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关云长苦练㧟功 胡碧玉暗投爱意
列位看官：次日早晨日上一竿的时候，关羽背好爹娘给他打点好的铺盖和用具，爹娘送他出了院子，并叮嘱他谦虚谨慎，勤快第一，尊重师傅，用心学艺，还要照顾自己身体，夜里读书不要熬得太晚了。关羽一一答应，随后迈开大步朝冯铁汉的铁匠铺走去。当时的规矩，徒弟学徒期间，饮食起居、干活学艺都跟师傅在一起。因此关家和冯家虽然相隔不远，鸡叫狗吠两家都能互相听闻，但关羽也必须到铁匠铺去住宿。冯铁汉早就和他的帮工站在铁匠铺外迎接，他满脸喜色，双手拉住关羽的手说：“快来吧，师傅候你多时啦！”他叫妻子把关羽的铺盖安顿好，又领着他到铁匠铺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边参观边给关羽介绍打铁的设备和工具。之后，冯铁汉说：“云长呀，我昨日和你爹比手，那场面可真够热烈的。你昨天去你舅家办事，没有看到这个场面，实在有点可惜呢。哦，我是说你爹的手艺，昨天那才叫真人露了相——我如果不是跟他做对手，就要好好欣赏他一回哩。现在你来了，咱们师徒二人今后好好合作，预祝你我都心想事成！至于拜师收徒的仪式嘛，我看就免了吧，因为前天夜里咱们师徒二人已经说定了。”
列位看官：这冯铁汉确实是个义气之人，他对关羽说：“云长呀，师傅的心意你也明白，咱们说过的话就不再说了。但是毕竟咱们师徒相处，所以我有个约法三章，不知你赞同吗？”关羽说：“师傅尽管吩咐，徒弟一一照办。”冯铁汉道：“这第一条，就是你学徒期间，每日早习文、晚习武，白天有时间跟师傅学打铁，师傅每月给你适当工钱；这第二条，就是你在我这儿的所有安排都由你来决定，该学文、该练武，还是该跟师傅干活，由你说了算；这第三条，就是你家农活忙时，你可以随时去下地做活；家里有事，你可随去随来。”听了这约法三章，关羽给师傅跪倒磕头，说：“师傅这样厚待我，徒弟什么时候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呢？”冯铁汉：“哈哈大笑说：“这不是我要这样做的，是老天叫我这么做的。谁叫我在世上遇到你呢？”
列位看官，按照师徒约好的章法，关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念书写字，待到天亮时分，就到铁匠铺去打扫整理，把炉灰倒掉、炭火捅开、工具摆齐、铁料码好，脚底下扫净，该归置的归置，该理顺的理顺。然后给水瓮里担满吃的水，再给淬火缸里担满蘸铁器用的水。这一切都做得又快又好，井井有条。师傅见了，总是眉开眼笑。嘴上不夸，却在心里不住称赞。吃罢早饭，关羽就跟着师傅学打铁。学打铁可不是手里总握着一把铁锤敲敲打打，而是一会儿拉风箱，一会儿添煤炭，一会儿加铁料，一会儿抡大锤。打铁行有句行话叫“师傅小锤敲，徒弟大锤砸”，意思是打铁时师傅总是一手夹着烧红的铁件，一手挥着小铁锤，小锤敲在铁件的什么部位，徒弟的大锤就要落在什么部位，如果师傅的小锤在铁砧上当当当地空敲的话，那就是告诉徒弟仍旧照刚才小锤指示过的部位继续捶打。小锤好似指挥手枪，大锤好像是机关枪。手枪往哪儿指，机关枪的子弹就朝哪儿扫射。才跟师傅学了三天，关羽就已经和师傅配合得相当默契了。冯铁汉暗暗在心里说：“天分高的孩子果真是不一样啊！”打铁是个重体力活，干上一前晌，已是饥肠辘辘了。可是师傅如果不停手，关羽也不停手；师傅不离铁匠铺，关羽也半步不挪窝。铁匠铺的午饭，一般吃到了下午两三点，吃罢饭师傅和师娘总是对关羽说：“干了一大晌活了，你后晌就看书写字吧。啥活都不用做了。”可是关羽从来不听。他撂下筷碗，就到铁匠铺里拾掇物件，整理环境，师傅要来干活，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晚饭后已是夜晚，铁匠铺如果没有紧急活计，一般是不加夜班的。尤其是关羽来到之后，冯铁汉尽量不加夜班，为的是能够让关羽静心练功习武。他知道倘若夜里加班，关羽是一定要来干活的，那不就影响孩子的功课吗？
