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07 六号地铁（二）
6
这些那些还沒來得及想要发生的事情，总是往着未知的情节发展，就连在睡梦里，渐渐醒过來的赵季桀也不知道。就连此刻已经坐在床头，准备下床的陆陆，也不知道。就连此刻在睡梦里，做着往日美满梦的林美景也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这强大的命运，到底要逆转到什么时候？
被时光隐瞒的一切，在记忆的地壳里，即将震荡而出。
你未知的黑暗中，那只手悄悄地伸往那个遗忘在大厅角落的书包。她嘴角闪过的莫名的笑，让这夜，显得更黑了。
赵季桀七点多起床，想要出门的时候，被赵之贺堵在门口。
她晃了晃赵季桀的体检报告，眼神傲然地说，“这是你的吧？”
“给我。”他显然还沒料到被她拿去后的后果，可是还沒夺到手的时候，她又开口，“你果然不是我亲弟弟。”
“还给我。”他一把扯过那个报告，然后走了出去，他瞄了她一眼，然后门嘣的一声，被关上。
她是说，“你果然”而不是“你竟然”，这一切，难道不知情的只是自己么？那自己到底是从那里來的？他摇了摇头，依然不敢去想这一切。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陆陆。
“走吧！”他走上去，然后说。
一整个上午，陆陆都陪着他，第一次，他安静得像是身份与自己倒置似的，可是陆陆也沒有多说话，问了几句该问的话，然后就安静了。
第二次的验血报告，第二天可以出來。
寒假快到了，最后一个周末过后，就要考试。
黄昏的时候，心城和咏之依然从地铁站里走出來。寒风像是热情的海浪，将处于虚空的他们包裹。心城看了看陆咏之，不禁地缩了缩脖子。
“真冷！”咏之也缩了缩脖子，好像这个动作会传染似的。
“是啊！寒假就要來了呢！”
“春节也是。”
“春节太远了。”
“寒假也太远了。”
“那什么最近？”
“家最近？”陆咏之指着深水街，然后笑着说。
“错！----是深水街最近！”
“无聊。”
“谢谢你陪我无聊！”心城耸了耸肩，看了看她。
他们走路一向都很慢，无奈这是又是寒风迎面吹來，于是走得更慢，走进深水街的时候，风好像小了一点，但还是冷。
心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头來问，“你爸來电话了么？”他突然想起陆咏之的梦，然后又想起陆咏之的爸爸。
“嗯！昨晚來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來，他说最近。沒说确定时间。”语气仍然难以掩饰低落的情绪，陆咏之低着头说。
“回來就好啦！”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好虚弱，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那晚的梦一样，透露着虚弱的喘气的声音。”
“也许工作忙，然后很累呢？”
“也是！”
“你想太多了，梦本來就是沒有的事！我前晚还梦见大蜘蛛了呢！”
“啊！蜘蛛，很恐怖。”陆咏之愣了起來，看着他。
“对啊！我梦见我打死了那只蜘蛛，后來今天早上我就又去翻了一下周公解梦，那里头说，梦见蜘蛛，是表示经济即将进入困境的人。哈哈！我都沒赚钱呢！我自己那來的经济危机。”
“那，万一你爸爸或者你妈妈一不开心，就不给你零用钱呢？”
“这，应该不算吧！不过，这两天我都有钱花啦！”
“你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证明我那个梦并不是坏事是么？”
“嗯！所以不要想太多啦！好好考试，然后等你爸爸回來好好宠你！”林心城说完还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滚烫滚烫的。陆咏之笑了笑。
7
萧索的寒风仿似冰碴碎成的刀片，一刀刀划破那些人世的美好。
他们在这冰冷寂静的冬天里，一点点承受着那些所谓的命运。
这个家，仿佛更安静了。
林多华搬出去住了，林多年每天早上去琴行的时候都去接他。似乎要将一部分的生意交给他似的，但是他连表达都困难，刚开始也不能帮到什么。可是林多年还是很有耐心地教他，请的那个保姆是个年轻的女人，读过一点书，可以教他简单的算术。关于这一部分，他倒是学得很快，慢慢地就能熟练地算一些简单的数。他先是让他在店里整理乐器，后來就简单地让他帮忙收银，遇到难的，他也会过去帮他。他渐渐地学起二胡，林多年给了他很多乐谱，包括以前父亲教会给他的那些，他都记录在纸上，整理成小册子给他。但是他因为已经遗忘了很多，所以拉起來依然吃力。不过也因为底子好，所以林多年教起來也不难。
或许，以后也可以开个二胡培训班给他，他那么喜欢。林多年看着哥哥专心拉着二胡的情形，有些投入地想。
心城晚上又开始关在房间里练琴，为了他的升中考。陆咏之的那幅画，夏天的部分已经在上色了，但是依然神秘地不想让他看。心城每次去她家里，她都将画藏得好好的。而她的理由只是----艺术家都不舍得让未成品出镜，所以，一定要保持最高的神秘度，以保持到时候揭晓的时候的新鲜感。心城只要无奈地笑笑，但是他也在练琴的间隙，自己尝试着写曲子，这样，到时候，也能互相辉映了。
而林美景，每天晚上都会在房间里学习。虽然很多东西都在悄然间改变了，但是对这个家的很多态度，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不知道，该去改变什么。或许这样也挺好，她双手捂着脸。然后想起赵季桀的脸，最近，看过太多人的第一次的哭，但是在看到赵季桀哭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到了。
第二次血型报告出來的那天，陆陆沒有陪他去，他一个人去了，完了之后，他打电话给林美景。她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只是见他哭得不能自己，从知道结果开始，就坐在那里。他先是沉默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寻找里面，再接着情绪崩溃大哭，然后才想起美景。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也仅仅只是知道，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而已。那天林美景坐在他身旁，抱着他，他就那样哭。美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她，反正事实就在眼前，她也是如此直白的人，甚至当父亲出现的时候，她虽然难过，却也从來沒有煽情地想要去证明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世间最痛的，永远是亲情，而不是什么虚幻的爱情。
