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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 田田小荷

    民国二十二年的春天来得早。

    过了正月十五,地皮上露出第一点绿的时候,关山下和家堡子里,程家大少爷程宴秋要进城里枝阳学堂读书了。那是关山学堂张超之先生推荐的。程宴秋尚未念完初小,安常理是不能进枝阳学堂的,张先生说他基本功扎实的很,不用再浪费时间,还是去枝阳学堂读中学吧。程宴秋自然高兴,回家跟爹商量。程富堂正愁宴秋和二太太娘儿俩闹别扭,一个年一家子过得不开心,宴秋一说,他立马答应,开始还担心女人会反对,不想女人这次开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张先生已经辞了关山学堂的职,到城里枝阳学堂任教了。他是省城杨督办的得意门生,当年一块儿留过洋,自然不会一直呆在关山这山旮旯里的。杨督办是会州城里人,当年名副其实的秀才,而后举人,而后到京城里考进士,怎么的没入龙门,却跑日本国去了,革命那年回来,已是省府堂堂大员了,枝阳学堂就是他捐资建起来的。听说杨督办几次写信来,叫张超之到省城去,张先生却说省城里浮夸之风盛行,大官要员一个个腆着肚子走道,说些不着边际的空话大话和套话,整日无所事事,吃吃喝喝,不是玩牌九就是玩女人,无聊透顶,实在看不惯过不惯,他说还想干几件实在事儿,比如,到关山学堂这样的地方教书育人。

    所以,他就推荐了程宴秋。他说,程宴秋是个可塑之才。

    程宴秋进城的消息一传开来,关山下几个庄口上老少爷们、老太太新媳妇就有了新的话头,又有了说道。

    有说道日子就过得有意思了。

    一个老汉板着手指头算:“咱这关山下,想当年,和家人道光爷坐龙庭时出过秀才,光绪爷坐龙庭时,和五爷进城里学堂,孙大炮赶走了皇上,和五爷就当了遗老,虽不做官,他那学识没人比得上。程家搬进和家堡子才多少年,就出了个程宴秋,也进城了。看看吧,眼目前这座和家堡子,有灵气哩。”

    另一个老汉抢着说:“和五爷那个不能算。”

    有人说:“程家老爷那么抠门,不会送儿子去城里吧。”

    有人说:“这次不一样,听说进县城学堂就是秀才了。况且张先生想带走的人,程富堂不答应不行。”

    几个年轻人立即站出来反驳,说科举考试二十多年不搞了,程宴秋上的是新学堂,不是秀才。

    不管是不是秀才,进了县学堂,总是件叫人高兴的事。

    所以,今年年头上,和家堡子里比往年忙了一些,几个伙计进进出出,忙着替程宴秋大少爷收拾上学堂的行装。

    程富堂不理会庄口上人们的议论,搬条凳子坐上房檐下,身后的红柚木双扇八格门开着,上房门楣上那副“名德堂”匾额在柔和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真是喜庆色调。可惜原先挂上房正堂上那副紫檀镶银寿联,怎么的缺了一块边角,他只好收拾起放南厢房里,他想:“那天送城里修补修补,再挂起来吧。”

    看伙计们忙碌,程富堂脸上堆满了笑意,连额头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一手把着水烟壶,一手不停的捋着杂了几根白的胡须。儿子宴秋站檐下大梨树旁指挥下人们忙,一身青色学生装束,头发洗漱得整洁,黑亮得透着光彩,高挑的身子骨显得很舒展,人就越加俊秀精神。程富堂掩饰不住高兴,大声对宴秋说道:“该去趟刘家堡子了,当年你娘去世时,你舅舅刘法孝逢人便讲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说我必定会把儿子作践死,呵呵,这些年我提心吊胆,生怕叫那老杂毛说准了,你去,叫他看看,我的儿子长大成人了,我没作践自己的儿子。”

    程宴秋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没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程富堂毫不在意儿子的态度,继续说他想说的话:“呵呵,这是我和他的矛盾,你娘死后,我几年不进刘家堡子,他不进我和家堡子。说一千道一万,他总归是你亲娘舅。再说了,你表哥刘举才已经放了县里治安队长,已是会州城有头有脸响当当的人物,还是该常来常往交识的。过二年,你从枝阳学堂毕了业,跟他一样去省城里读大学。我还是那句话,不争里子争面子,不能叫刘法孝老杂毛笑话我。你读了大学,嘿嘿,那就相当于考上进士了,那时候,叫刘举才给你县里哪个衙门里找个公家的差事干,那就真的替爹争面子替程家祖宗露脸了。”

