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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接受审讯(一)

    可是,我还是沒躲过这一劫!

    把我抓走的,不是人民警察,而是人民检察官。

    那是2009年4月21日下午三时左右,我正在办公室无精打采地看着市局送來的各种通知文件。我们这个“违治中心”马岗巡查小组本來人就不多,原先总共三个人,炒了胡民阳后,因为沒有适合的人选,加上近阶段违章建筑整治任务不是很重,胡民阳走后留下的空缺一直沒有补上。彭海博被抓后,我们这个小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前两天,潘建仁主任來电指示称,经市局研究决定,我们马岗巡查小组的“违治”工作暂停,我只需留在办公室接接电话,看看文件即可。

    就在4月21日下午,在我埋头看文件的时候,突然走进來两个年轻人,他们向我出示了工作证后,说:“我们是检察院的,跟我们走一趟。”接着,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押上了停靠在办公楼下的一辆警车。

    我被他们一左一右地夹坐在车里,心乱如麻,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我双眼茫然地望着车窗外,原本熟悉、亲切的城市变得陌生、冷漠起來。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后,车七拐八弯地进入一家宾馆楼下。两个年轻人把我押到一间房间里,房间门口处还有两个武警战士把守。一看这架势,我就预感到事态的严重。

    “冯伟标,你要在这里好好待着,等下会有人过來审讯你。”一个检察官对我说。接着,他们跟门口的武警战士交代一番后,便走了。

    正当我忐忑不安,屋里又进來了两个人。我眼前一亮,这两个人不正是我师兄杜秋耕的下属吗?我认识他们,一个叫谢起华,另一个叫陆广涛。前不久,我和同学许浩能一起请师兄杜秋耕吃饭,师兄便把这两个下属也带了过來。

    见了两人熟人后,我心中稍安,暗想:他们该不会为难我吧?

    但这两人进來后,他们只看了我一眼,便装作不认识我似的、脸无表情地端坐在房间里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办公桌旁的椅子上。

    沉默了一会儿后,谢起华便开口问道:“你就是冯伟标吧?”

    我大声答道:“是!”

    “冯伟标,你知道为什么到这里來吗?”谢起华继续发问。

    “我不知道。”我大声回答。

    这时,谢起华突然严肃起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我既不参与彭海博他们的杀人行动,也沒有贪污受贿。就是在彭海博的授意与指使下,为张二江的违章建筑开了绿灯。这也算犯罪吗?如果算犯罪,犯的是什么罪?

    沉默了一会,谢起华继续发问:“冯伟标,你认识张二江吗?”“认识。”我如实答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谢起华点了一根“中华”抽了起來。

    我便把如何跟张二江认识一五一十地跟他们说了。

    听了我的交代后,谢起华突然问我:“在你跟张二江交往的过程中,拿了他多少好处?”

    我犹豫了一会儿,答道:“我沒有拿过他什么好处。”

    “冯伟标,你是聪明人,希望你不要与我们兜圈子,一定要正视你的问題。”谢起华此刻狠狠地盯着我看,我背后猛地升起一股凉气。

    “我确实沒拿他什么好处,不信,你们去查吧。”我这并不算狡辩,我确确实实沒有拿过别人的钱财,我有这个底气。

    见我不招认,谢起华厉声吼道:“冯伟标,别以为你是学法律的,就认为我们拿你沒办法了。我们什么人物都见过,你一个小小职员就想跟我们抵抗,你会后悔的。”说完,他给陆广涛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接着,两人走出了房间,并把门外的武警战士叫了进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谢起华与陆广涛又进來了。刚一坐定,他们便一唱一和地交谈起來。

    谢起华:“那边全都招了?”

    陆广涛:“那个家伙态度就是好,听那组的同志说,他一下子就全招了,看來我们这边得加大力气了。”

    很显然,他们的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

    两人的“戏”唱完后。接着,他们又继续审讯我。

    谢起华问我:“冯伟标,你认识胡民阳吗?”

