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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通往荣誉的路(三)

    白孩子和金塔姓藏身的森林着火之后,他们逃了出來,怀揣着孩子,忐忑不安地走向原野灰蓝色的地平线。不知到哪里去,不知去干什么,终日惆怅,凄凄惶惶,他们怀念着部落,怀念着往昔的生活。于是他们冒险走向塔崩人的驻牧地,却发现那儿连人畜的粪便都不存在了。接着又是惆怅。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慕腊特河溯流而上,从邂逅的野马群那里打听到了塔崩人的行踪。他们追踪而來,又从百灵鸟那里知道了自己的部落正在和宁方特人交战。白孩子对金塔娃说,如果我不能为部落解除危险,我怎么能回到部落中去呢?他们一定会杀死我。你说你要为我万般乞求,但你的乞求是沒用的。酋长的老婆不会饶过我,更不会饶过你。金塔娃说,你的担忧也是我的担忧。但我之所以催促你寻找自己的部落,是因为我梦见天上的太阳变得和积雪一样煞白。那白色就是你。你不会有灾难的,你将会成为果果哈奇的白太阳。现在,我要说的是,你有能力解除塔崩部落的危难,因为我在你身边,我会给你想出最好的办法。于是,按照金塔娃的主意,他们來到宁方特人的毡房前。宁方特酋长听他陈述了一遍他们的遭遇后,便毫不犹豫地收留了他们。在他看來,一个杀死了塔崩酋长的塔崩人除了死心塌地地投靠宁方特人之外,别无出路。况且他看到,金塔娃的眉跟里一股荡气正在冲他氤氲而出。他心旌摇荡,觉得如果自已不占有她就放弃她,就等于还沒看到死亡的阴影就打算放弃对敌人剿杀,这是宁方特人绝对不可能有的行为。哈哈,这一夜,应该是放浪形骸的一夜。征战已经多日,死了许多骑手,伤了许多骑手。他已经派快马去部落中增调援兵。这一夜,应该是等待援兵、准备决一死战的一夜。

    这一夜的所有舒适都是由女人给予的。宁方特骑手们吃着女人做好的食物,唱着女人挑逗起的情歌,沉浸在毡房内由女人创造出的种种情趣中。生活的气息比冬日炉火边冒热气的羊肉汤的香味还要浓郁。金塔娃被宁方特酋长搂抱在怀里,一只滴着羊油的大手在她脸上横竖涂抹。她变得滋润丰腴,就像在白孩子怀里那样醉醉地憨笑,嘴里咀嚼着食物,油从两角流出來,又被那只大手抹开。别的男人也像酋长一样,吃饱喝足之后,都过去把满手的油涂抹在她半裸的肌肤上。涂抹便是意味深长的爱欲的释放。作为习惯,他们心里都充溢着一种对母性和繁殖的无声礼赞,都有一种对男欢女悦的崇敬而神秘的感觉。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宁方特人的祖先就是在冬天,在一大堆祭祀的食物面前,用兽油涂抹一个生育能力极强的**的女人,直到她浑身流淌兽油的小溪。然后男人们用松明火炬燎烤她光亮滑腻的身体。她带着一团火忽而跳跃忽而狂奔忽而在地上翻滚,用阵阵惨烈的叫声唤醒沉睡的大地和作为大地主宰的繁殖之神。这神是男性,所以女人的叫声对他具有强烈的震撼作用。燃烧的女人壮烈死去。祭坛前别的女人开始放声尖叫,一个比一个起劲,一声比一声锐利。神?同情为繁殖殉难的女人,又受到众多活女人妖妖冶冶的尖声调情。他**在星空之下,让许多女人在冬天怀孕。冬天是寒流逞凶的季节。男人和女人只有被激情粘合在一起才能创造毡房里无比甜美的温热。这要感谢神?的帮助,因为他将精气分散在每个男人身上,他让女人生成了接受这精气的卵巢**。但是,当这种古老的祭祀从旷野的祭坛前搬进毡房时,宁方特人就有了多余的感情,神圣的涂抹中带进了怜爱痛惜和抚摸。抚摸让他们变得含情脉脉。

