才儿童也要叹息了，只听过一遍便能整首唱出，甚至没有错漏，这样的天分，也难怪会痴迷到这个样子。
正在心里暗暗赞叹的时候，就看见语墨一身白衣，穿过长廊，款款的朝这边走来。
“是墨娘。”莫璃笑着看语墨走进。
语墨一上来便是笑语如花：“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在这儿扰人清梦？”
落微不在意的笑笑：“谁也没说不让你睡不是，要不我怎么来了这么半天也没去叫你？”
“那你们先聊，我回房了。”莫璃简单交代了一句就转身回去了，只留下落微和语墨两人在亭中。
语墨“嘿嘿”笑了两声才坐下：“平日里要你叫我们这些姑娘们唱歌，你老大不乐意，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是看她聪明又好学，反正不过是首曲子，也没什么不能教的，只是我平日里懒得操那份心。”落微懒懒的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语墨斜了她一眼：“再聪明还能比过你这聪明蛋去？”
落微也不动换，插话道：“这女孩儿不错，请人继续教她读书吧，别在坊间耽误了。”说完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摞银票，放在桌上：“快过年了，给他们买些东西什么的。”
语墨美目一沉：“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么大的歌舞坊，难道还养不活几个人么？”
落微支起身子，轻笑了一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姑娘们赚多少便算多少，你一个子儿也不会拿，迎来送往的虽然多，也不过是赚些茶水酒菜的钱，还要养着打杂的，护院的，又能剩下几个。这话我每年都说一遍，你也别让我再多废话了，赶紧拿着，也就七八百两，这一年我也就这么多，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听完这长篇大论，语墨也就不多推辞了，只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用，再来要回去吧。”
落微哼了一声：“咱们这么多年姐妹，我还怕你卷款潜逃了不成？”
语墨又道：“阿若呢？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留她在宫里收拾东西，过两天太后皇上要去清辉园，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也要跟着，大概明年三月份就回来了。”
语墨皱了皱眉头：“我要是有什么事到哪儿找你去？”
“找我啊…”落微一直为这件事伤脑筋，想在皇宫这鸡蛋里挑出缝来着实不易，就算是有功夫的人偷偷的来，再偷偷地走，皇宫那么大，万一走错了就完了，还有就是她的屋子离蓝洛夜实在太近，蓝洛夜功夫又太好，有人若是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他必然会知道。所以这一系列的问题出来了以后，落微就马上打消了让人偷入皇宫给他送信的念头。不过她在京城自然是无所谓，她不在京城事情就麻烦了。
“你让人去兵部找蓝洛夜吧。”落微失笑出声，在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洛王爷？”语墨知道那个冷面王爷，“我倒是见过他两次。”
“他来过这儿？”落微是很难想象一贯冷漠的他还有寻花问柳的闲情逸致。
语墨略有深意的斜了她一眼，语气也刻薄起来：“他洛王爷再尊贵，到底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偶尔来个一次两次怎么了？”
落微点头表示同意…
“姑奶奶我可是打开门做生意，我这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和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儿扯不上半点关系…”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她是知道的。
落微再次点头表示同意…
“他堂堂王爷之尊，有几个红颜知己的也算是常事，就算是他今天喜欢翠漪，明天喜欢红袖，再把她们都娶回家去，也没听说犯了哪条王法了…”红袖和翠漪都是眼下正当红的姑娘。
落微又点头，不过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过没准他的正妃不同意，虽然管不了，也可能会闹腾，这就不好办了，可是我听说他还没立妃呢，那挺好，我也希望我这些姐姐妹妹的能有个好归宿，洛王爷要是真能看上一个两个的也算是美事一桩…”
不对！这摆明了弄个套让她钻嘛：“你立刻给我打住！你这歪脑筋也动得太离谱了吧！”
“反正你又不打算嫁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挺好不是？”语墨秀眉一挑，挑衅似的看着她。
落微咧嘴一笑：“我既不是钦天监也不是媒婆，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算了，我不逗你了。”见落微神色自若，语墨也没享受到逗人的乐趣，“他每次都是陪着九爷和他那些朋友一起来的。我这儿娇滴滴的美姑娘，他连正眼也不多看，这样的男人，天下少有呢。”
一听又是秦玄熠起的头儿，落微一阵气闷：“就知道是这个坏胚子，勾上一群狐朋狗友，别的不会，就会吃喝嫖赌。”
“你可别再骂了。”语墨就要念阿弥陀佛了，“没这些人，我上哪开支去？”