    程宴秋这次“嗯”了一声。

    二太太站旁边,噗嗤一笑,道:“看这孩子,老爷子说得口干舌燥的,你倒轻巧,要么不出声,要么嗯一声,爱理不理,好像你爹欠了你的似的。你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总归养活你一场,你这一走,要念着你爹念着二娘,好好上学,将来当了官,你爹和二娘面子上有光彩,也叫你弟弟宴生跟着沾点光。”

    程宴生站在他身边,虽小着几岁,身体已跟大哥一般高,也是一身青衣,白色领子翻在外边,浆洗得干干净净,国字脸看起来比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成熟些。去年兄弟俩大闹一场,生分了,刚才还在屋里睡觉,是她娘生拉硬拽过来的。人虽来了,心却不在这儿,听了娘的话,就咯咯大声的笑了几下,说道:“当年上学堂你横拦竖挡,这会儿恬着脸讨好,什么秀才什么官,还没当上呢,等他当上官了娘再巴结不迟。”

    二太太被儿子呛白了几句,脸面上挂不住,不满的瞪儿子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了。

    程富堂哈哈大笑,不理会女人和宴生,水烟壶放脚下,起身活动一下腿脚,坐的时间久了,腿脚有点麻,他说:“人说多子多福,也不尽然啦,看宴生他舅舅王耀祖,三个儿子俩女子,日子过得紧巴。要我说儿子两个最好,一个放外面做官,一个在家里伺候爹娘,那才叫福气哩。宴生不爱读书,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我和你娘后半生有依托,呵呵。”

    程宴生嘟噜一句,任谁都没听清,二太太看看他的脸色,想问又忍住了。

    老段抱着一摞东西过来,程富堂笑道:“看你这个累人劲儿,就不知道放下东西再过来说话?”

    老段也一笑,抱着东西给程富堂行了个礼,说道:“就几句话,不想来回折腾。庄口上几个亲戚朋友嚷嚷着要给大少爷送行哩,请老爷太太拿个主意。”

    程富堂道:“哦,你不说我倒忘了。就按老规矩办吧,无非是摆几桌酒席,亲戚朋友坐一起热闹热闹。叫厨房里准备着,你看着安排了就行,不用事事都来回我。”

    程宴生忽然说道:“又不是放了官,这么折腾做什么。”

    老段尴尬一笑,见程富堂再没话说,就忙去了。

    初春的阳光,步履蹒跚,缓慢得人能看清它的脚步。

    这会儿,阳光懒洋洋洒进了程宴秋北房窗棂。

    屋子里笼起火炉,叫人感觉到一阵阵燥热。

    隔着窗户上玻璃,关山下程家,是第一个在窗户上装起了玻璃的人家,透过擦拭得晶莹透亮的玻璃,能看见关山上厚厚的积雪,那一抹白雪,就像给关山穿戴起一身白色的臃肿的棉衣,让人看着,心底里又感觉到一丝清凉冷峭。

    程宴秋靠窗坐着,和王柏安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上房里摆下了两桌酒席,庄口上来的亲戚朋友已放开了肚皮喝酒吃肉。程富堂陪着,不停的大声说笑,听得出他今天情绪高,一会儿喊一声,叫段志彪端酒上菜。段志彪竟忙得后脚踢前脚,没一丝歇息吃饭的时间,看着热腾腾的扣肘子,亮晶晶的水晶粉条子,黄灿灿的红烧鱼,哈喇子一个劲的流,端菜时就偷偷吃掉了几个鸽子蛋。芳芳看见了,忍不住偷偷的咯咯的笑,做了个挨揍的样子,段志彪回了她一个鬼脸,芳芳脸色羞羞的回头,正准备忙着收拾案板,一抬头,看见程宴生站他屋里,透过窗户,脸色沉沉的盯着自己看,吓了一跳,怯怯进了厨房。

    程宴秋叫芳芳端来几样菜,自己屋里摆了一桌,自己陪着王柏安喝酒,却喝得无精打采。他心思不在酒里头。王柏安是二太太娘家侄儿,秋月的堂哥,爹死得早,现在和娘一起过穷日子。他是程宴生亲亲的表哥,却从小跟程宴秋要好,跟表弟程宴生显得生分。他今天专门进来送程宴秋。

