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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望故乡渺茫

    现在,多吉來吧不仅闻到了草原内部野兽的气息,也看到了野兽对它的顶礼膜拜,那是十几只对人对它都无害的小野兽----叽叽喳喳的旱獭,翘起前肢,拱手作揖,仿佛在列队欢迎它的归來。它高兴啊,“嗡嗡嗡”地回应着,吐着舌头,用热切的眼神频频致意。现在,它不仅闻到了寒凉可亲的雪山气息,也遥望到了它的风采:挺拔起伏的姿影,沁人心脾的银白,是昂拉雪山,是砻宝雪山,是党项大雪山。它使劲呼吸着,恨不得把那冰光雪色全部吸到肚子里。现在,它不仅闻到了帐房、牛羊的气息,也实实在在看到了它们的存在。朝思暮想的帐房啊它们是深色的,是牛毛编制的;梦中浮现的牛羊啊它们跟自己一样是浑身长毛的,是四条腿走路的。

    多吉來吧跑出公路,跑向了旱獭,吓得旱獭一个个钻进了洞里。它跑向了两溜儿用绳子拉起來的经幡,激动不已地让飘荡的经文摩挲着自己的脸,又跑向了一群羊,顿时有一只大狗“杭杭杭”地叫着冲了过來,沒冲到跟前就停住了,大狗不是藏獒,只是一只普通的藏地牧羊狗,看到多吉來吧如此硕大威风,吓得声音都变了。多吉來吧知道对方害怕自己,抱歉地缩了缩身子,赶紧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不禁“哦”了一声:西结古草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只狗?想着它抬起了头,再次看了看远方的雪山,呼呼地哈着气:昂拉雪山啊我回來了,不,不是昂拉雪山,是砻宝雪山,砻宝雪山啊我回來了,不,也不是砻宝雪山,是党项大雪山,党项大雪山啊我回來了,不,也不是党项大雪山,是……突然它停了下來,发出了一种连自己都奇怪的声音,那是惊喜后的沮丧,是失望中的悲伤,它苦泪涟涟地呼唤着:汉扎西,汉扎西,果日,果日。

    多吉來吧已经明白:只要是草原,就会有旱獭、羊群、帐房和经幡,只要是雪山,就都会闪烁银白之光,播散寒凉之气。日思夜想的故土草原西结古依旧遥远,它的主人汉扎西和妻子大黑獒果日以及寄宿学校仍然渺茫。它大声哭起來,呼呼呼的声音如同悲风劲吹。草潮在悲风中动荡着,蔓延到天边去了。

    是危难就要袭击西结古草原的预感和回救的冲动让多吉來吧从悲哀中清醒过來,它理智地回到公路上,按照巴桑指给它的方向继续往前跑,跑过了白天,又跑过了夜晚,突然发现不对了,路多起來,好几条路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而去,插向了阴霾蔽日的天空。它停下來,徘徊着,很长时间都拿不定主意,突然看到一个穿着老羊皮袍的藏民赶着一群牦牛从它身后走來,朝着右边的草原走去,它跟了过去,沒跟几步,又发现三个同样穿着老羊皮袍的藏民也赶着一群牦牛走向了它左边的草原。多吉來吧立刻明白过來:这里是人就都是藏民,是牛就都是牦牛,自己已经不可以见藏民就跟,见牦牛就亲了。

    多吉來吧不走了,卧下來琢磨,琢磨不出应该前去的方向,就打着哈欠睡着了。睡了大概四五个小时,等它醒來的时候,就觉得已经沒有必要费劲琢磨了。它站起來,抬腿就走,连自己都奇怪:怎么刚才的迷茫和徘徊转眼就沒有了?走出去了好长时间它才明白,原因是天晴了,而睡觉之前,草原上乌云密布,太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太阳是指南,它想起这一路走來,差不多每天都是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在无数个太阳落山之后,它看到了草原,现在它要继续朝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它本能地相信,只要太阳继续落山,它就能走到西结古草原。它坚定地走着,不时地瞅一眼让它放心的太阳。

    太阳已经西斜,强光照得多吉來吧眼睛眯了起來,它高兴地看到,给它指引方向的除了太阳,还有在金红的光晕里愈加巍峨壮丽的雪山。它跑起來,它知道太阳一落山自己的脚步就不会如此坚定,就想在太阳落山之前多赶一些路。

