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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章 指月闲话(一)

    引子

    闲來读书,辄有所得,管窥蠡测,不成体系,每欲录于书翰,苦于世网尘劳,得而复失,殊为憾事。故拟随读随录,不拘体裁,不琢文字,随意而动,随性而发。

    读书为无益之事,读书而发议论,为无益中之尤其无益者,惟好放空论痴性不改,无论妍媸,敝帚自珍。虽不免致方家之讥,尤不忝冒昧,厥词大放。

    《楞伽经》云:“如实观察者,诸事悉无事。如愚见指月,观指不观月。计著名字者,不见我真实。”读书者,当别有标格,自具手眼,书评书话聊为佐助耳,莫以手指做媚娇之婵娟,不可因一家臧否,遮明月之皎,故名曰:指月闲话。若指而未见,所指非月,实指者之纰缪,望观者拨云破雾,详查慎考,勿使贻误群贤。

    是为引子。2007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记于北京。

    一生能着几两屐

    《世说新语》里记载了王戎的一桩事:王戎丧子,悲情难抑,山简责其“何至如此”,王戎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虽明知世事一场大梦,仍不能忘情于江湖,世人笑我痴,我独痴迷不悔。

    其实王戎所说不确,如孔圣人,何曾忘情?否则何必周游列国,著书立说,教徒弘道?皆因情之所系,不能忘矣。下人未必不及情,不过是情亦卑下,不值一哂,然也难脱执着。

    《世说》另外一个故事:祖约好财,阮孚有收集鞋子的癖好,皆为物所累,当时人难以分辨二人人品优劣。有人突访祖约,此君正在点钱,见客到,神色紧张的把來不及收起來的钱藏在身后。另有人去见阮孚,他正在自己生火给鞋子上蜡,自叹道:“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神色闲畅,从此二人高下立判。

    人为神圣,岂能无情,心血奔流,焉可止水死灰。但情之所至,不应太过执着,毁誉评判,不可焦灼于心。有入乎内的性情,有出乎外的胸怀,时刻提醒自己“一生当着几两屐”。漂亮的鞋子谁不喜欢,然而你只有一双脚,人生之道在取舍之间,天堂地狱幸福痛苦,一念之差。

    特立独行的猪

    有人说王小波的杂文不能在地铁和公交上看,因为会暴笑,容易让同车当成病态看待。偶然翻开王小波那篇著名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尽管看过不少次,还是忍不住大笑。笑过之后觉得,文章立意浅显,文字也沒有什么炫奇灿烂之处,惟语言诙谐,故事生动,痛快淋漓。

    王小波的杂文说來说去,不过是些自由主义的思想,名人名言老是拉罗素凑数,一说小说就是卡尔维诺、杜拉斯,一谈历史就是知青生活,有忆苦思甜的味道,既沒有什么崇高悲壮的人物事迹感染人心,也缺乏深邃奥妙的哲学思辨,读过之后,最大感觉是辛辣快意,如酷暑天喝一杯冰可乐,周身的畅意舒坦。

    太阳底下沒有新鲜事,说王小波的风格乃至文字有什么新鲜出众,震慑古今的威力,我不能苟同。把一个自由知识分子当成偶像顶礼膜拜,王小波如果还活着,自己都会觉得可笑,虽然也许会掩饰不住得意。但以王小波的性格,能否在这样的世界里获得生前的荣耀,实在值得怀疑。

    王小波强调“有趣”,有人认为这样的要求对于一部文学作品未免格调过低,一定要载道,要有教益。文采飞扬,想像奇特,是一种风格;晦涩冷峭,幽深隐曲也是风格。可板着面孔,大义凛然,一副圣人教化四方的样子,我觉得那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一部严肃有意义的文学作品,即便是风格也算不上。一个女人如果看上去像一具干尸,即便有人告诉我她是一个多么有智慧的女人,恐怕我也难以产生和她亲近的愿望。“有趣”不代表“低级趣味”,但读者不能从中读出乐趣的文学作品,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高级作品。