    程宴秋一幅要死不活的神态,王柏安早猜到他那点子心思,不想搭理他,自顾自的喝酒,眨眼间几盅酒下了肚,脸上火辣辣的烫,嘘着气喊声好酒。看见程宴秋如坐针毡,一会儿瞥一眼大门口,满眼睛里都是焦躁,王柏安就呵呵的笑,笑过了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替程宴秋倒了酒,说道:“别等了,他们几个不会来的,姑姑昨晚上到四爹家,叫齐柏元兄弟仨人,叮咛今天谁都不准进来,说只要不来,一人一双新鞋。”王柏安口中的四爹,就是王耀祖,他族里兄弟中他排行老四,孩子们就叫四爹。姑姑自然是二太太了,娘家侄儿都这么叫她。

    程宴秋吐口气,道:“我能想到的。”

    王柏安道:“本来秋月妹子不答应,死活要来,姑姑就给了四婶子一副玉镯子,女人嘛,骨子里贪那点子便宜,拦挡住秋月,把她看死死的,不叫出门。我听柏民说,秋月跟她娘闹性子,挨了她娘好几句骂哩。”

    程宴秋“哦”了一声,问了声:“她还好吧?”

    王柏安丢下一块猪骨头,手油腻腻的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酒,又要给程宴秋倒,看他酒盅里一丝没动,催促他喝了倒,程宴秋哪有心思喝,只觉得心中燥热难耐,索性脱了长衫,只穿一件夹袄,坐下了还是热,喊芳芳,“端一碗冰浆水来。”

    王柏安听了噗嗤一笑,一口酒隔着桌子喷了程宴秋一脸,还要喝,程宴秋一把夺下酒盅,骂一句:“没心没肺。”王柏安放下酒盅,从怀中掏出一个青布包袱,丢给程宴秋,说道:“私定终身了么,着急忙乱干什么?前天你俩不是跑葫芦河树林子里见过面了吗,还真像书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一走可怎么办?给你吧,这是秋月妹子托我给你的,她人出不了门,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你小子有福气,秋月多好的人啊。”

    程宴秋眉头一挑,忙抱到炕头上打开了看,包袱中躺着一样灰黄色东西,展开了,是一条围巾。程宴秋喜上眉梢,紧紧握住不撒手,要不是王柏安在旁边,他真的要把围巾抱进怀中了,看见了围巾,就看见了秋月那妩媚似山杏花的脸,嗅到了围巾上异样的气息,就仿佛嗅到了秋月发间流淌的芬芳的味道,不是酒,胜似酒,他真的要醉了。

    王柏安看着感动,小酌一口,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我真替秋月妹子高兴,啥都不说了,我决定帮帮你,这会儿喝酒,晚上你到我家窑洞里来,我一会儿过去,悄悄给秋月妹子说一声,保准你俩见一面。”

    程宴秋喜笑颜开,连声道谢,终于要给王柏安敬一盅酒了。

    王柏安笑骂道:“德性!”

    两人连着饮了三盅。王柏安脸上也就烫烫的烧了起来,猪肝子似的红,芳芳端进来一碗浆水,他抢着喝了个干净。

    上房里酒席还没散,程富堂就醉倒在炕上。老段支应大家又喝了一会儿,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才陆陆续续离开。

    程宴秋进去给二太太说,想给王柏安娘送点好吃的过去,还有和五爷。程宴秋小时候淘气,惹得庄口上人见人厌,唯有和五爷和王柏安娘疼他。娘死了后,程宴秋衣服破了没人缝补,柏安娘经常给他洗洗补补的,说没娘的孩子可怜,程宴秋记住了,这些年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老惦记着她,平日里喊她干娘。和五爷算是程宴秋的启蒙先生了,一老一少投脾气,从小就亲近,也能时常惦记着给他送点吃的送点喝的。都习惯了,二太太没注意到程宴秋的眼神,说声早点回来,就进屋躺下休息,她今天也喝了不少酒。程宴秋溜进厨房,自己搜寻了一碗牛肉丸子和一盘炒鸡蛋,几块猪骨头,拾了几个馒头,统统塞进食盒中,又揣了一壶酒,急急忙忙出门。绕过堡子,上一段坡,先给和五爷送酒和牛肉丸子,说了一会儿话折身出来,溜进王柏安家窑洞。进窑门时,听见王柏安呼噜声把窑洞都晃动了,知道他白天酒喝多了,不去理他,炕头上放了食盒,点了灯,朝炕角里睡意朦胧的柏安娘喊叫:“干娘,看我给你送啥好吃的来了。”

    柏安娘听见声音抖抖索索起身,爬过来凑近了看,看清楚了就呵呵的笑,颤巍巍想下炕给程宴秋烧开水喝。程宴秋忙按住她坐稳了,搬来炕桌摆上了炒鸡蛋猪骨头,猪骨头撕碎了递到她手上,劝她趁热吃,他一旁盘腿坐下陪着。柏安娘嘴里没几颗牙了,瘦肉嚼不动,专挑拣肥腻的吃,一时间口角上油腻滴滴掉,嘴巴一个劲的吧唧,看着听着就知道她吃得香。程宴秋捡着老人喜欢的话说,王柏安娘却耳朵背,你说东她问西,两个人便说得东一句西一句,没法说一块儿。

    一碗鸡蛋没吃完,秋月进来了。

    柏安娘问秋月:“黑灯瞎火的你上来做什么?”

