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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RG.15 Durex

    遵从杀手先生的意向,格蕾丝抱着早已截然不同的心境再度来到了这家医院。

    徐步行进在宽长走廊里,年久失修的排风扇吱呀吱呀地缓慢旋转着,不断带出串串无规律的噪点。一线灯光倒映在瞳孔忽明忽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入了衣袋中,汗湿的掌心微微捏紧了质感冷硬的金属录音笔。

    在2013号病房门口长久地驻足,她在心底暗忖着待会儿与罗伯茨的谈话内容,细致到字斟句酌。

    Reborn绝不可能向她吐露哪怕是一丁点儿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的讯息——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很明显她早已心知肚明。那么现在她只有抓住机会,向这些显然与Reborn口中的‘16.8屠杀行动’密切相关的暗杀目标套话。

    如果这整件事都跟阿拉伯王室脱不了干系,如果这整件事都是阿拉伯王室在背后操控,如果……

    深深地低垂下了眼睫,掩去瞳孔深处始终存在的模糊一隅,格蕾丝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抬起左手在空中停顿半秒还是扣响了门,然后她旋拧把手将其打开到露出容自己通过的空隙。走动的过程中录音笔在衣袋中振动摩刮着布料,仿佛在提醒着她不可推卸无法避开的某种使命。

    “早上好,罗伯茨少校……噢,今天你的脸色看起来更不错了,细腻红润还有光泽。”

    语调较之于平常稍稍拔高了一些,更显活跃轻快,格蕾丝把在路上置办的营养品搁到病床下的储物空间里,瞥一眼对方看起来恢复了不少的面色,声音蓦地放柔和了些,“我真为你高兴。”

    “这多亏了您的‘水晶之夜’,罗宾昨天念叨了一整夜。”菲奥娜笑吟吟地反手触碰了一下胸前垂挂的吊坠,银白爪镶上嵌着的钻石闪耀着与姑娘脸上同样迷人的光采,“虽然它有个悲伤的名字,但是幸好它最后给了我们幸福的结局。”

    “这是你们共同努力的结果。是上帝决意将它赐予你们,我只不过是个转手人罢了。”滴水不漏地娴熟应承了几句,格蕾丝悄悄伸手进衣袋抓住录音笔,摸索着找到了那块突起的开关,装作随口挑起话题道,“啊,罗伯茨少校——我……”

    “Sawada夫人,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但能否请您……”

    看了看与自己几乎同时开口、在发现说话挑错了时候立刻脸一红歉疚地低下头的法国姑娘,格蕾丝稍微眯起眼睛露出浅浅一痕微笑,礼貌抬手道,“我没有什么急事,你先讲吧,菲奥娜小姐。”

    极富亲和力的笑容让菲奥娜的脸埋得更低,双颊飞起不淡的红晕,双手不好意思地捻捏着衣角,声音期期艾艾细如蚊咛,“我、我想请您陪我去挑选一件合心意的婚纱……您看罗宾现在不是很方便走动,所以我想……”

    “……挑婚纱?”嘴唇动了动,格蕾丝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啼笑皆非地扬起了一个瞬间,旋即又迅速地耷拉下去。

    罗伯茨和女友一同期冀地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她的反应,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率先没了主意——这种暌违已久的、被人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显得尤为讽刺,让她的心里感到格外不是滋味。

    迟一会儿,再迟一会儿……把暗杀计划向后延迟那么几天,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心底这么想着,格蕾丝的口中已经抢先一步,顺其自然地给予了她应答,“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去?”

    菲奥娜绞着衣料的手指在得到对方的允诺后终于放松了下来,向前一步歪了歪头问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现在我们就出发可以吗?”