可是，为什么你哭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呢？她抱着他，眼泪也默默地流出來，冬日的医院角落，阳光照不到这世间互相怜悯的两个人。
直到晚上，他也消停了，沒哭，也不说话，就和林美景一起走了回去。他手中握紧的那份验血报告，他所用的力度，就像是想要手刃自己的命运一般。但是无论如何，他只想知道真相，而不是要离开。他哭很多时候是因为怕，而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世而可怜。事实上，他比很多人幸福，父母对自己的偏袒，甚至超过姐姐赵之贺。所以，一定不能做傻事离开，我只想知道，过去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美景在分别的时候，轻轻地抱了抱他，她说，“不用怕，至少还有我。”
“谢谢！我不会舍得离开的。”
嗯！我不会舍得离开的，因为还有你们。
这岁月如此美好，谁舍得打破冬天冰莹的湖面，去窥探夏天的热闹欢腾的流水呢？
赵季桀平静地回到家，平静地吃晚饭，席间很少说话，他在强忍，怕一说话，就眼泪掉下來。赵之贺依然是慵懒的神情，而且在饭桌上也不时地扫了他两眼。他不想她的神色里代表的是什么，或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父母不让她告知，这个应该也是个理由。但是竟然这样，沒有血缘关系的话，也无谓与之争斗。
吃完饭他回房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躺在黑暗里，静静地回想这么多年來的一切。
从记事起父母就很疼他，对他几乎沒有任何想要责骂的理由与借口，宠爱得就像是一件宝，而不是需要管教的孩子。想到这点，季桀更是笃定地相信，他们如此对他，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缘故。因为，自古有名言----子不教父之过（虽然自己一直很乖巧，但也难免犯错，但是他记得，每次犯错的时候或者和人打架的时候，他们都宁愿选择笑脸或者给别人赔笑脸认错，而却从來不打自己不责骂自己）。
很晚了，大厅里的电视声音也消失了，他起床，然后走到父母的房间去，轻轻地敲开了门。
他的手里紧紧握住的验血报告，连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剧烈地在发抖。
父亲疑惑地将他带了进去，他平静地走到母亲的前面，然后抱了抱她，他说，“妈妈我爱你。”然后就哭了，他明白自己，原來还是抵挡不过亲情的肆虐。他把手中的验血报告放到一脸疑惑的父亲面前，然后说，“学校体检，有验血，我不相信那些，我自己又去验了一次。”他抬起头，就看见母亲迅速红起來的眼睛。
原來这一切，还是要昭然若揭起來。
“我就知道，这一切始终瞒不了，就算我们对你多好，对你多不忍心，你还是会知道这一切。”母亲只是哭，但也无可奈何。
“你姐姐下午就跟我说了，他说你去验血了，其实，这么多年來，我们也准备好了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我们尽量对你好，因为只有对你好，才不会让你在知道之后，会……”赵父说着，声音也几度哽咽，但是他强忍住了，毕竟在公司里，他还是能呼和其他人的总经理。
“不会的，爸，我不会的。”赵季桀眼神笃定地望着父亲，抢先一步接过父亲还沒说完的话说。
“我不会这样做的，只要我活着，你们依然是我父母。”他继续说，身边的母亲只是哭，赵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说，“季桀，我知道你很懂事，只是，你要体谅我们。”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以么？”
“可以。你坐下來，我们慢慢告诉你。”赵母站起來，搂着赵季桀往床上坐去。赵父也在旁边坐了下來，开始漫长的描述。
“其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又刚好有那个契机，所以才会遇上你。”赵父开了这样一个头，然后看了看妻子，又继续说，“你妈妈当年生了你姐姐之后，就沒有再怀过孩子，后來医生诊断出不能生育，当时我们很崩溃，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那时的观念比较落后，你奶奶和你爷爷想要抱男孙的欲望很强，但是我们也别无他法，后來，因为某个契机之下，认识了家乡的一个婶婶，她知道你妈妈的情况，便问要不要买一个刚出生两个多月的男孩，当时我们是反复想了很久，后來还是答应了下來，于是，你母亲开始了漫长时间的假怀孕，但是，毕竟这种事情也很难瞒得下去，于是，我和你妈妈商量去了外地发展，这样一來，就可以有借口说一两年不回家。所以，季桀，其实你的真实年龄，还要比身份证的，大一岁，那是因为我们为了配合那场戏，而想出來的办法。当亲戚们看到你的时候，一岁多，但是却已经会讲流利的话以及稍微懂事的你时，都赞不绝口。可是季桀，这么多年來，我和你妈妈，都是真的爱你。因为，不仅仅是你的出现为我们解忧，而是我们相信，你的出现，一切都是美好的转机。那之后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好，所以才有今天的一切。”
“季桀，你不要怪妈妈一直瞒着你，因为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我不会怪你的，也不想继续瞒了。只是你要相信，妈妈真的爱你！”赵母说到动容处，又落泪，季桀强忍着内心的震撼和泪水，伸手将母亲抱在怀里。
“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妈妈，是谁，即使只让我看一眼她的照片都可以，我并不期待相认，因为我真的爱你们。”他放开了母亲的手，然后躺在床上，声音呜咽了起來。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或许，可以找当年的婶婶问问，她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明天爸爸陪你回去，好不好？”赵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他拉起來。
“好！”
