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初入职场
吕子娇最后一次参加国事辩论社的活动，前段时间已经把社长的职务移交到了大三的手中。社团的人都知道了他的遭遇，长期关注参加辩论会的人也听说了。很多人推掉了手头重要的事来参加。结束的时候，新任社长把话筒交到他手里。吕子娇不善煽情也没有把自己的临别要渲染多悲壮。想到自己创办社团的初衷，他拿着话筒语重心长讲到：“我来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吧：二战的时候，当德国进攻波兰的时候。法国的很多幕僚跟国王提议必须出兵对抗德国。国王不以为然，说又不是和法国交战不必理会。当德国打到荷兰时，国王害怕战争依然不愿出战。最后当比利时卢森堡都倒下，战火烧到了法国。国王慌忙让大臣们去求援时发现整个欧洲都几乎被德国占领。最后法国人孤军奋战没坚持多久就被侵占了。这个故事我想让大家知道，关心别人的权益，就是关心自己的权益。我们为什么要关心国事？因为这个国家里到处充斥着不公平，腐败。如果别人遭受着不公平的对待，你保持了沉默。那下一个很可能的就是你自己。我想说的第二点：我们出去要守法，不要处处对着政府干。大家不要真的把无政府主义当自由。一个稳定的社会比什么都重要。我亲身经历过动乱。可能有人要认为我在杜撰。我们年纪一般大，我能经历什么动乱。事实是我的确经历过。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90年代在我的家乡马田发生过什么。你们肯定没有感受过炸弹在身边爆炸时的那种心有余悸。你们看到过同学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么，你们又有没有亲身体验过面对死亡的那种恐惧。。。我们守法，但是我们也要知道法律赋予了我们什么权利。”吕子娇说到这里转身在黑板上拿粉笔写下两个字：自由。吕子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五条。每个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第三十七条，我们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吕子娇停顿了会带着点哽咽继续讲：“第三十九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大家联想到吕子娇家刚被强拆的事，顿时滋生了很多愤怒。一个个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吕子娇刚还想着不让气氛太凝重。看着空气都快固化了。强装了微笑，打破这寂静。吕子娇：“感谢大家对我们这个社团一直以来的关心，就冲这我也应该请大家吃个饭的。可是人太多，我请不起。
”果然很有效。大家拳头都松了。吕子娇：“从今往后，大家山水有相逢。忠心祝福大家各自幸福，各自珍重！”吕子娇双手合十，在大伙热烈的掌声中连着作揖退出会场。走出来没多远。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名字。吕子娇转身见到追上来一男一女。那女的他是有印象的。那期大谈台湾论的就是她。他们两走到吕子娇面前。男的和吕子娇握手过后自我介绍：“吕社长，你好。我们是武大的。一直都有参加你们社团的辩论会。”吕子娇微笑着说她记得他们。还说出了张慧芳的名字。张慧芳很显惊讶。“我叫黄成。晚上我和慧芳想约你吃饭。有些事情我们想和你探讨下。”黄成很诚恳的约吕子娇。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吕子娇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吃晚饭。黄成和张慧芳都是武大法律系研三的学生。两人还是情侣。他们从国事辩论社第二期就过来听了。往后每期都会来参加。黄成也深感社会之压抑。他做了个很形象的比拟。现在政府的管理就像一个大锅盖。锅盖就是制度，压着锅盖的是既得利益者，锅里装着的是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老百姓在锅里被煎炸蒸炒，然后被端上餐桌供既得利益者享用。现在这张锅盖编的太密，老百姓在锅里积累的怨气太强大。总有一天就会爆炸。那时候，定然鱼死网破。吕子娇总感觉这比喻哪里不对，过于血腥。但又似乎有点道理。黄成接着讲了他的计划。他已经找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打算创办一个组织。名字都起好了叫“EXIT”。在目前法制观念还不十分普及的情况下，他认为中国民间的怨恨大多是处于不利环境中的百姓不懂得利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还有就是各类保护伞下有些人在恃强凌弱。EXIT就是要在这个锅盖上打出一个个洞，及时释放这个里面的民怨。当洞足够大时，里面的人爬的上来，上面的人也掉的下去。那样这个社会就不会有爆炸的危险。当然这种社会模式依然会有上流人和下流人的区分。但不管哪个社会体系，平等是相对的。最重要的是能找到平衡。还有就是看得到希望。对他的锅盖理论吕子娇似懂非懂。问他要具体怎么做。黄成跟他讲了一揽子计划。他们EXIT成员基本都是法律系毕业。主要任务就是针对社会热点矛盾，通过途径找到遭受了不公待遇的人。然后对受害人物提供各种法律援助。把可能的冤屈在初始时期消除。让民怨不至于沸腾。现实中积累案例，加快中国的法制进程。吕子娇听完很认同他们的方案。黄成很开心，盛情邀请吕子娇加入。吕子娇这段时间的变故让他再没精力去打理这些事情。他只想毕业，逃离这座城市，抹掉这段记忆，开始新的生活。吕子娇虽然没有加入，但他的认同也给了黄成很大的支持。也就不勉强。带着张慧芳回校筹备去了。