    走在菲奥娜身后不远处的格蕾丝步履凌杂心乱如麻,面容上也不甚清晰地流露出来几分,她太过专注地出神,以至于连生锈钢轴转动的刺耳声响都没有察觉,这就导致了下一秒她的额头狠狠地撞上了面前突兀开启的房门。

    菲奥娜听到‘咚’的一声吃了一惊,立即回身退到她身边,将她猝然后仰的身体勉强扶住。

    被钝痛和惊呼强行拽回了神志,格蕾丝扶着肿起一块的额头摇摇晃晃地抬起眸子怒目而视,却不期然看到中规中矩压金色的长方形门牌上印着的‘2012’。

    ……这是麦克尔的病房。

    那么,从病房里出来的是……

    格蕾丝惊悚地凝注双眼,久久不敢移过视线与来人对视——如果在这里被识破了身份,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嗨,小姐,你挡了我的路。”夹生的法语带着点美国人独有的轻佻和戏谑,咀嚼着泡泡糖的年轻男人吹了声口哨,利落垂耳的金色短发在空中滑动过一道短洁弧线。

    发觉对方的音色颇带顺畅清朗,与麦克尔断断续续的嘶哑截然不同,格蕾丝才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喉咙,尴尬地致歉道,“我一时走神了,真对不起,先生。”

    金发年轻人眨了眨透彻翠蓝的眼睛,抱着双臂移动重心就势靠在了门边,不礼貌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咧开嘴笑起来的同时眉角一动,兀自下了自己的判断,“你看起来不像是法国人,小姐。”

    被对方的妄自揣度惹得有些恼火,格蕾丝敷衍地使劲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他,“你猜对了,先生,我是美国人。”

    “噢,怪不得——美国姑娘,你的红头发真迷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熟练地两指一勾就从上衣贴着胸口的口袋里夹出了手机,年轻人微张开口吹裂一个粉红色的泡泡,用拇指翻开机盖露出键盘,“啊,还有,顺便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怎么样?”

    “Sawada夫人……”挽着她胳膊的菲奥娜面露胆怯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异国青年,拉了拉她的袖口。

    “放心,他只是个美国最常见的年轻人,不是怪蜀黍……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向菲奥娜抛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格蕾丝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正过脸倾身取过对方手里的手机,噼里啪啦干脆地打下一串字符,最后大方地在联系人里存上了‘自己’名字的罗马音——Sawada Durex。

    “等你约我出去,亲。”

    隔空把手机抛还给对方,格蕾丝挽着旁边的菲奥娜点头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疾步向着走廊尽处走去。

    “Sawada……Durex……?”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金发年轻人的眼底涌现盎然的兴味来,他翻合几下手机滑盖,漫不经心地找出通讯录里的对方刚刚存入的名片,挑起一边的眉梢按下绿色拨号键。

    话筒内‘滴’了一声然后自动咔嗒跳转,传来冰冷刻板的机械女音,“您好,欢迎拨打杜蕾斯公司法国地区客服电话,如需人工服务请按0……”

    干脆地扣上手机丢进衣袋,他吹了个泡泡耸耸肩,弯下腰捡起刚刚被撞落的塑料脸盆,又把染上了灰尘的毛巾和肥皂扔了进去。

    正当他端起盆边准备去走廊一角的洗手间里接上水,屋内突然炸起了一阵叫嚷声:“嘿安德鲁,安德鲁•劳伦斯……你刚才又在跟谁搭讪——快扶我去一趟洗手间!噢那个该死的线人,等我抓到她……”

    “抓到她……嗯,我想已经快了。”被称作‘安德鲁•劳伦斯’的年轻人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下,扫了一眼紧扣滑盖屏幕漆黑的手机。

    •••

    •••

    长发被纯白的缎带圈拢成最高贵典雅的样式,在发际线中央歪歪地别上由数十颗粉晶色水钻镶接而成的小银冠,优美而不失高洁。

    玫红色蔷薇捧花四周围着白纱,被戴着洁白过臂手套的纤细双手近乎圣洁虔诚地捧在胸口,白色滚边曳地长裙攀附缠绕周身,精巧的钩花在襟口翻腾。

    新娘在假想的幸福中仰起脸,清澄目光温顺如鹿,双颊泛起美丽的殷红,笑容娇艳动人。

    啪——啪——啪——

    眼中涌现了微震的惊艳,格蕾丝不由自主地从长沙发上起身,用力拍响了手掌——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心实意地由衷赞美着,“很美……非常适合你,菲奥娜小姐。”