    所以我们不用讨论家猪是不是会长獠牙,或者猪有沒有口技的能力,说王小波沒有带來哲学的思索。当你在种种画地为牢的规则里,忘记了做人的本能,被枯涩和压抑搞得郁郁寡欢,那我建议你有空看看《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职业规划与英雄气息

    去政法大学演讲,演讲主題是“大学生职业规划”。“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孟子说的沒错,自己的职业规划一团糟,还“毁”人不倦,只能在演讲里自嘲,虽然不能交给大家如何成功,但怎样会失败我还是有不少切肤之痛的。

    演讲前还不很确定要讲的具体内容,只有一个大致的框架,结尾特意引用了傅雷为罗曼·罗兰《贝多芬传》所作的序言中的一段话:“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的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希望能够起到激励的作用。

    手边傅雷翻译的《贝多芬传》有两个版本,一本是在十年前,在地摊买的《巨人三传》,包括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弥盖朗琪罗传》(即《米开朗基罗传》)和《托尔斯泰传》,标明是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但现在从纸质印刷上看,感觉像是盗版书,好在错讹不多。另外一本年代更古老,是初中时候买的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的《贝多芬传》,薄薄的一册,售价只有七角八分,已是十八年前的事。

    初中时候,有一段时间深深着迷于那本薄薄的册子,奉贝多芬为偶像,时常对人念叨贝多芬的名言“竭力为善,爱自由甚于一切,即使为了王座,也永勿欺妄真理”,视为自己的座右铭。其实既沒有人给我王座,我也很自由,沒受到什么限制,除了偶尔感觉有强烈的自由欲望需要表述,可惜不久就噤若寒蝉。证明那时候根本不懂得这句话的涵义,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给我勇气让我征服自己”!----贝多芬在笔记里写到。爱情的创痛,身体的伤残,却“最终战胜了人类的平庸,战胜了他自己的命运,战胜了他的痛苦”,罗曼·罗兰无疑是把贝多芬当作了人类英雄的杰出典范,用以唤醒昏迷不醒的欧罗巴,抚慰那些受苦受难却终将胜利的灵魂。当傅雷翻译这部书的时候,古老的中国正在抗战的烈火中煎熬,傅雷也把贝多芬当作了指引人类走出精神苦难的北极星,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历史背景,谁说精神的力量很虚幻呢?至少几十年后,这本书仍能令我热血沸腾。

    最近在听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自己对音乐一直是一知半解,然而除了温柔萎靡的流行曲,也该重新审视人类精神最辉煌博大的篇章。它产生自一个双耳失聪,一生孤苦的灵魂。

    请静下浮躁的心,对英雄的致敬,呼吸英雄的气息!

    书市撷英

    自从有了网络,购书变得方便快捷,虽然网上购物,鼠标键盘,面对着屏幕上的图片,简约的介绍,沒有身在书肆书香沁人书籍琳琅的怡然;身畔都是或坐或站的人,却静然无声,除了书页翻动的轻响,奢侈的消受两三个小时光阴的享受;更少了细细的翻检摩挲肌肤相亲呼吸相通的惬意,但对于每日忙乱于尘世,汲汲于名利的人,也不失为一种折衷方式。

    书市是购书的另一个好地方,图书的自由市场,去那里看书谈不上什么情致氛围,但最实惠。不菲身价,变得低眉顺眼平易近人,考虑到自己的血汗钱,除去粗劣的盗版书,书市上的正版打折书是不错的选择。北京的书市年年有,以前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后來转到地坛公园,但我上一次去却是十年前的事了。不去书市,时间忙碌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还在于网络方便,一样提供折扣书籍,用不着一年跑到书市采购一次,谁曾想到十年的光阴就在渐渐里消逝了呢。还记得十年前在书市买的最后一本书是《古文观止》,原因是价格太便宜了,精装的厚厚一册才几元钱,还曾看到一本《笑林广记》却因沒有出手回家后悔不已。