    这期间,白孩子一直在大口吃肉。孩子在他怀里,已经睡了。对酋长和金塔娃的作为他视而不见,好像他面对的是一只公羊和一只母羊互相之间的摩擦。他稳稳当当、津津有味地吃肉,给人的感觉是他已经很久沒吃肉了,现在要一直吃下去。但宁方特酋长还是多少窥伺到了一点白孩子的不快。为了安慰这位把妻子让给他的外族人,他讲起了一个故事。他说在果果哈奇的部落最繁多的那个时代,有个叫希罗芭的女人在一天中午突然发现自己的**里生出了一个硬帮帮的阳物。她于是就每时每刻都处在微颤和轻喘之中,竟致于让男人们感到惭愧而远远地避开了她。后來她怀了孕,仅仅过了七天就分娩出一个男孩。那男孩带着那个阳物走出**來到阳世。他要离开母亲,母亲却将他紧紧抱住。他告诉母亲,如果你不放我走,我就将这阳物送回你的**。母亲说,所有的男人都不再理我,理我的就只有你。孩子顺从了母亲的意志将阳物送了进去,却无法永远留在那里。孩子说,这东西已经不是你的了,我要带着它去走南闯北。行前我要找來许多男人,让他们代替我陪伴你。母亲答应了。男人们都來了。孩子就要走了。但刚出门他就发现自已的阳物不见了。走南闯北的人如果沒有阳物就不会有人家接待。孩子只好回來。男人们正在你争我抢地和母亲拥抱。母亲淡漠地望他一眼,告诉他自己已经不需要他。孩子看着难过地流下眼泪。这时神占了他的思想,他突然擦干眼泪说,我让男人有了女人,我让女人有了男人。我是你们的恩师,快快拥戴我吧,我要做男人的王。大家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就开始尊崇他。因为他把自己的母亲无私地奉献了出來也就等于把自己的阳物平均分配给了大家。无论母亲今后受孕于谁的**,都应该属于他和母亲的造化。两年后母亲又生下一个男孩a这男孩便是宁方特酋长的父亲。他是一个伟大的情种,和数不清的女人做过繁殖后代的事情,但只有一个女人给他生下了孩于,这孩子就是他。

    宁方特酋长讲完了他的故事。骑手们的情绪变得格外高涨。涂抹羊油的活动再次开始。金塔娃荡情地笑着任他们涂抹。她自己也手蘸羊油给他们每个人涂抹了一脸一身。她自然格外钟爱酋长,给他涂抹得那么厚时间那么长。有一次她甚至端过一碗羊油來泼在了他身上。这时白孩子正在啃食一条烤焦的羊腿,牙齿嚓嚓嚓地发出一串令人歆羡的响声,唾液糊了一嘴,肉就像丢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转瞬消逝得无影无踪。他埋头沉浸在吃喝的欢畅中,不怕烫也不怕噎。生活培养了他对冷烫的麻木。最后他将啃干净的羊腿骨咔嚓一声掰断,嘴对着断裂处猛然一吸,白色的骨髓便直飞喉咙。他伸出宽厚的舌头舔舔嘴,端过一碗奶汤來慢慢啜咽。完了,他便搂着孩子躺在地上昏昏睡去,沉沉的鼾呼感染得大家都有了睡意。人们东倒西歪地躺下了。宁方特酋长拥抱着金塔娃撕拽开了她的衣袍。该做的事情很快就完了。他酣然入睡。他酣然入睡的时候正是强盗巴思坎得尔觊觎在门外的时候。

    金塔娃从自己身上拿开了他的胳膊。悄俏地站起,悄悄地穿好衣袍。她要往外走,但首先走到门外,映入巴思坎得尔眼帘的却是胸兜里鼓鼓囊囊的白孩子。巴思坎得尔不作声,所有的强盗都不作声。那一男一女來到篝火边,四只手从火堆里捞起了四根点着的树枝。他们举起來,走向大毡房。

