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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凌尔文

    马翠兰同志(小名翠妞),山西省昔阳县王家庄人,1922年生于一个手工业兼少量土地的家庭。

    父亲马润渊和哥哥马富兰在昔阳县开个小银匠铺,自做自卖,并无雇工,二叔马润宽在榆凌当织布工人,小叔和二哥在家种田。1931年母亲宋氏因病去世,翠兰当时只有十一岁.因弟、妹年少,只好弃学回家帮助料理家事。母亲在世时.曾通过亲友说合把她许配给李家庄文明为娃娃亲。

    1937年10月1日.日寇占领了昔阳城,到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父亲为了避难,便将十五岁的翠兰送到李家庄草草完婚。婚后夫妻恩爱,公婆爱待使翠兰倍感幸福。但是,日寇的残暴行为日盛一日,百姓不得安宁,父亲失业参加了秘密农会与情报工作,大哥马富兰也投入了抗日活动。翠兰因当时封建思想的干扰,加之,外婆年过半百,弟妹幼小无人照顾,只好留在家中。1937年至1940年,出外抗日的兄弟们还有信息交流,逐渐地因日寇清乡,实行强化治安而中断了书信往來。

    日本鬼子越來越猖狂,在西峪口一次杀害三百人,1941年在昔阳城大庙活埋了二十一位知识分子,接着组织起蝇蛆一样的自卫团(百姓称为棒棒队、镰把队),疯狂屠杀活埋数以万计的人,许多抗日志士惨遭杀害。日寇汉奸还不断以“双抗属”的罪名毒打、扣押、勒索翠兰一家,逼他们交出外出抗日的亲人。垒家人整日提一心吊胆,翠兰原想在家养老抚幼的愿望彻底破灭,便产生了跑出去投奔抗日队伍的愿望。她跑到娘家,娘家嫂子抱着沒爹的孩子,两家都哭成一团,出外的兄弟们都沒有音讯,各种流言不断地传來,甚至还有一些人來劝她们改嫁。直到1943年,根据地扩大,环境好转,才传來了文明的消息,翠兰禁不住放声大哭。丈夫还活着,他在昔西的大山里打日本鬼子,捎信人还见过他。虽然地址不详细,但翠兰决定投奔革命,到大山里和丈夫一起抗日。公婆好言劝阻,都无法动摇儿媳的决心,便把翠兰送回娘家。二哥是个粗汉,软硬兼施地继续劝阻,兄妹两人吵了起來,沒办法,干脆把翠兰锁在房子里,并嘱咐嫂子说:“跑了可是丢咱家的人,千万看好!”但两个嫂子心地善良,看着妹妹整天不吃不喝,埋头哭泣,心中不忍。便把翠兰送到了河西姑母家。姑母六十岁的人了,会下神算卦,为定出翠兰出走的吉凶,她洗了手,点上香,向红布盖着的神房默默祷告,之后抽了一支签,上边写的竟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贵人遭难吉中有凶。凶能化吉,前途光明。”于是当天晚上,便送她上了路,并嘱咐说:“不管有多难,要一直向西走,自有神明保佑你。”翠兰跌跌撞撞走了一晚上,到了离城八里的巴州。面前有一条大河,她依然不敢停留,不料过河时,忽然雷鸣电闪,下起了倾盆大雨.翠兰不顾生死继续前进。

    这时山洪暴发,沒腰深的水冲了下來.两岸人群呼喊,几个大汉急下河把被大水冲倒的翠兰救上了岸,但她不敢久留.继续赶路。半路遇到了小村庄,归秦山管,这里离敌人碉堡不远。但百姓们说八路军也不断來,村政干部都是两面维持。当晚住在一个老太太家里,她想认翠兰做干女儿。翠兰不敢久留,假称去岭西探亲,回來一定相认。第三天沿山路爬到了掌城西川。听当地人说,翻过大山即是西寨牙。山上全是小路,有时沒有路,向上看,山接着天,只有一些打柴人踩下的搁脚路。这里离昔阳县城二十余里。离掌城敌人碉堡七八里,翠兰藏在树林里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日本鬼子离我远了,那大山再高也是中国的山.山上的虎狼也是中国的,总得给我让条路。又爬了十余里路,身上被划破几处也不在乎,天快到下午了,心想今晚住到哪里?想到这里只有前进,手抓树根、荒草,脚踩乱石向上爬。爬了一阵,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庙,也沒有院墙,翠兰心中暗喜。进了庙门,只见小庙沒有门窗.神胎泥像的金皮已经脱落,也沒有香炉,可见长久沒有香火了。翠兰自幼受家庭影响,从不信鬼神,在这满目荆棘、满山狼嚎狐窜、远离亲人的深山破庙里.也不由得向这个泥像叩了个头。自念一生行善,一切鬼怪不得近身,又想想姑母送的戒指,自感勇气倍增。扭头向后看都是高低不等、深不可测的高山深谷,想退万不能;再仰望西山,高山密林顶着云天,却又有些胆怯。她在庙门前正犹豫,冷不防有人喝道:“站住,什么人?”这一声震得山里回声四荡。她吓了一跳,正在发呆,早有两个穿便衣握着手枪的人连唬带吓地把翠兰捆了起來。这些人说,这士人东张西望,不走正路,肯定不是好人,说不定是个奸细。翠兰并不挣扎,只说是走亲戚,不是坏人,但他们并不理睬,一前一后押着她向北走。翠兰心中拿定主意,如果落在汉奸手里,就拼他个你死我活;如果是掠财的土匪,就把银首饰送了;如果爱侮辱,就拼死跳山洞;如果是八路军就算我千幸万幸。