    就这样白昼行,夜晚宿,晴日走,阴天停,一个星期过去了,多吉來吧毫不偏离地朝西行进着,走过了一片又一片草原,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遇到了狼,遇到了熊,遇到了金钱豹,也遇到了保卫领地的藏獒和藏狗,它克制着自己的杀性,能躲就躲,只要不妨碍它西去的进程。但野兽和藏獒藏狗并不理解它的心情,看它夹着尾巴往前跑,总会自恃己能地奔扑而來,这个时候它就只好奋勇当先了。它咬死了一只拦路的金钱豹,咬死了两只追着不放的藏獒,还咬伤了一只藏马熊和三只藏狗,差不多就是过五关斩六将地來到了这里。

    这里是一个牧区集镇,许多高高矮矮的房子错落在阳山坡上,许多大大小小的帐房散落在平川里,更重要的是,有三条河流环绕在这里,有三条路都是指向太阳落山的西方。多吉來吧犯难了,这可怎么办啊,它到底应该渡过哪条河,走向哪条路?它试着把三条路都走了一遍,都是走过去五六百米后路就拐弯了,拐到山峡里头去了,山峡是朝南朝北朝东的,唯独沒有朝西的。更让它疑惑的是,路居然也能过河,路一过河就凌空架在水面上,就把西去的方向改变了。这里不是平坦的大草原,到处都是陡峭的山、湍急的水,离开了公路,它根本就无法向西行走。多吉來吧绝望地望着滔滔不绝的河水,趴下了。

    一趴就是大半天,它饿了,起身去寻找吃的,才发现这是一个沒有野物的地方,集镇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还有敞开着铺门的商店。一瞬间多吉來吧恍然回到了西宁城,紧张愤怒得几乎跳起來。它本能的举动是躲开人群,可是它已经进入了街道,躲到哪里都是人,躲了几下就被人注意上了。“谁家的藏獒这么好。”“是啊是啊,这么好的藏獒。”多吉來吧听懂了他们的话,赶紧走开,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们说的是藏话,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看到满街道几乎都是藏民,跟西结古草原的藏民差不多,悬起的心顿时落下了。它闻了闻空气里浓郁的酥油味、牛粪味和羊粪味,确定它并沒有回到它极其讨厌的西宁城,而是來到了一个藏民聚集的地方。

    多吉來吧心里松快了一些,也不再躲來躲去了。在它根深蒂固的意识里,总觉得有藏民的地方都是安全的,不会再有人抓它害它了。它在街道上走着,和许多人擦肩而过。藏民们并不怕它,赞赏地看着它,甚至有人伸手梳理了一下它的鬣毛,它容忍着沒有咆哮,仰起面孔,仿佛在询问那人:知道去西结古草原的路怎么走吗?接下來的走动中,它把它的询问用那双深澈而忧郁的眼睛告诉了所有面对它的人,但是沒有人给它说起路的事情。它觉得他们比起它的主人汉扎西來差远了,读不懂它的眼神,看不透它的心。

    多吉來吧失望得垂头丧气,流着思念主人和妻子、思念故土草原和寄宿学校的眼泪,带着不能奔赴危难、完成使命的悲伤,卧在了一个味道蛮好闻的地方。这是本能的选择,过了片刻,它就知道它來到了一个人人都可以吃饭的地方,包括它,它也得到了一些羊骨头和一个鲜羊肺,是饭馆的阿甲经理拿给它的。阿甲经理板着面孔说:“哪里來的藏獒,卧在这里干什么?吃吧。”

    多吉來吧吃起來,它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既然人人都可以吃,它当然也可以吃。不过它也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人吃饭之前,总要把一些纸张交给饭馆的人,它分不清钱币和废纸的区别,从街上叼來大字报纸和标语纸放在柜台上。阿甲经理惊呼起來,当着那么多顾客的面说:“你们看,你们看,多么聪明的藏獒,连吃饭交钱都学会了。”晚上它就卧在门口,守护着饭馆,这是它的本能,任何一个喂养过它的人,都会得到这样一种出自本能的报答。沒有人骚扰它,看到它的人都以为它是饭馆喂养的藏獒。而阿甲经理也有这个意思:一定要好好喂它,别让它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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