列位看官：您道这冯铁汉确实是个人物！他时时处处为关羽着想，也是关羽天生的福分！话说关羽在铁匠铺里按部就班地学习劳动，每天早起晚睡，学新习旧，倒也心情舒畅。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天。这天晚饭后，关羽稍事休息，就来到铁匠铺后面的场院里练习武术。他依照《白石韬略》上卷所示，已经练完了八卦拳、罗汉拳、莲花母子拳，正在学练金刚十八式中的金刚马步。只见关羽在场院中站定，双眼微闭，意守丹田，运通经络，气贯全身，然后慢慢蹲成骑马步，如虎望山，如龙探海，那架势似钢打铁铸。一个金刚马步，关羽整整蹲了半个小时，这才缓缓呼气，徐徐站立起来。冯铁汉趁关羽换动作的当儿，快步走到他跟前说：“关羽呀，你扎的马步，确实是与众不同呢。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师傅我不懂武术，可我也想教你一招功夫——这个功夫并非武功，而是我冯家铁匠门的看家功夫。练好这个功夫，脚下就有了根底，身上就有了力气，才能做好这个铁匠。虽然它不是武学之人练的功夫，但它却能与武学相通。练好这个功夫，不懂武术也能胜过懂武术的人，如果懂得武术更会如虎添翼。”冯铁汉呼喊几位帮工从铁匠铺里抬来三个铁砧。关羽睁眼一瞧，这三个铁砧都是师傅平时打铁用的砧子。
列位看官：此时已经晚上9点多钟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他让搬这么多铁砧干嘛？打铁吗？那到铁匠铺不就行了。不打铁，要这几个铁砧何用？关羽正在纳闷，却听师傅说话了：“关羽你瞧，这都是咱白天干活离不了的东西。它们个个都是熟铁水浇铸的铁疙瘩。师傅要教你的功夫叫功，就是用胳膊和后胯来搬弄这几个铁疙瘩。现在师傅就示范给你看看。”好个冯铁汉，只见他对着一个铁砧半蹲下身子，用右胯贴紧铁砧，同时伸出右臂将铁砧夹住，嗨一声把那块铁疙瘩了起来，并着它在场院中行走，像夹着一个三岁小孩子那样轻松。他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后胯一使劲，把铁砧移到腹部，使两手抱住，轻轻放在地上。难怪人们都叫他冯铁汉！没有钢打铁铸的身子骨和千钧之力，要想起这玩意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列位看官，这就是冯家著名的传家功夫——它极其简单普通，甚至人们不认为它是功夫，但它的确是了不起的功夫。试想，若身怀这种功力，伸胳膊扭胯之间就能把一个或几个人拨拉到地上，就像拨拉稻草人那样！俗话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关羽一看，立即对师傅说：“师傅的功真是了得！我常听人说：打拳不练功，终究无大用。您的功我一定好好练！”冯铁汉本来就是那种很有自豪感的人，而他从关羽那里找到了更多的自豪感。听了关羽的话他又是骄傲，又是兴奋，确切的说是骄傲加兴奋！