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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六

    霍大郎这日又起了个大早,等潘雪来醒来时已经不见了人影。问了大妮才知道他又套了车去镇上去了,说是上回有些东西忘了买,回来时还要去邻村私塾里去接二郎。

    说起这二郎,潘雪来迄今还没见过真人,兄妹几个提起来倒都是与有荣焉的样子。村里识文断字的人不多,有能力的家庭至多让孩子到旁边玉山村的蒙学里学上一两年,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霍大郎早年家境好的时候便是如此。一心把孩子往科举仕途上培养的却不多见。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庄户人家土里刨食,供养一个读书人,将来地里就少一份劳力,每年还得花费不少银钱。

    霍大郎一个人干活养活六口人,还一直坚持供他二弟读书,实在难能可贵。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秀山村背靠大山,气温还要更低一些,秋收一过地里就闲了下来。潘雪来无所事事,想要帮忙做做家务,谁知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手脚却还没大妮这个十一岁的丫头利索。

    大妮看她十个指甲盖留得长长的,上面都染了红红的蔻丹,心里稀罕得很,又可惜有两个断了半截,便硬是不让她去碰柴禾、菜刀。

    大哥带着这嫂子回来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既喜且忧。喜的是大哥终于能讨上老婆了,不会被他们几个带累得打一辈子光棍;忧的却是嫂子长得这样俊,样子又娇滴滴的,也不知能不能把他们放在眼里,在乡下安生过日子。

    大妮心里牢牢记着小时候她娘跟她说过的话:人跟人的缘分都是处出来的,想要别人对你好,你得首先对别人好。这话她后来也常跟几个小的说。三郎和二妮对娘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老根儿更是生下来就没见过她。可娘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是没错的。

    这几个孩子一见面就热热络络地捧着潘雪来,其实是存心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安了她的心罢了。缺乏母爱倒在其次。

    潘雪来若是知道了中间的缘故,怕是要啼笑皆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看着大妮还只是个懵懂天真的孩子,却不知这个半大孩子已经一肚子心思了。

    这家里还是一日两餐,早晚各一顿,地里种的粮食交完租子所剩不多,刚够一家人的口粮,添了她一个,还要另外出钱买一些。房子后面有半亩菜园,大妮还在院子里养了几只鸡,平日吃不完的蔬菜就用来喂鸡。鸡蛋不是拿来吃的,要攒下来卖钱。

    冬天顿顿少不了白菜,幸好家里还有霍大郎上次进山打猎回来剩下的大半腿麂子肉,用盐腌了风干,省着吃能吃到过年。

    潘雪来吃了几日大妮的手艺,便一心要给他们露两手。她好歹也是在东方家大厨房里做了七八年的人,从烧火丫头一直做到上灶掌勺,就算挑剔如东方家的正房岳夫人,也要赞她一声好厨艺。也正是因为这手厨艺,才有了她后面的际遇。

    可惜大妮霸着灶台轻易不肯让她靠近,勉强让她帮着煮个粥,那眼神就像怕她会把房子点着似的。她看起来有那么不顶用吗?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外面气温低,但天气晴朗,太阳照得暖洋洋的。雪来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大妮和二妮用白菜帮子喂鸡。三郎是不干这活的,他的专长是照看老根儿和那头驴。

    老根儿淘气,不知哪里捡了根棍子去戳那些正吃得欢的鸡,两个姐姐呵斥也不听,得手之后就满院子跑,气得大妮二妮在后面跳脚,又怪三郎不把他看好。三郎待要撵他,他一溜烟躲在雪来身后,对无可奈何的三个兄姐做着鬼脸。

    雪来笑得不行,也随他拿自己当挡箭牌。相处时间不长,她对这家人也大致有了些了解。

    大郎吃苦耐劳,大妮乖巧能干,二郎听说是个优等生,三郎斯文细腻,二妮是个假小子,至于老根儿,他是个萌娃。

    一个白天的时光就这样消磨掉,转眼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妮正嘀咕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就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院门一开,当先走进来一个书生打扮长身玉立的少年,见了雪来立时一愣,在门口顿住了。

    “二哥!”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啦~~”

    几个小的欢呼着扑向来人,蹦蹦跳跳的帮着后面的大郎卸了驴车。

    霍大郎手里拎满了东西,乐呵呵地被弟妹们簇拥着往里走。

    见雪来也站在外面迎他,一路的寒风都似化在了春水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就有些挪不动步。

    二郎在旁边咳了一声,大郎这才急忙收敛心神,对雪来介绍道:“这就是二弟。二郎,这是你——”

    “潘姑娘。”

    霍二郎打断他哥的话,正色朝她施了一礼。

    一家人都有些傻眼,二妮道:“二哥,你做啥叫俺嫂潘姑娘?”