    大毡房着火了。那毡壁和毡顶在人们经年累月的居住中浸透了油脂,火势一开始就很凶猛。飞起來的红焰从四面八方舔向那些睡梦中的宁方特人。满身的羊油让他们迅速燃烧。

    巴思坎得尔跳起來,所有的强盗都跳起來。他们跳起來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阻止那些在燃烧中惊醒过來的宁方特人跑出门外。他们堵在那里,谁跑出來就砍谁一刀。毡房里火红一片。惨叫和冲撞搅得大火上下翻滚。霎时,大毡房坍塌了。强盗们又把别处的那些毡房拆了,拿过來增加火威。所有的宁方特人都被裹进了火阵,做鬼的时候一个不剩。

    强盗们簇拥住了白孩子。是他点的火。他们说他是英雄。他们一下子就淡漠了为自己的酋长讨还血债的责任感。有头脑的男人只注重眼下的事实:因为有了白孩子,塔崩人对宁方特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重逢的喜悦和对胜利的欢呼是至高无上的。

    而这时巴思坎得尔却在四处寻找金塔娃。混乱中,金塔娃不见了。他向每一个塔崩人询问,可见到一个姑娘?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孔,有一双星星般光亮的眼睛。她烧死了宁方特酋长和骑手。她是我的老婆。他一个劲地问,人家一个劲地说沒有见到。于是他站在旷野里大声呼喊,金塔娃,金塔娃。喊得星星泯灭了,喊得焚烧宁方特人的大火倏然萎缩。他喊來了白孩子,白孩子厉声问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喊我的老婆?他比白孩子还要诧异,反问道,你是谁?你的老婆是谁?白孩子说,我是塔崩部落的歌手。我原來叫白孩子。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所以我刚才对祝贺胜利的塔崩人说,白孩子已经死去,当一个火烧宁方特人的粗硕高大的勇士出现在你们面前时,你们就叫他的本名阿克狄拉吧。阿克狄拉的老婆叫金塔娃。她是我怀中这个孩子的母亲,她在哪里?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巴思坎得尔惊叫起來,我认得你,我们见过面,我听你唱过歌。我过去是柯柯部落的诗人,后來做了野骛之父。我现在是塔崩人的强盗,我叫巴思坎得尔,我的老婆叫金塔娃。阿克狄拉跺跺脚,哦了一声说,我想起來了,巴思坎得尔,如果你不把金塔娃领出柯柯部落,我就不会遇上她,就不会有我的孩子。刚才我还听说,如果不是你领导塔崩人用石头砸碎宁方特人的头,塔崩部落早就不存在了。巴思坎得尔,你是我的福星,部落的福星。巴思坎得尔说,我的朋友.你的话一半对一半不对。我带着金塔娃流落异邦,我害苦了她。我沒有带给她生活的安逸和爱情的幸福。如果她还有一点点满意的话,那是你关照的结果。不然,她怎么会给你生孩子呢?至于塔崩人和宁方特人的战争,那全是因为野骛部落的无能招致了这场灾祸。我的朋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要问你,金塔娃在哪里?阿克狄拉说,我想她会跟在我的身边。但当你喊她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离开了我。

    两个男人无限深情地谈论着他们的金塔娃。谈论到最后,他们都觉得金塔娃身上涂满了招惹火焰的羊油,很可能已经烧成灰烬而无法辨认了。但他们还是來到被残火照亮的死人堆里仔细察看,结果看到所有那些皮焦肉熟、蜷缩成胎儿模样的死人沒有一个像金塔娃,又沒有一个不像金塔娃。巴思坎得尔悲声喟叹。阿克狄拉伤心落泪。热泪滴落到怀中孩子的脸上,烫得孩子放声大哭,哭声如同雄鸡报晓一样高低不平且声声悠长。好一会他们才回到为胜利亢奋不已的人群里。这时巴思坎得尔发现旺斯老河也不见了。他想如果旺斯老河和金塔娃一样成了取得这场战争胜利的代价,那么这代价就含有一种走向极端的残酷。因为从此以后果果哈奇荒原上就再也找不到一个纯种的野骛人了。吉拜格草原,让他从懦弱走向强悍、从诗人走向酋长的神圣的摇篮,将会成为谁家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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