他说：“烧火打铁，说来就来。师傅现在就教你功的诀窍，你只需记住一个‘弯’字就行了。你看，蹲下东西的时候，你的腿要弯、身要弯、胯要弯、腰要弯、脖颈要弯、胳膊要弯。人身这些地方一弯，就把肌肉和关节收缩起来了，也就把力气和能量集结起来了。”冯铁汉指着地上的三个铁砧说：“这三个铁砧大小不一。大的八百斤，中的五百斤，小的三百斤。关羽啊，你虽然生来本力过人，但年轻骨嫩，雄劲尚未灌满筋脉。所以，练功应当慢慢来。你开始先那三百斤的砧子，每天坚持练几下，循序渐进，日积月累，就可大功告成了！”
列位看官，话说关羽被冯铁汉收授为徒，又被冯铁汉格外照顾，为的就是培养这孩子成为顶天立地的栋梁材。一个普通老百姓有这等惜才爱才护才育才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而关羽，正好成了那个时代的幸运儿！话说关羽在铁匠铺子烧火打铁、学文习武，如鱼得水，如鸟入林，一切皆遂人愿。家里有事儿或农活忙时，师傅还逼着他回去帮忙。家里减了一张嘴，可每月下来，还能得到冯铁汉送来的三吊铜钱，他的爹娘和家人自然也都十分高兴。可是有一个人和一个家却不高兴。您道这人是谁？就是胡太爷家的千金小姐胡玥胡碧玉，胡玥是她的芳名，而碧玉是爹娘的爱称。您道这家是谁？就是胡太爷家。胡碧玉小姐不高兴是因为自从关羽去了铁匠铺子以后，她在闺楼上再也没瞅见过关羽的影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他就心里烦乱。胡太爷家不高兴是因为小姐不高兴。胡太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为官，一个从军守边，身边就是碧玉这么一个小女。胡太爷生她时已年近五十，因此对这个老生女十分宠幸爱怜。倒是胡碧玉生来聪慧灵性，秀美端庄，特别招人喜欢。她不但伶牙俐齿，而且眼活手巧，知书达理，可谓闺房之秀；舞枪弄刀，不亚于七尺儿男。谁家有这么一个锦绣女儿，谁都会爱她没商量呢！
列位看官，这些天有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胡家小姐：“为什么那位公子夜里不再来胡家门楼读书了呢？”碧玉小姐猜不透其中原因，自己也不好问家里人。因为家人不可能知道她在闺楼上所看到的事情。“到底人去了哪儿？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儿？”碧玉每天暗自琢磨，可也琢磨不出门道来，因此烦得她书也无心看、武也不想练，后来连饭也不想吃、妆也不想梳了。而且见人就发脾气，不是嫌这东西不顺眼就是说那东西不好看。父母也不知女儿是怎么了，只是她说那件东西不好，就急忙命令家人更换。可任凭如何逢迎，也不能讨得小姐喜欢。直到这天下午碧玉小姐在后院花园摘花散心时，才无意中听到胡府管家对胡太爷叙说冯铁匠比艺招徒等一杆子奇闻。管家当时禀道：“太爷，冯铁匠破格招收的这个徒弟名叫关羽，这孩子年龄不大却颇有志向。听说他每天夜里读书习武，因家里点不起油灯就用黑蜡秆照明，结果中了烟毒，差点儿变成瞎子。有个神医指点他去百药山看病，路遇雷电火灾，他扑入火海拯救幼童，无意中却治好了自己的双眼。冯铁匠就是感念这孩子狭义好学、将来必成气候，才不顾祖宗家规收他为徒弟的。”胡太爷听了也很感慨，他说：“想不到我区区常平小村，还有这等感天动地的奇事？如果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这孩子可能要成为当世人杰呢！”