不然，我又能怎样呢？我不能怪你们，我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造化弄人，因为这一切的怨恨，都会让我自己看起來像个笑话。如果幸福的定义，只是有人疼爱，有家的话。如果幸福不是----能和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在一起的话。
“嘀嘀！”黑暗中，赵季桀听见手机响的声音，他翻过身去，拿起來。
“沒什么事吧？别想太多了，好好睡！”是美景发來的。还有一个未接來电，是陆陆打來的。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很晚了。他按了按键盘，然后将手机关机，沉沉地闭上眼。
“沒事！无论如何，我还是幸福的。”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其实，煽情的话，也是分时段的，此时，无论再怎么狗血煽情，也许也抵挡不过那颗猛烈跳动以及冲击着自己脑子的情绪吧！
就让今天过去好了，也许明天……
8
陆咏之觉得很奇怪，以为今天去上学的时候，只看见哥哥一个人去学校，沒有看见另外的两个人，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看见他们一起的。或许有其他事呢！末了，她这样想。
心城看见咏之在发呆，于是碰了碰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噢！沒事！在想今天早上的題而已。”
“是挺难的。”心城感概了一下，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了，全校都在紧张地备考当中。
“其实还好啊！回头你不懂的，我教你。”
“好！”心城笑了起來，笑容很好看。
他们在玉兰街的街道上走着，刚上完早自习出來在外面的路边摊吃早餐。吃腻了食堂偶尔出來吃些路边摊也不错，而且，不知道要美味多少倍。这个体会，应该是每个吃过食堂的学生都有的感概吧！但是就在刚才，陆咏之看见哥哥陆陆一个人穿过玉兰街，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心城你姐姐呢？”
“我姐姐，怎么了？”心城疑惑着看着陆咏之，在想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噢！沒什么，我刚才看见我哥哥一个人去学校，平时他们都一起的。”他边说边往初年市中学的方向走去，这一带是学校区域，來來往往的穿着各类学校校服的学生混迹在其中。
心城耸肩，然后说，“不知道，应该是刚好今天沒在一起吧！”其实他真的不知道，虽然后來与姐姐的心结解开了一些，但是关于沟通之类的动作，还是很少。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她，甚至，往常得不像是有过亲生父亲回來的这个人间细节出现一样。连心城都很佩服她的淡然。
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过客与处事的方式，性格不同，所显现出來的态度，也截然不同。林美景就是这样的人，将所有的东西都藏得很深，虽然外表很冷很坚强，但是内心却很炽热且脆弱。这样的人，应该是最真的，但是也是在一念间，最容易变坏的人。
但是，岁月的死胡同，一直沒有将林美景引向那里。
赵季桀清晨就坐着父亲的车回那个从沒有去过的乡下，母亲也跟着一起回去了。赵之贺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或许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怨恨。赵季桀只是淡淡地转过身，沒有看她。
车程两小时，其实说远不算远的地方。
下了车之后，父亲和母亲径自找到了那位婶婶的家，这么多年，还好她沒有搬出去。可是家乡已经残旧不堪了，人烟也很少。赵父与赵母一坐下，就面露难色地直奔主題。那位婶婶看了看赵季桀，然后看了看他们两夫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养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回來找亲生父母的，还是第一次。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那里了，前几年就开始发疯，他丈夫吸毒沒理她，后來她因为失去了儿子，精神有些问題。后來这几年都沒怎么见过她，有相熟的人跟我说过，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生存下來，她的婆家那些人都不理她了，她來那个的时候，连一张纸垫着都沒有。这些事情，我每每想起就心酸，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就做过这件坏事。那一年，我也不知道，与他们也不熟，他们从外地搬來这个村，后來有一天他丈夫抱着一岁多的孩子上门來，就说要托我卖了，自己养不起。我之前也是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那一次，刚好想到你们两夫妻，就好心问了你们，结果成了。作孽啊！这孩子现在坐在我面前，都这么大了。”她看了赵季桀一眼，但是不敢直面他，又生生地将头扭过去，看着他们两夫妻。
“我想看看她。”赵季桀安静地说，他必须克制住这些。他从來沒有能力是选择自己的命运，是他的父亲决定了他这一生，别人再怎么错，也只是一条帮助着自己走过那些往年月的桥梁而已。
“对！有照片什么的么？一张就好，给他看看吧！”
大婶只是面露难色，她的心里，还是很忐忑，因为这么豁达的夫妻，还真的很少见，而且孩子也沒有很歇斯底里地恨她。这样的境况，似乎平静得有些不像是生活。她这一生，住在这狭隘的乡村里，见过太多人的起起落落，生死离别，你争我斗，可是，如今看见这么平静对待这种事的人，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照片我记得是有，那女的，还长得挺清秀动人的，照片应该少不了有一两张。但是我要去找别人要，他们的那个以前住过的家，后來住了别人，因为男人后來因为吸毒也去了，女的也疯了，就留下那个家。邻居只好将他们的东西收起來，放在自家里，就等着那个女的，有一朝能回來拿，可是，应该是回不來了吧！她也不留恋了。”她说完，抹了一把泪，哭了起來。
赵季桀此时隐忍的眼泪，也滴了下來，他背过身去，擦掉，然后又转过头來。
“那，麻烦您了。”赵季桀跟大婶说，赵父从进來到现在，不发一言，手只是紧紧地握住季桀的手。
“这孩子，太懂事了。”大婶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季桀并沒有拒绝，而是安静地看着地上。
“我这就去找，你们等着。坐坐先！”
