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在医院中
“小叔，你看我妈现在这样，我该咋办啊？”杜韶依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一瞬间会变成傻子，所以，遇到这样的事情，除了哭，大脑一片空白。
“韶依，你也别哭了，碰到这样的事，搁到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小叔，我放学回来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可一会儿就···”杜韶依泣不成声，惹得王爱华也掉了泪。虽然说王爱华和张紫英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杜韶依经常来王爱华家来陪杜淦玩，所以王爱华在杜韶依姊妹三个当中最疼的就是杜韶依，现在看到她这样，心中自然难过。而杜淦看到杜韶依这样，心中更是难受，平日里杜韶依待他那么好，而现在看到她哭，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不觉间，眼泪打湿了眼眶。
“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然后我妈就···”
“好了，韶依，咱别哭了，事情都发生了，再哭也无济于事了，发生这样的事，你难受，我们心里也难受，难受归难受，总归应该想想该怎么办。”王爱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示意杜淦把杜韶依扶起来，“韶依，到明天让你小叔带你妈到县医院里看看···”
“医生要是说看不好呢？”
“还没看医生，你怎么知道看不好啊？小孩子净会说傻话！”王爱华把韶依拉到跟前，替她擦了擦眼角，“别再哭了，我和你小叔会想办法的。”
“那我哥和我爸往家里打电话怎么办？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啊？”杜韶依又回头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张紫英，“总不能说···说我妈···”
“好了，傻丫头，咱不哭。”王爱华把杜韶依搂在怀里，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先不把这事告诉韶文韶武，也别告诉大哥，等过年的时候大哥回来再说。”杜杰林说。
第二天，杜杰林东拼西凑了一千多块钱，准备带张紫英去县医院看病。等到杜杰林走到张紫英家门口的时候，杜韶依正在往厨房里提水。杜杰林见状，忙上前去帮忙，把水提到厨房里后，问杜韶依：“韶依，你今天不上课吗？”
“小叔，昨晚想好了，我不去上学了。”杜韶依说着，就坐在锅底门前，准备生火，“小叔，你帮我把水添一下吧？两勺子就行。”
杜杰林把水添好，又把馒头和菜摆在箅子上，就盖上了锅盖。“学怎么能不上呢？今天下午去上学，你妈我来照顾。”
“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我妈，她现在这样，即使我去学校，也看不下去书，还不如我呆在家里，这样我会比较放心。”杜韶依边说边往锅底加柴火，“小叔，这么早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就再添两勺子水，在这儿吃吧？”
“我早已经吃过了，现在都快吃中午饭了。”杜杰林来回在厨房踱步，良久，他决定对杜韶依说明他的来意，“韶依，我今天来是想带着你妈去县医院看一下，看看能不能···”
“不用了，小叔，等我爸回来，让我爸去吧。”杜韶依低着头，只是在烧她的锅，不敢抬头看杜杰林，她害怕听到杜杰林肯定的回答，但又不想麻烦他。
“你爸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病能拖吗？你爸不在家，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管吗？”杜杰林听到杜韶依说这么见外的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闷气，说话声音有点难听，但继而冷静下来，想到杜韶依只是个孩子，她那么说仅仅是为了不想麻烦自己而已，便转换口气道：“听话，韶依，今天下午你还去上学，我会照顾好你妈的。”
杜韶依听到杜杰林这么说，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在这之前，杜韶依一直担心杜杰林会不管她家的事，因为她妈妈和杜杰林家的关系不是很好，虽然是妯娌，但平时很少来往，而杜杰林又听王爱华的话，所以，杜韶依尽量不想麻烦杜杰林，怕让他为难，但今天听他这么说，说明王爱华也是同意的，杜韶依就像飘在大海里的一只苍蝇，突然遇到了一块木板，心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小叔，我和你一块去县医院，到时候我可以伺候我妈，好吧？”
杜杰林一想，到了县城里，平时吃饭和换洗衣物，自己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了，而爱华需要留在家里看家，小淦也要睡在孔之麟家里看家，所以便同意了。到了医院，杜杰林被告知先要挂号，于是他把张紫英交给杜韶依，自己快步走到挂号窗口，排队挂号。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但很稀的老人，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在他脸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沟渠，牙齿也都脱落殆尽，由于年纪大，视力和听力很不好。他一直弯着腰，勾着头，看到前面没有人了，托着双腿向前，走到窗户旁，双手赶紧扶着窗口，嘴里嘟囔着什么，只听里面的那位美丽的挂号员温柔地说：“大爷，挂号费五块钱。”
这位老人还是在那里嘟囔着，杜杰林听不懂，那位挂号员也听不懂。可是杜杰林心里急得要命，顾不了那么多，便扯了一下那位老人的衣服，等到他转身的时候，在他耳旁大声说道：“大爷，五块，五块钱！”只见那位老人又在嘟囔，这次杜杰林隐隐约约听清楚了，这位老人的意思是“怎么这么贵”，但他不想跟老人多说废话，便越过他，给了那么挂号员五块钱，挂号员给了他一张单子，然后他拿着单子离开了，走到杜韶依跟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位老人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后面的人也学着杜杰林直接越过那个老人，而那位老人依旧佝偻着腰，像一个乞讨的老者。
杜杰林带着张紫英来到精神科，进去之后，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士，坐着老板椅，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当觉察到有人进来时，他也不舍得放下那双腿，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病？”