    二郎斥道:“没有三书六礼,又没拜过天地,如何称得嫂嫂?我们也是正经人家,休得如此没规矩,免得教人背地里说咱们不知礼。”

    这下兄妹几个更被他说得讪讪的,霍大郎略觉得有些尴尬,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雪来才合适,大妮他们开口就叫嫂嫂,他也乐得顺其自然了。再偷眼看看雪来,见她先是讶然,随即像是竭力忍着笑的样子,眉目间倒没有露出不快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雪来心道这霍二郎看来竟是个迂夫子,说话也文绉绉的,一见面就甩出一堆道理,也不怕落了他哥的面子。难道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么?

    她直觉感受到这小子并不怎么待见她。不过,毛还没长全呢,她又岂会跟他计较。

    雪来便也微微一笑,侧着身子翩然还了个礼。

    “二郎说得是,合该叫我潘姑娘的。”

    霍二郎怔了一下,撇了撇嘴道:“在下霍光庭。”

    他也下意识地不喜欢这女人。一听她亲亲热热叫他二郎,他心里就不舒服。他大哥也真是的,鬼迷心窍去买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回来。主家不要了发卖出来的,哪有什么正经女子?还嫌不够丢人的,没成亲就在家里住着了,还任由着不懂规矩的弟弟妹妹乱喊嫂嫂……要是学里的同窗知道这事,不知会怎么笑话他呢!

    到底年轻,心中不喜就带到了脸上,勉强不至于失礼,却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要往房里去。

    大妮忙在后面拉住他,低声道:“二哥,西屋你不能去。”

    二郎挑了眉看她。

    “西屋现在收拾了准备盘炕,以后给大哥他们作新房呢。”

    二郎听罢脸色就更差了几分。霍家的院子小,房子一共就三间,进门是连着灶房的正厅,东西各一间屋,原本东屋是一家人作息的大炕,西屋专门腾出来给他做书房用的。他虽不高兴,可是大哥成亲了,总没有还跟他们几个挤在一处睡的道理。

    霍大郎见状道:“不妨的,二郎先把东西放西屋里。盘炕也碍不着事。俺盘算着等开了春再盖两间房,往后就不愁用了。”

    几个孩子听了欢呼起来。

    “真的吗?”

    “噢咱家要盖新房咯!”

    人人面露喜色,二郎听了也高兴了一下,随即拿了东西自顾自去了西屋。

    雪来不知霍大郎有多少家底,见他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以为先前拿出三十五两买下自己就已经差不了,没想到他还有余钱盖房,现在手里还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还有接下来成亲摆酒又是一笔开销。难道是自己低估了他?又或者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她暗下决心,今后怎么着也得把财政大权抓在手里才行。

    “都进屋去吧。来看看俺给你们买了些啥……”霍大郎急着把人往屋里领。一听说有好东西,几个孩子眼睛就亮起来,刚才的尴尬似乎也烟消云淡了。

    雪来缓缓跟在后面,进门前看了一眼西屋。看来要在这个家立足,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此时村东刘家,大丰婶正在苦口婆心劝着一直冷着脸的刘巧儿。

    “巧儿啊,你也别想不通,这门亲事俺瞅着也不错,你爹娘可不会害了你。”

    “小姨,你别说了!”刘巧儿猛地抬起头,纤巧的睫毛上凝着水花,冷笑道:“人也给他家相过了,生辰八字也拿去了,我都认命了,还要咋地?”

    大丰婶长叹口气,“瞧瞧,你这是心里有气呢。憋了一肚子埋怨嫁了人,以后日子也过得不痛快。”

    刘巧儿偏过头去。

    大丰婶犹豫半晌,悄声问:“巧儿,你跟俺说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霍……”

    “别提他!”刘巧儿厉声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丰婶一噎。她昨天劝了巧儿半晌,好话说尽,巧儿却任凭说什么也不肯出去见那媒人。她后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念头,忽然当不经意提了句霍大郎找她家老头子盘炕要娶媳妇的事,巧儿当下听了没有反应,后头竟自己出去了。

    媒人见了巧儿这般品貌,自然满口奉承,直说她与那秦管事是天作之合,让她家等着秦家来下聘就是。又把秦掌柜的东家,姓东方的大老爷吹得天花乱坠,听说那东方老爷新近又得了正六品的提刑所掌印官的职位,还跟京里太师的干孙子是八拜之交,日后前途无量。秦大掌柜父子都是东方老爷面前得意的人,巧儿嫁过去就是享福的份儿。

    一席话说得刘老爹两口子喜得不行,格外多包了赏钱给那媒人。只大丰婶冷眼看着巧儿有些不对,今天便赶着过来劝导她一二。

    大丰婶心中叫苦,这都是冤孽啊。还以为两家只是当初招赘不成有过一番恩怨,怎料到巧儿这丫头当真对霍大郎有了情义呢?事到如今,两个人也各自嫁娶,再不相干,她还是不要平白生些波澜,早些叫巧儿死了这心才是。

    想到此处,她便笑道:“是俺想差了,你可莫往心里去。也是,霍大郎那人,看着倒是本分,里头指不定装着多少花花肠子呢。俺跟你说,霍大郎那媳妇,听说可是……”

    刘巧儿心里百般不愿再听到那人的消息,可大丰婶这样提了,她也没有打断。越听下去,脸色越是难看。他喜欢的,竟是这样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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