    他们押着翠兰一直向北走,她心中虽有怀疑,但并不害怕。也不知走了多远,天已大黑,北斗星安然地眨着眼,好像在安慰她。前面出现了灯光,好像是个十余家的小村庄,她不由得一阵心宽。

    “田班长,看,快到杏庄了!”前面一个人说:“到了杏庄就住下來,可能王区长王汝成就在这个庄。”

    这两句话使翠兰心里宽多了,这两个人可能是自己人。

    到了村里,进了一幢比较宽敞的三间房屋,只见有几个人围着一个铁壳麻油灯坐着说话,他们进去后,田班长说:“王区长.今天抓个从城里來的女奸细,你们审讯吧,她可能了解很多敌情。”这时屋中另一个人就冲着那个叫“王区长”的人点头说道:“汝成,你是昔阳人,本地话通,还是请你给她好好谈谈吧。”于是,王区长便对翠兰说:“我是昔阳人,咱们是老乡,你又是个女的.谅你也跑不了,田班长把绳子去了吧,让她好好谈。”

    田班长解了绳子说:“这士人一路上倒也老实.只是她的形迹可疑,为什么漫山爬,不走正路?”这时,另一个人给翠兰端了一碗蔡又打了一盆水,要她洗脸。她又饥又渴,把茶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但脸是不能洗,这个时候,脸越脏越好。

    王汝成区长慢慢地说:“你不要怕.要说实话,八路军宽大,如果你是给日本人探消息,说出來也不处分你;如果你是好人,政府也不冤枉你;大杏庄有亲戚,也可以保放你。”他说的都是抗日的话,翠兰更胆大了,但去根据地找丈夫是不能说的,谁知他们是不是真八路?因此她仍然坚持说是去岭西走亲戚。过了几天,区长说区公所留着女的不行,就把她关在一个老百姓家里.由本村两个妇女看守,门外还有两个带枪的。第二天,由田班长及两个队员带着翠兰一路奔上岭西山,虽然看到山峦叠翠,云雾缭绕,一派秀丽景色,但她无心观赏。到了岭西,只见村中十几户人家断壁残墙,有人扛着农具上了地,也有带枪的民兵,这些景象使翠兰心里宽敞多了。天到下午,他们到了区公所,田班长把翠兰交给了区长赵相应。赵区长坐在一个破板凳上,她被几个民兵押着接受审讯。翠兰经过仔细观察,区公所破烂不堪,区长和民兵们看上去都很规矩,便感觉这里肯定是根据地无疑了。正想着,区长突然大声吓唬她说:“从城里來,又走这样远,行动鬼祟,不走正路。今天既已到了根据地就应老实说明情况。就是鬼子密探,只要不做坏事,从实交代,政府也会宽大。”翠兰心里一阵激动,八路军就在眼前,吃了那么多苦,目的就要实现,真话一定要说。她说:“我是昔阳李家庄人,名叫翠兰,我冒死从敌占区跑出來,就是要找我的丈夫文明。”赵区长奇怪地一笑说:“文明和我在一个整风训练班半年多,从來沒有坦白他娶了媳妇,怎么现在忽然从敌占区里冒出一个老婆來,令人怀疑。”尽管他这样说,但从此却把审讯的架子去掉,变成了和风细雨的个别谈话。于是,翠兰痛哭流涕地把自己的身世和日本鬼子对抗属的百般残害以度自己决心投奔革命的情况诉说了一遍。赵区长听后便安排翠兰和妇联主任住在一起,并安慰她说:“我一定设法帮你与文明接上联系,帮你加入革命队伍。”

    说來也巧,在赵区长问案时有个叫和尔凌的小民兵。文明过去到过他家,他对文明以“表哥”称呼。和尔凌见翠兰來找文明认亲,也觉这事蹊跷,就飞快地跑回家告诉了他妈。老人家一听慌了,急忙颠着小脚赶到区里找赵区长。恳求赵区长同意在问題沒搞清楚之前,暂让翠兰住在她家,并证实说文明在家时的确定过一门“娃娃亲”。后來日寇入侵局势急剧恶化,加上鬼子奸淫烧杀无所不为,两家老人害怕有什么不测,就草草地给文明他们完了婚.这媳妇可能就是翠兰。