杜杰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问他该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她是后天性精神病，不是先天性精神病，后天性精神病可以治好，但需要很多钱，你们现在有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该怎么治？”杜杰林又问道。
“这位大哥，你不知道，现在医院里医生和药物是分开的，我是负责开药方，然后你们去付钱，拿着付款单子才能去取药，如果你没足够的钱，我给你们开药方要是白开。”
“那最好的要多少钱？”
“最好的治疗是国内最先进的，这个恐怕要几十万，不过大部分都是选择中等的治疗方法，一般是十万左右，这要看疗程的长短。”
“小叔···”
“别说了，韶依，我知道，无论花多少，咱都治。”杜杰林让她扶着张紫英先出去，自己跟医生再说点事。待杜韶依扶着她母亲出去以后，杜杰林小声地问道：“最差的大概需要多少钱？”
“最差的就是那药物治疗，再加上食疗，一般十个疗程，要一万左右。”这位医生看杜杰林要走，忙拉住他，对他说：“我也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家里挣点钱不容易，这样吧，我给院里说一下，你们选择中等治疗方法，让院里给你们减一点，你看怎么样？”
杜杰林现在正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把张紫英带了过来，还当着韶依的面，说要给张紫英把病治好，但他没有想到会花费那么多，一开始他以为只需要一千左右就够了，现在看来，一千块钱还不够给医生们塞牙缝的；给大哥说吧，又怕大哥怪罪自己，他知道杜杰森的脾气，这事瞒着他，他肯定会生气的。但是自己已经许诺给杜韶依了，让她不要告诉杜杰森，现在这事弄得那么棘手，杜杰林一时也没了主意。
“大兄弟，你想好了没？这病不能拖，越早越好。”医生看杜杰林犹豫不决，生怕眼前这块肥肉跑掉，又吓唬他说：“这病要是拖久了，就算是花上几百万也治不好，现在正是治疗的最佳时期，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你让我跟孩子商量商量，等我一下。”杜杰林说完，便转身出来，那位医生准备伸手拉住他，嘴里还说着未说完的话，杜杰林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小叔，医生怎么说？”杜韶依看到杜杰林出来，连忙起身问他。
“医生说···医生说好的要几十万，差不多的要十来万，最差的也要一万多，我现在就算是借也借不来那么多钱，这事···”
“那我给我爸打电话吧？”
“给你爸打电话干嘛？”
“让他···让他往家里寄钱。我妈都这样了，他能不管吗？”说着说着，杜韶依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韶依，你别哭，这是在医院···”正在这时，杜杰林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杜杰森的，他想也没想，就接了。
“小林，你现在在哪里呢？我听咱村里的人说韶依她妈被人骗了，是不是？”
“是，大哥···”
“骗了多少？”电话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
“大哥，我嫂子她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干嘛？”
“这事还是让韶依对你说吧。”说完，杜杰林把手机递给了杜韶依，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接过电话。
“什么事啊？喂···喂···”
“爸···”杜韶依才停止了哭泣，这时又哭了出来。
“怎么了，韶依？”杜杰森听到韶依哭感觉很奇怪，心想钱丢了也不至于这样，“韶依，别哭了，给我说发生啥事了家里？”
“妈她···她变傻了。”说完这话，杜韶依已是泪流满面。
“啥？韶依，你刚刚你说啥？再说一遍！”
“大哥，韶依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在医院，准备给嫂子看病呢。”杜杰林看杜韶依泣不成声，便接过她手中的电话。
“发生啥事了？你对我从头到尾地说说。”那边的声音显得既生气又担心。
杜杰林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然后对他说医生的意见，问他该怎么办。
“你先别慌治的，这事等我回去再说。”
“可是医生说这病不能拖，如果拖···”
还没等杜杰林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句话“拖个一两天死不了人”，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杜杰林只好带着张紫英回去，等着杜杰森回来。
两天后，杜杰森便回到了家中。那是早晨六点多，天已经大明，可他家的大门还紧闭着，走到门前，他敲了敲门，然后又侧耳贴着门缝听，里边静悄悄的，于是又使劲儿地敲了一下，嘴里喊道：“韶依，快点开门。”见还是无人应答，杜杰森也失去了耐性，把行李包放在地上，准备翻墙。由于墙头还是很多年以前砌成的，砖块之间早已松动，杜杰森双手各抓住一块砖头，一用劲儿，非但没有翻过去，自己反倒来了个后马翻，弄了一身的土。倒在地上的杜杰森瞅了瞅四周，一看没有人，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再翻。就在这时，杜韶依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双眼，大声问道：“谁啊？”
“韶依，快点开门。”杜杰森有点不耐烦，就在杜韶依给他开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在说：“刚刚我叫门那么大声，你都没有听见啊？现在怎么睡那么死啊？”
门开了，杜韶依一见到杜杰森，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杜杰森见状，也不舍得再吵她了，哄她说道：“别哭了，韶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杜韶依什么话都不说，接过杜杰森的行李包，径直向堂屋走去。“妈，我爸回来了。”
“韶依，到底怎么回事？”杜杰森一听韶依叫她妈，心里有点奇怪。
“你为啥不让医生给我妈看病？”杜韶依把包扔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回头看了看杜杰森，又疾步走进里屋，扶着张紫英起床。听到这话，杜杰森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儿是怪自己不给她妈看病了。
“韶依，让我来，你赶快去做饭···”
“还做啥饭？我妈都这样了，这个家还能要吗？”杜韶依擦了擦眼泪，继续给张紫英穿衣服。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啊？”杜杰森准备走上前去帮忙，在伸手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有洗，想起刚才翻墙头的时候弄得双手脏兮兮的，“韶依，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妈看病的，我怎么会不让给你妈看病啊？要是我真不让，我能这么急着赶回来吗？”杜韶依一听觉得有道理，心里的怨气渐渐地消了下去，又问道：“那你怎么那么长时间才回来？”