屋子里，兀自安静了下來，远处有几声的鸡犬鸣叫的声音，小孩子哭泣的声音，但是，都淡淡的。沒有车水马龙，沒有喧闹的声音。季桀闭上眼睛，想要从脑海里，初生的记忆里，拼凑出母亲的形象。但是，这样沒有凭据的拼凑，最终也只是和自己的面貌重叠起來而已。
那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样，季桀闭着眼睛，很多的情绪，嗖嗖嗖地往脑子里面去。可是嗖嗖嗖的，又一点都抓不住。
赵父和赵母坐在季桀的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季桀淡然地笑笑说，“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赵母捂了捂季桀的手，然后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其实有时候，过多的解释，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贫瘠的内心。这人世间，我唯一能依靠的，或许懦弱的说一句，永远都是你们。并非我自私，也不是你们无私，只是，亲情不一定是需要血缘的对吧！如果可以这样安慰自己的话。成长到如今，年少也回不去了，无知也回不去了，那再用这颗装满往事的心，去接受若是存在的他们的话，也是很难很难，比拒绝更难的事吧！
大婶回來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照片。
递给赵季桀的时候，她还在喘着气。
“麻烦您了。”季桀有礼貌地说道。
“这孩子，真懂事。”
可是，季桀说完的时候，看完第二张照片，他的眼泪就下來了。
那一刻，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情感，都瞬间决堤一般，任眼泪冲了出來。他跌坐在地上，就那样大声地哭了起來，紧紧地拿着那张单人照。照片里的母亲，青涩的微笑。
赵父与赵母似乎是沒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都显得很是惊愕。赶忙将季桀从地板上拉了起來，但是他就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在哭一样，他们将他从地上扶起來，就像捞水草般，捞了起來，然后放在椅子上。
“孩子，怎么了？妈妈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别为难自己，如果哭能好一点，就哭吧！哭完，就沒事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妈妈千不该万不该当时……”
“别说了，再怎么也不能说当时。”赵父此时突然开了声。
“我……我从沒有……想过要怪你们，在來之前，或者现在。只是…只是，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有些事情，很难受。爸，我好难受！”他突然往赵父那个方向扑去，依然就那样搂着他，一直哭着。
这人间的悲凉，惨状，或许会因人而异。但是，你们是被这世界分拨到一起的亲人，这一辈子，就必须这样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即使，诸多风雨，很多阻碍。
因为，再也回不去了，你们不知，我也不想纠缠。就让那些昔日的血脉，在身体里依然流动，然后，结成一个巨大的痂！
回去的时候，季桀还是带回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张让他哭出声來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与他有淡淡的相似。毕竟，他们曾经，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
关于后來的一切，如果它只是一个秘密，那就，永远都只是一个秘密吧！
那让这照片与那影像，成为自己心底的，永远的一个伤。不要再出來，也不要作为一个羁绊。
9
后來，生活还是在继续。
地铁依旧在蔓延，新开出的那一条地铁线（六号线），蔓延至遥远的乡村。巨大的地铁线路，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以初年市为中心，渐渐地蔓延开去。它的起点是石村，但也可以说是终点，而它的另一端的遥远乡村，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清风里。全线需要一个多小时，沿线二十多个站。
可是为什么沒有永和呢！咏之问。如果永和和清风里连起來的话，太远了吧！干脆造铁路好了。心城笑着说。可是地铁很快。咏之反驳。但是地铁造价很贵。心城鄙视地说。这你也知道？
当然，我爸爸说的。
这一句，刺进了咏之卑微的内心里，她不再说话了。爸爸说，很快就回來了，可是都快放假了。很快就春节了。
这一段时间里陆咏之与林心城依然忙碌地准备期末考。
赵季桀消失了一天后回到初年市，陆陆问及的时候只是借口说回家探亲戚，而问起血型的事，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医生弄错了，自己也是O型血。可是，这一切，所谓的真相背后，林美景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可是，如果我不问，你也是不会说的吧！
但是，美景还是忍不住问了。
“只有你知道吧？你沒跟陆陆说吧？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不起！”
“我理解。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赵季桀说。
“这我知道，我是说你知道你亲生父母了么？”
“知道。他们都死了，应该是。”赵季桀沒有哭也沒有笑，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这样的淡定和残忍，让美景听起來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此刻他的内心应该很难受吧！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她，不要再揭了，不要再揭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你去找他们了？”
“嗯！知情的人都说他死了，我妈……那个女人也失踪了几年了，应该也……”
“那，你爸妈呢？”
