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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第5章 死地而后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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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楼南每日都像是在煎熬。

    他克制自己不去修罗场看剑歌,却又忍不住命人时刻汇报剑歌的状态给自己。

    那样一个有着明媚笑颜的孩子,他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么冰冷的地方,每当想到这儿,他的心就像被揉进了碎渣。他恨不能亲手斩了那些当初逼迫剑歌进入修罗场的人,但他是教主,他要时刻顾全大局。

    “参见教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霍楼南已经有小半年没有在大殿议事了,每当明教有什么非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的时候,他准许来人靠近他的阁楼。

    “说。”霍楼南只是低低的吐了一个字。

    “启禀教主,圣女身受重伤,已经昏迷了五日了。”外面跪着的人恭敬地回报。

    “吱——”地一声,阁楼的门被打开,霍楼南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前,他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厉声问道,“你可探清楚了?圣女如何受的伤?可有性命之忧?”

    那跪地之人感觉到霍楼南气势逼人,他哆哆嗦嗦的回禀道:“是,属下以性命担保所探消息无误,圣女五日前的一个夜晚在院落的空地上使出一招‘沧海桑田’后便倒地不醒,属下曾看过圣女她们打斗的地方,只见圣女当时倒地的地上有一摊血迹,但血迹是不是圣女的,属下无法得知。”

    霍楼南听着底下人的回报,一字一句都如锋利的尖刀深深划在他的心头,“退下。”霍楼南的声音冰冷的吓人。那前来禀报之人打着哆嗦踉跄着跪爬走了。

    “砰”的一声,霍楼南一拳擂在门口的石桌上,只是相隔了数秒,那块石桌应声而碎,霍楼南的眼神中是吃人般的犀利锋芒。他发怒了。

    离他不远处站立着的妙风使与明阳使相互对望了一眼,眼神很沉,自从修罗场起,两个人都没有见过霍楼南发这么大的脾气。方才一拳击碎石桌的力道若是用在人身上,恐怕那人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震个粉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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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唐宁利用玉混沌为剑歌疗伤后,剑歌的高烧慢慢退了下来,只是碍于前几日内伤忽然被加重而直到此刻还昏迷不醒,但烧退、脉象趋于平稳之后,剑歌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了。

    她昏迷的这几日,若是有人前来找茬,则是由那个黑衣男子给截杀了,他这几日来只说过一句话——“你看好她,其余的交给我。”

    “咳咳……”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咳嗽声。

    男子和唐宁同时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剑歌手捂着胸口咳嗽的厉害,她的身子咳嗽的直颤抖,胸腔因大口呼吸而剧烈起伏。

    “剑歌!”唐宁赶忙奔走过去查看剑歌的伤势。她仔细地为剑歌把脉,除去内伤有发展成顽疾的趋势之外,其他的倒是无妨。

    男子看着剑歌醒过来,心下暗自松了口气,他转身倒了杯水递到剑歌的面前,他看了唐宁一眼,然后唐宁很不情愿的起身,将位置让给他,他在剑歌身边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剑歌喝水,他蹙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把水尽数喝下,剑歌干裂苍白的嘴唇在进过水后恢复了一丁点儿的血色,直到看到剑歌完全睁开双眼,他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唐宁在一旁关注着男子的一举一动,他看她的眼神,连眼角都充满了炙热,在这种柔情似水的目光下,仿佛都可以将屋外的积雪尽数融化了。

    “我……我出去看看。”看着剑歌逐渐回过神儿,唐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远离这里。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也许会有很多话要说,或者,他有很多话要说给剑歌。

    看着唐宁走出去,男子轻声笑起来,他把盖在剑歌身上的轻裘取过来披在她的肩上,他楼她在怀里,柔声问道:“冷不冷?”

    剑歌看了他一眼,一愣,摇头。

    “你是……”剑歌动了动嘴唇,却因长时间未进水,嗓子一时喑哑而说不出话来,

    男子揉揉她的头发,“不是敌人,你别担心。”

    剑歌心说自己并不担心,早在进入修罗场的那天起,她就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近些日子她的内伤复发的愈发厉害和频繁了,她也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变得不妙,然而她已然是架在弓上的箭,不得不发了。

    “前几日你使得是剑圣门的‘沧海桑田’,但我见你所用内力应该是铁马冰河心法,可对?”男子扶她坐好,笑问道。

    剑歌看了他一眼,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原本就有内伤在身,这种时候强行使用铁马冰河心法,对你的内伤只会有加重的负面效果。”男子看着她道。

    剑歌一怔,瞬间抬头,她对上他的眼,眼中闪过一丝慌忙。

    男子眼神一凝,“你不知道?”