    秋月凑近柏安娘,喊着说家里闲着没事,闲呆着人心里毛乱乱的,出门山里转了一圈,看见婶子屋里灯亮着就进来看看。她嘴巴对着柏安娘说话,眼睛却向程宴秋这边瞟。

    王柏安炕上一旁躺着,鼾声越来越紧密。他娘就骂,“听听,跟圈里的物件一个德性。”儿子的呼噜声她听得清楚?

    程宴秋和秋月听了一笑,四目一对,又忙各自闪开去。看柏安娘停了筷子,说声“可吃香了”,秋月帮着收拾了碗筷,又帮着铺好被褥,伺候她睡下,两人这才出了窑门。

    从王柏安家窑洞出来,秋月跟在程宴秋身后。白天才消融的雪水这时结成了冰碴子,脚踩上去咔咔直响,响声惊起了柴垛里一只睡眼迷蒙的大花狗,伸长脖子“汪汪”叫了几声。庄子上没有狗响应,它自己感觉没意思,又缩进窝里嘴巴塞屁股下暖和,真是人暖腿狗暖嘴,一点没错的。

    两人走过了和家堡子门楼,程宴秋犹豫一下没进去,站住脚等秋月走近,一个眼神,凝视了片刻,就继续一前一后踩着冰碴子咔咔响着上了关山。

    这时月上中天,风清星稀,月色似水银泻地,送一丝寒意,关山静如倒钟,滴水更显夜的肃穆。

    两人一直到了半山腰和家高窑边。

    程宴秋站住脚步,轻轻一个转身,看着秋月的眼睛,轻声说道:“没看出你手巧,织的围巾真好看。”

    秋月站在他面前,头不敢抬了,小声说道:“好看咋不围上?”

    程宴秋从怀里掏出围巾,扬了扬。

    秋月看得一笑,说:“咋揣起来了。”

    程宴秋展开围巾,指着上头绣的几个字说:“随遇而安,啥意思?”

    秋月抿嘴一笑,说道:“早先听柏民说张先生批评你性子急燎,啥事都爱出风头,不是修身立命的根本,叫你要随遇而安,我听见就记住了,绣在围巾上,你带起来能看见,就记住了。”

    说着拿过围巾抬胳膊给他围脖子上,小手从他头上绕过来绕过去,不经意间擦碰到他的脸,他的脸很凉,凉得她打了个寒噤。她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胸膛上,他闻到了她脖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等围巾围上了,他的脸面就开始发烧了,鼻子里痒痒的难过,扭开脸,“阿嚏”一声,打出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秋月就倒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小心的展开臂弯,把她抱在怀里,颤声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细心的女秀才。”

    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下来该做什么,只好这么的静静地站着,一动都不敢动,一动都不想动。

    月亮钻进一朵摊开的薄云里,山头和家台子上那一排老神仙榆树在风中挺立,看起来有一丝惆怅。

    真爱来临时,不是浪漫,而是茫然!

    “城里是花花世界,柏人哥说谁到城里都学坏。”她说。

    程宴秋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哆嗦了一下,这回他就大胆的有力的抱紧了她,直到她呻吟了一声。

    “等我毕业了就回来。”他说。

    “哪要等到啥时候啊,柏民偷偷告诉我,阿姑已经找了好几回爹,他们商量着要把我嫁给宴生,非要把我们拆散了不可啊。”

    秋月也叫二太太是阿姑。

    她继续说道:“阿姑对我爹我娘说,别看你是程家嫡子长孙,只要离开和家堡子一步,就别指望回头,到那时,她的宴生一定会是和家堡子的掌柜的。她给我娘送了好多东西,有金银玉器的首饰,还有几匹丝绸,十几斤棉花。宴秋哥,我担心的很。”

    程宴秋叹息一声,道:“那么,她想要的是和家堡子了,我拿和家堡子换你。”说着话紧紧抱了抱秋月。

    秋月也回抱了他,比他抱得更紧更急迫,好像一放开手,这个人就会从眼前消失了。

    “冷么?”他问。

    秋月说:“有点。”

    “那回去吧?”

    “再呆会儿吧!”

    程宴秋解开皮袄,把秋月裹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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