“火车票不好买啊，就这样我还是站着回来的。”杜杰森说着，便拍打一下自己的衣服，一阵尘土随即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水里的浮游生物一样，悠闲而自然地漂浮着。“你看我身上弄得脏的，我先洗洗手，一会儿我照顾你妈，你去做饭，咱们吃完饭以后就去给你妈看病。”
“这事要不要去告诉我小叔···”
“告诉他干嘛？”
“小叔他每天都会来咱家···”
“他来咱家干嘛？”
“他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我妈，所以每天早饭以后都会过来，估计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这事不用告诉你小叔，等会儿他来了自会知道，你先去做饭···”
“爸，你先洗手，等你洗好手过来了我再去做饭。”杜韶依说着，扶着张紫英从里屋走了出来。张紫英走到杜杰森跟前时，傻傻地笑了几声，随即又板着脸，在韶依的搀扶下缓缓地移动着。杜杰森被她这么一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甩了一下头，快步走出堂屋，来到井旁，压了一脸盆水，洗了洗头和脸。
“去吧，韶依，我看着你妈。”杜杰森用毛巾擦过脸，接过张紫英，“你妈不会走吗？”
“她从那以后就不会自己走，需要一个人推着她，才知道走。”杜韶依说完，转身回堂屋，一会儿端着馒头和昨晚的饭菜出来，快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忽然想到了杜杰森回来了，忙回头问：“爸，要不要给你买一瓶啤酒啊？”
以前杜杰森在家的时候，一天至少两瓶啤酒，早饭时候一瓶，晚饭时候一瓶，杜韶依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就问了一下。
“这个···不用了，在外边哪有这么多的习惯，就吃点馒头和菜就行了。”
杜杰森看着女儿进了厨房，自己就搀着妻子出了大门。刚出大门没有几步，张紫英像中了邪一样，一下子挣脱掉杜杰森的双手，发了疯似的朝院里跑去。杜杰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映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儿也反过神来，大声对韶依说道：“韶依，快拦住你妈！”正在切黄瓜的杜韶依听到父亲这么急切的声音，以为出什么事了，慌忙放下手中的刀，就向外跑去。手中的刀由于放得太快，没有搁好，从案板上掉了下来，若不是杜韶依跑得快，非掉在她的脚上不可。但对于这点，杜韶依毫无察觉，等她跑到院中时，看见张紫英正蹲在那里全身发抖，忙上前搂住她，嘴里说道：“别怕，妈，我在这儿。”杜杰森跑到她们跟前停了下来，问道：“你妈这是怎么了？”
“爸，你是不是带我妈出大门了？”
“是啊，我准备带着她出去走走，刚走到门口···”
还没有等杜杰森说完，她便对他说：“自那以后，妈每次出门都是这样，所以我也不带她出门。”
“那这样怎么去看病？”
“我们可以用布蒙着她的双眼，这样就可以出去了。”杜韶依说道。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是谁想到的？”
“小淦想的。”
杜杰森还想问什么，正巧杜杰林吃过早饭过来了。他一进院内，看见杜杰森，脸上写满了惊奇，忙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阵寒暄之后，杜杰森说要带她去县医院看看，问他有没有空儿和自己一块儿去。
等到杜杰森仓促地吃过早饭，杜杰林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把张紫英弄到车上。杜杰森嘱咐韶依把家看好，自己便和杜杰林一块儿上城去了。
来到县医院，杜杰林挂完号以后，带着杜杰森到精神科室找到先前的那位医生。那位医生一见杜杰林又过来了，笑着说道：“怎么样？其他的地方都治不好吧？”
“大夫，这病该怎么治？”杜杰森不等他弟弟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问，“能治好吗？”
“具体的怎么治疗，我已经经告诉他了。”医生指了一下杜杰林，“我当时对他说得很清楚，最好的需要几十万，最差的需要一万左右，中等的治疗方法需要十来万，当时他做不了主，不肯交钱，我也没办法给她治疗，现在耽误了那么多天，我看应该比以前花费的要多点。你是他的丈夫吧？这次回来是特意给她看病的吧？”
“那现在要多少钱才能治好？”杜杰森忙问。
“我不敢保证能治好，我只能保证不让她的病再恶化，她这种后天性精神病能否治愈，关键还是要看她的神经系统的恢复能力，如果她的神经系统的恢复能力好，不需要治疗过了一段时间也能自己治愈；如果她的神经系统恢复能力不好，即使给她治疗，谁也不能保证能够百分百治好，这要看一个人的命。”这位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病历单，递给杜杰森，“这是前几天的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是后天性的，是被大火吓出精神病的，因为她的神经系统恢复能力极好，三四天就出院了，现在像个正常人一样。”
“那她花了多少钱？”杜杰森问。
“连住院、照理、吃药都算上，只花了五千左右。”
“三四天花五千？”杜杰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但看看那位医生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他并没跟自己开玩笑，便问道：“她吃的都是什么药啊？”
“都是一些进口的药，进口药比国产药要好，所以价格比国产药要贵。”
“那有没有便宜一点也能治病的药？”
“这位大哥，我知道你也是农村的，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但几天前的那个也是农村的，家里也没钱，她丈夫东拼西凑了五千块钱，才及时地给她治疗，并且给她治好了，花五千块钱换一个健康的人，哪个更重要？挣钱不是要花的吗？挣钱不花，那挣钱有什么用啊？现在的钱又不是以前的金子，可以珍藏，留待以后升值，现在的钱都是纸票子，时间久了就是废纸一张，而且存钱不就是防着自己有朝一日生病了可以及时治疗吗？”
杜杰森觉得这位医生说的也有道理，心想张紫英辛辛苦苦忙了大半辈子，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现在生病了需要花钱了，自己如果再不肯花钱给她看病，以后村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但是如果要治，肯定需要好几万，花的钱暂且不说，关键是医生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万一钱也花了，时间也耽误了，而病还是没有治好，那个时候找谁去要钱啊？
