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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第十一章 祸起萧墙(一)

    朱雀大街贯穿了整个城东,直至皇城脚下,城东乃是帝都长安最繁华的地段。

    城西虽比不得城东热闹,但在花灯节的夜晚,也是人群密布挥汗如雨的。

    剑歌一只手被宴词无拉着向前走,穿过河岸,走上拱桥,在拱桥上正巧与风焕打了个照面,剑歌看到风焕的目光在宴词无脸上滞留了片刻,心中猜到两个人应当是交换了想法,风焕脚下并未停留,随着去往城东的人群慢悠悠的与剑歌擦肩而过,两人衣角相撞的时候,剑歌听到风焕的传音入密:“城西三人,多加小心。”

    自打剑歌在御剑山庄小住后,风月剑便留在了见风楼里,一来前几日自己内力尽失用不着舞刀弄剑,二来风月剑剑灵反噬的频率越来越高,剑歌被梦魇折磨的没睡过几个好觉。

    现下自己手中没有武器,若是对上煞命这等以蛮力之人倒还好说,怕只怕在遇上使双剑的无命,无命内力远不及“七命”中的不命和非命,然而手中一双宝剑却委实厉害,双腕灵动之势犹如金蛇狂舞,剑招华丽而致命。

    正待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对策之时,走在自己前面的宴词无忽然收住了脚步。剑歌一个没留神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剑歌抬头,一脸疑问的望着他。

    宴词无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牢牢将剑歌的脸庞锁住,他轻轻地拍了拍剑歌的手背,叹道:“莫要劳神,花好月圆,敛一敛你浑身的杀气。”

    剑歌一愣,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

    杀气流露本身便非她自愿,只是防御的本能罢了。

    剑歌眼珠动了动,盯着被月光照在一汪清水中的两个人的身影,宴词无永远是处之泰然安之若素的,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他平静的内心,作为九华老人的关门弟子,他此种修为又怎是她能比的了得?

    没来由的,剑歌心中涌溢着一股深深的自卑感,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修为落差,而是一尊嗜血的修罗在佛陀面前那种似是尘沙般的渺茫与微小。

    剑歌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低低的看着河水中的两个人的倒影,两个人站的位置是极近的,影子在河水中似是要交缠在一起了。

    剑歌皱了皱眉,随脚提起一块石子入河水中,打翻了一方静谧的漆黑倒影。

    她有些和自己置气,面对着自己突发的小女孩性子,连剑歌自己都吓了一跳,自修罗场中活着走出来之后,她就给自己带上了冰冷的面具,任何人都不得窥视她的内心,有时候,连自己都会被自己欺骗。

    是什么在慢慢改变着她?在她即将跌入万丈深渊之时伸手拉她一把?

    剑歌抬头看着宴词无,愣愣地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那样的波澜不惊中却能在深处看到精光的涌动,她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在他面前仿佛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她一时想不明白,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身子却有些僵直了。

    宴词无看着她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抬手在她的长发末梢勾了勾手指,卷起她一小撮黑发,他的声音温和而细腻,“别担心。”

    宴词无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三个字,一时间危急的我在明敌在暗的形势却仿佛真的不那么重要了,剑歌听着他带有蛊惑的声音,心中那股烦乱之感顿时消散了大半,她能感觉到他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传递着温热和力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气运丹田吐出来,吐纳之间只觉通体通畅了许多,不仅是那颗药丸发挥了作用,更重要的是宴词无带来的平静。

    **

    云烟是第一次放花灯,她懂事起便成日待在九华山上了,偶尔下山几次却也从未去城里走动,重欢跟在她身后看她一会儿去摊前摸摸坠子,一会儿又自来熟的跟河边的小孩子嬉闹,说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倒也不为过。

    重欢后背上的伤好了许多,左手也尚自不碍事了,一直以来他的重瞳都会汲取他几乎大半的内力,不需要使用瞳力的时候,他都是将双目阖上以避免内力不必要的流失,而那日自宴词无与他谈过他的重瞳后,依照九华公子给的口诀逐日练习,他发觉他竟能一日日掌控自己的瞳力了,若是不使用瞳术之时,他明亮的紫色双眸便单纯是一双普通的眼睛,此刻的重欢睁着他的一双眸子认真而专注地凝着前方跑跑跳跳的云烟,烟花从远处燃起,升天后粉身碎骨照亮夜空,然而在重欢眼里,眼前那个小姑娘才是黑夜中一缕亮光,比烟花更盛的绚丽,比天悬星河更加璀璨的耀眼。

    重欢看她看的出神,恍惚间有一股温暖从手心传至心房,他低头看去,一双柔软小巧的手将自己受伤的左手捧在手心上,他抬头,却见云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她脸上堆满了笑意和欢喜,银铃般的笑声咯咯的响起,晕开在他耳边,云烟站在他面前清音娇柔,低回婉转:“重欢,”她伸手指指河岸处一个挤满了人的小摊子,脸上难掩急切,“他们都在那儿做什么,那儿能放花灯是么?带我去。”

    重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无数的花灯从那里冉冉升起,每一只灯笼里朦胧的烛光仿佛汇成了另一片星河,他看着云烟点点头,微微一笑:“好,我们去放花灯。”

    花灯并不是云烟第一次看见,只是亲手触碰它却是第一次,云烟的神情无比的虔诚,重欢看在眼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并无恶意的嘲笑道:“这里不是九华山的百岁宫,放花灯而已,我看你都像是要膜拜菩萨了。”

    云烟嘿嘿笑笑,却并不在意,道:“你不是说花灯寄托了我们的思念,若是许愿,就有可能实现么?”