    剑歌摇头,她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飘来:“什么意思?”

    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探了探她的脉搏,“一个月前我见你使用过铁马冰河心法,你的内伤反复也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吧?”不等剑歌作答,他继续道,“前几日我并不是真要杀你们,若我要杀你们,悄无声息之间你们便没命了,而我找上你们,也只是想激出你的病情,铁马冰河心法向来只有内力深厚之人才能修习,内力稍弱或有内伤者强行修习,后果相当于慢性自杀,而你,内伤极为严重,修习铁马冰河心法只会让你走火入魔,最后心脉尽断而死。”

    男子话说的极慢,他的一字一句,仿佛是故意要说给剑歌听,他最后一句说的云淡风轻,然而一句话却有万般重量,如同一阵霹雳让剑歌懵在原地。

    剑歌张张口,沉吟片刻,淡淡的说:“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学会圣火令上的武功,在修罗场的一年里,我是活不下去的。”

    男子看着她,也不多说什么,他顺手递过一只杯子,“多喝点水。”

    眼看离修罗场的一年之期越来越近了,最后的两个月里,唐宁和那个男子只让自己安心养伤,其他的一概不必理会,而闲下来的剑歌,脑海中每日都在反复回想男子说过的话——

    “修习铁马冰河心法只会让你走火入魔,最后心脉尽断而死。”

    剑歌闭上眼睛,想把杂念驱赶出去。

    圣火令是楼南哥哥送来的,若是对我不利,难道哥哥竟都不知?还是,还是楼南哥哥他是故意的?

    ——“即便这样你也要去?”耳边是进入修罗场前霍楼南对剑歌所说之语。

    ——“你是圣女,是楼南教主的亲妹妹,他舍得把你送进修罗场?”这是进入修罗场的前一天晚上唐宁与自己闲聊时的一句话。

    ——“修习铁马冰河心法只会让你走火入魔,最后心脉尽断而死!”男子的话一直在剑歌耳边萦绕着。

    这几句话每日困扰着剑歌,使她总不能好好地入眠。

    “咳咳——”剑歌忽然咳嗽起来,唐宁推门进来,连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剑歌抱着唐宁,神色痛苦。

    “宁姐姐。”剑歌轻声。

    唐宁一怔,心说剑歌从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宁轻轻拍打着剑歌的后背,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派头,“发生什么事了?”

    剑歌在她的肩膀上摇头,“宁姐姐,你对铁马冰河心法了解多少?”

    唐宁听后一笑,“不多,我原先听我爹说过,铁马冰河心法是西域明教的无上内功心法,虽与‘沐春风之术’同记载在圣火令上,但铁马冰河心法似是比沐春风之术更胜一筹,修习之人自身一定要有无比深厚的坚实内力,不然决计是学不成的。”

    剑歌身子一僵,痴痴道:“若是……若是那人本身就受了极重的内伤,那……那她修习铁马冰河……”

    “无疑是死路,”还没等剑歌把话说完,唐宁笑着回答她,“铁马冰河心法原本就是极具攻击力的内功心法,这种心法中包含了十六种不同的劲道,若是中了修习铁马冰河心法之人的一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是决计无力回天的。”正说着,唐宁脸色一僵,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把剑歌从她肩膀上拉开,认真地看着她,迟疑道:“剑歌,你莫不是有内伤在身?”

    剑歌苍白的小脸上血色全无,她苦笑着点点头。

    唐宁一脸的不敢置信,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凭借剑歌剑圣门下如此深厚的内功心法护体,还会受到铁马冰河心法的反噬。

    “我在来明教之前的一个月里,一直都在洛阳养伤,只是我的内伤极为严重,除非长期服用以天山雪莲做药引的汤药才可治愈,然而我来到明教不过几天,教中长老们就硬逼着楼南哥哥将我送进修罗场,我的内伤尚未痊愈,经历修罗场这十个月零九天,内伤倒是比以前更加严重了。”

    唐宁静静的听她说完,缓缓开口:“……你的内伤是如何而来?”