“这位大哥，既然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说明你们还是相信我们的，我们做医生的本职就是救死扶伤，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悬壶济世，只能和以前的一些人一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只能负责给你们开药方，去拿药还是你们自己去，如果是我可以给你们取药，我肯定不会收你们的血汗钱的，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知道农民挣钱不容易，有些家庭就是因为一人生病而使得几年的储蓄花费殆尽，但医院毕竟不是福利院，我们也需要运作，如果那样的话，医院迟早会倒闭的。”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我手里真的没有这么多钱。”杜杰森说。
“这个问题我会向院里反映，到时候可能会给你们一些优惠。”
“大哥，你看怎么办？”
“如果你们实在没有钱的话，那我就再给你们推荐一种中医疗法吧，你们去中医店里买‘远志、柏子仁、合欢皮、茯神、钩藤、石菖蒲、莲子心、郁金、天麻、天竺黄、石决明’，每次取远志十五克、柏子仁十五克、合欢皮十五克、茯神二十克、钩藤十五克、石菖蒲十二克、莲子心二十粒、郁金十克、天麻六克、天竺黄六克、石决明二十克，外加猪心半个，把这些放到锅内，武火煮滚，然后用文火焖一个半小时，然后再让她喝下去，但这种方法比较慢，估计最快也要四五年才能见效。”
“那这样能够花多少钱？”杜杰森问。
“这要看这些中药的价格，估计一顿不到需要几十块钱。”
“几天一个疗程？”
“一天至少中午一顿，要想好得快的话，早晨晚上再一顿。”
“你们这里卖的有这些药吗？”杜杰林问。
“有。”这位医生答道，“我给你们开一张单子，你们拿着单子去收费处缴费，然后拿着收据单去药物室取药，先给你们开一个月的，一天三顿，早中晚各一顿。特别是早晨，一定要空腹。”
杜杰森两兄弟拿着单子出了精神科室，一会儿一个女护士进去了，笑着问道：“大医生，这次宰了多少？晚上请吃饭？”
“这次碰到的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什么都没有捞到，还是你们晚上请我吧？”这位医生耸了耸肩，转身又继续坐到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活像是一个“人间万事何时歇，且看吾身自逍遥”的神仙。
杜杰森回到家中，把单子给杜韶依，并对她说：“就是这个单子，花了咱家两千多块钱。”
“爸，医生怎么说。”杜韶依忙问。
“按照这个单子上的要求，再加上半个猪心，给你妈熬药，每天三顿，早晨空腹。”杜杰林接道。
“除了这，医生还说什么了没？”杜韶依接着问。
“先用大火烧，等煮开了再用小火焖一个半小时。”杜杰林看他大哥默不作声，接着补充道。
杜杰林觉得他大哥自从县医院回来，有点不对劲，心想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借口回家看看离开了，临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杜韶依好好给张紫英煎药。他回到家中，看到杜淦正伏在桌上，全神贯注地看《唐诗三百首》，便没有打搅，慢慢地从他身后走过去，进了里屋，一头栽到床上，一会儿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而杜淦依旧在那里背着王之涣的成名作——《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吃晚饭的时候，张紫英像着了魔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杜杰森本来就烦，看到她这样，气得把筷子狠狠地一摔，骂道：“这还让不让人吃饭！这人在外边累死累活的挣钱，这下可好，不费一点劲儿，一下子让她糊弄完了。现在连吃个饭都吃不好，这哪像一家人？”
每次杜杰森发脾气，杜韶依都吓得胆战心惊，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句话不说，慢慢地放下筷子，拉着张紫英的手，使劲儿晃着，流着眼泪说道：“妈，你就别再说了，我扶你去睡觉。”
“不用扶她！这么大一个人，连睡觉都不会？”杜杰森厉声喝道，吓得杜韶依连忙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张紫英，“你看看你妈在家都做了些什么事！”
“爸，你就别吵妈了，妈又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吵她，你心里能好受吗？”杜韶依哭着说。
“咱家几年的积蓄，几年的积蓄啊，说没有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几年才能再赚过来啊？因为这档子事，在你妈身上花了不下于一万块钱，本来好好的，你妈偏要生出这事，搁到谁身上不生气？”杜杰森点着一根烟，倚着堂屋门，抽起闷烟来。
“事都发生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再这样下去，除了让别人看笑话，还是让别人看笑话。”
“不给我治病，你们也落不到好！”张紫英大声笑道。
“你听听，听听，这就是你妈说的话，说咱不给她看病了，这人一回来，当天就给她看病，她还这样说，你说气人不气人？”
“俺妈不是神经有点不好嘛，这话还能信啊？”杜韶依给杜杰森搬个板凳，让他坐在那里，然后又走到张紫英的身边，小声说道：“妈，睡觉去吧，爸没有不给你看病，明天就给你煮药喝。”
“我才不需要药呢，我的命比你们的都要好，不喝药也死不了。”说完，她又大笑起来。
“赶紧扶她睡觉，听她说话就够。”杜杰森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不要觉得我傻，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比你们谁都清楚，谁都逃不出···”还未等张紫英说完，杜韶依就把她硬扶到里屋床上，匆匆忙忙地脱下衣服，便让她躺下睡了。躺在床上的她嘴里依旧嘟嘟囔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杜韶依从里屋出来，小声对杜杰森说：“爸，妈都这样了，你就不会少说两句啊？”
“好了，不提这事了。”杜杰森把烟头扔向黑夜中，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这事都是谁知道？”
“除了小叔一家，大哥二哥都没敢告诉，连你也没敢告诉，谁知你···”
“你没告诉你大哥？那你大哥怎么知道的？”杜杰森听到她这么说，有点奇怪。
“我大哥知道？我大哥知道什么？”杜韶依看到她爸爸这个表情，脸上也写满了狐疑。
“你妈这样，就是你大哥告诉我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告诉你大哥的呢，原来不是啊。那你大哥怎么知道的？”杜杰森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你小叔？”
“不会啊，一开始我准备告诉你，还有我哥，是我小叔拦着，不让我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