最后这个学期，班上反倒弄得七零八散。很多公司从年后就开始要求实习。所以很多人过完春节就没来学校直接去了公司。薄艺回家和薄立军大吵了一架。便整天混迹京城各大酒吧。薄艺十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了。这么些年，薄立军公务缠身很少给他关爱。对于这些，薄立军也时常感到愧疚。一来考虑到现在薄艺根本不愿去学校，二来为了他将来的发展。薄立军有了把他送到国外去的想法。找来陈同商量此事。薄立军当年把留天津的知青名额换给他，他还是记得恩德的。而且这些年薄立军成了自己领导。所以陈同对薄立军算得上忠心耿耿。以他的地位，很快便把薄艺出国的事搞定了。美国一所一流大学，而且全额奖学金。薄艺感觉自己的人生基本都是活在薄立军的安排之中。不过这次去美国他没有太反对。在国内他几乎看得到这辈子后面几十年的生活。他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还有虽然吕子娇不怪他，但他觉得王薇的死自己有责任。他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不敢回学校面对吕子娇。有了陈同出面，薄艺出国的手续办得非常快。学校答辩之前就已经飞到美国了。在离开学校前的最后一天，吕子娇鼓起勇气跟白杨表白了。他不知道走上社会会是一种什么状态。自己是不是也会变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希望把这种最纯真的感情流露留在校园。把信息发出去后，吕子娇内心变得忐忑起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么直白的说我喜欢你。他不确定白杨会不会拒绝，要是不拒绝他们又该怎样呢。她会跟着自己去四川么。信息回的比吕子娇预想的快。他略微颤抖的用手点开来看。白杨只是回复了一个“哦”字。吕子娇花了很长时间来琢磨这个字，终不得结果。他本想再追问下要个“好”或者“不好”。细想之后还是放弃了。毕业后工作的事情尚不明朗，等工作稳定点再问她也不迟。表白后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其一至少让白杨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其二那个哦终究不是拒绝。六月底吕子娇回了趟家。先去了趟派出所看看有没有父亲吕长根的消息。那边说已经在系统内发了寻人公告。如果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吕子娇。回来后去商店买了香钱蜡烛和贡品。出门的时候又折回去拿了瓶酒。才三个月，王薇坟头已经长了杂草。吕子娇把周围的一棵棵都拔干净了，留着坟顶一小圈没拔。吕子娇把果品规规矩矩摆上，点了蜡烛烧过纸钱。他来前以为自己会有千言万语，这会对着母亲的坟头，他却一句话没有了。吕长根喜欢喝点小酒。尤其当吕子娇回到家，他心情好酒量就明显要大。每次开了酒要吕子娇一起喝。在家里老爸老妈几乎一直以为吕子娇是滴酒不沾的。吕长根每次倒是诚心想和儿子喝点，他觉得吕子娇也大了。喝点酒算不得个啥。吕子娇从没和他喝过，一直以为这样可能是个好孩子形象吧。他非常痛恨自己，在外面号称千杯不醉，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年少。如果现在有机会，他定会和吕长根对着干上几杯白酒，像男人一样。吕长根不在，他拿出两个杯子给满上自己一个人喝。喝着喝着便开始恍惚看到吕长根坐到了自己面前，一人一杯，喝的好不痛快。吕子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踉跄着到了家，天刚亮便出发到长沙赶车去四川了。第二天村里很多人在议论昨晚上王薇坟头有哭声闹到后半夜。有人去看过回来还说那肯定有人回来拜祭过，这个让很多人感到费解。没人看到吕子娇在家，都怀疑是吕长根深夜回来祭奠了。要不还能有谁在王薇的坟头哭到半夜。
从长沙到成都，一天一夜的火车。按着报道单上的提示吕子娇找到了公司。天虹科技集团是一家全资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气派的总部大楼让吕子娇内心感到些许安慰。等入职手续办完，他拿了行李住进了公司提供的公寓。三个人，一个150平左右的套间。这相对大学四个人那十平米不到的宿舍尽显舒适。厨房卫生间热水器都有。两个新室友，一个是江西的张宏，一个是四川本地人程滔。成年人的沟通没有了儿时那般拘谨，很快大家便聊开了。根据公司的培训安排，第二天便全部到住宿区门口集中坐车去了郊外培训基地进行职前培训。这种培训科目才是吕子娇一直所期待的。在各种项目中去总结人性的弱点，发掘人的潜能。有时候你可能恍然大悟，发现自己顽固的固有思维是彻头彻脑的错误。有时候你又发现其实你根本自己对自己还了解不够。当你站在高空断桥上时，你才发现有些时候你没办法坐在那把眼前的困难绕过去。吕子娇站在十米高，三米长，二十公分宽的断桥上。背上系着安全索，就算跳不到对面也不会有危险。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但双腿就是不听使唤的哆嗦。吕子娇犹豫了几十秒狠心闭着眼睛往前跳出去，感觉脚踏在了实物上双手抱住了立柱才睁开两眼。下来后感觉非常的不解，自己刚到底在怕什么？人的恐惧和侥幸完全是一个德性，只是一个是对确定的事实抱着很怀疑的态度一个是对明明不确定的事物持臆想的肯定。临走的那个晚上，特训班还不忘给学员们点比较刻骨铭心的内容。通宵负重三十五公里急行军。吕子娇自诩是吃过苦的，但这个晚上不得不说把他累的够呛。倒也没有通宵，凌晨四点半便结束到了中心休息。第二天回到公司参加了董事长的迎新会议。天虹科技集团主营业务是电子类消费品，全国甚至海外都有业务覆盖。董事长的讲话让吕子娇长了见识。感受到职场和校园的不一样。从公司产业、销售状况，到国内经济氛围、政治及各地人文剖析，再到全球大环境下各条产业链的前景预测及风险。吕子娇开始还能跳跃性跟上，到后来就完全听不懂了。他没想过海湾战争能和公司的命运息息相关，公司必须准备不同方案应对美国哪党总统当选。。。第一次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吕子娇所在的部门是营销总部终端科。科长陈志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副面善的感觉。陈科长见他进来主动和他打了招呼，然后拍手叫上科室人员开会。会议室内的圆桌，鲜花，热茶，投影仪整齐的摆着。吕子娇心里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这比国事辩论社那两百人的教室不知档次高那去了。走地毯上陡然已出人头地了一般。吕子娇紧跟科长后面生怕走丢了似地。进来也不知该坐哪。陈科长看他拘谨招呼他坐自己身边。等大家坐定，陈科长便说道开了：“今天我们科室新来了一位同事。大家欢迎！”掌声落定，便让吕子娇来个自我介绍。吕子娇倒也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人，情绪稍微缓和点便能言谈得体落落大方。吕子娇边讲边扫视着眼前的同事。加上陈科长一共七个人，四男三女。年龄都在四十左右。就在坐下不久，除了科长外三个男的都已经拿出了烟在抽。女的几个打开了电脑对着屏幕。吕子娇感觉他们对自己的发言并不十分在乎，便简单的说了几句，自报家门。陈科长听他说完给他介绍了下科室的其它成员，形象设计刘蕊，数据采集李静，财务杨佩，采购刘海波，培训王金城，市场督导吴彪。陈科长在说的时候吕子娇飞快的拿笔记上，他怕待会忘记了碰到不好招呼尴尬。吴彪见科长说一个，吕子娇拿笔记一个。夹着烟说笑他：“我说你们这会年轻人都咋个回事，就这么几个人还用记笔记。我记下了没？记得叫彪哥。”吕子娇被他说得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陈科长：“你说你，一天到晚油头耍起。