看官：聪颖过人的胡碧玉小姐听到胡太爷和管家胡安的对话，心中不禁大喜，她不敢断定那夜读的公子就是冯铁匠新近招收的徒弟关羽，但除了他常平村里又有何人呢？于是小姐眉头一皱，肚里想出一计。当天夜里，碧玉小姐心也不再烦，也不再失眠。她甜甜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起床梳妆打扮，早饭之后就要到后院练刀，还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几日不练手都生了、刀都锈了。胡太爷和胡夫人见小姐这样，心里大喜，忙吩咐管家胡安、丫环莺歌准备场地和器械，用心伺候小姐练得开心。小姐多日愁眉不展本来也让管家丫环们心情不悦，现在小姐高兴了，他们自然也欢喜若狂。胡太爷也饶有兴致地陪同胡小姐来到后院场地。莺歌将小姐平时练的柳叶刀、竹节枪和红玫剑拿来。小姐拔剑起舞，只见那红玫剑寒光闪闪，冷气逼人，三丈之外，树叶喧响。胡太爷做过武秀才，自然对武术非常精通，他不由喝道：“好剑法！”话音未落，碧玉小姐当啷一声把红玫剑掷在地上说：“我不想练剑！给我拿枪！”小姐接枪起势，一根竹节枪望东刺西，看南扎北，枪头如银蛇吐信，迅如闪电；枪杆如蟠龙腾身，变幻莫测。这套枪法乃胡太爷自编自创，享有自主知识产权，碧玉的枪法也是他亲手所授，因此他深知其中三昧，此刻他不由喊道：“好枪法！”话音刚落，竹节枪便被小姐扎到场院中的一棵银杏树上说：“我不想练枪！拿我的刀来！”小姐抽刀起身，身如飞燕跃在半空，身体飘落的一刹那间，柳叶刀刷刷刷刷上下左右一连劈了十六刀，刀光形成多层光圈，屏蔽了小姐的身形。那可真是只见刀光、不见人影。莫说枪刀剑戟皆不可入，就是风也刮不过、水也泼不进哪！胡太爷一生爱刀，这把柳叶刀和柳叶刀法，本是碧玉的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厚礼，数得上世间罕见的上乘刀法。胡小姐从小练刀，刀术已达炉火纯青，因此胡太爷又不禁呼道：“好刀法！”此言一出，胡小姐却把柳叶刀扑哧一声撇在草坪上说：“我不想练刀！不想练了！”胡太爷道：“女儿刀法已经出神入化，为何不想练了？”碧玉答：“我想练锤、练杵、练狼牙棒！”
列位看官，您道碧玉小姐的刀、枪、剑都练得如此精妙，为何突然要锤练杵练狼牙棒呢？看官知道，那锤杵狼牙棒也属十八般兵器之一，要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碧玉小姐提出来要练，却是语惊四座。胡太爷说：“碧玉啊，那锤啊杵呀狼牙棒的形象笨拙凶悍，一般都为蛮力有余而巧劲不足的猛人壮士所练。看我女儿柳叶眉弯弯，一身秀气，怎能练那种凶猛兵器？”胡碧玉道：“柳叶眉弯弯？那我就练柳叶刀！”“小姐您刚才练的就是柳叶刀呀！”还没等胡太爷说话，胡安和莺歌就异口同声说道。“是呀，你练的就是柳叶刀哇！”胡太爷也说。谁知碧玉小姐又嚷道：“我不练这柳叶单刀，我是要练柳叶双刀！”听了这话，胡太爷哈哈笑着说：“碧玉啊，你从小习武，现在也是身有武技之人了。你应该知道：这十八般兵器里，有可使单的，亦有可使双的。如双枪、双剑、双锤、双戟、双锏。按说这柳叶刀也可使双。可是你娘从你姥爷家带来的这套柳叶刀法，只适用单刀。若想练双刀，我和你娘都不懂双刀的套路了。”胡碧玉两道柳叶眉忽闪了几下说：“不行，我就是要想练柳叶双刀嘛。要不然，我就不练刀了！”胡太爷见女儿这样，半喜半嗔，喜的是女儿不管练单刀双刀只要肯练都是好事；嗔的是放着现成的稀世刀法她不练，却要练那连自己都生僻的兵器。