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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十一

    “你过来试试看。”雪来捧着一只刚做好的牛皮靴子,朝愣愣站在门边的霍大郎招呼道。

    霍大郎动了动脚,嚅嗫道:“这是,给我的?”

    雪来望着他奇怪地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家里谁还有这么大的脚?”

    霍大郎闷着头没说话,默默走过去接过那只长筒子皮靴。靴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坐到炕边上,愣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雪来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做这种皮的,手艺还生疏,又没有鞋楦子,只好将就你原来那鞋包着做的。样子不怎么好看,你就将就些吧。”

    “你是第一次做……”他絮絮重复道。

    “是啊,皮筒子还好说,就是鞋底费工夫些。我想着在雪地里走,最重要是防滑防湿,鞋底用了三层皮子缝的,底板上削了防滑的槽子,麻线都用蜡油浸过,里面衬垫也缝得厚,不免就重了些。才做好一只,你试试有啥不对我再马上改。”她兀自仔细解说着,说完见他还没有动作,就有些失望道,“怎么,不想穿这个?”

    “我穿,我想穿!”他手忙脚乱地脱下原来的棉鞋,把脚伸进靴筒里,穿好下地小心翼翼走了两步。

    “怎么样,顶脚不?”她追问道。

    “舒服。”他望着自己的脚答非所问,傻呵呵笑起来。

    “合适就好。快脱下来吧,还要缝几针。”

    他依言坐回去脱靴,过后却有些恋恋不舍地摸着靴子的皮筒子,迟迟不肯递给她。

    雪来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是不给你了。”

    霍大郎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你第一次给俺做的。”

    一不留神,他又俺啊俺地自称了。也没有谁要求他不能这么说,只是跟媳妇在一起久了,不自觉就想要跟她一样说话,一般行事,在他心里,似乎这样才叫做两口子,才更般配。

    花了心思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喜欢甚至珍惜,实在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雪来嘴角翘起来:“以后再做更好的。”

    “这样就挺好了。”他郑重其事道。这可是媳妇专门给他做的啊。

    雪来看着他笑,不觉起了点顽皮的心思,坐下来甩着手腕嘟囔道:“手酸死了,缝皮子真是又费力气又费工夫,还得先凿好眼儿才能穿线进去……”见他呆呆站在一边,嘟着嘴瞅他一眼道:“傻站着干啥?还不过来给我揉一揉。”

    她尽心尽力是一回事,也不能叫他养成习惯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什么的,从来不是她的生活态度。男人不知道感恩,很多时候都是让过于贤良淑德的女人们惯坏的。

    霍大郎心中一动,走上前去笨拙地执起她柔软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

    “手怎么这么凉?”他皱着眉道,忽然眼尖地看到她几个指头上都有针扎的痕迹,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两只大手捂着她的手掌好一会儿,才动作轻柔地捏着她一只手腕按揉起来,一边试探着力道一边问:“重不重?疼吗?”

    雪来舒服得眯起眼睛,喉咙里猫儿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最后干脆把半个身子靠在他胸膛上。

    她头上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淡淡的皂角香气钻进鼻子里。这女人讲究得很,寒冬腊月的天也隔三岔五就要烧水洗头洗澡。幸好村子背靠着山林,不缺柴禾。她使唤起他担水劈柴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他这么想着,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粗糙的大手沿着手腕一直往上,按完了胳膊,又接着按肩膀,然后再换到另一只手。再然后那手就走错了道,悄然滑下她的腰侧,沿着肋下来回游移。

    雪来正闭着眼靠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服务,忽然身子微颤,皱起鼻子哼哼道:“讨厌,大白天呢……”

    霍大郎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舌头熟练地钻进她嘴里,另一只手也毫不含糊地隔着衣服揉弄底下绵软饱满的所在。

    这绵长的一吻结束,雪来喘吁吁地一把将他推开,抬起手背揩掉唇畔的沫子,赶紧坐得远远的,瞪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霍大郎也喘息不已,无可奈何地低头瞥一眼那令自己“不老实”的罪魁祸首,他原本不作他想,谁知一挨着她的身子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雪来随着他的目光望下去,见那里正趾高气昂地抬着头,有些没好气,抬头对上他尴尬讨饶的目光,又忍不住笑起来。

    起身整理了一番被他揉得皱巴巴的衣服,她睇他一眼,嗔道:“你赶紧……待会儿老根儿他们跟二郎学完字过来,看你怎么办!”说着婷婷袅袅地出门到厨房里忙活去了,留下霍大郎一个人呆呆看着晃动的厚门帘,愁眉苦脸等着“消肿”。