这句话倒是绝对的真理，落微也安静下来，又听语墨问：“九爷有没有意中人？”
落微一个激灵，觉得她这话大有深意，可这事儿还真不好说，秦玄熠到底算不算有意中人？
“怎么问起这个了？”还是先问语墨要干什么吧。
“我这儿有人想打他的主意，要是没有我就不管了，要是有的话，都是女人，我也不能害了人家。”
落微快要疯了，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咱烟雨楼的姑娘还真是不同凡响，这主意也打得大了吧！”
语墨叹口气：“这也怪不得她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又有几分姿色，谁不想嫁个好人家？”
“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寿王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就算是秦玄熠真喜欢她，寿王能让一个风尘女子当她的儿媳妇？”况且秦玄熠还不喜欢她，落微在心里默念，十六岁不到的小屁孩也这么抢手？
语墨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的。”
“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正当落微起身之时，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小姑娘跑进来：“墨娘，你快去看看吧，翠漪姐把九爷拉进屋里了…”
“那个九爷？”落微忙问。
“还有哪个。”语墨说完又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怜心说本来秦玄熠是路过，喝杯酒就走，后来喝完了以后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翠漪就扶这秦玄熠进房休息，怜心觉得秦玄熠脸色不太对劲，因为语墨让她留意，她这才赶紧通知语墨。
怜心说：“九爷的随从小六子想拦没拦住，给他急得都要疯了。”
落微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话还没听完就要用轻功从窗户进去，语墨一把拽住她：“你先别露面，去前厅等着，既然我是老板，这件事就交给我。”
落微这才稍稍平静下来，语墨已经跟着怜心去了，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到前厅。
这时候还没什么客人，整个大厅都是空荡荡的，大多数的姑娘也都在房里休息，除了几个负责打扫的杂役和丫环，就没什么人了。
落微找了个位子坐下，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打。耳中听着二楼上乱哄哄的声音，语墨唤了两个护院进了秦玄熠的屋子，隐隐约约还有小六子吵闹的声音，什么万一爷有什么事，要你们好看之类的。语墨让人拦着小六子不让进，说让他别添乱了。
落微终于坐不住了，拍了下桌子，就往楼上走。
语墨从房里走出来，关上门，让闲杂人等散了，只留了怜心，小六子在房门口蹲着，急得都要上吊了。
“怎么样了？”落微看着架势也明白了点，可能是翠漪在酒里做了手脚，估计是蒙汗药什么的。
语墨朝着小六子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才小声对两人说了大概，落微一时间又羞又气，脸红了大半。这丫头着急嫁人，给秦玄熠下了些让人意乱情迷的药物，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落微毕竟是个大姑娘，这阵势从来也没见过，勉强镇定了一下：“可有解法？”
语墨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小六子，才道：“本来是有的，就是困难一些，九爷身骄肉贵，这法子有些霸道…要是把他弄病了什么的，就更不好办了…”微微停了一下：“要不要…”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小六子这下子更急了，向来都是被使唤的，他那里做的了主？
落微明白语墨的意思，却是不愿用这种最简单的，最不负责任的方法去解决，秦玄熠不是一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就凑合了，可哪家的黄花闺女愿意让人随随便便玷污了？况且秦玄熠性子虽然爱闹了些，清醒之后若是知道平白无故害了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呢，沉吟了一下才道：“是不是只要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语墨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办了。”
小六子在语墨进去后觉得脖子后面有些森森然，用手不断搓着，心里嘀咕着小命能不能保住的事情，然后就是皱着眉头就快哭了。身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我麻烦你，要发呆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这儿挡道儿。”落微一把将小六子拉到旁边：“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你说谁呢？”小六子还挺不乐意。