“照你这么说，咱村里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会是谁呢？”
“我大哥知道，怎么不回来？”
“是我不让他回来的，什么事我回来就够了，他回来能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在那里多赚几个钱呢？”
“那我二哥知道吗？”杜韶依问道。
“他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嘱咐过韶文了，让他不要告诉你二哥，免得影响他学习，如果你也没有告诉，那么他应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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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然后我妈就···”
“好了，韶依，咱别哭了，事情都发生了，再哭也无济于事了，发生这样的事，你难受，我们心里也难受，难受归难受，总归应该想想该怎么办。”王爱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示意杜淦把杜韶依扶起来，“韶依，到明天让你小叔带你妈到县医院里看看···”
“医生要是说看不好呢？”
“还没看医生，你怎么知道看不好啊？小孩子净会说傻话！”王爱华把韶依拉到跟前，替她擦了擦眼角，“别再哭了，我和你小叔会想办法的。”
“那我哥和我爸往家里打电话怎么办？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啊？”杜韶依又回头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张紫英，“总不能说···说我妈···”
“好了，傻丫头，咱不哭。”王爱华把杜韶依搂在怀里，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
“先不把这事告诉韶文韶武，也别告诉大哥，等过年的时候大哥回来再说。”杜杰林说。
第二天，杜杰林东拼西凑了一千多块钱，准备带张紫英去县医院看病。等到杜杰林走到张紫英家门口的时候，杜韶依正在往厨房里提水。杜杰林见状，忙上前去帮忙，把水提到厨房里后，问杜韶依：“韶依，你今天不上课吗？”
“小叔，昨晚想好了，我不去上学了。”杜韶依说着，就坐在锅底门前，准备生火，“小叔，你帮我把水添一下吧？两勺子就行。”
杜杰林把水添好，又把馒头和菜摆在箅子上，就盖上了锅盖。“学怎么能不上呢？今天下午去上学，你妈我来照顾。”
“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我妈，她现在这样，即使我去学校，也看不下去书，还不如我呆在家里，这样我会比较放心。”杜韶依边说边往锅底加柴火，“小叔，这么早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就再添两勺子水，在这儿吃吧？”
“我早已经吃过了，现在都快吃中午饭了。”杜杰林来回在厨房踱步，良久，他决定对杜韶依说明他的来意，“韶依，我今天来是想带着你妈去县医院看一下，看看能不能···”
“不用了，小叔，等我爸回来，让我爸去吧。”杜韶依低着头，只是在烧她的锅，不敢抬头看杜杰林，她害怕听到杜杰林肯定的回答，但又不想麻烦他。
“你爸什么时候能回来？这病能拖吗？你爸不在家，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管吗？”杜杰林听到杜韶依说这么见外的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闷气，说话声音有点难听，但继而冷静下来，想到杜韶依只是个孩子，她那么说仅仅是为了不想麻烦自己而已，便转换口气道：“听话，韶依，今天下午你还去上学，我会照顾好你妈的。”
杜韶依听到杜杰林这么说，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在这之前，杜韶依一直担心杜杰林会不管她家的事，因为她妈妈和杜杰林家的关系不是很好，虽然是妯娌，但平时很少来往，而杜杰林又听王爱华的话，所以，杜韶依尽量不想麻烦杜杰林，怕让他为难，但今天听他这么说，说明王爱华也是同意的，杜韶依就像飘在大海里的一只苍蝇，突然遇到了一块木板，心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小叔，我和你一块去县医院，到时候我可以伺候我妈，好吧？”
杜杰林一想，到了县城里，平时吃饭和换洗衣物，自己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了，而爱华需要留在家里看家，小淦也要睡在孔之麟家里看家，所以便同意了。到了医院，杜杰林被告知先要挂号，于是他把张紫英交给杜韶依，自己快步走到挂号窗口，排队挂号。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白发苍苍但很稀的老人，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在他脸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沟渠，牙齿也都脱落殆尽，由于年纪大，视力和听力很不好。他一直弯着腰，勾着头，看到前面没有人了，托着双腿向前，走到窗户旁，双手赶紧扶着窗口，嘴里嘟囔着什么，只听里面的那位美丽的挂号员温柔地说：“大爷，挂号费五块钱。”
这位老人还是在那里嘟囔着，杜杰林听不懂，那位挂号员也听不懂。可是杜杰林心里急得要命，顾不了那么多，便扯了一下那位老人的衣服，等到他转身的时候，在他耳旁大声说道：“大爷，五块，五块钱！”只见那位老人又在嘟囔，这次杜杰林隐隐约约听清楚了，这位老人的意思是“怎么这么贵”，但他不想跟老人多说废话，便越过他，给了那么挂号员五块钱，挂号员给了他一张单子，然后他拿着单子离开了，走到杜韶依跟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位老人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后面的人也学着杜杰林直接越过那个老人，而那位老人依旧佝偻着腰，像一个乞讨的老者。
杜杰林带着张紫英来到精神科，进去之后，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士，坐着老板椅，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当觉察到有人进来时，他也不舍得放下那双腿，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病？”
杜杰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问他该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她是后天性精神病，不是先天性精神病，后天性精神病可以治好，但需要很多钱，你们现在有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该怎么治？”杜杰林又问道。