“都说死了。”赵季桀很大声地嚷道，这让林美景还是略为惊讶，即使她知道，如果再问，可能会引起他情绪的波动，但是，也太情绪化了吧！
“我说问，你现在的爸妈。”
“他们很好。”他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听起來却比之前的更低声。
“对不起！”她看了看季桀，然后耸肩说。
“沒事，我沒那么脆弱。”他自嘲地说。
“你明明很脆弱，刚才还崩溃了呢！”林美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他沉默，瞪大眼睛看着她。
“而且----”林美景拉长了语气后，却又突然停止，像是要勾起赵季桀说话的欲望似的，但是他依然瞪着她。“我是说，而且，你的眼眶好红好肿，昨晚哭过？”
“要死！等下陆陆來了不准说我哭，说我眼睛发炎就好。”他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接着说，“还有，这事不要告诉他。”
“噢！”那么紧张干嘛！可是，或许有些事，真的是适合有些人知道的吧！那是不是，从今天起，只有我知道你的这些话，连陆陆都不知道了？嗯！应该是吧！美景边想着，然后笑出声來。
莫名其妙的女人。赵季桀嘀咕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陆陆又是一个人走去学校，他沒用手机，赵季桀等不耐烦了打电话去家里的时候，已被陆陆的母亲祝冉忆告知去学校了。可是，再等了几分钟，又是沒來。
“他怎么还不來？”美景看了看巷口，然后问。
“不知道，他妈妈说他去学校了，我们走吧！”
一到学校就看到陆陆坐在座位上，他看到赵季桀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眼神里的潜台词便是你怎么也來了。可是赵季桀回望他，眼神里也似乎在说，我不该來么？
“你怎么一个人就跑來了，害我们在那里等了好久。”赵季桀写纸条给他。
“你昨天不是说回乡下探亲戚么？我以为你还沒回來，你昨晚又沒给我电话。”陆陆回。
“那你不会和林美景一起來啊！沒必要一个人走吧！我昨晚回來晚了，所以沒有给你电话。对不起咯！”
“傻的！我跟林美景又不熟。难怪今天眼睛红红的。上课！好好听课。”
赵季桀看了看黑板，突然觉得很累！那句“难怪今天眼睛红红的”应该是以为昨晚回來晚了，然后晚睡吧！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可是，应当忽略的那些，或许是你们不可以承受的那些----但是，我不是你们。
10
考完期末的那几天，林心城和陆咏之都去少年宫，咏之画画，心城在发呆，他有时帮她调颜料。然后调着调着就在旁边发呆了。后來陆咏之在图书馆借了本书给他，让他在旁边好好看就行了。那本书，是《肖邦夜曲集》。她画到累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他。还看他有模有样地在空气里，弹钢琴。
“心城，明天你不用陪我來画画了，你回家练钢琴，我回去的时候，再去你家里找你。”回去的时候，陆咏之边走边说，心城看着她，心想该不会是----
“你是怕我看到你画‘四季’的全过程吧？所以把我赶回家练琴了？”
“你想太多了，量你也看不到全过程，现在进行的部分，只是四分之一里面的四分之一还不到呢！我是看你在空气琴键上弹琴的样子太滑稽了。”
“切！装神秘。其实噢！我也有……”
“有什么？”
“不告诉你。”心城差点就说出正在写的那首曲子，但是快要说出來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如果写不好呢？更何况还要保持神秘感呢！不能说不能说。于是就刹住车了。
“装神秘。”
“对啊！和你一样！”心城挑了一下眉，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咏之。陆咏之轻轻地拧了他一下。
“啊！你摸我。”
才说完这一句，心城摸了摸微微发红的皮肤后，再看向陆咏之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了起來了。
真是受不起调戏啊！心城暗暗地想。
“那真的就这样了？你舍得整天看不到我？”心城附在她耳边说。
“不要脸了啦！”陆咏之别过脸去，黄昏的阳光下，心城看到她的耳根都红起來。
“好啦！不逗你了，那你要來我家里看我练琴。”
“嗯！”
“哎！明年要中考了哎！我们还是一起吧？”
“一起什么啊？”咏之瞪大眼睛看着他问。
“学习啊！”
“嗯！”真无趣。低落的情绪又起來了，像是热胀冷缩般。
有些低落与欢喜的情绪，都说不清诱因是什么，有时，仅仅是因为很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但是因为触动了心里的某个莫名其妙的点。于是就开心了，于是就难过了。
之后的那天晚上，咏之因为听到父亲打电话來说三天后会回來的事，所以显得特别高兴。
而那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高兴的事，自然也不止是这一件。
最近去心城的家里，林美景偶尔还会有笑脸给她。貌似心城和姐姐间的关系，沒那么僵硬了。而且哥哥陆陆最近的心情也挺好，也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因为看到猫就整个人沉默起來了，他在房间里，老是抱着电话不放。但是又不知道他打给谁。陆咏之只是有时担心爸爸会來电话，接不到。所以有时候，她就会敲他的房门，叫他不要打太久。可是有时他会很不耐烦。
后來咏之提建议，要妈妈去买部手机，虽然手机对他们家來说，仍然是新鲜品，但是据说心城家的人都有了。不过不同，他们家境好。但是陆咏之因为想多点联系父亲，于是也鼓动母亲去买一部。虽然沒有抱着母亲会买的心态，但是第二天看到妈妈在路上用手机打电话回來的时候，还是有点惊喜。
心城的钢琴越來越厉害了，有时去家里，都会听到邻居赞扬的声音。但是也不知道心城知道与否，反正这些是好事，好事不一定要当事人知道。如果是坏事的话，自己应该会帮心城挽回一成吧！如果有那个能耐的话，咏之笑了笑。然后按了心城家的门铃。
“是咏之啊！进來吧！心城在他姐姐房间里。”
“嗯！”咏之很有礼貌地微笑，然后走了进去。但是心底还是啊了一声，心城在他姐姐的房间里，还真是沒有想象到的状况。
“心城！”咏之看到站在书桌前的心城，林美景像是在跟他说什么似的，而心城盯着桌面不动。此时心城听到轻轻的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才回过头來，于是就看到陆咏之，美景也顺势转过身來，看见咏之笑了一下。
“姐姐！”嗯！沒有听错，咏之竟然呆呆地叫出这个称呼。
美景倒是沒有什么反应，心城咧开嘴笑，然后说，“你也进來吧！我有一道題不会，所以问姐姐了.”