    二郎被他哥从学里接回来,从没有一日放下过书本。从前他在家时也尽量抽出空来,教导两个弟弟认认字。打新嫂子来了这个家以后,不由分说把大妮和二妮也塞给他,说什么女子虽用不着那么多学问,能有点见识也是好的。多认得几个字会算算帐,往后嫁了人也更能得夫家敬重,少吃些苦头。

    他无从反驳,虽然极不情愿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内心还是不得不认同她的说法。往后他要是有了好前程,大妮二妮说不定也能嫁得好点,若是嫁进知书识礼的人家,还是大字不识的无知村妇恐怕要遭人嫌弃。罢了,又不要她们考秀才,教教又何妨。他安慰自己道。

    三郎已经快学完了一本《千字文》,老根儿还贪玩,上回他回来教过的多又忘了,让他恨铁不成钢,索性让他跟他两个姐姐从头学起。教了几个字,令他们照着他写的一笔一划蘸了水在桌子上先临,练熟了才能用笔墨在他用过的废纸上写。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大妮学得很快,几乎他讲一遍就能记住,临得也有模有样。前几天大妮拿着她写的字兴高采烈去给大嫂看,那女人竟然没羞没臊地当着人就搂着大妮亲了一口,实在是不成体统。老根儿原本学得心不在焉地,这几天竟格外坐得住。他冷眼看着,她还能亲小叔子不成?

    正想着,老根儿就蹦起来朝他叫道:“二哥,俺在桌上写满十遍了,这回该让俺用笔写了吧?”

    二妮毫不客气地笑他:“二哥你就让他写两个呗,梦里都惦记着找嫂子得瑟呢。”

    “谁要找嫂子得瑟啦!”

    “你自个儿睡觉不老实,俺跟姐都听见啦,做梦还喊‘嫂子俺也要亲’呢。”二妮笑得打弯儿。

    老根儿羞红了脸,气鼓鼓扭过头不肯理他二姐。

    二郎两道眉毛中间皱起个川字,板着一张脸对老根儿道:“你往后得记住了,那是嫂子,又不是娘。让旁人听去了,还得笑咱们家没规矩。”

    “二哥,做梦你也要管?”老根儿瞪了眼睛看他。

    那几个听了都捂着嘴咯咯地笑,二郎羞恼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说你白天想着啥,晚上才会梦见啥。我才不管你做梦,我是叫你别胡思乱想!”

    老根儿耷拉了脑袋,“嫂子都亲了姐……”

    二郎有些泄气,不知道跟他讲“男女授受不亲”他听不听得懂?

    三郎看着小弟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在旁道:“二哥你不也说过有‘长嫂如母’这句话吗?老根儿那么小,嫂子就亲他又有啥。”

    二郎不知自己何时跟他说了这句话,哑然半晌,许久才摇头说出一句:“不合规矩。”

    老根儿抬头冲他三哥感激地一笑,又对二哥吐了吐舌头。“长嫂如母”,是说嫂子就跟娘一样对吧?他暗暗记牢了。

    两边屋子里各自的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一家人的食欲,自打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同样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吃着却着实大不一样。

    操持自己的婚宴露了一手,过后大妮才终于放心把厨房的主导权交到了雪来手中,自己跟着她打下手。倒不是大妮不能干,毕竟年纪小,又没有个亲娘教,什么都得靠自己琢磨。如今有了现成的师傅,她才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饭菜只能叫弄熟了可以下口。是不是这样才把老根儿喂得头大身小的?她时不时觉得满心惭愧。

    雪来在饭食上确实很费了些心思,这家因为有个能打猎的霍大郎,偶尔在村后的山里打几只野兔、野鸡下来,倒能给家里补贴点肉食。只是口粮大部分是粗粮,还不怎么够吃,蔬菜只有白菜萝卜,她只有变着法儿的搭配,每天也执意留下两个鸡蛋做菜。一堆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先得把他们喂养好了,要攒钱再想别的办法。

    可惜现在是冬天,她望着屋后光秃秃的菜园子,也只能等开春再作打算了。

    低下头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蔻丹的颜色已经渐渐消失无踪,指腹上起了薄茧,刚碰了冷水,还冻得有些红肿。除了做饭,一大家子的衣服洗起来也是件苦差事。每天洗了脸便真正素面朝天,一点东西都没有往脸上抹。这两天赶着帮霍大郎缝靴子,指头上不知被粗针扎破过几次……

    大概过不了多久,她的肌肤就不会再这样白嫩柔滑,说话也会跟变得满口乡音,日子久了,也许看起来就会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乡下女人了吧。

    不知不觉间,环境将她打磨成了另一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或许不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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