“有功夫跟我吵还不如赶紧给你主子想个去处。”
“自然是回王府了。”小六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有毛病啊！”落微气得牙痒痒，“秦玄熠都这样了，让他回王府，给老王爷添堵吗？还是你小子嫌命长了？”
小六子挺委屈的摇摇头：“那去哪？”
落微想了想：“去豫郡王府。”
“啊？七爷要是知道，那奴才可就别活了，七爷这脾气，平时和善，可要是知道事情弄成这样，差点儿闯了大祸，想想就怕人！”
“七爷知道最多只是骂你几句，而且七爷为人处事周密细致，他知道怎么样对九爷才是最好的。”落微放柔了口气。
之后落微很平静的坐下等着语墨出来，冷眼看着黑夜慢慢来临，烟雨楼还是往日的热闹，一切都是一样的，或许不同的只是这里再不会有名叫“翠漪”的当红姑娘。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记得翠漪来时的孤苦无依，瘦弱的尚不及她的身形。这一路走来，看着她一天天活得更好，落微以为她可以摆脱这种靠男人的思想，却没料到她干出这样的傻事。
而且这件事算是触到了落微的底线，无论如何烟雨楼也容不下“翠漪”这个人了，她或许可以改头换面重头再来，可落微却不想再对着她。
过了很久的样子，语墨终于从楼上下来，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粘这汗水贴在脸上，带着些狼狈的风情。
落微道：“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算是稳下来了，九爷身子骨壮，底子好，若是常人这么一番折腾非得去了半条命，他只是让我用安神汤灌晕了，醒了以后什么事都没有，我带你们上去看看。”语墨懒懒的伸了伸胳膊。
落微点点头，小六子赶紧上前跟着落微。
进了屋里还有刚刚留下的冷冷的水汽，想必要熬到药力结束费了不少力气，秦玄熠本人也吃了不少苦头。落微转到屏风后大致看了看他，确定他只是昏过去了。身上的已换了干爽的衣服，只是头发还湿湿的散在枕上。
“他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落微小声问语墨。
“起码也得一个半时辰，你再等等？”语墨抬眼看她。
落微摇了摇头，宫门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关了：“我来不及了，备车送他去豫郡王府。”
坐在车上，小六子不住拿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来。自家主子安静的靠在人家腿上，睡的香甜。
“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我待会儿也好跟爷回话。”小六子满脸堆笑。
“你这次认不得我，下回见着就认得了，也别请教了。”落微今天也懒得花心思跟他解释了，“小六子，你认为一个好的随从重要的是什么？”
小六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道：“忠心！”
“忠诚固然重要，可你家爷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大是大非面前不含糊，可毕竟是年少气盛，有时候难免着了别人的道，就该是你帮着他，护着他的时候了，你明白么？”
“嗯。”小六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落微无奈一声轻叹，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公子，豫郡王府到了。”
落微应了一声，便和小六子一起将秦玄熠扶下车。也没等到秦玄煜出来便先行离开。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与烟雨楼有一层关系，不是怕他想歪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对这个温润如玉的人，自己总要多一份保留，或许是因为在完美的人面前，不愿打破自己在他心中完美的形象。如他一般温柔的人，也愿意给她留下一点呼吸的空间。
进宫门时有些晚了，从京畿司新晋上来的几个侍卫不认识落微，在宫门纠缠了半天，直到外廷侍卫副总管蓝楚烨见着落微，连忙赔罪：“弟兄们新来的，没见过郡主，这才冲撞了。”蓝楚烨是个笑起来很孩子气的大男孩，长的和蓝洛夜有几分相似，气势就是截然不同的了。
“副统领不必客气，我今日是因为一些私事在外耽搁了，与他们二位无关。”落微无意与这两个侍卫过不去，况且蓝楚烨是蓝朴的嫡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还是蓝家人呢。
“那卑职就不耽误郡主了，郡主请！”蓝楚烨退到一边，做了请的手势。
落微颔首，径自向前走去，却听蓝楚烨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阀主刚来问过，若是郡主回去有空不如去看看。”
落微回身，淡淡一笑：“多谢蓝副统领，至于王爷那边，我自会遣人禀告。”
昏暗中，蓝楚烨似乎有些脸红。落微笑着离去，无形中对这个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
“梓雪死后的第三年，我在南岭看到了你的姐姐，武林第一世家宋家的少夫人，那张和雪儿那么相似的脸。因为这样，我故意和宋子山结交，并且每年在梅林最好的季节，我总会去南岭，他们夫妇也会热情的招待我，还有他们那个明丽动人的女儿，活泼可爱的，眉眼弯弯，和她母亲非常像，每次都会叫说我是怪叔叔，因为我好像特别神秘似的…”再往后就是全家上下惨遭灭门，听说一个活口都没有了，今日再思及此时，心中仍旧是不能自已的震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甚至连那个眉眼弯弯的小丫头，也再不会有笑容了。