“这位大哥，你不知道，现在医院里医生和药物是分开的，我是负责开药方，然后你们去付钱，拿着付款单子才能去取药，如果你没足够的钱，我给你们开药方要是白开。”
“那最好的要多少钱？”
“最好的治疗是国内最先进的，这个恐怕要几十万，不过大部分都是选择中等的治疗方法，一般是十万左右，这要看疗程的长短。”
“小叔···”
“别说了，韶依，我知道，无论花多少，咱都治。”杜杰林让她扶着张紫英先出去，自己跟医生再说点事。待杜韶依扶着她母亲出去以后，杜杰林小声地问道：“最差的大概需要多少钱？”
“最差的就是那药物治疗，再加上食疗，一般十个疗程，要一万左右。”这位医生看杜杰林要走，忙拉住他，对他说：“我也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家里挣点钱不容易，这样吧，我给院里说一下，你们选择中等治疗方法，让院里给你们减一点，你看怎么样？”
杜杰林现在正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把张紫英带了过来，还当着韶依的面，说要给张紫英把病治好，但他没有想到会花费那么多，一开始他以为只需要一千左右就够了，现在看来，一千块钱还不够给医生们塞牙缝的；给大哥说吧，又怕大哥怪罪自己，他知道杜杰森的脾气，这事瞒着他，他肯定会生气的。但是自己已经许诺给杜韶依了，让她不要告诉杜杰森，现在这事弄得那么棘手，杜杰林一时也没了主意。
“大兄弟，你想好了没？这病不能拖，越早越好。”医生看杜杰林犹豫不决，生怕眼前这块肥肉跑掉，又吓唬他说：“这病要是拖久了，就算是花上几百万也治不好，现在正是治疗的最佳时期，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你让我跟孩子商量商量，等我一下。”杜杰林说完，便转身出来，那位医生准备伸手拉住他，嘴里还说着未说完的话，杜杰林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小叔，医生怎么说？”杜韶依看到杜杰林出来，连忙起身问他。
“医生说···医生说好的要几十万，差不多的要十来万，最差的也要一万多，我现在就算是借也借不来那么多钱，这事···”
“那我给我爸打电话吧？”
“给你爸打电话干嘛？”
“让他···让他往家里寄钱。我妈都这样了，他能不管吗？”说着说着，杜韶依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韶依，你别哭，这是在医院···”正在这时，杜杰林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杜杰森的，他想也没想，就接了。
“小林，你现在在哪里呢？我听咱村里的人说韶依她妈被人骗了，是不是？”
“是，大哥···”
“骗了多少？”电话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
“大哥，我嫂子她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干嘛？”
“这事还是让韶依对你说吧。”说完，杜杰林把手机递给了杜韶依，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接过电话。
“什么事啊？喂···喂···”
“爸···”杜韶依才停止了哭泣，这时又哭了出来。
“怎么了，韶依？”杜杰森听到韶依哭感觉很奇怪，心想钱丢了也不至于这样，“韶依，别哭了，给我说发生啥事了家里？”
“妈她···她变傻了。”说完这话，杜韶依已是泪流满面。
“啥？韶依，你刚刚你说啥？再说一遍！”
“大哥，韶依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在医院，准备给嫂子看病呢。”杜杰林看杜韶依泣不成声，便接过她手中的电话。
“发生啥事了？你对我从头到尾地说说。”那边的声音显得既生气又担心。
杜杰林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然后对他说医生的意见，问他该怎么办。
“你先别慌治的，这事等我回去再说。”
“可是医生说这病不能拖，如果拖···”
还没等杜杰林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句话“拖个一两天死不了人”，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杜杰林只好带着张紫英回去，等着杜杰森回来。
两天后，杜杰森便回到了家中。那是早晨六点多，天已经大明，可他家的大门还紧闭着，走到门前，他敲了敲门，然后又侧耳贴着门缝听，里边静悄悄的，于是又使劲儿地敲了一下，嘴里喊道：“韶依，快点开门。”见还是无人应答，杜杰森也失去了耐性，把行李包放在地上，准备翻墙。由于墙头还是很多年以前砌成的，砖块之间早已松动，杜杰森双手各抓住一块砖头，一用劲儿，非但没有翻过去，自己反倒来了个后马翻，弄了一身的土。倒在地上的杜杰森瞅了瞅四周，一看没有人，连忙站起身来，准备再翻。就在这时，杜韶依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双眼，大声问道：“谁啊？”
“韶依，快点开门。”杜杰森有点不耐烦，就在杜韶依给他开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在说：“刚刚我叫门那么大声，你都没有听见啊？现在怎么睡那么死啊？”
门开了，杜韶依一见到杜杰森，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杜杰森见状，也不舍得再吵她了，哄她说道：“别哭了，韶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杜韶依什么话都不说，接过杜杰森的行李包，径直向堂屋走去。“妈，我爸回来了。”
“韶依，到底怎么回事？”杜杰森一听韶依叫她妈，心里有点奇怪。
“你为啥不让医生给我妈看病？”杜韶依把包扔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回头看了看杜杰森，又疾步走进里屋，扶着张紫英起床。听到这话，杜杰森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儿是怪自己不给她妈看病了。
“韶依，让我来，你赶快去做饭···”
“还做啥饭？我妈都这样了，这个家还能要吗？”杜韶依擦了擦眼泪，继续给张紫英穿衣服。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啊？”杜杰森准备走上前去帮忙，在伸手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有洗，想起刚才翻墙头的时候弄得双手脏兮兮的，“韶依，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妈看病的，我怎么会不让给你妈看病啊？要是我真不让，我能这么急着赶回来吗？”杜韶依一听觉得有道理，心里的怨气渐渐地消了下去，又问道：“那你怎么那么长时间才回来？”
“火车票不好买啊，就这样我还是站着回来的。”杜杰森说着，便拍打一下自己的衣服，一阵尘土随即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水里的浮游生物一样，悠闲而自然地漂浮着。“你看我身上弄得脏的，我先洗洗手，一会儿我照顾你妈，你去做饭，咱们吃完饭以后就去给你妈看病。”
