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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 大梦太真

    “欠儿?”

    朱老四看着墙角旮旯里趴伏在地的一个瘦小的孩子模样的人,显然被打过折磨过了,背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迹,条条串串勉强遮住了身体,一只脚光着,鞋子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头发散乱地垂在地上。听见身边有人说话声,那孩子抬了一下头,乱发间瞥了一眼朱老四几个人,又脸伏在地上,再没一丝动静了。

    “对,他就是欠儿。”狱警站在朱老四身边,见欠儿趴着不动,替他回答了,抬起脚要踢欠儿。

    “啪!”一声清脆的响,朱老四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那狱警脸上,接着是一声怒吼:“就是犯了死罪也不能这么做贱人么,知不知道他是我们黑虎岔的兄弟,啊?”

    最后这个“啊”字儿,是从他鼻子里喷出来的。

    朱老四脸色沉沉的转过头,对着刘举才登声噎气说道:“刘队长,这可不好,你这不是待朋友之道啊?”

    刘举才忙解释道:“都是这帮子狱警的做派,我可还没下作到要虐待犯人的地方。”

    说着话,转身对那个还捂着半个脸呻吟叫唤的狱警骂道:“听说这地方龌龊,原想着生计艰难,外人又不知底情编排了恶心国家警务人员,今日才知道的确有下作人,往咱们治安队脸上抹黑。来人啦,拉下去抽五十皮鞭。”

    那狱警脸上还火辣辣疼,一听又要挨皮鞭,一时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刘队长,饶了我吧,都是警长叫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还嘴硬,拉下去,关一个月禁闭。”

    已有人过来拽起,拖拉着往外走了。

    朱老四心里好笑,换了一副脸色,曼声说道:“原说刘队长是受了教育的人,不会那么下作的。”

    又回头对一个兄弟说:“去,找几件干净衣服和一双鞋子来,给欠儿兄弟换上,到客栈里坐下了说话。刘队长请吧,这里臭气熏天,我可不想多呆了。听人讲,教育人的最好办法是叫人到监狱里住几天,今日才正真体会了啊。”

    众人返回到客栈,欠儿要了一间房间,要水来洗漱,一个劲直喊背上疼,掌柜的不敢怠慢,自然一切尽力满足他,安排人端热水过去,又亲自取了药膏子送到房间里。他猜朱老四这些人是大有来头的,刘队长平日里在会州城里横着走道的人,却要在这些人跟前低头哈腰,这些人不是省里也是行署的大官儿。

    刘举才想派人跟着欠儿,欠儿死活不答应。

    朱老四对刘举才说:“兄弟我在这担保着,还怕跑了?给他一间屋子,我们这里来一桌席面,有好酒尽管上,一边喝酒一边等他。”

    话音才落,一个兄弟就摸出两块大洋丢在掌柜的眼前。

    掌柜的长声叫道:“上好席面一桌,好酒伺候。”

    一时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了,欠儿也草草擦洗了一番,上了药,换了干净衣服过来,衣服却有点大了,挽了裤腿袖口,挨着朱老四坐下,撕扯着鸡腿大吃起来。

    朱老四此时才看清欠儿小巧玲珑的样子,细皮嫩肉的,心想他怎么是个姑娘,心里嘀咕嘴上却不点破,笑嘻嘻说道:“我说欠儿兄弟,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咱们几个都是程宴秋兄弟叫来接你的,慢点吃吧,别噎着,保管你吃饱喝足了上路。”

    一听程宴秋,欠儿眼圈立即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一口鸡肉才咽下去,人就伏在桌上抽肩哭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惹得一帮子土匪都心疼了,个个瞪眼睛瞅着刘举才。

    朱老四从腰里解下一个袋子,沉沉的丢到刘举才眼前,说道:“感谢刘队长,人这就由我带回山里,你交代的事,我自然会给三爷报告的。这是三爷一点心意,一百块大洋,给治安队的弟兄们买酒喝,你收好了。”

    刘举才心里不免冷笑,想你马三十七朱老四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哩,当我刘举才傻啊?思附着说道:“这么做太不够意思了吧,四爷轻巧巧一句话,人都走了,三爷再不来,兄弟找谁说理去。再着说,这会儿整个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你也出不去的呀。”

    欠儿忽然抬起头说道:“我知道南城根那边有一个地道,咱们从那儿爬出去,我可不想再回牢房了。朱四哥,程宴秋经常提到你的,求你一定带我去见宴秋哥。”

