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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十五

    刘大姨听得一愣,定睛去看那妇人,见她约莫二十出头模样,长挑身材,靛青的粗布袄子改成掐腰扣身的式样儿,越发显得前凸-后翘,一张鹅蛋脸上长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虽勉强比她家巧儿白净些,却浑身透着股狐媚劲儿,一看就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媳妇子。

    刘大姨心上鄙夷,脸带不屑。这小媳妇一出来,周围多少老爷们儿的眼睛就粘在她身上去了,呸!

    “你咋出来了,赶快回去。”霍大郎拉着脸,有些焦躁地压低声音对她道。

    雪来对他摇摇头,故意苦着脸高声道:“几个小的听到外头吵得凶,吓得直哭呢。我就出来看看,你到底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惹得人骂成这样?”

    然后径直走到刘大姨跟前,客客气气道:“这位婶子,你既然不愿进屋去,那正好当着乡亲们的面好生说道说道。到底我家大郎犯着你什么,惹得你这样跳着脚到我家门口来骂他?”

    蒋家兄弟才被刘大姨甩了一个踉跄,心中含忿,闻言也帮腔道:“是啊,刘大婶子,你倒是说说咋回事儿,俺们也好帮你理论理论。有事说事,别吓着娃们。”

    “说就说!”刘大姨胸脯子一挺,扬声道:“霍大郎,俺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又偷偷去找俺巧儿了?”

    周围嗡地一下低声议论开了。

    雪来回头看着霍大郎,专心等他说话。二郎颇有些疑惑不定地看着他大哥,见他黝黑的脸膛憋得快要渗出血来了,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二郎心里咯噔一下,莫非……

    “瞧瞧,没话好说了吧?”刘大姨得意洋洋道,“你说你也是成了亲讨了老婆的人了,咋还死乞白赖缠着俺巧儿?若不是俺隔壁三叔公他侄儿媳妇的妹子说有人看见你把巧儿堵在道上,俺还要蒙在鼓里呢。可怜俺家巧儿啊,回去一个字也不敢提……”

    雪来若有所思看看霍大郎,昨天他只出去了一趟,就是去找四叔要酒的那一次,来回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还牵了那条狗来家。若是中间另去找了别的什么人,好像稍微仓促了些。

    霍大郎心里气闷得要命,可要让他说出是刘巧儿来寻的自己,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人家才刚定了亲,女儿家的名声要紧呢。

    周围的议论声像针刺一样,连二郎看样子都仿佛都在心里犯嘀咕。媳妇儿呢?他偷眼看看雪来,她听了这些又该怎么想?

    雪来捉住了他的目光,见他望着自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满眼焦虑,好像拼命想要解释些什么。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出声反驳,到底是口拙,还是心虚?

    但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来者不善,骂的虽是他霍大郎一个,连累的可是这一大家子人。她很快拿定了主意——先攘外,再安内。不管这巧儿是何方神圣,也不管霍大郎跟她到底有什么瓜葛,可不能坐等着让人把污水往脑袋上扣。

    她冷下脸道:“婶子,无凭无据的,这话可不能瞎说。”

    “俺瞎说?哼,你是霍大郎的老婆,自然偏帮着他。俺可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既如此那就更好了,不妨把你那证人请出来,跟大郎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明白。你家隔壁三叔公他侄儿媳妇的妹子在哪儿呢?”她记性好,这七弯八绕的关系听了一遍便这样顺顺溜溜地脱口而出,惹得旁人直发笑,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闲话传来传去,还不知道最开初是个什么样子。背后嚼舌根容易,遇到非要掀了她的马甲当面较真的人,大多很快就怂了。就是这人真敢站出来,雪来也并不害怕。东方家的后罩房里,最不缺的就是撕头发掐架的生存体验。

    话音刚落,便瞥见人丛中一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她嘴角微勾。

    刘大姨噎了一下,探头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刚才还跟在身后帮她壮声势的熟面孔,嘴里喃喃道:“怪了,人咋没影了?”

    人群里有人道:“刚才还见着呢。”

    “不是不敢出来对质吓跑了吧?”另一人搭腔。

    “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显然,这女人是怂的那一类。

    刘大姨有些气短,又不甘就这么放过了霍大郎。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得财媳妇亲眼看见了霍大郎在没人的地头拉着巧儿的手说话,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啥,临走还依依不舍流眼抹泪的。怨不得昨天见巧儿眼睛红红的,问她也没精打采不搭理人。

    这作死的穷酸破落户,今天非得好好给他吃顿教训不可!免得他再把巧儿的心思带歪了,搅了秦家那头好亲。

    “走了就走了,瞎嚷嚷个啥!左右她也是听旁人说的,俺可有真正的人证在!”刘大姨横眉一指,人群中正听得精神抖擞的得财媳妇被指得一个激灵。

    见众人纷纷望过来,得财媳妇虚弱地扯了个笑脸出来,小声嘟囔道:“不,不是俺……”

    “得财媳妇,你就甭推了。昨天俺可见你在村头跟一群老娘们儿嘀嘀咕咕的,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事儿?”有人笑道。

    雪来挑了眉看去,很快想起了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个女人。她成亲那天大丰婶带着儿媳妇来帮忙,当时那个眼神活络,没事就爱问东问西的年轻媳妇,可不就是她么。记得大丰婶好像看她这儿媳妇不大顺眼,时不时就要训斥两句。

    想到这里,她便笑意盈盈对得财媳妇道:“哟,原来是得财嫂子,那可巧了。大丰婶老夸你眼睛尖、耳朵又灵来着,要是你瞧得真真儿的,一准儿没错。就怕你不小心看花了听差了,冤枉咱家大郎不要紧,巧儿姑娘名声上可不好听呢。”

