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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第4章 修罗太匆匆(二)

    霍楼南接过王风拿在手里的时候,心中感叹了一下王风的重量,说它是一把短剑,倒不如说是一柄刀片,而接下来酌炎所说的话,彻底让霍楼南吃惊了一番——

    “你可别小瞧‘王风’,它虽轻巧,但实际上,它的剑身是由中原的玄铁重剑制成的。”

    酌炎看着他把玩着,笑着介绍道。

    霍楼南本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喉咙里翻涌上一股血腥气,他咳嗽了几声,把剑还给酌炎,自己便坐倒在冰凉的地上了。

    霍楼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酌炎就静静的站在他身旁,时不时来回看看。

    整个修罗场内血腥气浓重,偌大的空地上竟是无风。

    “酌炎,谢谢。”霍楼南平静了一下气息,道谢。

    酌炎挥挥手,笑的自在,“我可不是为了你这声谢,你是教主的独子,我回鹘世代与明教交好,不说别的单说这份交情,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么?”

    霍楼南笑笑,也不再说话,盘腿而坐,调整着内息。

    身侧有酌炎,这让霍楼南安心了不少,如若不然,自己是决计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运功调整内息的,要知道在内力修复期间,若是周围有一丝一毫的干扰,都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这是一场异常危险的博弈。

    待霍楼南将紊乱的内息完全调整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深呼吸一下,睁开眼,眼前是比先前更多的尸体,有的尸体被切成了几块,残忍异常。

    他回头,看见酌炎正蹲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左手上还执着“王风”,王风已然出鞘,玄黑色的剑身上沾满了血迹,剑刃尖头有鲜血滴滴落下。

    酌炎听见动静,抬头望去,正对上霍楼南的眼睛,他苦笑,“好你个臭小子,我不过救了你一次,你就让我接二连三的救你五次三番啊,你要是再不醒,我的体力耗光了,咱们两个人就一块儿死。”

    霍楼南见他苦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洒脱,心知酌炎自是无大碍,他将内息周身运行了一遍,站起来,走过去把酌炎拉起,“一起死又如何,黄泉路上相伴,也是一件美事。”

    酌炎哈哈大笑,轻轻擂了霍楼南一拳,他伸手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道:“你倒是比我还潇洒。”

    “过奖。”霍楼南忍俊不禁。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霍楼南再也没遇到过绝境逢生的险境,他与酌炎相互扶持,渐渐地再无人敢走进他俩人身侧分毫。

    “酌炎。”霍楼南端起酒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嗯?”酌炎应声,转头看着他,酌炎极少饮酒,此时也只是小酌几杯,他架着篝火,烤着生肉。

    “你想不想学我明教至高无上的独门内功心法‘铁马冰河’?”霍楼南问道。

    酌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霍楼南看看他,想了想,道:“不,不是铁马冰河,像你这般柔和的性子,也许‘沐春风之术’更适合你,你可想学?”

    酌炎饮了一小盅酒,淡淡一笑,“‘铁马冰河心法’与‘沐春风之术’皆是明教圣火令上记载的独门武功,只有极少数人得到教主的信任之后,方才可以修炼,我不过是回鹘派来的使者,怎么能学?”

    霍楼南笑,从怀中摸出一物,扔到酌炎面前,“喏。”

    酌炎低头一看,面前之物正是玄铁铸成的明教圣物圣火令。

    “楼南。”酌炎的脸被火光映着,通红一片。

    霍楼南也不多说,仰头喝下一碗烈酒。

    “酌炎,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野心,”说到这儿,霍楼南自嘲地笑了一声,“就算你有,也无妨,这辈子,我霍楼南认定你是我的朋友,圣火令,算是我的诚意。”

    酌炎认真地听他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他坐在篝火的另一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俯下身子捡起圣火令,低头看了一眼,圣火令上记载的武功,是明教的至宝,而此刻,眼前的人竟毫不犹豫地将他给了自己。

    酌炎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定的光,他抬头看着霍楼南一碗接一碗的大口喝着酒,心一横,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楼南,”他拍着他的肩膀,“作为交换,我教你‘御王风之术’。”

    霍楼南侧头看他,眼神中隐约有了些醉意,“御王风之术?”