“很难过？”明妃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沉寂，还有在空气中浓浓的悲痛，那是她的姐姐啊，为什么他的悲痛不亚于他。
勉强稳定了心神，虚咳了一声：“我虽贵为帝王，却是终其一生也没体会过那种温暖，可就这样没了…”
“姐姐当年那么决然的离开大漠，背弃了祖先，离开了她所有的亲人，就是因为宋子山口中那动人的南岭梅林。那个晚上，她点了我的穴道，我在她身后那么求她，可她终究是没有回头，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成永诀。”明妃说的淡漠，可那日在她心中，刻得那么深，那么深…
“后来我走上了和她一样的路，那时才知道，姐姐当时那种放弃一切的决心…”听到皇上的脚步声有些近了，明妃突然道：“别过来！”或许直到此时此刻，还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皇上就此停住脚步，并未再向前。
“秦敖清…”有多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在我死前，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可否答应？”
“婠儿有玉颜和落微照顾，你大可放心。”他竟然以为她是为了婠儿而求他，“落微，落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没有把那个小丫头和这些事联系起来，“落微，竟然是她，她竟然还活着！”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之色，毕竟还有人活下来了。
“你想到了？”明妃不算意外，落微的那张脸，被他认出来是迟早的事，“若是你还念在与宋子山和姐姐的情谊，以后就不要为难她。”
皇上道：“这点不用你说，只要她不硬往这个权力的大漩涡里闯，我就绝不会动她，只是以她的心智，又是欧阳雄的义女，恐怕…嗨…只盼她好自为之了。”
明妃笑了，只要有这句话，她也能稍微安心些：“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要求你的事，我唯一想求你的，就是在我死后，让我回家，永远离开这里，在这里憋得太久了，即使是魂魄，我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皇上身子一震，嘴角动了动，身为宫妃的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作为临终前最后的愿望，让他无法拒绝。
“我从来不知伤你这么深，让你纵使是魂魄也不愿与我相伴…”
听他这么说，知道是答应了，轻轻合上眼睛，吐出一句话：“不是不愿，只是，我，不再爱你了…”
玉城，烟雨楼
虽是歌舞坊，可是占地面积广，后院院子中的景色是极好的，一些风流才子与姑娘相携在这里赏景也是常有的事情。现在是白天，前面没有什么客人，后院里也清净。
落微一身白色文士长衫，作男子打扮，端坐于庭中，白皙的指头请拨琴弦，婉转的琴音从指间流泻，若黄莺轻啼。
还是上回“离殇”的调子，只是此番弹出，多了几分凌厉。一曲奏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旁边的廊柱间显出，唇边淡笑，轻轻鼓掌，穿了浅黄的衫子，缓步来到落微眼前。
“公子的曲子固然是好曲，只可惜少了词，未免有些失色呢。”
这女子落微是认识的，就是那天在台上表演的莫姓女孩，那天远观惊艳非凡，此番近看更觉得容貌精致。只听娇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子莫璃，公子有礼了。”说完盈盈一福。
落微点头回礼，并请她坐下：“离字未免伤怀，姑娘又何必执着？”听她说“莫离”，记得那天跟语墨说这名字不好来着。
谁知莫璃再笑：“原来阁下便是老板说的那位公子，公子本是一番美意，只是小女喜欢这名字，既然公子说了‘离’字不好，我就添了个王字旁，改作‘璃’，还请公子莫要见怪。不知道刚才公子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我原先从来没听过。”
落微从琴案前站起来，立在廊边极目远眺，湖岸后是一排两层小楼，是烟雨楼中的姑娘日常居住的地方：“是‘离殇’，本身也是有词的。”
莫璃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公子能否唱一遍？”
落微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答话。
莫璃脸上有淡淡的尴尬之色，俏脸一红，起身赔罪：“公子莫要见怪，是小女冒失了，只是小女一片诚心，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落微笑着摇摇头：“在下今日嗓子不方便，实在是不巧得很。”她的身形比一般女孩生的高挑，扮个男人也不怕别人轻易认出，可要是一唱不就露馅了，看她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便执起石桌上的狼毫小笔：“不如我将歌词写下，再将曲调传授给姑娘，如何？”
“真的吗？那太好了，多谢公子！”莫璃毕竟只有十四岁，一下子眉开眼笑。