    今年地坛开书市,跑去买几本打折书。结果有点失望,想看的新书大部分折扣不大,甚至不如网上的便宜,折扣大的多数是些滞销书,价值不大。当然,要淘总是能淘到的。除了给其他人买的书,收入自己架上的有阿來的《尘埃落定》、洪升的《长生殿》、《于坚的诗》和《朱自清文集》,以及光盘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

    买《朱自清文集》,出自怀旧的心态。有生以來自己买的第一本散文集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荷塘月色》,朱自清在学生时代的我看來是一个散文的大师,还记得在政治课上把政治书的书皮套在这本书上读,被老师轻易发现的情形,书的厚度和政治书的差距太大了。后來辗转借阅不知所终,手头再也沒买过朱自清的作品。现在回头看,朱自清远称不上大师,且不说《欧游杂记》平淡苍白,像一部导游册,人文底蕴丰厚自然景观多变的欧洲在朱自清笔下少了惊艳之感,即便是名篇《荷塘月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也多有瑕疵。今人评价朱自清,常以自然朴素真挚清幽之类形容,其实朱自清文章尚有一种媚态,一种阴柔的、女性的风流在骨子里。

    不知什么时候有的古典剧四大名剧的说法:《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长生殿》。《长生殿》是四部中我唯一沒读过的,有必要买了看看,凑个整数。

    《于坚的诗》和家中有的《海子的诗》、《顾城的诗》、《西川的诗》、《舒婷的诗》,都属人民文学出版社蓝星诗库系列,这套丛书汇聚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中国顶尖的诗人。

    《尘埃落定》----早就有读阿來这部作品的愿望,以五折的价格收入囊中。

    另外一本《安徒生童话》是买给儿子的,其实也是买给我自己。我读安徒生的时候已经上初中,该读童话的年龄却在读《红楼梦》、《三国演义》和《东周列国故事》。不过我并不后悔,安徒生童话需要成人的思想才能读懂其中深刻的涵义,如《皇帝的新装》对人情世态的讽刺绝对属于成人世界,《海的女儿》无私的爱情恐怕也要相当的年龄才能理解,至于《光荣的荆棘路》,更是儿童无法理解的世界,放在童话故事里很不适宜。叶君健的译本是迄今最好的译本,当年我看的也是这个译本,比起现在色彩斑斓装帧华美却内容空洞的儿童书刊,这本书显得过于朴素,除了几张插图,全是文字,却无疑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尤其是价格只有五折的情况下。

    书市的坏处是人太多,吵嚷纷乱像春节的庙会;摊位很多,图书品种却常有重复,浪费了许多时间。也许又有很长一段日子,自己不会再有心情和闲暇去书市,但闲书总还忍不住要读的,正如王小波说的那样,追求智慧的道路总会有人要走下去。

    书呆子

    有网友提醒我“注意别读书读成书呆子了”,可惜她提醒的有点晚,我早就呆了。人呆了之后一定会做很多傻事,惟独自己不知道。而且如果一个人是呆子,你提醒他也沒什么用。比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尘埃落定》里麦其家的傻儿子,呆气冒上來,怎么也按捺不住。

    张岱有一篇《湖心亭看雪》,写自己冬日在西湖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惊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舟一芥,人两三粒,量词用的极其传神,俨然是中国画的皴点描画。而大雪漫天,三人对酒强酌,其痴呆之状更使人绝倒。张岱是问了对方姓氏的,却未在文内提及,这两位金陵人士在玉琢粉妆的西湖内,拥炉对饮,忽见小舟一芥,载着翩翩公子,真是痴人见到痴人,呆子遇到呆子,怎能不生故知之感。酌过三杯,天涯各一方,是否记得对方姓名有什么重要呢?只要知道天地间尚有人痴呆如我,这世界就不孤独。