“嗯？这会还有什么題？”
“寒假作业的啊！”
“噢！我也听听！”陆咏之凑了过去，站在心城的旁边听了起來。心城的手搭在咏之的肩膀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起來。空气清凉，但是这样的温度，让这样的情景倍感舒适。
如果，寻常往日，不能有这样的美好。
那么是因为----遇到的那天，应该是日日夜夜盼望着出现的美好吧！
不远处的家里，陆陆和赵季桀坐在床上，录音机里放出的音乐，他们轻声地哼着。
就像是，中学时代的，每一对好朋友，每一群好朋友都会做的事一样。
……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 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道路是否已终结？
她的名字是否已改变？
----《最初的姓名》阿多尼斯
这些那些还沒來得及想要发生的事情，总是往着未知的情节发展，就连在睡梦里，渐渐醒过來的赵季桀也不知道。就连此刻已经坐在床头，准备下床的陆陆，也不知道。就连此刻在睡梦里，做着往日美满梦的林美景也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这强大的命运，到底要逆转到什么时候？
被时光隐瞒的一切，在记忆的地壳里，即将震荡而出。
你未知的黑暗中，那只手悄悄地伸往那个遗忘在大厅角落的书包。她嘴角闪过的莫名的笑，让这夜，显得更黑了。
赵季桀七点多起床，想要出门的时候，被赵之贺堵在门口。
她晃了晃赵季桀的体检报告，眼神傲然地说，“这是你的吧？”
“给我。”他显然还沒料到被她拿去后的后果，可是还沒夺到手的时候，她又开口，“你果然不是我亲弟弟。”
“还给我。”他一把扯过那个报告，然后走了出去，他瞄了她一眼，然后门嘣的一声，被关上。
她是说，“你果然”而不是“你竟然”，这一切，难道不知情的只是自己么？那自己到底是从那里來的？他摇了摇头，依然不敢去想这一切。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陆陆。
“走吧！”他走上去，然后说。
一整个上午，陆陆都陪着他，第一次，他安静得像是身份与自己倒置似的，可是陆陆也沒有多说话，问了几句该问的话，然后就安静了。
第二次的验血报告，第二天可以出來。
寒假快到了，最后一个周末过后，就要考试。
黄昏的时候，心城和咏之依然从地铁站里走出來。寒风像是热情的海浪，将处于虚空的他们包裹。心城看了看陆咏之，不禁地缩了缩脖子。
“真冷！”咏之也缩了缩脖子，好像这个动作会传染似的。
“是啊！寒假就要來了呢！”
“春节也是。”
“春节太远了。”
“寒假也太远了。”
“那什么最近？”
“家最近？”陆咏之指着深水街，然后笑着说。
“错！----是深水街最近！”
“无聊。”
“谢谢你陪我无聊！”心城耸了耸肩，看了看她。
他们走路一向都很慢，无奈这是又是寒风迎面吹來，于是走得更慢，走进深水街的时候，风好像小了一点，但还是冷。
心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头來问，“你爸來电话了么？”他突然想起陆咏之的梦，然后又想起陆咏之的爸爸。
“嗯！昨晚來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來，他说最近。沒说确定时间。”语气仍然难以掩饰低落的情绪，陆咏之低着头说。
“回來就好啦！”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好虚弱，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那晚的梦一样，透露着虚弱的喘气的声音。”
“也许工作忙，然后很累呢？”
“也是！”
“你想太多了，梦本來就是沒有的事！我前晚还梦见大蜘蛛了呢！”
“啊！蜘蛛，很恐怖。”陆咏之愣了起來，看着他。
“对啊！我梦见我打死了那只蜘蛛，后來今天早上我就又去翻了一下周公解梦，那里头说，梦见蜘蛛，是表示经济即将进入困境的人。哈哈！我都沒赚钱呢！我自己那來的经济危机。”
“那，万一你爸爸或者你妈妈一不开心，就不给你零用钱呢？”
“这，应该不算吧！不过，这两天我都有钱花啦！”
“你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证明我那个梦并不是坏事是么？”
“嗯！所以不要想太多啦！好好考试，然后等你爸爸回來好好宠你！”林心城说完还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滚烫滚烫的。陆咏之笑了笑。
7
萧索的寒风仿似冰碴碎成的刀片，一刀刀划破那些人世的美好。
他们在这冰冷寂静的冬天里，一点点承受着那些所谓的命运。
这个家，仿佛更安静了。
林多华搬出去住了，林多年每天早上去琴行的时候都去接他。似乎要将一部分的生意交给他似的，但是他连表达都困难，刚开始也不能帮到什么。可是林多年还是很有耐心地教他，请的那个保姆是个年轻的女人，读过一点书，可以教他简单的算术。关于这一部分，他倒是学得很快，慢慢地就能熟练地算一些简单的数。他先是让他在店里整理乐器，后來就简单地让他帮忙收银，遇到难的，他也会过去帮他。他渐渐地学起二胡，林多年给了他很多乐谱，包括以前父亲教会给他的那些，他都记录在纸上，整理成小册子给他。但是他因为已经遗忘了很多，所以拉起來依然吃力。不过也因为底子好，所以林多年教起來也不难。
或许，以后也可以开个二胡培训班给他，他那么喜欢。林多年看着哥哥专心拉着二胡的情形，有些投入地想。
心城晚上又开始关在房间里练琴，为了他的升中考。陆咏之的那幅画，夏天的部分已经在上色了，但是依然神秘地不想让他看。心城每次去她家里，她都将画藏得好好的。而她的理由只是----艺术家都不舍得让未成品出镜，所以，一定要保持最高的神秘度，以保持到时候揭晓的时候的新鲜感。心城只要无奈地笑笑，但是他也在练琴的间隙，自己尝试着写曲子，这样，到时候，也能互相辉映了。
而林美景，每天晚上都会在房间里学习。虽然很多东西都在悄然间改变了，但是对这个家的很多态度，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不知道，该去改变什么。或许这样也挺好，她双手捂着脸。然后想起赵季桀的脸，最近，看过太多人的第一次的哭，但是在看到赵季桀哭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到了。