落微坐在莫璃对面，不一会儿，一手漂亮的隶书跃然纸上，落微心道：看来师父说的不错，女孩写柳体字更漂亮些。
“一曲离殇吟，含咽无语诉，寒星明灭，青灯碎孤心，桃花初放声，袖起琵琶弹，隐隐绕残香，凄凄殇意浓…”这下子即便是落微见过不少天才儿童也要叹息了，只听过一遍便能整首唱出，甚至没有错漏，这样的天分，也难怪会痴迷到这个样子。
正在心里暗暗赞叹的时候，就看见语墨一身白衣，穿过长廊，款款的朝这边走来。
“是墨娘。”莫璃笑着看语墨走进。
语墨一上来便是笑语如花：“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在这儿扰人清梦？”
落微不在意的笑笑：“谁也没说不让你睡不是，要不我怎么来了这么半天也没去叫你？”
“那你们先聊，我回房了。”莫璃简单交代了一句就转身回去了，只留下落微和语墨两人在亭中。
语墨“嘿嘿”笑了两声才坐下：“平日里要你叫我们这些姑娘们唱歌，你老大不乐意，今天怎么转性了？”
“我是看她聪明又好学，反正不过是首曲子，也没什么不能教的，只是我平日里懒得操那份心。”落微懒懒的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语墨斜了她一眼：“再聪明还能比过你这聪明蛋去？”
落微也不动换，插话道：“这女孩儿不错，请人继续教她读书吧，别在坊间耽误了。”说完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摞银票，放在桌上：“快过年了，给他们买些东西什么的。”
语墨美目一沉：“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么大的歌舞坊，难道还养不活几个人么？”
落微支起身子，轻笑了一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姑娘们赚多少便算多少，你一个子儿也不会拿，迎来送往的虽然多，也不过是赚些茶水酒菜的钱，还要养着打杂的，护院的，又能剩下几个。这话我每年都说一遍，你也别让我再多废话了，赶紧拿着，也就七八百两，这一年我也就这么多，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听完这长篇大论，语墨也就不多推辞了，只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用，再来要回去吧。”
落微哼了一声：“咱们这么多年姐妹，我还怕你卷款潜逃了不成？”
语墨又道：“阿若呢？她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留她在宫里收拾东西，过两天太后皇上要去清辉园，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也要跟着，大概明年三月份就回来了。”
语墨皱了皱眉头：“我要是有什么事到哪儿找你去？”
“找我啊…”落微一直为这件事伤脑筋，想在皇宫这鸡蛋里挑出缝来着实不易，就算是有功夫的人偷偷的来，再偷偷地走，皇宫那么大，万一走错了就完了，还有就是她的屋子离蓝洛夜实在太近，蓝洛夜功夫又太好，有人若是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他必然会知道。所以这一系列的问题出来了以后，落微就马上打消了让人偷入皇宫给他送信的念头。不过她在京城自然是无所谓，她不在京城事情就麻烦了。
“你让人去兵部找蓝洛夜吧。”落微失笑出声，在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居然第一个想到的是他。
“洛王爷？”语墨知道那个冷面王爷，“我倒是见过他两次。”
“他来过这儿？”落微是很难想象一贯冷漠的他还有寻花问柳的闲情逸致。
语墨略有深意的斜了她一眼，语气也刻薄起来：“他洛王爷再尊贵，到底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偶尔来个一次两次怎么了？”
落微点头表示同意…
“姑奶奶我可是打开门做生意，我这可是清清白白的生意，和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儿扯不上半点关系…”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她是知道的。
落微再次点头表示同意…
“他堂堂王爷之尊，有几个红颜知己的也算是常事，就算是他今天喜欢翠漪，明天喜欢红袖，再把她们都娶回家去，也没听说犯了哪条王法了…”红袖和翠漪都是眼下正当红的姑娘。
落微又点头，不过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过没准他的正妃不同意，虽然管不了，也可能会闹腾，这就不好办了，可是我听说他还没立妃呢，那挺好，我也希望我这些姐姐妹妹的能有个好归宿，洛王爷要是真能看上一个两个的也算是美事一桩…”
不对！这摆明了弄个套让她钻嘛：“你立刻给我打住！你这歪脑筋也动得太离谱了吧！”
“反正你又不打算嫁他，做个顺水人情也挺好不是？”语墨秀眉一挑，挑衅似的看着她。
落微咧嘴一笑：“我既不是钦天监也不是媒婆，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算了，我不逗你了。”见落微神色自若，语墨也没享受到逗人的乐趣，“他每次都是陪着九爷和他那些朋友一起来的。我这儿娇滴滴的美姑娘，他连正眼也不多看，这样的男人，天下少有呢。”
一听又是秦玄熠起的头儿，落微一阵气闷：“就知道是这个坏胚子，勾上一群狐朋狗友，别的不会，就会吃喝嫖赌。”
“你可别再骂了。”语墨就要念阿弥陀佛了，“没这些人，我上哪开支去？”