然而胡太爷毕竟是最娇惯女儿的胡太爷，因此他说：“好好好，孩儿想练什么就练什么、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嘛。胡安，你记住了，一两天内到解州城刀枪巷去给小姐选一双上好的柳叶刀回来。我很快也要联络朋党，聘请一名精通双刀的高手来教习小姐刀法。”胡小姐见爹爹答应了，就轻盈地蹦跳了几下说：“谢谢，谢谢爹爹的安排！不过，从那解州城买回来的刀使着能顺手吗？爹爹呀，我听胡管家昨日跟您说冯家铁匠铺子的事儿了，孩儿想，我若是能指点着铁匠给我锻造一双柳叶刀，岂不是一定可以称心如意吗？”胡太爷慨然应允，他吩咐胡安道：“那就按小姐说的办吧。”
列位看官，到此为止，胡碧玉小姐的计策已经完成了一半多了。她的真实目的呀，其实就是找个合理的借口去那铁匠铺子！
这正是：
单刀不练要练双，使计去会夜读郎。
自古美女爱英雄，花开只为他芬芳！
欲知铁匠铺里有无好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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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按照师徒约好的章法，关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念书写字，待到天亮时分，就到铁匠铺去打扫整理，把炉灰倒掉、炭火捅开、工具摆齐、铁料码好，脚底下扫净，该归置的归置，该理顺的理顺。然后给水瓮里担满吃的水，再给淬火缸里担满蘸铁器用的水。这一切都做得又快又好，井井有条。师傅见了，总是眉开眼笑。嘴上不夸，却在心里不住称赞。吃罢早饭，关羽就跟着师傅学打铁。学打铁可不是手里总握着一把铁锤敲敲打打，而是一会儿拉风箱，一会儿添煤炭，一会儿加铁料，一会儿抡大锤。打铁行有句行话叫“师傅小锤敲，徒弟大锤砸”，意思是打铁时师傅总是一手夹着烧红的铁件，一手挥着小铁锤，小锤敲在铁件的什么部位，徒弟的大锤就要落在什么部位，如果师傅的小锤在铁砧上当当当地空敲的话，那就是告诉徒弟仍旧照刚才小锤指示过的部位继续捶打。小锤好似指挥手枪，大锤好像是机关枪。手枪往哪儿指，机关枪的子弹就朝哪儿扫射。才跟师傅学了三天，关羽就已经和师傅配合得相当默契了。冯铁汉暗暗在心里说：“天分高的孩子果真是不一样啊！”打铁是个重体力活，干上一前晌，已是饥肠辘辘了。可是师傅如果不停手，关羽也不停手；师傅不离铁匠铺，关羽也半步不挪窝。铁匠铺的午饭，一般吃到了下午两三点，吃罢饭师傅和师娘总是对关羽说：“干了一大晌活了，你后晌就看书写字吧。啥活都不用做了。”可是关羽从来不听。他撂下筷碗，就到铁匠铺里拾掇物件，整理环境，师傅要来干活，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晚饭后已是夜晚，铁匠铺如果没有紧急活计，一般是不加夜班的。尤其是关羽来到之后，冯铁汉尽量不加夜班，为的是能够让关羽静心练功习武。他知道倘若夜里加班，关羽是一定要来干活的，那不就影响孩子的功课吗？