在年轻人面前没点正经。还彪哥，我看叫你彪叔还说年轻了。”吴彪不乐意了：“领导，你要实事求是的说。我小伙子长的还蛮安逸的嘛。”陈科长不理会他，跟吕子娇说：“他是我们科室资深的老油条。你以后就能见识到了。”吴彪很随性。并不介意科长说他啥。吕子娇本来还稍有紧张的，看到科室里大家都很活跃很快放松了下来。玩笑归玩笑，谈到近期工作的时候。大家瞬间变得非常投入，各抒己见。吕子娇对这种热烈的讨论只能当个看客，反正也听不懂在讲什么。一上午就这么傻坐在办公室，终于听到科长宣布会议结束。大家起身离开的时候陈科长记起来说晚上聚餐，欢迎下新同事。一下午吕子娇都坐办公室无所事事，又不好意思去问科长自己能干吗。好容易等到下班了，陈科长过来叫上自己出了大楼往停车场走去。下午上班时陈科长让杨佩定好了地方。陈科长，刘海波，吴彪三个开车，一行人直奔那家火锅店。来成都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吃这边的火锅。虽然湖南也吃辣，但跟四川的辣还不一样。这上面足足浮了一层花椒。吕子娇不小心咬到几颗满嘴发麻很不习惯。到后面吃的特别小心，生怕再咬到。刚入职场，吕子娇尽量不主动说太多。吴彪边吃边问开了：“小吕啊，你抽烟喝酒么？”吕子娇：“不抽烟，酒能少喝。”吴彪似乎有点失望，继续问道：“四川麻将，会打么？”吕子娇被他问得有点不知所措：“我刚来四川，还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个打发。”吴彪摇摇头说道：“不抽烟，酒量不行，还不会川麻。你这要学的还很多啊”。吕子娇一天没发现陈科长抽烟，随口便说了句：“领导，没那么严重吧。我看科长就不抽烟。”说完这句话他瞬间发现自己肯定哪里说错了话，吴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而陈科长明显有了些不悦。吴彪反应很快，端起酒杯来就吆喝着一起干。吕子娇的酒量还是被吴彪看出来了。指着他说他小子不老实，明明能喝还谎报军情。吕子娇不作解释，只是敬他酒。第一次聚餐总体还是非常顺利的。除了科长还是科长，其它的几个吕子娇已经全部改口叫上哥姐了。结束的时候杨佩买单拿了发票回去报销。科长要直接回家让吴彪把吕子娇送回公寓。第一天上班，每个部门都安排了饭局。吕子娇回的还最早。张宏，程滔也都是带着酒气回来的。一宿无话都倒头睡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吕子娇依然不知道干什么，有点坐不住了。找到科长问自己能干些什么。陈科长让他去技术部申请ＯＡ账号。这段时间先了解下公司内部架构和近期通告。吕子娇进了内网发现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可学的。登了ＱＱ打发时间。大学同学这会也基本到公司安定下来了。大伙聊到近况都大同小异。只是没看到蔡剑明出来说话。他申请了去浙江当村官。都开玩笑说他这会还在乡下种田没网络。吕子娇就这么上班，开机聊Ｑ，再下班。总感觉这工作有点枯燥。大概一个星期后，科长让他准备准备和他一起出趟差。比起在办公室这么待着，出差的安排更让吕子娇期待。而且，科长要了他的身份证定机票。这可把他兴奋透了。吕子娇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享受飞机这种奢侈品的。一晚上都失眠没睡着。第二天一早便在公司门口等着科长过来，打的去机场。当飞机爬上跑道，开始加速，离地，吕子娇那颗小心脏跳的自己都能听到。然后就看着窗外的云朵慢慢溜到了自己身下，那种带着点紧张的激动无比美妙。等飞机到了平流层，他只感觉耳朵要裂了似地。再也听不到丁点声音。刚刚那种美妙这会变成了折磨。他只希望飞机能尽快落地。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出了机场已经有分公司的人在等。开车一路高速再穿行北京大街小巷，没有直接去分公司。先安排他们住到了酒店。接机人员在大厅等他们安顿好再带着一起去分公司。在酒店客房，科长终于给吕子娇安排任务了。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主要考察京津唐及河北地区各分公司运作。分公司内部存在的管理问题。要他注重每个细节，回去要写详细的考察报告。吕子娇把科长的每个字都认真的记到了脑子里。到分公司分总和科长亲热的聊了很久，吕子娇也插不上话。到了晚宴，又让吕子娇惊讶了一把。吃的海鲜，每人都点了鲍鱼和半斤重的大闸蟹。鲍鱼这种玩意以前也就在电视上见过。虽然吃着连好吃都说不上，但这一天的生活让吕子娇这个山里的孩子过了把富人的瘾。第二天吕子娇以为该去卖场调查情况了，分公司派了司机唐哥全程护送。车直接开到了八达岭，参观结束一天也就结束了。第二天离开北京，车一路往西开去其它办事处。到了张家口往北到内蒙边界再朝东到承德，往下到唐山，天津，再到河北沧州，衡水，最后到达石家庄。每到一处，当地接待无不是带去各处有名景点玩一圈然后吃最好的菜。偶尔会由分公司人陪同带着去拜访下经销商。尽是说些好话的，吕子娇感觉自己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唯一有点收获就是了解了公司的酒文化。刚到北京那晚，在晚宴上分公司人员按序轮着给陈科长敬酒。轮到吕子娇这时候，他想当然的拿起酒杯敬科长。科长使了半天眼色见他完全没反应便端起来喝了。回到酒店的时候科长径直去了洗手间吐。出来的时候教育吕子娇了：“你说你多不懂事。这在外喝酒，我们是一伙的。你得想方设法替我挡酒才行，你还跟着瞎起哄。那我带你来做什么”。自那以后，每次饭局只要看到有谁有冲动动酒杯，吕子娇便端起酒杯去敬对方。每晚陈科长还是免不了会喝上几杯，不过算是彻底摆脱了被灌醉的可能性。只是每天都这么喝，吕子娇还是不胜酒力。回来时常会吐。后来科长也不忍心了，让他实在喝不了就缓缓。有些酒其实是可以搪塞过去的。可事实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吕子娇发现每杯酒对方都能说道出千万种理由让你不能拒绝。半个多月的市场考察结束，从石家庄飞回成都。到公司分别的时候，陈科长让吕子娇回去整理下思路写好考察报告。吕子娇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绕着弯问了下科长报告要从哪些方面入手。陈科长看他面露难色，想了想跟他说明天到办公室给他份以前的模板做参考。让吕子娇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新的圈子建立起来比吕子娇想象的快。吕子娇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公司群里聊天的时间比大学群里要多了。下班后的生活也丰富了起来。牌这种东西套路基本大同小异，吕子娇看别人打了一两圈也就会了。