    **

    酌炎终究还是选择修习“沐春风之术”,铁马冰河心法的修习者身上大多充满了无尽的戾气,而酌炎自小颇为淡然,沐春风之术本就更适合他的气质,让人看了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而酌炎先前所说的“御王风之术”,则是专门用来驾驭“王风”的内功心法,短剑“王风”也有剑灵,即是说,王风也会根据自己的意志选择合适的主人,而御王风之术,则是由外至内地控制和驾驭王风的剑灵,王风作为可以与风月剑相媲美的绝世好剑,自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

    作为非王风所认定的主人,御王风之术的存在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了。

    霍楼南与酌炎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彼此修习着对方的武功,倒是更不在意周围的强敌了,若是有人进犯,两人便用新学会的招式与来者对决,渐渐地,两个人的功力疾速提升,短短半年的光景,他们在武学上的造诣已是今非昔比。

    霍楼南曾想过,若是就这么下去,待自己日后成了教主,酌炎回到回鹘做他的回鹘王,两方交好,岂不是一桩美谈。

    闲暇之余,两人对杯相饮,把酒言欢,这一生,逢一知己,真是知足常乐了。

    然而终究还是有一天,霍楼南亲眼看着酌炎在自己面前倒下,血浸满了他的衣襟,王风浴血,躁动不安。

    霍楼南再不愿多想那一日酌炎的死——

    他看着他为救自己,不顾沐春风之术最高一层尚未练成便强行使用,导致内力反噬,心脉皆断。

    霍楼南眼睁睁的看着酌炎不治身亡。

    酌炎最后的眼神却还是如两人初见时那般淡然,他苦笑,气若游丝,“楼南,看来我要失约了。”

    霍楼南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佩剑,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

    酌炎伸出左手,手心里是沾满血迹的短剑“王风”,他看着霍楼南,将短剑轻轻递到他手上,“楼南,替我收好王风,算是我回你圣火令的诚意。”

    “酌炎……”霍楼南把王风握在手里。

    酌炎笑着叹息,“早知今日,我当时便与你大醉一场,不枉我们兄弟一场。”

    霍楼南看着酌炎苦笑,看着他的瞳孔渐渐失去神采。

    而在这修罗场里,竟是没有一寸土地可以让他为酌炎立个碑,最可悲的是,这个炼狱一样的地方,竟是没有埋骨之地。

    **

    “咳咳……”

    想到过去的往事,霍楼南失声咳嗽起来。

    那段回忆,未免有些过于痛苦了。

    “哥。”剑歌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霍楼南无言,低下头看看手里的“王风”,他拉起霍剑歌的手,将王风放在她的手心里,“‘王风’是我一生的挚友所留下的遗物,作为我在修罗场中唯一相伴之物,我现在把它交给你,待你内伤好些,我便教你如何操纵它。”

    “哥,把它给我,这样是否妥当?”剑歌有些担心的看着霍楼南。

    霍楼南冷清苦笑,“歌儿,如果我说,自酌炎死后,我再也没有使用过‘王风’,你可相信?”

    霍剑歌看着他的脸,点头,“我信。”

    霍楼南搂过剑歌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歌儿,若说修罗场中仅仅是血与恨的洗礼,那便还好些,但当你在里面亲眼目睹众叛亲离,或者你至关重要的人命丧当场的时候,也许你的心境,从此就变了。”霍楼南揉揉她的刘海儿,“一旦失去的东西,不论你怎么努力,永远还是回不来了。”

    霍楼南低头看她,“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去?”

    剑歌思虑片刻,重重地点点头,她扯了扯盖在膝盖上的狐裘,淡淡,“也许在修罗场里,我也会如哥哥一般遇到一生值得信赖的挚友,但现在,修罗场外,我已有要用生命去珍惜之物,离开洛阳魏王府前,月娘曾经对我说,只要是自己的决定,无论对错,都要将它视为正确的,我想,现在就是我要这么做的时候了。”

    剑歌嫣然一笑,“哥哥不要再不放心了,我还在长安御剑山庄的时候,偶尔听师伯他们谈论起你,说明教新任的教主杀伐专断、手腕凌厉,但现下我怎么瞧着你与江湖传闻的不一样呢?”

    霍楼南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哦?原来歌儿是想见识一下楼南教主的威风?”

    霍剑歌吐吐舌头,“才不是,”剑歌轻笑,“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真把我吓得不轻,那时候,我想都没想我们竟然是兄妹。”

    霍楼南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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