列位看官：您道这冯铁汉确实是个人物！他时时处处为关羽着想，也是关羽天生的福分！话说关羽在铁匠铺里按部就班地学习劳动，每天早起晚睡，学新习旧，倒也心情舒畅。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天。这天晚饭后，关羽稍事休息，就来到铁匠铺后面的场院里练习武术。他依照《白石韬略》上卷所示，已经练完了八卦拳、罗汉拳、莲花母子拳，正在学练金刚十八式中的金刚马步。只见关羽在场院中站定，双眼微闭，意守丹田，运通经络，气贯全身，然后慢慢蹲成骑马步，如虎望山，如龙探海，那架势似钢打铁铸。一个金刚马步，关羽整整蹲了半个小时，这才缓缓呼气，徐徐站立起来。冯铁汉趁关羽换动作的当儿，快步走到他跟前说：“关羽呀，你扎的马步，确实是与众不同呢。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师傅我不懂武术，可我也想教你一招功夫——这个功夫并非武功，而是我冯家铁匠门的看家功夫。练好这个功夫，脚下就有了根底，身上就有了力气，才能做好这个铁匠。虽然它不是武学之人练的功夫，但它却能与武学相通。练好这个功夫，不懂武术也能胜过懂武术的人，如果懂得武术更会如虎添翼。”冯铁汉呼喊几位帮工从铁匠铺里抬来三个铁砧。关羽睁眼一瞧，这三个铁砧都是师傅平时打铁用的砧子。
列位看官：此时已经晚上9点多钟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他让搬这么多铁砧干嘛？打铁吗？那到铁匠铺不就行了。不打铁，要这几个铁砧何用？关羽正在纳闷，却听师傅说话了：“关羽你瞧，这都是咱白天干活离不了的东西。它们个个都是熟铁水浇铸的铁疙瘩。师傅要教你的功夫叫功，就是用胳膊和后胯来搬弄这几个铁疙瘩。现在师傅就示范给你看看。”好个冯铁汉，只见他对着一个铁砧半蹲下身子，用右胯贴紧铁砧，同时伸出右臂将铁砧夹住，嗨一声把那块铁疙瘩了起来，并着它在场院中行走，像夹着一个三岁小孩子那样轻松。他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后胯一使劲，把铁砧移到腹部，使两手抱住，轻轻放在地上。难怪人们都叫他冯铁汉！没有钢打铁铸的身子骨和千钧之力，要想起这玩意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列位看官，这就是冯家著名的传家功夫——它极其简单普通，甚至人们不认为它是功夫，但它的确是了不起的功夫。试想，若身怀这种功力，伸胳膊扭胯之间就能把一个或几个人拨拉到地上，就像拨拉稻草人那样！俗话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关羽一看，立即对师傅说：“师傅的功真是了得！我常听人说：打拳不练功，终究无大用。您的功我一定好好练！”冯铁汉本来就是那种很有自豪感的人，而他从关羽那里找到了更多的自豪感。听了关羽的话他又是骄傲，又是兴奋，确切的说是骄傲加兴奋！他说：“烧火打铁，说来就来。师傅现在就教你功的诀窍，你只需记住一个‘弯’字就行了。你看，蹲下东西的时候，你的腿要弯、身要弯、胯要弯、腰要弯、脖颈要弯、胳膊要弯。人身这些地方一弯，就把肌肉和关节收缩起来了，也就把力气和能量集结起来了。”冯铁汉指着地上的三个铁砧说：“这三个铁砧大小不一。大的八百斤，中的五百斤，小的三百斤。关羽啊，你虽然生来本力过人，但年轻骨嫩，雄劲尚未灌满筋脉。所以，练功应当慢慢来。你开始先那三百斤的砧子，每天坚持练几下，循序渐进，日积月累，就可大功告成了！”