    手枪版的罗密欧

    电影频道上映迪卡普里奥主演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号称是激情版,把历史背景从几百年前意大利的古城维罗纳挪到了现代美国,男女主演一幅现代打扮,生死对决也不是刀剑相见,变成了手枪飞车直升机,台词却还是莎士比亚的原文,放在电影里的人物身上怎么听都有点别扭。

    家中有两个版本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一个是朱生豪的译本,一个是曹禺的译本。曹禺翻译为《柔蜜欧和幽丽叶》,幽、蜜、柔几个字充满了主观色彩。

    朱生豪的翻译一直是中国莎翁翻译中的翘楚,将莎翁戏剧的韵文以散文的方式翻译出來,既不失原文的韵味,又解决了既要照顾英文原有韵律,又要符合中文表述方式的问題。不过仅就《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翻译來讲,曹禺的翻译似更胜一筹。如果各位有时间,不妨拿出來对比一下,尤其是英文比较好的,可以和原文做一下对照。另外,徐志摩也曾翻译过《罗密欧和朱丽叶》中第二幕第二景的一段,即罗密欧偷偷跑到朱丽叶窗下,二人相见,并互诉衷肠的一幕,在他死后,收入了友人为其编纂的最后一本诗集《云游》。相对來说,是几个版本里最好的一个,可惜只翻译了一段。至于梁实秋翻译的莎翁,我还沒有见过,不过根据梁实秋其他翻译作品看,其翻译水平的确平庸,因而也不抱太大的期望。

    金风黄叶的淡定

    将近中秋,北京寒意乍起,数场秋雨后,炎夏的溽热全消,夜晚要盖上一层薄被了。郁达夫《故都的秋》里说北京人念“阵”字总念做层,“一层秋雨一层凉”,是念错的歧韵。其实北京俗语一般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仄仄平仄仄仄平,音调抑扬铿锵,完全不是郁达夫浙江人的读法。

    偶然翻开丰子恺的书,看到一篇《春》,摘下最后一段在这里:

    讲求实利的西洋人,向來重视这季节,称之为May(五月)。May是一年中最愉快的时节,人间有种种的娱乐,即所谓May-queen(五月美人)、May-pole(五月彩柱)、May-games(五月游艺)等。May这一个字,原是“青春”、“盛年”的意思。可知西洋人视一年中的五月,犹如人生中的青年,为最快乐、最幸福、最精彩的时期。这确是名符其实的。但东洋人的看法就与他们不同:东洋人称这时期为暮春,正是留春、送春、惜春、伤春,而感慨、悲叹、流泪的时候,全然说不到乐。东洋人之乐,乃在“绿柳才黄半未匀”的新春,便是那忽晴、忽雨、乍暖、乍寒、最难将息的时候。这时候实际生活上虽然并不舒服,但默察花柳的萌动,静观天地的回春,在精神上是最愉快的。故西洋的“May”相当于东洋的“春”。这两个字读起來声音都很好听,看起來样子都很美丽。不过May是物质的、实利的,而春是精神的、艺术的。东西洋文化的判别,在这里也可窥见。

    从对春天的态度,读出东西方文化差异,由此说西方是物质的,东方是艺术的,未免牵强,却可窥见作者的品味和匠心。

    丰子恺是弘一法师的入门弟子,佛家一派,工绘画,尤以漫画闻名,《护生画集》以佛家的慈心,悲天悯人,借艺术手段激发善良的人性,乃一大善事。

    丰子恺的文字冲淡平实,《缘缘堂随笔》数卷,谈人生的彻悟,论艺术的真谛,发佛家的妙悟,自成一格。颇类似周作人的文风,,但比知堂逊了些知识的趣意,少了点苦涩的回味。

    虽然描绘的是春天,字里行间却有金风黄叶的淡定和幽婉,这就是丰子恺笔下的格调。

    芸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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