“这事要不要去告诉我小叔···”
“告诉他干嘛？”
“小叔他每天都会来咱家···”
“他来咱家干嘛？”
“他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我妈，所以每天早饭以后都会过来，估计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这事不用告诉你小叔，等会儿他来了自会知道，你先去做饭···”
“爸，你先洗手，等你洗好手过来了我再去做饭。”杜韶依说着，扶着张紫英从里屋走了出来。张紫英走到杜杰森跟前时，傻傻地笑了几声，随即又板着脸，在韶依的搀扶下缓缓地移动着。杜杰森被她这么一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甩了一下头，快步走出堂屋，来到井旁，压了一脸盆水，洗了洗头和脸。
“去吧，韶依，我看着你妈。”杜杰森用毛巾擦过脸，接过张紫英，“你妈不会走吗？”
“她从那以后就不会自己走，需要一个人推着她，才知道走。”杜韶依说完，转身回堂屋，一会儿端着馒头和昨晚的饭菜出来，快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忽然想到了杜杰森回来了，忙回头问：“爸，要不要给你买一瓶啤酒啊？”
以前杜杰森在家的时候，一天至少两瓶啤酒，早饭时候一瓶，晚饭时候一瓶，杜韶依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就问了一下。
“这个···不用了，在外边哪有这么多的习惯，就吃点馒头和菜就行了。”
杜杰森看着女儿进了厨房，自己就搀着妻子出了大门。刚出大门没有几步，张紫英像中了邪一样，一下子挣脱掉杜杰森的双手，发了疯似的朝院里跑去。杜杰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映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儿也反过神来，大声对韶依说道：“韶依，快拦住你妈！”正在切黄瓜的杜韶依听到父亲这么急切的声音，以为出什么事了，慌忙放下手中的刀，就向外跑去。手中的刀由于放得太快，没有搁好，从案板上掉了下来，若不是杜韶依跑得快，非掉在她的脚上不可。但对于这点，杜韶依毫无察觉，等她跑到院中时，看见张紫英正蹲在那里全身发抖，忙上前搂住她，嘴里说道：“别怕，妈，我在这儿。”杜杰森跑到她们跟前停了下来，问道：“你妈这是怎么了？”
“爸，你是不是带我妈出大门了？”
“是啊，我准备带着她出去走走，刚走到门口···”
还没有等杜杰森说完，她便对他说：“自那以后，妈每次出门都是这样，所以我也不带她出门。”
“那这样怎么去看病？”
“我们可以用布蒙着她的双眼，这样就可以出去了。”杜韶依说道。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是谁想到的？”
“小淦想的。”
杜杰森还想问什么，正巧杜杰林吃过早饭过来了。他一进院内，看见杜杰森，脸上写满了惊奇，忙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阵寒暄之后，杜杰森说要带她去县医院看看，问他有没有空儿和自己一块儿去。
等到杜杰森仓促地吃过早饭，杜杰林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把张紫英弄到车上。杜杰森嘱咐韶依把家看好，自己便和杜杰林一块儿上城去了。
来到县医院，杜杰林挂完号以后，带着杜杰森到精神科室找到先前的那位医生。那位医生一见杜杰林又过来了，笑着说道：“怎么样？其他的地方都治不好吧？”
“大夫，这病该怎么治？”杜杰森不等他弟弟开口，便直截了当地问，“能治好吗？”
“具体的怎么治疗，我已经经告诉他了。”医生指了一下杜杰林，“我当时对他说得很清楚，最好的需要几十万，最差的需要一万左右，中等的治疗方法需要十来万，当时他做不了主，不肯交钱，我也没办法给她治疗，现在耽误了那么多天，我看应该比以前花费的要多点。你是他的丈夫吧？这次回来是特意给她看病的吧？”
“那现在要多少钱才能治好？”杜杰森忙问。
“我不敢保证能治好，我只能保证不让她的病再恶化，她这种后天性精神病能否治愈，关键还是要看她的神经系统的恢复能力，如果她的神经系统的恢复能力好，不需要治疗过了一段时间也能自己治愈；如果她的神经系统恢复能力不好，即使给她治疗，谁也不能保证能够百分百治好，这要看一个人的命。”这位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病历单，递给杜杰森，“这是前几天的一个精神病患者，也是后天性的，是被大火吓出精神病的，因为她的神经系统恢复能力极好，三四天就出院了，现在像个正常人一样。”
“那她花了多少钱？”杜杰森问。
“连住院、照理、吃药都算上，只花了五千左右。”
“三四天花五千？”杜杰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但看看那位医生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他并没跟自己开玩笑，便问道：“她吃的都是什么药啊？”
“都是一些进口的药，进口药比国产药要好，所以价格比国产药要贵。”
“那有没有便宜一点也能治病的药？”
“这位大哥，我知道你也是农村的，家里没有那么多钱，但几天前的那个也是农村的，家里也没钱，她丈夫东拼西凑了五千块钱，才及时地给她治疗，并且给她治好了，花五千块钱换一个健康的人，哪个更重要？挣钱不是要花的吗？挣钱不花，那挣钱有什么用啊？现在的钱又不是以前的金子，可以珍藏，留待以后升值，现在的钱都是纸票子，时间久了就是废纸一张，而且存钱不就是防着自己有朝一日生病了可以及时治疗吗？”
杜杰森觉得这位医生说的也有道理，心想张紫英辛辛苦苦忙了大半辈子，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现在生病了需要花钱了，自己如果再不肯花钱给她看病，以后村里的人会怎么看他；但是如果要治，肯定需要好几万，花的钱暂且不说，关键是医生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万一钱也花了，时间也耽误了，而病还是没有治好，那个时候找谁去要钱啊？
“这位大哥，既然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说明你们还是相信我们的，我们做医生的本职就是救死扶伤，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悬壶济世，只能和以前的一些人一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只能负责给你们开药方，去拿药还是你们自己去，如果是我可以给你们取药，我肯定不会收你们的血汗钱的，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知道农民挣钱不容易，有些家庭就是因为一人生病而使得几年的储蓄花费殆尽，但医院毕竟不是福利院，我们也需要运作，如果那样的话，医院迟早会倒闭的。”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我手里真的没有这么多钱。”杜杰森说。