打过几次后，吕子娇越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麻将。五点半下班，六点准时能到麻将室集合。也没外人，同一届的同事。四川人对麻将的热爱让吕子娇非常的吃惊。周末大小公园无不是摆满了桌子搓麻将的。不光大人，他时常看到学生穿着校服就钻进茶馆了。当然茶馆之多也绝对要出乎你的意料。程滔曾自豪的说站在成都任何一个地点方圆五十米内能看到茶馆。虽然吕子娇觉得他的话稍有夸张，但成都这座休闲娱乐之都是名副其实的。各种各样的小街，各种各样的小吃琳琅满目。火锅，干锅，肥肠粉，兔头，正宗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吕子娇变着法子吃，总也吃不腻。除了工资不高，吕子娇生活倒是显得很稳定了。不管吕子娇每天多忙，在公司的时候他都会雷打不动的给白杨打电话。每天都会聊些生活上的细琐事。吕子娇本不健谈，更不是一个懂得幽默和浪漫的人。但自从和白杨电话多起来后，发现自己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些潜质的。总能逗到白杨开心。而且每天都能说上个把小时。再回忆的时候又感觉什么都没说。爱情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能让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辗转反侧，搏她一笑会让你认为是件意义重大的事。当然你永远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吕子娇已经矫情到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每次收获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不介意，他现在只想做他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不说反而是种压抑。工作依然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吕子娇有点怀才不遇的感慨。十一月初他的机会终于等来了。科长通知他去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开会。过去的时候看到张宏，程滔也在。董事长姓赵，上次会议吕子娇坐的靠后都没看太清楚。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四十多岁的样子。保养的很好还文质彬彬，气质和涵养是能一眼看得出来的。后面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都是这一届的同事。会议室除了这群年轻人，桌上还坐着几个没见过的领导。看架势应该都是公司高层。等人到齐，赵董事长开始了会议。他首先只是问大家来四川这么久有没有习惯这边的生活，吃的睡的可好。见大家都表示一切尚好倒也感到些安慰。再问大家对公司可有发现什么问题，有什么建议可提。一伙人面面相觑，一来本来了解不多不会说，二来刚入职很多东西也不敢说。董事长见大家都沉默了，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刚来，对公司商不了解。不说什么情有可原。但我认为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多了解公司的人也像你们现在这样，对我们存在的问题保持沉默。在一个企业待久了，自然利益瓜葛就多了，人际关系复杂了。外界都在诟病我们国企的迂腐是有道理的。大家都不敢说，怕得罪了哪些人会丢了自己饭碗。又有人为了站稳脚跟巴结讨好。整个公司给我的感觉就是一潭死水，浑水。但我们又发现不了它的问题所在，因为没人敢在我这里说实话。问题得不到解决就不可能有进步。我不希望你们也是这样。为什么一个企业每年要招新人进来？不就是希望能有些新鲜的血液带来点新的气息么。”董事长一席话说到了吕子娇心坎里，他跟科长出差路上就一直在感受这种腐败的文化。董事长接着讲到：“你们八个人，是我亲自看过简历筛选出来的。你们刚来公司，没有被过多的污染。人际关系还很简单。我要让你们充当我的眼睛。去发现这个企业的症结。”赵董示意坐旁边的人把文件传到每个人手中。吕子娇看到手里拿到的是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线串联起来一条曲折的长线。从长沙经南昌到福州中间基本连上了湖南江西福建大部分城市。看每个人都拿到了资料。赵董：“这是你们各自要去的区域。我需要你们去深入的了解区域内我们企业的运作。尽可能多的接触我们的代理商，经销商，直营卖场看看我们总部的政策有没有得到执行。了解同行竞品相关情况。时间一个月，工作内容比较多。这对你们几个是个不小的挑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的行踪必须高度保密，全公司除了这个办公室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们这次的任务。包括你们各部门的领导。就算你们相互之间的路线也是不能暴露的。如果在这次任务中途我了解到你们哪个的路线被透露或者跟下面分公司的人有接触。公司直接给予开除。”刚刚还觉得董事长和蔼近人，这会的严肃让吕子娇打了个冷颤。回到科室，吕子娇只字不提开会讲啥。只是跟陈科长汇报了下需要马上出差一个月。陈科长大致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多细问。走前还是不放心交代了他一句：在天虹这个体系里，从来都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让他自己体会，不要过于执着影响了自己前途。吕子娇正一腔热血哪里把科长这些听不懂的话放心上。只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要尽自己所能扭转乾坤，这样才对得起董事长的信任。三十天，三十几个城市。平均每天要走一个多。吕子娇飞到长沙走访几个商家已经到了晚上，再去车站买票赶去下个城市。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往前赶。每天很晚才到宾馆，然后整理资料忙到12点后睡觉。虽然累点，但这种生活让他感到充实。每天依然会和白杨通话，当然他只有在坐车的时候有时间。看他这么累白杨偶尔也会为他加加油。这让吕子娇感到无比幸福。什么辛苦都抛九霄云外了。董事长是对的，上次吕子娇和陈科长出去哪里能发现什么问题。这次一个人出来什么问题都暴露出来了。分公司有太多的不作为。大部分商家憋了非常多的怨气，这会看到有总部的人过来一股脑全抖出来了。一路朝东走到了江西，问题更多。吕子娇晚上睡觉的时间也是越发的晚。在南昌的时候，刚进宾馆没多久客房电话响了。只问要不要按摩。吕子娇哪里消受过这种服务，只说不要。到了下面地级县市，更加直白了，就问需不需要小姐。没等吕子娇反应过来价钱都报过来了，还一个劲撒娇。吓得吕子娇每次进宾馆第一件事就是拔电话线。当然，被人这么一挑逗年轻人的冲动是压抑不住的。白杨的电话不足以让他完全排解寂寞，便到厕所ZW一番。一路奔波到了终点站福州，看完市场也不作逗留定了当天的机票回总部。