这句话倒是绝对的真理，落微也安静下来，又听语墨问：“九爷有没有意中人？”
落微一个激灵，觉得她这话大有深意，可这事儿还真不好说，秦玄熠到底算不算有意中人？
“怎么问起这个了？”还是先问语墨要干什么吧。
“我这儿有人想打他的主意，要是没有我就不管了，要是有的话，都是女人，我也不能害了人家。”
落微快要疯了，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咱烟雨楼的姑娘还真是不同凡响，这主意也打得大了吧！”
语墨叹口气：“这也怪不得她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又有几分姿色，谁不想嫁个好人家？”
“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寿王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就算是秦玄熠真喜欢她，寿王能让一个风尘女子当她的儿媳妇？”况且秦玄熠还不喜欢她，落微在心里默念，十六岁不到的小屁孩也这么抢手？
语墨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的。”
“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正当落微起身之时，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小姑娘跑进来：“墨娘，你快去看看吧，翠漪姐把九爷拉进屋里了…”
“那个九爷？”落微忙问。
“还有哪个。”语墨说完又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怜心说本来秦玄熠是路过，喝杯酒就走，后来喝完了以后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翠漪就扶这秦玄熠进房休息，怜心觉得秦玄熠脸色不太对劲，因为语墨让她留意，她这才赶紧通知语墨。
怜心说：“九爷的随从小六子想拦没拦住，给他急得都要疯了。”
落微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话还没听完就要用轻功从窗户进去，语墨一把拽住她：“你先别露面，去前厅等着，既然我是老板，这件事就交给我。”
落微这才稍稍平静下来，语墨已经跟着怜心去了，她一个人慢慢的走到前厅。
这时候还没什么客人，整个大厅都是空荡荡的，大多数的姑娘也都在房里休息，除了几个负责打扫的杂役和丫环，就没什么人了。
落微找了个位子坐下，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打。耳中听着二楼上乱哄哄的声音，语墨唤了两个护院进了秦玄熠的屋子，隐隐约约还有小六子吵闹的声音，什么万一爷有什么事，要你们好看之类的。语墨让人拦着小六子不让进，说让他别添乱了。
落微终于坐不住了，拍了下桌子，就往楼上走。
语墨从房里走出来，关上门，让闲杂人等散了，只留了怜心，小六子在房门口蹲着，急得都要上吊了。
“怎么样了？”落微看着架势也明白了点，可能是翠漪在酒里做了手脚，估计是蒙汗药什么的。
语墨朝着小六子招招手让他过来，然后才小声对两人说了大概，落微一时间又羞又气，脸红了大半。这丫头着急嫁人，给秦玄熠下了些让人意乱情迷的药物，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落微毕竟是个大姑娘，这阵势从来也没见过，勉强镇定了一下：“可有解法？”
语墨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小六子，才道：“本来是有的，就是困难一些，九爷身骄肉贵，这法子有些霸道…要是把他弄病了什么的，就更不好办了…”微微停了一下：“要不要…”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小六子这下子更急了，向来都是被使唤的，他那里做的了主？
落微明白语墨的意思，却是不愿用这种最简单的，最不负责任的方法去解决，秦玄熠不是一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就凑合了，可哪家的黄花闺女愿意让人随随便便玷污了？况且秦玄熠性子虽然爱闹了些，清醒之后若是知道平白无故害了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后悔呢，沉吟了一下才道：“是不是只要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语墨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照你的意思办了。”
小六子在语墨进去后觉得脖子后面有些森森然，用手不断搓着，心里嘀咕着小命能不能保住的事情，然后就是皱着眉头就快哭了。身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我麻烦你，要发呆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这儿挡道儿。”落微一把将小六子拉到旁边：“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你说谁呢？”小六子还挺不乐意。
“有功夫跟我吵还不如赶紧给你主子想个去处。”
“自然是回王府了。”小六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有毛病啊！”落微气得牙痒痒，“秦玄熠都这样了，让他回王府，给老王爷添堵吗？还是你小子嫌命长了？”