    我一愣,说:“当然认识,他曾经跟我是同事。”

    “你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谢起华问我。

    “他在哪里?”我警惕地问。

    “告诉你吧,他现在就在隔壁,也正在接受我们另一组同志的审讯。”谢起华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胡民阳比你老实多了,他不但交代了他自己的问題,而且还把他掌握到你的一些问題也跟我们说了。而你却不老实交代你的问題,这对你沒有任何好处的。”

    什么?胡民阳也进來了?听了谢起华的话,我心头为之一震。胡民阳怎么会进來呢?他早就被我们“违治中心”炒了鱿鱼,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如果他真的被抓进來了,那么,他们查的是胡民阳在“违治中心”工作期间的事。但在这期间,他根本不愿意参与彭海博的那些违规的事情,他被“违治中心”解聘,除了他在博客里写了批评城建系统的文章外,还跟他不配合彭海博的工作多多少少有关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也被抓进來呢?是谁举报了他和我呢?我的心被一团团疑云笼罩着。

    “冯伟标,是我们來审问你呢?还是你自己主动跟我们交代你的问題?”一阵“嘭嘭”的敲桌子的声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來,谢起华正用凌厉的眼光盯着我。

    “我提醒你,如果是你主动交代问題,我们可视为你自首,如果是通过我们审讯你才交代问題,那么,对你就非常不利了。你看着办吧。”一旁的陆广涛在一旁帮腔。

    我委屈地说:“尊敬的检察官,我既不贪又不占,有什么问題好交代呢?”

    “冯伟标,你有沒有问題,你自己清楚。还用得着问我们吗?”谢起华厉声道。

    “我确实沒什么问題,如果你们认为我有问題,你们去查好了,我经得起查。”我再次强调。

    “对于你的问題,我们早就在外围做了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现在就看你老不老实交代了。”谢起华敲打着桌子说道。

    我知道他的这番话是在唬我,我才不会这么轻易钻人他的圈套。我说:“既然你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就直接把证据拿出來,我们可以在这里质证吗,用得着绕來绕去吗?”

    谢起华一时语塞。他点上一根“中华”猛抽了一口后,然后对一旁一直默默地作着笔录的陆广涛说:“看來,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们先出去向领导汇报一下我们这边的进展情况。”

    说完,两人又走出了房间。

    听他们说要出去向领导汇报,我紧张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他们所说的领导应该是我的师兄杜秋耕、杜副检察长。我与杜副检察长有着多次私下交易,再加上我们又是校友,有着这层的关系,我想,杜副检察长肯定会为我说好话的。

    谁知,事情的进展却出乎我意料!

    谢起华与陆广涛两人进來后,开始了新一轮的审讯。

    谢起华从事先拿进來的一大堆纸中取出一张对我说:“你说你不收张二江的钱,而张二江自己都交代了给你与胡民阳送钱的事。张二江公司给胡民阳送了好几万元钱,胡民阳也承认了。你收了多少,你心中有数。”

    听了这话,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说:“张二江这王八蛋是信口雌黄,我根本就沒有收过他的钱。”

    “冯伟标,你有沒有收人家的钱,你自己清楚。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受贿证据,现在就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谢起华威严地说道。

    “谢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可是我根本沒拿他的钱,我怎么坦白?”说到这里,可能是因为觉得委屈,我的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出來。

    “冯伟标,别演戏了。老实交代你的问題吧。”见我流泪,陆广涛在旁边阴沉沉地说。

    “可是,我沒犯罪,沒有什么好交代。”我说。

    谢起华听后,不屑地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难道还用我们提醒吗?我劝你还是放老实点,别跟我们耍花招。”

    但我一直否认收过张二江的钱。他们两人岂肯就此善罢甘休,并反复说我这样的态度是对法律的轻蔑,对我沒有任何好处。大约到凌晨三四点钟,由于足足站立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我实在挺不住了,便开始胡乱地编讲收受张二江钱的事,由于自己确实沒有收过钱,只好乱说出了一些钱数。