吕子娇这段时间细致的调查让他洞悉了公司长久以来的懈怠造成的市场混乱。回公司后经几天的整理和分析写下了《江西国美腾达系统调研报告》《湖南，福建终端检查报告》《博弈论之家电连锁与厂商大战》等几篇考察报告。吕子娇深入的调查加上他扎实的文字基础，这几篇报告很快得到了董事长的关注。经董事长授意，网络部很快在OA系统里公布了他的这几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国的分公司人人自危。尤其是这次被指出严重危机的江西分公司。营销总部对江西分公司处了200万年终毛利罚款。湖南分公司给予点名批评。福建总体情况较好，逃过了一劫。在天虹这个老牌企业，很少有人能这么CLL的指出问题，吕子娇本人成了公司红人。对于这种突然的关注，吕子娇有点受宠诺惊的感觉。走到公司哪里都感觉有人在议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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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很有效。大家拳头都松了。吕子娇：“从今往后，大家山水有相逢。忠心祝福大家各自幸福，各自珍重！”吕子娇双手合十，在大伙热烈的掌声中连着作揖退出会场。走出来没多远。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名字。吕子娇转身见到追上来一男一女。那女的他是有印象的。那期大谈台湾论的就是她。他们两走到吕子娇面前。男的和吕子娇握手过后自我介绍：“吕社长，你好。我们是武大的。一直都有参加你们社团的辩论会。”吕子娇微笑着说她记得他们。还说出了张慧芳的名字。张慧芳很显惊讶。“我叫黄成。晚上我和慧芳想约你吃饭。有些事情我们想和你探讨下。”黄成很诚恳的约吕子娇。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吕子娇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吃晚饭。黄成和张慧芳都是武大法律系研三的学生。两人还是情侣。他们从国事辩论社第二期就过来听了。往后每期都会来参加。黄成也深感社会之压抑。他做了个很形象的比拟。现在政府的管理就像一个大锅盖。锅盖就是制度，压着锅盖的是既得利益者，锅里装着的是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老百姓在锅里被煎炸蒸炒，然后被端上餐桌供既得利益者享用。现在这张锅盖编的太密，老百姓在锅里积累的怨气太强大。总有一天就会爆炸。那时候，定然鱼死网破。吕子娇总感觉这比喻哪里不对，过于血腥。但又似乎有点道理。黄成接着讲了他的计划。他已经找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打算创办一个组织。名字都起好了叫“EXIT”。在目前法制观念还不十分普及的情况下，他认为中国民间的怨恨大多是处于不利环境中的百姓不懂得利用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还有就是各类保护伞下有些人在恃强凌弱。EXIT就是要在这个锅盖上打出一个个洞，及时释放这个里面的民怨。当洞足够大时，里面的人爬的上来，上面的人也掉的下去。那样这个社会就不会有爆炸的危险。当然这种社会模式依然会有上流人和下流人的区分。但不管哪个社会体系，平等是相对的。最重要的是能找到平衡。还有就是看得到希望。对他的锅盖理论吕子娇似懂非懂。问他要具体怎么做。黄成跟他讲了一揽子计划。他们EXIT成员基本都是法律系毕业。主要任务就是针对社会热点矛盾，通过途径找到遭受了不公待遇的人。然后对受害人物提供各种法律援助。把可能的冤屈在初始时期消除。让民怨不至于沸腾。现实中积累案例，加快中国的法制进程。吕子娇听完很认同他们的方案。黄成很开心，盛情邀请吕子娇加入。吕子娇这段时间的变故让他再没精力去打理这些事情。他只想毕业，逃离这座城市，抹掉这段记忆，开始新的生活。吕子娇虽然没有加入，但他的认同也给了黄成很大的支持。也就不勉强。带着张慧芳回校筹备去了。
最后这个学期，班上反倒弄得七零八散。很多公司从年后就开始要求实习。所以很多人过完春节就没来学校直接去了公司。薄艺回家和薄立军大吵了一架。便整天混迹京城各大酒吧。薄艺十岁那年母亲因车祸去世了。这么些年，薄立军公务缠身很少给他关爱。对于这些，薄立军也时常感到愧疚。一来考虑到现在薄艺根本不愿去学校，二来为了他将来的发展。薄立军有了把他送到国外去的想法。找来陈同商量此事。薄立军当年把留天津的知青名额换给他，他还是记得恩德的。而且这些年薄立军成了自己领导。所以陈同对薄立军算得上忠心耿耿。以他的地位，很快便把薄艺出国的事搞定了。美国一所一流大学，而且全额奖学金。薄艺感觉自己的人生基本都是活在薄立军的安排之中。不过这次去美国他没有太反对。在国内他几乎看得到这辈子后面几十年的生活。他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还有虽然吕子娇不怪他，但他觉得王薇的死自己有责任。他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不敢回学校面对吕子娇。有了陈同出面，薄艺出国的手续办得非常快。学校答辩之前就已经飞到美国了。在离开学校前的最后一天，吕子娇鼓起勇气跟白杨表白了。他不知道走上社会会是一种什么状态。自己是不是也会变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希望把这种最纯真的感情流露留在校园。把信息发出去后，吕子娇内心变得忐忑起来。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么直白的说我喜欢你。他不确定白杨会不会拒绝，要是不拒绝他们又该怎样呢。她会跟着自己去四川么。信息回的比吕子娇预想的快。他略微颤抖的用手点开来看。白杨只是回复了一个“哦”字。吕子娇花了很长时间来琢磨这个字，终不得结果。他本想再追问下要个“好”或者“不好”。细想之后还是放弃了。毕业后工作的事情尚不明朗，等工作稳定点再问她也不迟。表白后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其一至少让白杨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其二那个哦终究不是拒绝。