第二次血型报告出來的那天，陆陆沒有陪他去，他一个人去了，完了之后，他打电话给林美景。她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只是见他哭得不能自己，从知道结果开始，就坐在那里。他先是沉默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寻找里面，再接着情绪崩溃大哭，然后才想起美景。
他最终还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也仅仅只是知道，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而已。那天林美景坐在他身旁，抱着他，他就那样哭。美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安慰她，反正事实就在眼前，她也是如此直白的人，甚至当父亲出现的时候，她虽然难过，却也从來沒有煽情地想要去证明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世间最痛的，永远是亲情，而不是什么虚幻的爱情。
可是，为什么你哭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呢？她抱着他，眼泪也默默地流出來，冬日的医院角落，阳光照不到这世间互相怜悯的两个人。
直到晚上，他也消停了，沒哭，也不说话，就和林美景一起走了回去。他手中握紧的那份验血报告，他所用的力度，就像是想要手刃自己的命运一般。但是无论如何，他只想知道真相，而不是要离开。他哭很多时候是因为怕，而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世而可怜。事实上，他比很多人幸福，父母对自己的偏袒，甚至超过姐姐赵之贺。所以，一定不能做傻事离开，我只想知道，过去的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美景在分别的时候，轻轻地抱了抱他，她说，“不用怕，至少还有我。”
“谢谢！我不会舍得离开的。”
嗯！我不会舍得离开的，因为还有你们。
这岁月如此美好，谁舍得打破冬天冰莹的湖面，去窥探夏天的热闹欢腾的流水呢？
赵季桀平静地回到家，平静地吃晚饭，席间很少说话，他在强忍，怕一说话，就眼泪掉下來。赵之贺依然是慵懒的神情，而且在饭桌上也不时地扫了他两眼。他不想她的神色里代表的是什么，或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父母不让她告知，这个应该也是个理由。但是竟然这样，沒有血缘关系的话，也无谓与之争斗。
吃完饭他回房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躺在黑暗里，静静地回想这么多年來的一切。
从记事起父母就很疼他，对他几乎沒有任何想要责骂的理由与借口，宠爱得就像是一件宝，而不是需要管教的孩子。想到这点，季桀更是笃定地相信，他们如此对他，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缘故。因为，自古有名言----子不教父之过（虽然自己一直很乖巧，但也难免犯错，但是他记得，每次犯错的时候或者和人打架的时候，他们都宁愿选择笑脸或者给别人赔笑脸认错，而却从來不打自己不责骂自己）。
很晚了，大厅里的电视声音也消失了，他起床，然后走到父母的房间去，轻轻地敲开了门。
他的手里紧紧握住的验血报告，连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剧烈地在发抖。
父亲疑惑地将他带了进去，他平静地走到母亲的前面，然后抱了抱她，他说，“妈妈我爱你。”然后就哭了，他明白自己，原來还是抵挡不过亲情的肆虐。他把手中的验血报告放到一脸疑惑的父亲面前，然后说，“学校体检，有验血，我不相信那些，我自己又去验了一次。”他抬起头，就看见母亲迅速红起來的眼睛。
原來这一切，还是要昭然若揭起來。
“我就知道，这一切始终瞒不了，就算我们对你多好，对你多不忍心，你还是会知道这一切。”母亲只是哭，但也无可奈何。
“你姐姐下午就跟我说了，他说你去验血了，其实，这么多年來，我们也准备好了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我们尽量对你好，因为只有对你好，才不会让你在知道之后，会……”赵父说着，声音也几度哽咽，但是他强忍住了，毕竟在公司里，他还是能呼和其他人的总经理。
“不会的，爸，我不会的。”赵季桀眼神笃定地望着父亲，抢先一步接过父亲还沒说完的话说。
“我不会这样做的，只要我活着，你们依然是我父母。”他继续说，身边的母亲只是哭，赵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说，“季桀，我知道你很懂事，只是，你要体谅我们。”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以么？”
“可以。你坐下來，我们慢慢告诉你。”赵母站起來，搂着赵季桀往床上坐去。赵父也在旁边坐了下來，开始漫长的描述。
“其实，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又刚好有那个契机，所以才会遇上你。”赵父开了这样一个头，然后看了看妻子，又继续说，“你妈妈当年生了你姐姐之后，就沒有再怀过孩子，后來医生诊断出不能生育，当时我们很崩溃，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那时的观念比较落后，你奶奶和你爷爷想要抱男孙的欲望很强，但是我们也别无他法，后來，因为某个契机之下，认识了家乡的一个婶婶，她知道你妈妈的情况，便问要不要买一个刚出生两个多月的男孩，当时我们是反复想了很久，后來还是答应了下來，于是，你母亲开始了漫长时间的假怀孕，但是，毕竟这种事情也很难瞒得下去，于是，我和你妈妈商量去了外地发展，这样一來，就可以有借口说一两年不回家。所以，季桀，其实你的真实年龄，还要比身份证的，大一岁，那是因为我们为了配合那场戏，而想出來的办法。当亲戚们看到你的时候，一岁多，但是却已经会讲流利的话以及稍微懂事的你时，都赞不绝口。可是季桀，这么多年來，我和你妈妈，都是真的爱你。因为，不仅仅是你的出现为我们解忧，而是我们相信，你的出现，一切都是美好的转机。那之后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好，所以才有今天的一切。”