    见我已经供招,谢起华得意地说:“你早交代了,不就不用吃这些苦了吗?害得我们也跟着你受苦。”

    接着,两人收拾好台面上的东西后,便走了。

    他们走后,我才得到稍许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还在迷迷糊糊地处在半梦半醒之中时,谢起华与陆广涛又进來了。

    谢起华严厉地说:“冯伟标,你还有事情沒向我们交代啊。”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迷迷糊糊地说。

    “你不只收过张二江的钱,还有吴老板的和其他老板的,我们已经在外围做了调查,希望你老实交代。”

    我说:“你们这是污蔑,我根本沒有收谁的钱。”说到这里,我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自己从來沒有收过别人的一分一厘,否则,真无法说得清楚了。

    见我不接他们的招,他们又改变了策略,陆广涛递给我一张纸,说:“你不说就算了,现在你就把受贿情况列在纸上,这也算个交代。”

    我由于得到了稍微的休息,头脑清醒了许多,加上想到岳父这根“救命草”,我的心情变得平静起來,对刚才胡乱编造自己受贿之事,深感懊悔。现在正好有一个给自己纠错的机会。于是,我在纸上郑重写道:“其实我根本沒有收受任何人钱财,刚才的招认完全是处在自己不清醒的状况下而说出的。敬请检察官们明鉴!”

    写完后,我坦然地把它递给了谢起华。

    谢起华只扫了一眼,脸便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扭曲了起來。他怒吼道:“冯伟标,你是想玩吗?那好,我们陪你玩到底!”

    这时,陆广涛也看到了我写的所谓的“交代”,他铁青着脸说:“冯伟标,你不要给面子不要面子,你等下就知道你这样负隅顽抗的下场了。”

    接着,谢起华愤然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谢起华又闪了进來,他的背后还跟着一个我非常熟悉的身影。

    “师兄!”我像见了救星般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在叫谁?谁是你师兄?你看清楚了,他是我们的检察长。”谢起华大声斥喝道。

    我知趣地答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你就是冯伟标吧?”杜秋耕扫了我一眼后问道。

    “是。”随即我心里暗骂道:“真会装,我平时沒少给你上贡啊,这下倒不认人了。”。

    “你知道为什么到这里來吗?”杜秋耕重复了谢起华问过的问題。

    “知道。因为我行贿了。”说完,我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杜秋耕。

    杜检察长已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他脸上掠过一丝的不快。他愠怒地对我说:“冯伟标,如果你还是现在这个态度,今后发生什么,就不是你我所能够左右了。”

    他话里明显带话,但我也沒有吃他这一套,说:“杜检察长,我再次回答你,我并沒有犯罪,你们抓错人了。该抓的不是我,而是某些受贿的人。”

    我愤怒地盯着杜秋耕,他应该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他有沒有拿别人的钱财我不知道,但他从我这里拿了不少。

    “冯伟标,你有沒有犯罪,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相信你这个学法律专业的高材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们之所以把你带到这里來,证明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实,否则,我们不会无缘无故把你抓到这里來的。希望你不要存在侥幸心理,把自己的问題讲清楚,争取从宽处理。”杜秋耕拉着脸说道。

    “我之前不都交代了吗?”我说。

    “你之前交代的,我都看了,这与彭海博和胡民阳交代的有很大出入。希望你不要避重就轻,要把关键的问題讲清楚。”杜秋耕用凌厉的眼光看着我。

    “我之前说的都是真实的,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关键问題是指什么?”

    一阵沉默后,杜秋耕问道:“冯伟标,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张二江确实请我吃过几餐饭,以及逢年过节给我送点烟酒之类的礼物,仅此而已。”说到这里,我倒有点心虚。毕竟接受行政相对人的请吃及礼物都是违背职业操守的。

    “也就是说,他给你送东西,你就帮他做事,是吗?”杜秋耕的这一问倒是切中了我的要害。我确实是为张二江的违章建筑做过事,但都是在彭海博的指使下做的,并不是我愿意为之。

    于是,我答道:“我虽帮他做过事,但我是在执行领导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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