列位看官，话说关羽被冯铁汉收授为徒，又被冯铁汉格外照顾，为的就是培养这孩子成为顶天立地的栋梁材。一个普通老百姓有这等惜才爱才护才育才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而关羽，正好成了那个时代的幸运儿！话说关羽在铁匠铺子烧火打铁、学文习武，如鱼得水，如鸟入林，一切皆遂人愿。家里有事儿或农活忙时，师傅还逼着他回去帮忙。家里减了一张嘴，可每月下来，还能得到冯铁汉送来的三吊铜钱，他的爹娘和家人自然也都十分高兴。可是有一个人和一个家却不高兴。您道这人是谁？就是胡太爷家的千金小姐胡玥胡碧玉，胡玥是她的芳名，而碧玉是爹娘的爱称。您道这家是谁？就是胡太爷家。胡碧玉小姐不高兴是因为自从关羽去了铁匠铺子以后，她在闺楼上再也没瞅见过关羽的影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他就心里烦乱。胡太爷家不高兴是因为小姐不高兴。胡太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为官，一个从军守边，身边就是碧玉这么一个小女。胡太爷生她时已年近五十，因此对这个老生女十分宠幸爱怜。倒是胡碧玉生来聪慧灵性，秀美端庄，特别招人喜欢。她不但伶牙俐齿，而且眼活手巧，知书达理，可谓闺房之秀；舞枪弄刀，不亚于七尺儿男。谁家有这么一个锦绣女儿，谁都会爱她没商量呢！
列位看官，这些天有个问题始终困扰着胡家小姐：“为什么那位公子夜里不再来胡家门楼读书了呢？”碧玉小姐猜不透其中原因，自己也不好问家里人。因为家人不可能知道她在闺楼上所看到的事情。“到底人去了哪儿？或者发生了什么事儿？”碧玉每天暗自琢磨，可也琢磨不出门道来，因此烦得她书也无心看、武也不想练，后来连饭也不想吃、妆也不想梳了。而且见人就发脾气，不是嫌这东西不顺眼就是说那东西不好看。父母也不知女儿是怎么了，只是她说那件东西不好，就急忙命令家人更换。可任凭如何逢迎，也不能讨得小姐喜欢。直到这天下午碧玉小姐在后院花园摘花散心时，才无意中听到胡府管家对胡太爷叙说冯铁匠比艺招徒等一杆子奇闻。管家当时禀道：“太爷，冯铁匠破格招收的这个徒弟名叫关羽，这孩子年龄不大却颇有志向。听说他每天夜里读书习武，因家里点不起油灯就用黑蜡秆照明，结果中了烟毒，差点儿变成瞎子。有个神医指点他去百药山看病，路遇雷电火灾，他扑入火海拯救幼童，无意中却治好了自己的双眼。冯铁匠就是感念这孩子狭义好学、将来必成气候，才不顾祖宗家规收他为徒弟的。”胡太爷听了也很感慨，他说：“想不到我区区常平小村，还有这等感天动地的奇事？如果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这孩子可能要成为当世人杰呢！”
看官：聪颖过人的胡碧玉小姐听到胡太爷和管家胡安的对话，心中不禁大喜，她不敢断定那夜读的公子就是冯铁匠新近招收的徒弟关羽，但除了他常平村里又有何人呢？于是小姐眉头一皱，肚里想出一计。当天夜里，碧玉小姐心也不再烦，也不再失眠。她甜甜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起床梳妆打扮，早饭之后就要到后院练刀，还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几日不练手都生了、刀都锈了。胡太爷和胡夫人见小姐这样，心里大喜，忙吩咐管家胡安、丫环莺歌准备场地和器械，用心伺候小姐练得开心。小姐多日愁眉不展本来也让管家丫环们心情不悦，现在小姐高兴了，他们自然也欢喜若狂。胡太爷也饶有兴致地陪同胡小姐来到后院场地。莺歌将小姐平时练的柳叶刀、竹节枪和红玫剑拿来。小姐拔剑起舞，只见那红玫剑寒光闪闪，冷气逼人，三丈之外，树叶喧响。胡太爷做过武秀才，自然对武术非常精通，他不由喝道：“好剑法！”