    对她的褒扬报以一个赧然的微笑,菲奥娜旋动脚步,在原地伸展开双臂轻盈地转了一个圈,长裙剪裁成宽松大.波浪的裙摆就地绽成一朵暖白花:

    “那么就是这套了,罗宾看到也会很高兴的。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陪我做这些无聊的琐事……谢谢您。”

    “举手之劳而已。我很高兴你们愿意把我当做朋友。”

    格蕾丝盛妆的脸上笑意盈盈,边吩咐着应侍小姐把这套昂贵的婚纱连同头冠、手套、捧花等等零碎配件一同包起来,边亲热地拉着正试着装的法兰西姑娘左看右看,灰蓝眼底却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叹息的神情。

    悦耳琴音在她即将从旋转的玻璃门踏出婚纱店的时候突兀响起,她对着扭过头看的菲奥娜摆摆手,示意她在外面等候片刻,然后从随身手袋里取出了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中跳动的熟悉人名,她调侃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按下接听键:

    “喂——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请在‘嘀’声后留言,留言完毕请按#号键。‘嘀’声后开始计费,谢谢。嘀——”

    “噢别再胡扯了,请你给我严肃一点,格蕾丝•凡洛姆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大事了!”

    因着极度焦躁急迫而显得尖利的女声让格蕾丝皱了皱眉头,嘴唇微抿起来稍稍挑高眼角,“我可不相信纽约皇后区有什么事是你搞不定的,杰奎琳•劳伦斯小姐。”

    “不……不……你太小瞧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我最最亲爱的——它所涉及的范围可不仅仅是区区的皇后区——或者区区的纽约市。”

    话筒另一头的女人用激烈直白的语气快速说着,停下来喘了口气,似乎是趁着间隙把一大口浓醇的雪茄吸入了肺间,这令她狼狈地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也就间接使得这次谈话被迫中止了半分钟。

    “好了,好了,我想知道这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事情……”隔着洁净通透的玻璃橱窗,格蕾丝右肩夹着电话无声地比了个手势,示意抱着婚纱的菲奥娜多等一会儿,随后不耐烦地大声对着话筒叫道。

    吧嗒吧嗒地咂了咂嘴,杰奎琳抹了一把嘴角坐直身体换了一种姿势拿着手机,尽量简洁地道,“前几天……有一伙条子到酒吧找到了我,他们是负责调查那个原海豹突击队中士的死因的……很明显,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你——还有你的情人身上。”

    “负责调查克莱恩特的死因?”格蕾丝按了按额角觉得头脑发涨,撑着婚纱店前台的台面蓦地拔高了音调,“……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NSA的人?”

    “没错,我想现在你有麻烦了——NSA、美国警方,你将被一共两伙公职人员追捕……噢,如果警方在这件总统都予以关注的谋杀案上碌碌无为,甚至也有可能调集FBI参与。到时候,你……”

    “快点给我闭上你的嘴,杰奎琳•劳伦斯小魔鬼。”陡然发出的哀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格蕾丝赶紧一手捂住唇畔和话筒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的表兄混进了NSA,现在在法国陪同被你一手掰成下半身残废的那个可怜特工做手术……我已经让他联系你了,或许他能帮得上你的忙。”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杰奎琳我的好姑娘……”

    语无伦次地道了声谢,格蕾丝尝试了一会儿终于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美国警方庸碌无能的办事效率她最明白,他们短时间绝对追不到法国来,最棘手的却是NSA持之以恒的严密追捕、和未来有可能到来的FBI特工们的加入。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在罗伯茨•柏希林顿的名字上划上一道删除线。

    打定了主意,格蕾丝整了整领口摆出适宜的笑容迈步向转门走去,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再度响了起来。

    以为是杰奎琳还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她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就凑到了耳边,扬声器中却出乎意料地传出了年轻男人富有魅力的清润嗓音:

    “嗨,杜蕾斯小姐吗?我是安德鲁•劳伦斯——不久前我们在医院的走廊里碰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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