    提到这个话题,剑歌一脸的落寞,她轻轻笑着看着唐宁,眼中却充满了苦涩,“宁姐姐,你对我诉说过你的身世,而我的身世,你还不知晓吧?”

    剑歌拉起唐宁的手,两人的手掌传递着温热,剑歌的眼神望向窗外,她的目光虚焦着,仿佛看到了不属于当下的一个时空,“江湖人都晓得明教前任教主霍恩与‘玉女九剑’廖小青不顾旁人说三道四而结为夫妇,我娘远嫁西域后不到一年就有了我,明教几位长老专挑这个时刻挑起了明教内乱,我爹为了不让我娘和我受到牵连,便让我娘带着我先行回到中原,我娘带着风月剑和我原本想到洛阳云隐山庄剑圣门下请求恩师庇护,没想到却在长安遭到崆峒派的毒手,崆峒派的长老为了得到我娘的风月剑,不惜使用下毒这等为江湖正道所不耻的手段对付我娘,我娘没有防备,抱憾而终。”

    说到这儿,剑歌的声音一度哽咽,那是怎样一种回忆,只教她痛苦不堪。

    唐宁欲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被剑歌抬手制止。

    剑歌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被我娘的大师兄,也就是人称‘御剑江湖’的风行云剑圣收养,十五年里,我是在长安的御剑山庄里长大的,我娘是上一代剑圣最钟爱的女弟子,剑圣师公因此待我极好,他亲授我剑圣门下所有的剑法,毫不保留,然而无论是师公还是风师伯,他们都刻意回避我的身世,直到楼南哥哥来长安寻我,我才知道自己竟是明教的遗孤,我爹是明教前任教主霍恩。楼南哥哥原本想让我跟他回明教,那时我不肯,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措手不及,我从楼南哥哥那儿回到御剑山庄后便偷偷去书阁寻找我娘留下的遗物,楼南哥哥说当年爹给娘留下了一枚圣火令,我不知真假,自然想去看看,没想到在包袱中竟发现了娘的信,我打开看了之后才知道娘竟是惨死在崆峒派奸人的手下,我不动声色把信件重新放好,决心在剑圣继任大会之后替我娘报仇,结果风师伯不知怎地得知我与楼南哥哥私下会过面,而剑圣继任大会的当晚,所有人又都中了奇毒,江湖各派人士纷纷指责我,说我与明教勾结,风师伯也质问是不是我所下的毒,我当时只想着要替我娘报仇,拔出风月剑便刺向崆峒派当年害死我娘的那个长老,后来……”

    剑歌沉默下来,眼神黯淡。

    “后来你更是百口莫辩,风行云便出手伤了你。”唐宁替她补充完。

    剑歌叹口气,“风师伯的一掌可谓是用了全力,若不是剑圣门下的独门内功心法护体,我怕是早就死在当场了,各大门派都要我风师伯给他们一个交代,再后来,是楼南哥哥把我救走的。”

    “楼南教主?”唐宁诧异,“这……竟如此巧合?”

    剑歌看着她,莫名,“你说什么?”

    唐宁歪头疑惑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但你想想看,这事情未免有些巧合了吧,剑圣继任大会这等盛会,明教怎会贸然现身呢?当时大会上在场的定然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以及享誉盛名的各大名门正派,楼南教主那么有信心能将你从大会上带走?而你又刚巧身受重伤?若是所有人都没有中毒,楼南教主又打算如何行动呢?”

    剑歌愣在当场,她倏然觉得自己呼吸一滞,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那毒分明也不是我下的,又为何?”剑歌喃喃道。

    唐宁看着剑歌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她淡淡一笑,宽慰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她似是想转移话题,不经意问了一句,“对了,你进入修罗场之后怎么会携带着圣火令呢?”

    剑歌听她无意中的这句话,刹那间抬头,圣火令是楼南哥哥令妙水使带给自己的,说希望自己能尽早学会上面的武功……

    剑歌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是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难道是楼南哥哥么?”她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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