    重欢点点头。

    云烟用余光看看他,稍稍一撇嘴,“你骗我。”

    重欢一怔,走到她身边去,双手一摊,“我没骗你,我小时候大人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云烟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紫色双眸里满是认真,她忍住笑意,歪歪头,问道:“那你方才还笑我,我家公子说过,信才有希望,信才会实现,你都不信,花灯自然不会帮你的。”

    重欢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几次三番想要反驳,却终究找不出什么话来,他有些窘迫,双手在空中一阵乱舞,“我……我那是……你怎的当真?”

    云烟见他中了自己的套儿,嗤嗤笑起来,面颊绯红,笑靥如春,道:“你忽然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旁的,”她伸手扯扯重欢的衣袖,“重欢,咱们买了花灯,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只要点燃蜡烛就行了么?”

    重欢挠了挠头,自是还未从方才的小闹剧中抽身出来,他小声说道:“那是不行的,点烛火之前,还要写下心愿,用浆糊粘在花灯下面。”

    云烟动了动肩膀把身后的琴重新缚好,点点头,拉着重欢走去河岸旁的小摊前,“走,去许愿。”

    云烟双手捧着自己手里的花灯,略略低头满意的凝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夙愿,她就要亲手放飞她人生中第一展花灯了,她停止了说话,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她看花灯的眼神就像是在百岁宫里每日做功课时的眼神,专注又恭谨。

    她双手轻轻向上一扬,借着风力,她手中的花灯慢慢飞上夜空,花灯底下粘好的纸条随风舞动,她的眼神随着花灯而不断向上看去,看着花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云烟心底一阵的满足。

    重欢将自己的花灯放飞后走到云烟面前,没有打扰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重欢才听见云烟的声音,她的声音中有些哽咽,眼角似有剔透的水珠打湿她的睫毛。

    “谢谢你。”她说。

    她的声音极轻,言语有些发涩,从喉咙中发出的瑟瑟的声音中有些发赌,有什么闷在她的喉咙中无法说出来。

    重欢低头看着她的脸,伸手去抚她的眼角,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一向欢快的她为什么会哭。

    “……我带你去喝梅子酒,好不好?”重欢柔声问道。

    云烟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脸,再抬头时,脸上恢复了平日的笑颜,她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你请客。”

    不过只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重欢便后悔了。

    他不该带她来喝酒。他心说。

    看着桌子上再也放不下的酒坛子,重欢一脸尴尬地将空坛子拿起来放在地上,酒庄的老板忍不住多看了这里两眼,眼神中也是藏不住的震惊。

    重欢一脸窘相地看了看四周,而后闭上了双眼,双手掩面。

    云烟是个酒鬼,而且偏生她不醉。

    转眼的工夫,云烟已是四坛梅子酒下肚了,“老板,这梅子酒是我喝过的最美的酒,请再来一坛。”

    重欢瞬间抬头看着她,表情惊讶地仿佛生吞了一只鸡蛋,他张大着下巴,却发不出声来。

    云烟这才顾得上看他,但见重欢面前只有一只酒碗,而且酒碗里的酒只少了半碗,云烟哈哈一笑,伸手抱起坛子为他满上,“重欢,你小子才喝了一坛啊,太逊了。”

    周围有人投来惊诧的目光,重欢只当看不见,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碗,满满一碗酒只教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是我只喝了一坛,这一坛是你方才喝完的,我只喝了半碗而已。”

    不过他的轻声抱怨并没有让云烟听见,云烟笑呵呵地抱着坛子,双手伸到重欢面前,爽快的让重欢不知如何招架才好,“来,小子,我敬你,”说着,云烟自顾自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续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家公子之外,再没有旁人如此真心待我了,你真好。”

    重欢手指一僵,抬眼望着她,眼前的云烟面颊红扑扑的,眼神中晶晶亮却也蒙了一层迷离,重欢心说她怕是有些醉了吧,他唇角一勾,笑了,将酒碗举起来与她的坛子碰了碰,“我……”他本想学着自己所见过的江湖前辈一样大方的说他干了,但他的酒量告诉他,他办不到,他干笑两声,看着碗里的酒,只是一碗酒在他眼里却犹如汪洋,他咽了咽口水,咳嗽了两声,“我还是只喝一半吧。”

    云烟毫不在意,这些小节她自是不计较的,看着重欢面色纠结地喝下了半碗梅子酒,她忽然捶桌大笑起来,“小子,这么出息啊。”

    重欢懊恼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说好不叫我‘小子’的么,说不准你还比我小些。”

    云烟却没有回应,只是独自继续饮酒。

    酒庄的老板适时抱了两坛新的梅子酒上来,重欢抱歉的笑笑,让老板将地下的空坛子收了走,云烟伸手取过新的一坛,打开红塞子便仰头喝起来。

    邻桌一个客官收拾了自己的行囊起身准备走人,那人自重欢两人就坐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头戴斗笠,面上一条丝纱掩住了面容,那人将银子搁在桌上,道:“老板,银子在这儿,不用找了。”说罢便往酒庄外走去。

    是个女人。

    然而声音却教重欢一个激灵。

    无命!

    重欢心道。

    他不动声色地暗自摸了摸身上的暗器,用余光看着她飘飘然地走出了酒庄,他面色一凝,跟着起身,走到门前看了看无命离去的身影,只见她走得飞快,重欢回头看了看云烟,心中沉了下去,自己和云烟已是暴露在她面前,却不知七命跟着自己出现在帝都却又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天哭》。这里开始节奏就要快了,几乎所有的秘密和阴谋都是在天哭里的。相比之下《汝坟》卷只是铺垫和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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