    说着起身,要跪下磕头了,朱老四忙扶起坐下。

    众人越加唏嘘不已。

    朱老四叫欠儿稳稳坐了,该吃吃,该喝喝,瞥一眼尚在恼怒中的刘举才,不紧不慢说道:“我们黑虎岔向来一言九鼎,刘队长信不过我朱老四,可不能玷污了黑虎岔山头的名声,这话要是叫马三爷听见了,恐怕不好吧。”

    刘举才忙道:“这个兄弟自然不敢,也信得过马三爷朱四爷的,只是这城都被围了,那边红军个个杀人不眨眼,一旦出了意外,后悔都来不及,我也无法向马三爷交代。”

    朱老四说道:“不要你交代,红军么,没见过,可听说过,这二年陇东那边都闹得欢哩。不是兄弟说话不把门,你这小小的会州城,别说就你那几个兵蛋子,三爷的几杆枪加一块儿,怕不够人家烩一锅的。还是听欠儿兄弟的,从地道溜号保住性命才是上策。”

    几句话说得刘举才心里开始犯嘀咕,自从和红军交过手吃了亏,他就知道自己治安队惹不起的,这头挨了县长的骂盯得紧,心里正憋着一股火,私下里早就动了溜出去的心思,只是这头上乌纱帽珍贵,想这一走,名声地位的啥都毁了。

    朱老四有啥不明白的,已看出他的小九九,微微一笑,小声劝说道:“兄弟,命要紧啦。”

    刘举才思虑了一阵子,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就这么定了。”

    叫过一个亲兵,耳语几句什么,看他出去,回头对朱老四说道:“四爷,三更时分行动,我跟你们出城,然后各奔东西,只求四爷一件事,今日这事……”

    “天知地知。”朱老四举盅一饮,指了指刘举才,又指指自己,说道:“你知我知。”

    刘举才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随手将酒盅摔在地上,只听“啪”的一声响,碎了,低吼一声:“四爷豪杰,就是这话,他日还能有前程,绝不忘四爷。”

    就听见外面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朱老四几个兄弟已拔枪在手,向他靠拢过来。

    刘举才稳稳坐着说道:“四爷放心,是我几个铁杆兄弟,他日若能回来,还得靠他们,不能丢下等死。”

    朱老四心中一凛,立即对这人另眼相看了,想马三十七平日里说刘举才是酒囊饭袋,看来小看他了,此人瞬间判断了形势,会州城守不住,留下只有一死,他不但自己要活着出去,连来日后路都在瞬间做出了决断。想想此刻县长大人上了城头,怕就是此人串唆的结果,他那方正得像砖块一样的脑袋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偷偷看他大口吃着一块肘把子,再不敢久呆,挥手叫大伙出门,喊道:“此时月黑风高,正好出城。”

    轻声嘱咐欠儿跟在自己身旁。

    门外治安队有人故意说话叫嚷,说要出去跟红军拼命。

    一行人悄悄潜到南城根,欠儿走在前面,朱老四紧紧跟在他身后,经过了自己往日和程宴秋藏身的窑洞,由不得心中酸楚。

    绕过一片树林,钻进齐腰高的杂草丛,直到城角处,三棵高大粗壮的槐树挺拔而立,树下草色凌乱,几个人拨开了草丛,一个地窖黑洞洞敞着口,欠儿指着地窖说道:“从这儿下去,拐个弯就能爬出去,外面是张家老坟头。”

    刘举才忽然冷冷说道:“这么隐秘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欠儿靠近朱老四,虽然不怕他了,但近日刘举才为抓到程宴秋,在他身上下了许多毒辣手段,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恨声说道:“做叫花子的人,不防贼不防人还得防狗哩。”

    “你……”,刘举才不信他敢顶嘴,一个箭步上前,举手就要打。

    朱老四隔在中间,举手拦住了,说道:“刘队长,咱们的性命都在他身上,不谢尤可,要打人就过分了吧。”

    刘举才看看黑虎岔几个人已拔枪在手,盯住了自己,放下手气咻咻不说话了,到地窖前命令自己这边的人赶紧下去。

    朱老四又抢先一步拦住了治安队员,语气肯定的说道:“我们的人先下,你的人跟在后面。”

    刘举才瞠目问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朱老四道:“刘队长的手段我早领教过了。看看那边城头上灯火通明,想必是县长大人已到城头做战斗准备了,此刻的会州城里阴云密布,情况不明,城中老百姓像盼望甘露一样等着你这个治安队长去解救,你却跟着我们偷偷出城了,想那县长大人对你尚有提携之恩,你都能轻飘飘弃下他不顾,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能保证你出去了不耍手段玩我们一把?”