话音未落，碧玉小姐当啷一声把红玫剑掷在地上说：“我不想练剑！给我拿枪！”小姐接枪起势，一根竹节枪望东刺西，看南扎北，枪头如银蛇吐信，迅如闪电；枪杆如蟠龙腾身，变幻莫测。这套枪法乃胡太爷自编自创，享有自主知识产权，碧玉的枪法也是他亲手所授，因此他深知其中三昧，此刻他不由喊道：“好枪法！”话音刚落，竹节枪便被小姐扎到场院中的一棵银杏树上说：“我不想练枪！拿我的刀来！”小姐抽刀起身，身如飞燕跃在半空，身体飘落的一刹那间，柳叶刀刷刷刷刷上下左右一连劈了十六刀，刀光形成多层光圈，屏蔽了小姐的身形。那可真是只见刀光、不见人影。莫说枪刀剑戟皆不可入，就是风也刮不过、水也泼不进哪！胡太爷一生爱刀，这把柳叶刀和柳叶刀法，本是碧玉的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厚礼，数得上世间罕见的上乘刀法。胡小姐从小练刀，刀术已达炉火纯青，因此胡太爷又不禁呼道：“好刀法！”此言一出，胡小姐却把柳叶刀扑哧一声撇在草坪上说：“我不想练刀！不想练了！”胡太爷道：“女儿刀法已经出神入化，为何不想练了？”碧玉答：“我想练锤、练杵、练狼牙棒！”
列位看官，您道碧玉小姐的刀、枪、剑都练得如此精妙，为何突然要锤练杵练狼牙棒呢？看官知道，那锤杵狼牙棒也属十八般兵器之一，要练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碧玉小姐提出来要练，却是语惊四座。胡太爷说：“碧玉啊，那锤啊杵呀狼牙棒的形象笨拙凶悍，一般都为蛮力有余而巧劲不足的猛人壮士所练。看我女儿柳叶眉弯弯，一身秀气，怎能练那种凶猛兵器？”胡碧玉道：“柳叶眉弯弯？那我就练柳叶刀！”“小姐您刚才练的就是柳叶刀呀！”还没等胡太爷说话，胡安和莺歌就异口同声说道。“是呀，你练的就是柳叶刀哇！”胡太爷也说。谁知碧玉小姐又嚷道：“我不练这柳叶单刀，我是要练柳叶双刀！”听了这话，胡太爷哈哈笑着说：“碧玉啊，你从小习武，现在也是身有武技之人了。你应该知道：这十八般兵器里，有可使单的，亦有可使双的。如双枪、双剑、双锤、双戟、双锏。按说这柳叶刀也可使双。可是你娘从你姥爷家带来的这套柳叶刀法，只适用单刀。若想练双刀，我和你娘都不懂双刀的套路了。”胡碧玉两道柳叶眉忽闪了几下说：“不行，我就是要想练柳叶双刀嘛。要不然，我就不练刀了！”胡太爷见女儿这样，半喜半嗔，喜的是女儿不管练单刀双刀只要肯练都是好事；嗔的是放着现成的稀世刀法她不练，却要练那连自己都生僻的兵器。然而胡太爷毕竟是最娇惯女儿的胡太爷，因此他说：“好好好，孩儿想练什么就练什么、想怎么练就怎么练嘛。胡安，你记住了，一两天内到解州城刀枪巷去给小姐选一双上好的柳叶刀回来。我很快也要联络朋党，聘请一名精通双刀的高手来教习小姐刀法。”胡小姐见爹爹答应了，就轻盈地蹦跳了几下说：“谢谢，谢谢爹爹的安排！不过，从那解州城买回来的刀使着能顺手吗？爹爹呀，我听胡管家昨日跟您说冯家铁匠铺子的事儿了，孩儿想，我若是能指点着铁匠给我锻造一双柳叶刀，岂不是一定可以称心如意吗？”胡太爷慨然应允，他吩咐胡安道：“那就按小姐说的办吧。”
列位看官，到此为止，胡碧玉小姐的计策已经完成了一半多了。她的真实目的呀，其实就是找个合理的借口去那铁匠铺子！
这正是：
单刀不练要练双，使计去会夜读郎。
自古美女爱英雄，花开只为他芬芳！
欲知铁匠铺里有无好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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