    和尔凌的母亲也是穷苦人出身,曾得到过文明家的恩助,六岁时因灾荒随父到岭西讨饭.后來她嫁给一个姓和的男人。文明参加革命后,一次随队伍到这一带驻防,恰巧就在和家吃饭。和妈妈听文明的口音,不由得勾起思乡之情,于是就问:“你是哪里人7”文明说:“我是铺沟李家庄人。”和妈妈又追问:“你贵姓?”文明笑着说:“我姓凌。”

    和妈妈听后惊呼道:“哎呀孩子,我也是李家庄人,姓凌。”老人失声痛哭,把文明紧紧抱在怀里不放.刨根问底地问个不停,这才道出了她和文明家以前的关系.文明于是认了和妈妈为‘-姑姑”。

    翠兰到了这个陌生的姑姑家,姑侄俩真是亲如母女。姑姑说:“俺孩可受了罪了.來找文明投八路军又遇了这么大曲折。不过你的福气大,总算找到了共产党八路军。”她回忆了前不久和文明巧遇的情况又说,“这下子好了,不久你们就套见面的。”翠兰听罢,一头倒在姑母的怀里哭着说:“在这里虽吃得不好,但心情非常愉快。”当年翠兰只有二十二岁.由于苦累过度,却都说她像三十多岁。有人还说风凉话,哪像文明的老婆,真像他妈。她听了也不怨人,只感到这样更安全。

    大约有半个月的样子,十余个挎着枪的人带着文明的信件來接翠兰到昔西一区.这才与姑母洒泪惜别。因为晚上要通过敌人封锁线,因此决定下午走。爬山越岭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到一区里思村。当她见到文明时,他正在开会,只说声:“來了好。”半个小时后套开完了,立刻又转移到了河东村。当天晚上,文明并沒有以夫妻接待,而是严肃地对翠兰说:“你是來参加革命的,还是看了我回家呢?”翠兰口气肯定地说:“我就是为了抗日,为了参加革命才來的,说啥也不回去了。”文明说:“革命队伍要求严格,必须经过区委审查了解,并给县委报告。这里比较艰苦,每天都要转移,时刻有生命危险,你受得了吗?”翠兰干脆地回答说:“为了抗日,为了替乡亲们报仇,俺啥都不怕。俺也从來不想着靠你吃饭,家中二老也沒有想着拉你回去。反正俺是不走了!”不久,平西县妇联会主席王喜芬(刘之双大队长爱人)即來信通知.让翠兰到县里受训。到了县里,王喜芬便拿着一把剪刀说:“翠兰同志,把头上这封建尾巴一剪掉,从此你就成为八路军的妇联会员了。”她兴奋地一扭头,只听“嚓”的一声,二尺多长的青丝被剪了下來。这一剪子结束了翠兰农家妇女的生活,宣告了新生活的美好开始。

    1944年6月,翠兰被分配到昔西一区当妇救会主任。1945年元月调任昔阳县妇救会主席。这时的翠兰已经不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媳妇.而是一个穿戴整齐。留着短发,红光满面,出言爽利的八路军女干部了。到了寺上老林沟,一群干部都围上來亲切地说笑,夸她勇敢,夸她有志气。县里开会,区上的干部都來了。岭下区公所曾经抓过她的那位侦察班长田金兰和审问过她的王汝成,一见面就高兴地与她握手问好。李县长说:“沒想到文明老婆这样美丽。”翠兰被分配到西寨工作后,由于她不怕吃苦,既能耕会织,又善于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因此不断受到县里的表扬。这年夏天,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5年7月15日昔阳解放。九月翠兰生了一个男孩,县里的同志说,庆祝昔阳解放,上党战役胜利,这孩就起名叫解放吧。

    1946年翠兰调太行三专署高等学校学习,住在左权县十里铺一带。同年十月。文明调野战部队后随军南下。1947年大军过河,翠兰又调长治一二九师留守部队随军学校。

    1948年伏牛山剿匪时,翠兰又先后担任了县公安局侦察股股长、陡州公安处干事。1952年洛陕合并,她又担任了陕州公安局副局长。她于1945年任洛阳公安局副局长。1958年调邓县法院副院长,1963年退休,1965年9月25日凌晨四时与世长辞。

    马翠兰同志二十二岁参加革命,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伏牛山剿匪斗争,镇反、土改等革命运动,一贯与群众同甘共苦,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搞政法工作后。办案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不徇私情,虽然身体长年有病,但很少度过假日。一次审案时,因妇女病,鲜血流到脚上晕倒在地,手腕骨折后因沒准时住院检查,错位固定,造成终生残疾,却从未要求过任何残疾福利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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