六月底吕子娇回了趟家。先去了趟派出所看看有没有父亲吕长根的消息。那边说已经在系统内发了寻人公告。如果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吕子娇。回来后去商店买了香钱蜡烛和贡品。出门的时候又折回去拿了瓶酒。才三个月，王薇坟头已经长了杂草。吕子娇把周围的一棵棵都拔干净了，留着坟顶一小圈没拔。吕子娇把果品规规矩矩摆上，点了蜡烛烧过纸钱。他来前以为自己会有千言万语，这会对着母亲的坟头，他却一句话没有了。吕长根喜欢喝点小酒。尤其当吕子娇回到家，他心情好酒量就明显要大。每次开了酒要吕子娇一起喝。在家里老爸老妈几乎一直以为吕子娇是滴酒不沾的。吕长根每次倒是诚心想和儿子喝点，他觉得吕子娇也大了。喝点酒算不得个啥。吕子娇从没和他喝过，一直以为这样可能是个好孩子形象吧。他非常痛恨自己，在外面号称千杯不醉，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年少。如果现在有机会，他定会和吕长根对着干上几杯白酒，像男人一样。吕长根不在，他拿出两个杯子给满上自己一个人喝。喝着喝着便开始恍惚看到吕长根坐到了自己面前，一人一杯，喝的好不痛快。吕子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踉跄着到了家，天刚亮便出发到长沙赶车去四川了。第二天村里很多人在议论昨晚上王薇坟头有哭声闹到后半夜。有人去看过回来还说那肯定有人回来拜祭过，这个让很多人感到费解。没人看到吕子娇在家，都怀疑是吕长根深夜回来祭奠了。要不还能有谁在王薇的坟头哭到半夜。
从长沙到成都，一天一夜的火车。按着报道单上的提示吕子娇找到了公司。天虹科技集团是一家全资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气派的总部大楼让吕子娇内心感到些许安慰。等入职手续办完，他拿了行李住进了公司提供的公寓。三个人，一个150平左右的套间。这相对大学四个人那十平米不到的宿舍尽显舒适。厨房卫生间热水器都有。两个新室友，一个是江西的张宏，一个是四川本地人程滔。成年人的沟通没有了儿时那般拘谨，很快大家便聊开了。根据公司的培训安排，第二天便全部到住宿区门口集中坐车去了郊外培训基地进行职前培训。这种培训科目才是吕子娇一直所期待的。在各种项目中去总结人性的弱点，发掘人的潜能。有时候你可能恍然大悟，发现自己顽固的固有思维是彻头彻脑的错误。有时候你又发现其实你根本自己对自己还了解不够。当你站在高空断桥上时，你才发现有些时候你没办法坐在那把眼前的困难绕过去。吕子娇站在十米高，三米长，二十公分宽的断桥上。背上系着安全索，就算跳不到对面也不会有危险。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些，但双腿就是不听使唤的哆嗦。吕子娇犹豫了几十秒狠心闭着眼睛往前跳出去，感觉脚踏在了实物上双手抱住了立柱才睁开两眼。下来后感觉非常的不解，自己刚到底在怕什么？人的恐惧和侥幸完全是一个德性，只是一个是对确定的事实抱着很怀疑的态度一个是对明明不确定的事物持臆想的肯定。临走的那个晚上，特训班还不忘给学员们点比较刻骨铭心的内容。通宵负重三十五公里急行军。吕子娇自诩是吃过苦的，但这个晚上不得不说把他累的够呛。倒也没有通宵，凌晨四点半便结束到了中心休息。第二天回到公司参加了董事长的迎新会议。天虹科技集团主营业务是电子类消费品，全国甚至海外都有业务覆盖。董事长的讲话让吕子娇长了见识。感受到职场和校园的不一样。从公司产业、销售状况，到国内经济氛围、政治及各地人文剖析，再到全球大环境下各条产业链的前景预测及风险。吕子娇开始还能跳跃性跟上，到后来就完全听不懂了。他没想过海湾战争能和公司的命运息息相关，公司必须准备不同方案应对美国哪党总统当选。。。第一次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吕子娇所在的部门是营销总部终端科。科长陈志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副面善的感觉。陈科长见他进来主动和他打了招呼，然后拍手叫上科室人员开会。会议室内的圆桌，鲜花，热茶，投影仪整齐的摆着。吕子娇心里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这比国事辩论社那两百人的教室不知档次高那去了。走地毯上陡然已出人头地了一般。吕子娇紧跟科长后面生怕走丢了似地。进来也不知该坐哪。陈科长看他拘谨招呼他坐自己身边。等大家坐定，陈科长便说道开了：“今天我们科室新来了一位同事。大家欢迎！”掌声落定，便让吕子娇来个自我介绍。吕子娇倒也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人，情绪稍微缓和点便能言谈得体落落大方。吕子娇边讲边扫视着眼前的同事。加上陈科长一共七个人，四男三女。年龄都在四十左右。就在坐下不久，除了科长外三个男的都已经拿出了烟在抽。女的几个打开了电脑对着屏幕。吕子娇感觉他们对自己的发言并不十分在乎，便简单的说了几句，自报家门。陈科长听他说完给他介绍了下科室的其它成员，形象设计刘蕊，数据采集李静，财务杨佩，采购刘海波，培训王金城，市场督导吴彪。陈科长在说的时候吕子娇飞快的拿笔记上，他怕待会忘记了碰到不好招呼尴尬。吴彪见科长说一个，吕子娇拿笔记一个。夹着烟说笑他：“我说你们这会年轻人都咋个回事，就这么几个人还用记笔记。我记下了没？记得叫彪哥。”吕子娇被他说得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陈科长：“你说你，一天到晚油头耍起。在年轻人面前没点正经。还彪哥，我看叫你彪叔还说年轻了。”吴彪不乐意了：“领导，你要实事求是的说。我小伙子长的还蛮安逸的嘛。”陈科长不理会他，跟吕子娇说：“他是我们科室资深的老油条。你以后就能见识到了。”吴彪很随性。并不介意科长说他啥。吕子娇本来还稍有紧张的，看到科室里大家都很活跃很快放松了下来。玩笑归玩笑，谈到近期工作的时候。大家瞬间变得非常投入，各抒己见。吕子娇对这种热烈的讨论只能当个看客，反正也听不懂在讲什么。一上午就这么傻坐在办公室，终于听到科长宣布会议结束。大家起身离开的时候陈科长记起来说晚上聚餐，欢迎下新同事。一下午吕子娇都坐办公室无所事事，又不好意思去问科长自己能干吗。好容易等到下班了，陈科长过来叫上自己出了大楼往停车场走去。下午上班时陈科长让杨佩定好了地方。陈科长，刘海波，吴彪三个开车，一行人直奔那家火锅店。来成都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吃这边的火锅。虽然湖南也吃辣，但跟四川的辣还不一样。这上面足足浮了一层花椒。吕子娇不小心咬到几颗满嘴发麻很不习惯。到后面吃的特别小心，生怕再咬到。刚入职场，吕子娇尽量不主动说太多。吴彪边吃边问开了：“小吕啊，你抽烟喝酒么？”吕子娇：“不抽烟，酒能少喝。”吴彪似乎有点失望，继续问道：“四川麻将，会打么？”