    得财媳妇一听这话不由得心里发毛,坏了,婆婆要是知道自己搅合在这事儿里头,回去指定没啥好果子吃。自家公公婆婆可跟这家相善着呢。

    刘大姨也听得心中一跳,自己光记着要给霍大郎好看,可没细想这里头还牵着巧儿的干系。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若是万一闹个不好,传到秦姑爷耳朵里去……

    她只得鼓着眼睛嘴硬道:“干俺巧儿什么事?!是他霍大郎没廉耻……”

    “这话可说不好。”雪来沉下脸打断她,“得财嫂子,你倒是站出来跟大家伙儿说说,你是在何时何地怎么瞧见的我家大郎?可曾看清楚他做了什么?可曾听仔细他说了什么?那巧儿姑娘又是如何回的?青天白日的,他霍大郎还能有胆子非礼不成?谁家的脸面不是脸面,就你们巧儿姑娘要留着清白名声好嫁人,我家可还有个二郎要考学呢!”

    这一串咄咄逼人的问话蹦出来,逼得得财媳妇张口结舌,脖子都往回缩了几分。

    霍大郎目瞪口呆,二郎听见她突然提到自己,先是手足无措,很快便回过神来正色道:“大嫂说得是,我大哥行得正坐得直,事无不可对人言。得财嫂子有话不妨直说。”

    雪来不由望着二郎面露笑意,这小子,能果断站出来帮腔,而且竟然当着人叫她大嫂了,真是有进步。二郎见她看自己,别扭地把头转向别处,耳朵根悄悄有些泛红。

    霍家人说得义正辞严,再看得财媳妇讷讷不成语的退缩模样,舆论风向更加偏向一边。

    群众代表发言道:“得财媳妇,你就照实说呗,俺们这么多人作见证,你还怕个啥来?”

    得财媳妇又怎么好说自己是蹲树丛里小解的时候偷听的。霍大郎同巧儿说的那些话,她听了个七零八落,倒听出来是巧儿有些一头热。可她要敢把这话说出来——她哆嗦一下,刘大姨还不得把自己给撕了!要是现编了话一股脑推到霍大郎身上,他家这老婆看样子可也不是个善茬……

    滴溜溜转着眼左右为难,得财媳妇脸都有些白了,嚅嗫道:“俺那啥……俺就远远望见有两个人,也,也没怎么看清到底是哪个……”

    周围哄声一片。

    “得财媳妇,你这就不对了,没看清楚还敢往外瞎说?”年纪大些的乡邻摇头指责道。

    有跟她不对付的媳妇趁乱接茬:“俺就说,她那嘴里传出来的话还能信?”

    “这事儿办得可不地道……”

    “老刘家的,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众人七嘴八舌,舆论此时一致倒向霍大郎,纷纷谴责刘大姨没有做好调查研究就擅自挑衅的行为。

    刘大姨气得肥脸紫涨,一把揪了她外甥媳妇的衣服,骂道:“好你个搬嘴挑舌的得财媳妇,俺平时可没亏待了你,你咋空口白牙就说扯俺巧儿的闲话?”

    得财媳妇慑其淫威,慌乱道:“大姨,俺没有……俺不是……”

    雪来哪里还容得她们混闹,扬声道:“得财嫂子也说她没看清楚了,还有哪个瞧见有这回事的,趁现在赶紧出来说话!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但凡有人当面不敢出来对质,背后再说三道四编排我家闲话坏我家名声的,教我知道,一准跟她理论到底!咱霍家别的没有,做人的骨气倒不缺。”

    说罢又朝着周围人团团一礼:“众位乡亲父老,今日这事,想必大家也看明白了。可怜我家大郎兄弟几个自小孤苦,还有人没事就寻上门来糟践……”说着便红了眼睛,仿佛强忍着泪水接着道:“还好乡亲们心眼儿明亮,没有被人糊弄了随便冤枉我家大郎。我这里多谢各位了!”

    一席话说得含愤忍羞,楚楚可怜,哪里有半分方才气势夺人的样子。

    不消说在场的男人,便是女人见了也心生不忍,纷纷劝解起来。

    “大郎媳妇莫说这话,你家大郎是啥样的人,俺们可不糊涂。”

    “就是,大郎为人最是实诚,又是成了亲的人,哪会办出那等事来?”

    ……

    想在舆论战中取胜,用事实说话是最劳心费力,也往往收效甚微的一种办法。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广,被一瓢水抹黑,用一桶水也未必能洗干净。与其费那工夫去洗白自己,不如让围观者觉得对方说话靠不住才是正理。

    雪来使手背轻轻挨了挨眼角,又诚恳谢了一回,这才对一旁不自在的刘大姨道:“婶子,想你也是关心则乱,才误信了人言。我家大郎跟巧儿姑娘本无瓜葛,你这样闹出来,便没有什么也要传得有了。往后还请三思。”

    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刘大姨听懂了七八分,撇着嘴哼一声,没言语了。

    雪来越过得财媳妇,看也没看霍大郎,大步朝院子里走去。霍大郎兄弟俩面面相觑,也跟着进去了。

    刘大姨眼见没趣,骂骂咧咧抓着得财媳妇走了。见主角退场,围观群众也各自散去。

    安抚了一番受了不少惊吓的孩子们,雪来拉了霍大郎回西屋。关上房门坐上炕,这才好整以暇道:“说吧,你跟那什么巧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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