“这个问题我会向院里反映，到时候可能会给你们一些优惠。”
“大哥，你看怎么办？”
“如果你们实在没有钱的话，那我就再给你们推荐一种中医疗法吧，你们去中医店里买‘远志、柏子仁、合欢皮、茯神、钩藤、石菖蒲、莲子心、郁金、天麻、天竺黄、石决明’，每次取远志十五克、柏子仁十五克、合欢皮十五克、茯神二十克、钩藤十五克、石菖蒲十二克、莲子心二十粒、郁金十克、天麻六克、天竺黄六克、石决明二十克，外加猪心半个，把这些放到锅内，武火煮滚，然后用文火焖一个半小时，然后再让她喝下去，但这种方法比较慢，估计最快也要四五年才能见效。”
“那这样能够花多少钱？”杜杰森问。
“这要看这些中药的价格，估计一顿不到需要几十块钱。”
“几天一个疗程？”
“一天至少中午一顿，要想好得快的话，早晨晚上再一顿。”
“你们这里卖的有这些药吗？”杜杰林问。
“有。”这位医生答道，“我给你们开一张单子，你们拿着单子去收费处缴费，然后拿着收据单去药物室取药，先给你们开一个月的，一天三顿，早中晚各一顿。特别是早晨，一定要空腹。”
杜杰森两兄弟拿着单子出了精神科室，一会儿一个女护士进去了，笑着问道：“大医生，这次宰了多少？晚上请吃饭？”
“这次碰到的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什么都没有捞到，还是你们晚上请我吧？”这位医生耸了耸肩，转身又继续坐到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活像是一个“人间万事何时歇，且看吾身自逍遥”的神仙。
杜杰森回到家中，把单子给杜韶依，并对她说：“就是这个单子，花了咱家两千多块钱。”
“爸，医生怎么说。”杜韶依忙问。
“按照这个单子上的要求，再加上半个猪心，给你妈熬药，每天三顿，早晨空腹。”杜杰林接道。
“除了这，医生还说什么了没？”杜韶依接着问。
“先用大火烧，等煮开了再用小火焖一个半小时。”杜杰林看他大哥默不作声，接着补充道。
杜杰林觉得他大哥自从县医院回来，有点不对劲，心想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借口回家看看离开了，临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杜韶依好好给张紫英煎药。他回到家中，看到杜淦正伏在桌上，全神贯注地看《唐诗三百首》，便没有打搅，慢慢地从他身后走过去，进了里屋，一头栽到床上，一会儿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而杜淦依旧在那里背着王之涣的成名作——《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吃晚饭的时候，张紫英像着了魔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还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杜杰森本来就烦，看到她这样，气得把筷子狠狠地一摔，骂道：“这还让不让人吃饭！这人在外边累死累活的挣钱，这下可好，不费一点劲儿，一下子让她糊弄完了。现在连吃个饭都吃不好，这哪像一家人？”
每次杜杰森发脾气，杜韶依都吓得胆战心惊，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句话不说，慢慢地放下筷子，拉着张紫英的手，使劲儿晃着，流着眼泪说道：“妈，你就别再说了，我扶你去睡觉。”
“不用扶她！这么大一个人，连睡觉都不会？”杜杰森厉声喝道，吓得杜韶依连忙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张紫英，“你看看你妈在家都做了些什么事！”
“爸，你就别吵妈了，妈又不是故意的，你这样吵她，你心里能好受吗？”杜韶依哭着说。
“咱家几年的积蓄，几年的积蓄啊，说没有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几年才能再赚过来啊？因为这档子事，在你妈身上花了不下于一万块钱，本来好好的，你妈偏要生出这事，搁到谁身上不生气？”杜杰森点着一根烟，倚着堂屋门，抽起闷烟来。
“事都发生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再这样下去，除了让别人看笑话，还是让别人看笑话。”
“不给我治病，你们也落不到好！”张紫英大声笑道。
“你听听，听听，这就是你妈说的话，说咱不给她看病了，这人一回来，当天就给她看病，她还这样说，你说气人不气人？”
“俺妈不是神经有点不好嘛，这话还能信啊？”杜韶依给杜杰森搬个板凳，让他坐在那里，然后又走到张紫英的身边，小声说道：“妈，睡觉去吧，爸没有不给你看病，明天就给你煮药喝。”
“我才不需要药呢，我的命比你们的都要好，不喝药也死不了。”说完，她又大笑起来。
“赶紧扶她睡觉，听她说话就够。”杜杰森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不要觉得我傻，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比你们谁都清楚，谁都逃不出···”还未等张紫英说完，杜韶依就把她硬扶到里屋床上，匆匆忙忙地脱下衣服，便让她躺下睡了。躺在床上的她嘴里依旧嘟嘟囔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杜韶依从里屋出来，小声对杜杰森说：“爸，妈都这样了，你就不会少说两句啊？”
“好了，不提这事了。”杜杰森把烟头扔向黑夜中，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这事都是谁知道？”
“除了小叔一家，大哥二哥都没敢告诉，连你也没敢告诉，谁知你···”
“你没告诉你大哥？那你大哥怎么知道的？”杜杰森听到她这么说，有点奇怪。
“我大哥知道？我大哥知道什么？”杜韶依看到她爸爸这个表情，脸上也写满了狐疑。
“你妈这样，就是你大哥告诉我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告诉你大哥的呢，原来不是啊。那你大哥怎么知道的？”杜杰森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你小叔？”
“不会啊，一开始我准备告诉你，还有我哥，是我小叔拦着，不让我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
“照你这么说，咱村里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会是谁呢？”
“我大哥知道，怎么不回来？”
“是我不让他回来的，什么事我回来就够了，他回来能有什么用？还不如留在那里多赚几个钱呢？”
“那我二哥知道吗？”杜韶依问道。
“他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嘱咐过韶文了，让他不要告诉你二哥，免得影响他学习，如果你也没有告诉，那么他应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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