吕子娇被他问得有点不知所措：“我刚来四川，还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个打发。”吴彪摇摇头说道：“不抽烟，酒量不行，还不会川麻。你这要学的还很多啊”。吕子娇一天没发现陈科长抽烟，随口便说了句：“领导，没那么严重吧。我看科长就不抽烟。”说完这句话他瞬间发现自己肯定哪里说错了话，吴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而陈科长明显有了些不悦。吴彪反应很快，端起酒杯来就吆喝着一起干。吕子娇的酒量还是被吴彪看出来了。指着他说他小子不老实，明明能喝还谎报军情。吕子娇不作解释，只是敬他酒。第一次聚餐总体还是非常顺利的。除了科长还是科长，其它的几个吕子娇已经全部改口叫上哥姐了。结束的时候杨佩买单拿了发票回去报销。科长要直接回家让吴彪把吕子娇送回公寓。第一天上班，每个部门都安排了饭局。吕子娇回的还最早。张宏，程滔也都是带着酒气回来的。一宿无话都倒头睡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吕子娇依然不知道干什么，有点坐不住了。找到科长问自己能干些什么。陈科长让他去技术部申请ＯＡ账号。这段时间先了解下公司内部架构和近期通告。吕子娇进了内网发现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可学的。登了ＱＱ打发时间。大学同学这会也基本到公司安定下来了。大伙聊到近况都大同小异。只是没看到蔡剑明出来说话。他申请了去浙江当村官。都开玩笑说他这会还在乡下种田没网络。吕子娇就这么上班，开机聊Ｑ，再下班。总感觉这工作有点枯燥。大概一个星期后，科长让他准备准备和他一起出趟差。比起在办公室这么待着，出差的安排更让吕子娇期待。而且，科长要了他的身份证定机票。这可把他兴奋透了。吕子娇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享受飞机这种奢侈品的。一晚上都失眠没睡着。第二天一早便在公司门口等着科长过来，打的去机场。当飞机爬上跑道，开始加速，离地，吕子娇那颗小心脏跳的自己都能听到。然后就看着窗外的云朵慢慢溜到了自己身下，那种带着点紧张的激动无比美妙。等飞机到了平流层，他只感觉耳朵要裂了似地。再也听不到丁点声音。刚刚那种美妙这会变成了折磨。他只希望飞机能尽快落地。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首都机场。出了机场已经有分公司的人在等。开车一路高速再穿行北京大街小巷，没有直接去分公司。先安排他们住到了酒店。接机人员在大厅等他们安顿好再带着一起去分公司。在酒店客房，科长终于给吕子娇安排任务了。这次出差时间比较长，主要考察京津唐及河北地区各分公司运作。分公司内部存在的管理问题。要他注重每个细节，回去要写详细的考察报告。吕子娇把科长的每个字都认真的记到了脑子里。到分公司分总和科长亲热的聊了很久，吕子娇也插不上话。到了晚宴，又让吕子娇惊讶了一把。吃的海鲜，每人都点了鲍鱼和半斤重的大闸蟹。鲍鱼这种玩意以前也就在电视上见过。虽然吃着连好吃都说不上，但这一天的生活让吕子娇这个山里的孩子过了把富人的瘾。第二天吕子娇以为该去卖场调查情况了，分公司派了司机唐哥全程护送。车直接开到了八达岭，参观结束一天也就结束了。第二天离开北京，车一路往西开去其它办事处。到了张家口往北到内蒙边界再朝东到承德，往下到唐山，天津，再到河北沧州，衡水，最后到达石家庄。每到一处，当地接待无不是带去各处有名景点玩一圈然后吃最好的菜。偶尔会由分公司人陪同带着去拜访下经销商。尽是说些好话的，吕子娇感觉自己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唯一有点收获就是了解了公司的酒文化。刚到北京那晚，在晚宴上分公司人员按序轮着给陈科长敬酒。轮到吕子娇这时候，他想当然的拿起酒杯敬科长。科长使了半天眼色见他完全没反应便端起来喝了。回到酒店的时候科长径直去了洗手间吐。出来的时候教育吕子娇了：“你说你多不懂事。这在外喝酒，我们是一伙的。你得想方设法替我挡酒才行，你还跟着瞎起哄。那我带你来做什么”。自那以后，每次饭局只要看到有谁有冲动动酒杯，吕子娇便端起酒杯去敬对方。每晚陈科长还是免不了会喝上几杯，不过算是彻底摆脱了被灌醉的可能性。只是每天都这么喝，吕子娇还是不胜酒力。回来时常会吐。后来科长也不忍心了，让他实在喝不了就缓缓。有些酒其实是可以搪塞过去的。可事实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吕子娇发现每杯酒对方都能说道出千万种理由让你不能拒绝。半个多月的市场考察结束，从石家庄飞回成都。到公司分别的时候，陈科长让吕子娇回去整理下思路写好考察报告。吕子娇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绕着弯问了下科长报告要从哪些方面入手。陈科长看他面露难色，想了想跟他说明天到办公室给他份以前的模板做参考。让吕子娇终于松了口气。
一个新的圈子建立起来比吕子娇想象的快。吕子娇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公司群里聊天的时间比大学群里要多了。下班后的生活也丰富了起来。牌这种东西套路基本大同小异，吕子娇看别人打了一两圈也就会了。打过几次后，吕子娇越发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麻将。五点半下班，六点准时能到麻将室集合。也没外人，同一届的同事。四川人对麻将的热爱让吕子娇非常的吃惊。周末大小公园无不是摆满了桌子搓麻将的。不光大人，他时常看到学生穿着校服就钻进茶馆了。当然茶馆之多也绝对要出乎你的意料。程滔曾自豪的说站在成都任何一个地点方圆五十米内能看到茶馆。虽然吕子娇觉得他的话稍有夸张，但成都这座休闲娱乐之都是名副其实的。各种各样的小街，各种各样的小吃琳琅满目。火锅，干锅，肥肠粉，兔头，正宗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吕子娇变着法子吃，总也吃不腻。除了工资不高，吕子娇生活倒是显得很稳定了。不管吕子娇每天多忙，在公司的时候他都会雷打不动的给白杨打电话。每天都会聊些生活上的细琐事。吕子娇本不健谈，更不是一个懂得幽默和浪漫的人。但自从和白杨电话多起来后，发现自己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些潜质的。总能逗到白杨开心。而且每天都能说上个把小时。再回忆的时候又感觉什么都没说。爱情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能让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辗转反侧，搏她一笑会让你认为是件意义重大的事。