小六子挺委屈的摇摇头：“那去哪？”
落微想了想：“去豫郡王府。”
“啊？七爷要是知道，那奴才可就别活了，七爷这脾气，平时和善，可要是知道事情弄成这样，差点儿闯了大祸，想想就怕人！”
“七爷知道最多只是骂你几句，而且七爷为人处事周密细致，他知道怎么样对九爷才是最好的。”落微放柔了口气。
之后落微很平静的坐下等着语墨出来，冷眼看着黑夜慢慢来临，烟雨楼还是往日的热闹，一切都是一样的，或许不同的只是这里再不会有名叫“翠漪”的当红姑娘。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记得翠漪来时的孤苦无依，瘦弱的尚不及她的身形。这一路走来，看着她一天天活得更好，落微以为她可以摆脱这种靠男人的思想，却没料到她干出这样的傻事。
而且这件事算是触到了落微的底线，无论如何烟雨楼也容不下“翠漪”这个人了，她或许可以改头换面重头再来，可落微却不想再对着她。
过了很久的样子，语墨终于从楼上下来，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粘这汗水贴在脸上，带着些狼狈的风情。
落微道：“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算是稳下来了，九爷身子骨壮，底子好，若是常人这么一番折腾非得去了半条命，他只是让我用安神汤灌晕了，醒了以后什么事都没有，我带你们上去看看。”语墨懒懒的伸了伸胳膊。
落微点点头，小六子赶紧上前跟着落微。
进了屋里还有刚刚留下的冷冷的水汽，想必要熬到药力结束费了不少力气，秦玄熠本人也吃了不少苦头。落微转到屏风后大致看了看他，确定他只是昏过去了。身上的已换了干爽的衣服，只是头发还湿湿的散在枕上。
“他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落微小声问语墨。
“起码也得一个半时辰，你再等等？”语墨抬眼看她。
落微摇了摇头，宫门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关了：“我来不及了，备车送他去豫郡王府。”
坐在车上，小六子不住拿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公子，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来。自家主子安静的靠在人家腿上，睡的香甜。
“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我待会儿也好跟爷回话。”小六子满脸堆笑。
“你这次认不得我，下回见着就认得了，也别请教了。”落微今天也懒得花心思跟他解释了，“小六子，你认为一个好的随从重要的是什么？”
小六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答道：“忠心！”
“忠诚固然重要，可你家爷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大是大非面前不含糊，可毕竟是年少气盛，有时候难免着了别人的道，就该是你帮着他，护着他的时候了，你明白么？”
“嗯。”小六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落微无奈一声轻叹，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
“公子，豫郡王府到了。”
落微应了一声，便和小六子一起将秦玄熠扶下车。也没等到秦玄煜出来便先行离开。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与烟雨楼有一层关系，不是怕他想歪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对这个温润如玉的人，自己总要多一份保留，或许是因为在完美的人面前，不愿打破自己在他心中完美的形象。如他一般温柔的人，也愿意给她留下一点呼吸的空间。
进宫门时有些晚了，从京畿司新晋上来的几个侍卫不认识落微，在宫门纠缠了半天，直到外廷侍卫副总管蓝楚烨见着落微，连忙赔罪：“弟兄们新来的，没见过郡主，这才冲撞了。”蓝楚烨是个笑起来很孩子气的大男孩，长的和蓝洛夜有几分相似，气势就是截然不同的了。
“副统领不必客气，我今日是因为一些私事在外耽搁了，与他们二位无关。”落微无意与这两个侍卫过不去，况且蓝楚烨是蓝朴的嫡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还是蓝家人呢。
“那卑职就不耽误郡主了，郡主请！”蓝楚烨退到一边，做了请的手势。
落微颔首，径自向前走去，却听蓝楚烨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阀主刚来问过，若是郡主回去有空不如去看看。”
落微回身，淡淡一笑：“多谢蓝副统领，至于王爷那边，我自会遣人禀告。”
昏暗中，蓝楚烨似乎有些脸红。落微笑着离去，无形中对这个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暮春三月 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 谁人饲狼
人心怜羊 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 世情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