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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章

    第二一章、变故(中)

    云不归既横死于白川国内,昨日的和议自然成了废纸。柳回雪乍听郑青直言不讳地认了杀人的罪过,怔了许久。说不清是喜是悲。

    这人是个直肠子的,竟被他一番半真半假的言语说成了主战一方。

    比霞舞还轻信。

    柳回雪又见到郑青一双眼睛亮得异样,知道他还有话想说,不只是来报信那么简单。勉强定了定神:“你接着说下去吧。”

    郑青高声呼喝:“云不归他该死!——柳大人,你却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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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云不归的兴致甚高。回了歇脚处,又与他那心腹侍从多喝了两杯。先前不过是“望江坐收渔利”、“已除了白川的大患”那几句话,谈到高兴处,竟不顾忌旁人。

    随便拉了一个宫女,神情诡异地问:“你见过砍头没有?”见她摇头,便洋洋得意地继续:“……可有意思呢。”右手作势凌空下劈,唬得那女孩子一跳,这才眯起眼,“那血能溅出丈许高去。头颅滚到泥沙里,眼睛还要再眨几下才合上。——别说不信,明日你就见着了。”

    柳回雪听到这节,不免摇头:“他是酒后失态。”

    话说回来,不过是除去一个白川柳,至于得意至此吗?

    郑青不屑地答道:“酒后吐真言。”另有些毁人清誉的话,却不好当着柳回雪的面转述。云不归连着说过好几遍“倾国倾城白川柳”,明面上既是夸扬他的相貌,又赞赏他的才华,但言辞间甚为轻薄。宫里不少人都听见了。郑青原本守在暗处窥伺,后来夜渐深而喧哗吵闹之声愈大,忍不住现身。

    先说了句客气话。

    云不归斜眼瞧他:“我认得你。”

    随意地打量他一番,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弯刀:“原来你还带着刀。——这么说是会武的?”郑青不愿意作答,就抱拳打了个揖,算是道上的起手式。云不归不以为然地笑:“可惜这刀杀不了人,只能用来自杀。”又见那刀鞘镶着宝石,雕纹华丽而繁复,更是好奇,“佩刀华而不实,这也是白川的传统?——简直和那位柳公子一样,相貌生得跟女人一样漂亮,性子也跟女人一样柔弱,要他死,他都不敢说个不字。偏偏那样的人,还真是个有才的,在你们白川也有那么高的声望。”眯起眼,笑得更加惹人厌恶,“可见白川国里……都是一群废物。”

    郑青的刀,就于此刻出了鞘。

    流光一闪,云不归的脑袋就滚落地面。

    至于他死后有没有再眨眼,郑青倒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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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青杀了望江的使臣,接着就去温言安抚旁边那个早就被吓傻了的宫女:“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柳承启。一切照实说就成。”自己大步出了殿门,竟没人敢拦他。这时到了鸿胪寺,对柳回雪说的也是同样的话:“卑职杀他,并非一时冲动。”

    他已想清楚了。

    至少,是自以为想清楚了。

    柳回雪叹了口气:“很好。从此你就是杀人凶手了。”

    郑青沉默了一会:“昨日那协议,不过一纸虚言。白川借以自欺欺人罢了。还不如不要。”

    望江国内真正的态度,他看不到,但望江来使的耀武扬威他已经看在眼里。云不归笃定,既然谈成了和议,无论他言语间怎么过分,白川也不敢办他。还得备齐车马仪仗,风风光光地把他送回望江去。

    而郑青杀他,也不是因为他言语失态,而是真的怀了撕毁和议的意图。

    这事霞舞还只是私底下想过一想,他已经做了。

    然后跪在柳回雪的面前:“卑职坏了柳大人的大事,任凭处置就是。”柳回雪却只能苦笑。——若不是郑青抢先砍了云不归的脑袋,那过几个时辰就该轮到他自己的脑袋被砍了。

    果然,过不一会,柳承启也派人到了鸿胪寺。

    头一件事自然是来问明郑青的过错。接着神情古怪地望了柳回雪一眼:“我们柳大人还有句话带给您——昨日鸿胪寺丞的那份诰命文书,还请您收好。”意思就是柳回雪已暂且坐稳了这个官职。

    昨日已谈得板上钉钉的问罪处斩之事,到了今日就不了了之。

    甚至午后临时召集的朝议,柳回雪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经过这般变故,柳回雪的性命暂时无碍,霞舞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望向郑青时又多了几分愧疚不安。倒是郑青昂首而笑:“杀人固然是重罪,但杀敌却是功劳。”自立国之始,望江就是白川的敌国。但真正撕破脸皮,又确实是起自今日郑青诛杀云不归。

    郑青离开时,柳回雪追出去答了一句:“我并没有处置你的立场。……反而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的回答,似乎在郑青意料之中。

    救命之恩的说法,郑青并没有推辞。神色一整:“我救你,是为了要你救白川。——救一人易,救万民难。卑职已做了最容易做的事,难题就交给柳大人您了。”

    柳回雪吃了一惊:“你就不怕我……做不到?”