当然你永远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吕子娇已经矫情到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每次收获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不介意，他现在只想做他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不说反而是种压抑。工作依然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吕子娇有点怀才不遇的感慨。十一月初他的机会终于等来了。科长通知他去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开会。过去的时候看到张宏，程滔也在。董事长姓赵，上次会议吕子娇坐的靠后都没看太清楚。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四十多岁的样子。保养的很好还文质彬彬，气质和涵养是能一眼看得出来的。后面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都是这一届的同事。会议室除了这群年轻人，桌上还坐着几个没见过的领导。看架势应该都是公司高层。等人到齐，赵董事长开始了会议。他首先只是问大家来四川这么久有没有习惯这边的生活，吃的睡的可好。见大家都表示一切尚好倒也感到些安慰。再问大家对公司可有发现什么问题，有什么建议可提。一伙人面面相觑，一来本来了解不多不会说，二来刚入职很多东西也不敢说。董事长见大家都沉默了，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刚来，对公司商不了解。不说什么情有可原。但我认为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很多了解公司的人也像你们现在这样，对我们存在的问题保持沉默。在一个企业待久了，自然利益瓜葛就多了，人际关系复杂了。外界都在诟病我们国企的迂腐是有道理的。大家都不敢说，怕得罪了哪些人会丢了自己饭碗。又有人为了站稳脚跟巴结讨好。整个公司给我的感觉就是一潭死水，浑水。但我们又发现不了它的问题所在，因为没人敢在我这里说实话。问题得不到解决就不可能有进步。我不希望你们也是这样。为什么一个企业每年要招新人进来？不就是希望能有些新鲜的血液带来点新的气息么。”董事长一席话说到了吕子娇心坎里，他跟科长出差路上就一直在感受这种腐败的文化。董事长接着讲到：“你们八个人，是我亲自看过简历筛选出来的。你们刚来公司，没有被过多的污染。人际关系还很简单。我要让你们充当我的眼睛。去发现这个企业的症结。”赵董示意坐旁边的人把文件传到每个人手中。吕子娇看到手里拿到的是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线串联起来一条曲折的长线。从长沙经南昌到福州中间基本连上了湖南江西福建大部分城市。看每个人都拿到了资料。赵董：“这是你们各自要去的区域。我需要你们去深入的了解区域内我们企业的运作。尽可能多的接触我们的代理商，经销商，直营卖场看看我们总部的政策有没有得到执行。了解同行竞品相关情况。时间一个月，工作内容比较多。这对你们几个是个不小的挑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的行踪必须高度保密，全公司除了这个办公室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们这次的任务。包括你们各部门的领导。就算你们相互之间的路线也是不能暴露的。如果在这次任务中途我了解到你们哪个的路线被透露或者跟下面分公司的人有接触。公司直接给予开除。”刚刚还觉得董事长和蔼近人，这会的严肃让吕子娇打了个冷颤。回到科室，吕子娇只字不提开会讲啥。只是跟陈科长汇报了下需要马上出差一个月。陈科长大致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多细问。走前还是不放心交代了他一句：在天虹这个体系里，从来都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让他自己体会，不要过于执着影响了自己前途。吕子娇正一腔热血哪里把科长这些听不懂的话放心上。只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要尽自己所能扭转乾坤，这样才对得起董事长的信任。三十天，三十几个城市。平均每天要走一个多。吕子娇飞到长沙走访几个商家已经到了晚上，再去车站买票赶去下个城市。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往前赶。每天很晚才到宾馆，然后整理资料忙到12点后睡觉。虽然累点，但这种生活让他感到充实。每天依然会和白杨通话，当然他只有在坐车的时候有时间。看他这么累白杨偶尔也会为他加加油。这让吕子娇感到无比幸福。什么辛苦都抛九霄云外了。董事长是对的，上次吕子娇和陈科长出去哪里能发现什么问题。这次一个人出来什么问题都暴露出来了。分公司有太多的不作为。大部分商家憋了非常多的怨气，这会看到有总部的人过来一股脑全抖出来了。一路朝东走到了江西，问题更多。吕子娇晚上睡觉的时间也是越发的晚。在南昌的时候，刚进宾馆没多久客房电话响了。只问要不要按摩。吕子娇哪里消受过这种服务，只说不要。到了下面地级县市，更加直白了，就问需不需要小姐。没等吕子娇反应过来价钱都报过来了，还一个劲撒娇。吓得吕子娇每次进宾馆第一件事就是拔电话线。当然，被人这么一挑逗年轻人的冲动是压抑不住的。白杨的电话不足以让他完全排解寂寞，便到厕所ZW一番。一路奔波到了终点站福州，看完市场也不作逗留定了当天的机票回总部。
吕子娇这段时间细致的调查让他洞悉了公司长久以来的懈怠造成的市场混乱。回公司后经几天的整理和分析写下了《江西国美腾达系统调研报告》《湖南，福建终端检查报告》《博弈论之家电连锁与厂商大战》等几篇考察报告。吕子娇深入的调查加上他扎实的文字基础，这几篇报告很快得到了董事长的关注。经董事长授意，网络部很快在OA系统里公布了他的这几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国的分公司人人自危。尤其是这次被指出严重危机的江西分公司。营销总部对江西分公司处了200万年终毛利罚款。湖南分公司给予点名批评。福建总体情况较好，逃过了一劫。在天虹这个老牌企业，很少有人能这么CLL的指出问题，吕子娇本人成了公司红人。对于这种突然的关注，吕子娇有点受宠诺惊的感觉。走到公司哪里都感觉有人在议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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