    刘举才脸色立即铁青了,却做不出声来,他心中原本有这样的打算,却被朱老四一语道破,还在那儿转着心思,已见欠儿跳下了地窖,黑虎岔众人鱼贯而下,朱老四双手握着两把枪指向这边,端直直跟着跳下去了。

    刘举才也怕朱老四下去后打黑枪,叫自己这边的队员等了片刻才下,自己跟在身后走,刚到地窖底下,听见前面朱老四的人已爬到了外边,这时朱老四在外边大声朝地窖里喊叫道:“刘队长,黑虎岔兄弟们多谢你了,改日重逢,当面谢过。”

    地窖里聚音,那声音嗡嗡直响,刘举才气极,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尘土就洋洋洒洒飞落。

    刘举才出了地窖,看见身后城墙巍峨矗立,脚下果然是一堆乱坟头,已离城墙足足有四五十米远,暗思自己真是命大,今日逃过这一劫,保不定后福更多,细听朱老四他们已去得远了,遂放下了心,判定方向,叫大伙跟紧自己,悄无声息的向大墩梁山去了。

    那边朱老四甩掉了刘举才,催动大伙,急急赶路,一夜时间竟跑了上百里路程,他们几个还好,可苦了欠儿,本来就身单力薄,又是刚出的牢门,身上还带着伤痕,虽脚步跟得紧,到底疼痛。但他一直忍耐着,咬牙坚持没叫出声,这让朱老四几个人很是佩服,有人见他步履蹒跚,要背他走,他却坚决不同意。

    一路走,星星满天,山峦像翻滚的浪头,人就走在浪中了。

    看欠儿已气喘嘘嘘,有人跟他开玩笑说道:“欠儿兄弟,你怎么像个娘们,腿都瘸了,咋还不叫人背呢?”

    欠儿虽伤处疼痛,但此时心情大好,喘息回道:“我就是个娘们,咋能叫你们背呢,听宴秋哥讲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有人接着说道:“哈哈,怪道程宴秋死了命也要救你出来,你是他婆娘啊。”

    朱老四骂道:“小心你的臭嘴,程宴秋已是二当家的,你敢开他的玩笑。”

    欠儿问道:“朱四哥,啊,你别怪我叫你四哥,宴秋哥叫你四哥我自然叫你四哥。宴秋哥真的当土匪了么?他为我当土匪了?”

    朱老四呵呵一笑,说道:“程宴秋我们俩打小就一起玩,他家是大财主,日子过得好,我跟你一样,也是个叫花子出身,被人欺负不过,才上了山当了土匪。你好像不愿意程宴秋当土匪,当土匪有什么不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财主见了都害怕,当官的也要让三分,你没见刘举才见咱怂成啥样了?哈哈,这世道,穷人要不被财主家欺负,就得上山当土匪。”

    “可是,”欠儿想不到那么大道理,结结巴巴说道:“可是宴秋哥一个读书人,当土匪就没前程了。”

    朱老四看欠儿吃力,掺扶了她的胳膊,这样她就走得轻松些了,道:“你又不是他媳妇么,管那么多做什么?”

    欠儿脸上一阵发烧,幸好这时天色暗淡,众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她低声说道:“宴秋哥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子,他一直以为我是男孩子呢,呵呵,他真傻。”

    朱老四哈哈大笑。

    欠儿问道:“朱四哥,你笑什么?”

    朱老四说道:“等到了双溪镇,叫人给你弄一身女儿装,忽然这么站在他面前,你猜他会怎么样?”

    欠儿听了嘻嘻笑,说道:“他肯定吓晕过去了。”

    朱老四说:“为什么?你长得很俊呀!”

    “嘻……”,欠儿笑着说:“他一直以为我是男的,突然变成女的了,还以为是妖怪。”

    朱老四说:“你喜欢他?”

    欠儿说:“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朱老四说:“那你愿意给他做媳妇不?”

    欠儿的声音就变得忧郁起来,低语道:“他心里只有王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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