    霞舞信他,倒不奇怪。但郑青和他不但没有交情,反而颇有些过节,居然也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惊讶。郑青还更进一步:“卑职相信……若白川尚有生机,这一线生机就着落在柳大人身上。”接着,话题却转到了毫不相干的方向。“……湖阳的那株月下美人,卑职亦有幸一睹芳容。”然而芳华刹那,转瞬即逝,未免可惜。

    开先者谢独早。

    实在不愿见到白川柳也落得如此。

    柳回雪这才恍然。原来当时如影随形地跟了他一路的人就是郑青。“承蒙照顾。”

    原来他对自己的了解,比料想中多。

    目送郑青离开,柳回雪转头望向霞舞,唯苦笑而已。“你们这些练武的人,是不是都很容易冲动?”霞舞倒是真心诚意地抿唇一笑:“事到如今,公子您也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昂首迎战便是。——谁说敢上战场的白川人都已离开了京城?至少在这里,就有我和郑青两个。”

    但凡有一分的胜机,就该勉力一战。

    更何况有白川柳在,就能把一分的胜机变成十分。

    ——既然与望江之战已成定局,那白川的民众就都该做如是想。霞舞所辖的听香楼亦做足了打算。就算是牛皮吹破了天,也要把柳回雪捧得众望所归。反正他有将近七年的时间不在国内,有太多故事可以编造。甚至连一年前琉岚天丰等国联手追剿异族的大胜,都颇有些功劳可以算到他的头上。

    唯一有资格怀疑柳回雪的,就只剩下柳回雪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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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的朝议,气氛更是诡谲。

    柳回雪被内侍一路领到了御书房。他还是初次到这里来。踏入内间,发现左相国和律先生都已到了。见到他:“柳公子。”言辞虽冷冰冰的,毕竟算是做到了礼数。柳回雪连忙回礼。

    晚辈碰上长辈,就算心里不对付,仍需恭恭敬敬地给足面子。

    抬起脸,最先见到的是左相那张气得发紫的老脸。

    他偏偏还怪不到柳回雪头上。鸿胪寺已与云不归谈成了白纸黑字的和议,最后是他自己的人搅了局。如今见了柳回雪本人,更没好脾气:“既然不得不战,你就说这局面该怎么收拾吧。——对了,望江的军队,最快什么时候能到王京城下?”

    柳回雪略微吃惊:“不等众位大人们到齐了再商议么?”

    律先生呵呵一笑:“还要等谁?”原来御书房里就只准放进他们三人,连左小姐和柳承启都被摒除在外。柳回雪更是惊讶。自己怎么一夜之间就从临刑的死囚犯摇身变成了朝中重臣?

    律先生看出他的疑惑:“事急从权。”

    当然,给他如此地位,也并非不需代价。

    柳回雪仍在沉吟,左相方才抛出的那两个问题要如何作答,对方又开门见山地问道:“要你立下军令状,坚守王京至太子殿下回师,你肯不肯?”

    律先生亦补充道:“若你不愿意,仍回去做你的鸿胪寺丞,只要把回应望江宣战的那份文书写得漂亮些就可以。——对了,辞藻尽量华丽一点,让那帮粗人自惭形秽。”

    柳回雪仍不答话,静静地等他说完。

    沉默了半晌,德高望重的帝师才说道:“若你肯……那白川的王京就交托给你了。”

    柳回雪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

    郑青霞舞他们这么说也就算了,现在白川最有权势的两人也打算……让他来领兵守城?挑眉望定了律先生。又过了许久,对方终于略尴尬地轻咳一声:“是这样。陛下的病势反复,若是战火波及王京,怕是会有极大的妨害。所以……”

    所以相国和帝师一致打算陪同陛下南迁。

    白川的南部山脉绵延,有险关可以据守。逃到山南,可保安全无虞。

    当然,国君陛下万金之体,两位大人又是国之栋梁,为确保他们的安全,还要分走一部分的兵力。——万一王京不幸陷落,余下的这部分军队,就是白川最后的希望。

    不愧是为政多年的老臣,一篇话,字字说得在理。

    让柳回雪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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