“季桀，你不要怪妈妈一直瞒着你，因为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我不会怪你的，也不想继续瞒了。只是你要相信，妈妈真的爱你！”赵母说到动容处，又落泪，季桀强忍着内心的震撼和泪水，伸手将母亲抱在怀里。
“我只想知道，我的亲生妈妈，是谁，即使只让我看一眼她的照片都可以，我并不期待相认，因为我真的爱你们。”他放开了母亲的手，然后躺在床上，声音呜咽了起來。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或许，可以找当年的婶婶问问，她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明天爸爸陪你回去，好不好？”赵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他拉起來。
“好！”
不然，我又能怎样呢？我不能怪你们，我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造化弄人，因为这一切的怨恨，都会让我自己看起來像个笑话。如果幸福的定义，只是有人疼爱，有家的话。如果幸福不是----能和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人在一起的话。
“嘀嘀！”黑暗中，赵季桀听见手机响的声音，他翻过身去，拿起來。
“沒什么事吧？别想太多了，好好睡！”是美景发來的。还有一个未接來电，是陆陆打來的。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很晚了。他按了按键盘，然后将手机关机，沉沉地闭上眼。
“沒事！无论如何，我还是幸福的。”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其实，煽情的话，也是分时段的，此时，无论再怎么狗血煽情，也许也抵挡不过那颗猛烈跳动以及冲击着自己脑子的情绪吧！
就让今天过去好了，也许明天……
8
陆咏之觉得很奇怪，以为今天去上学的时候，只看见哥哥一个人去学校，沒有看见另外的两个人，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看见他们一起的。或许有其他事呢！末了，她这样想。
心城看见咏之在发呆，于是碰了碰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噢！沒事！在想今天早上的題而已。”
“是挺难的。”心城感概了一下，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了，全校都在紧张地备考当中。
“其实还好啊！回头你不懂的，我教你。”
“好！”心城笑了起來，笑容很好看。
他们在玉兰街的街道上走着，刚上完早自习出來在外面的路边摊吃早餐。吃腻了食堂偶尔出來吃些路边摊也不错，而且，不知道要美味多少倍。这个体会，应该是每个吃过食堂的学生都有的感概吧！但是就在刚才，陆咏之看见哥哥陆陆一个人穿过玉兰街，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心城你姐姐呢？”
“我姐姐，怎么了？”心城疑惑着看着陆咏之，在想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噢！沒什么，我刚才看见我哥哥一个人去学校，平时他们都一起的。”他边说边往初年市中学的方向走去，这一带是学校区域，來來往往的穿着各类学校校服的学生混迹在其中。
心城耸肩，然后说，“不知道，应该是刚好今天沒在一起吧！”其实他真的不知道，虽然后來与姐姐的心结解开了一些，但是关于沟通之类的动作，还是很少。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她，甚至，往常得不像是有过亲生父亲回來的这个人间细节出现一样。连心城都很佩服她的淡然。
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过客与处事的方式，性格不同，所显现出來的态度，也截然不同。林美景就是这样的人，将所有的东西都藏得很深，虽然外表很冷很坚强，但是内心却很炽热且脆弱。这样的人，应该是最真的，但是也是在一念间，最容易变坏的人。
但是，岁月的死胡同，一直沒有将林美景引向那里。
赵季桀清晨就坐着父亲的车回那个从沒有去过的乡下，母亲也跟着一起回去了。赵之贺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或许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怨恨。赵季桀只是淡淡地转过身，沒有看她。
车程两小时，其实说远不算远的地方。
下了车之后，父亲和母亲径自找到了那位婶婶的家，这么多年，还好她沒有搬出去。可是家乡已经残旧不堪了，人烟也很少。赵父与赵母一坐下，就面露难色地直奔主題。那位婶婶看了看赵季桀，然后看了看他们两夫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养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回來找亲生父母的，还是第一次。
“其实，她也不知道去那里了，前几年就开始发疯，他丈夫吸毒沒理她，后來她因为失去了儿子，精神有些问題。后來这几年都沒怎么见过她，有相熟的人跟我说过，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生存下來，她的婆家那些人都不理她了，她來那个的时候，连一张纸垫着都沒有。这些事情，我每每想起就心酸，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就做过这件坏事。那一年，我也不知道，与他们也不熟，他们从外地搬來这个村，后來有一天他丈夫抱着一岁多的孩子上门來，就说要托我卖了，自己养不起。我之前也是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那一次，刚好想到你们两夫妻，就好心问了你们，结果成了。作孽啊！这孩子现在坐在我面前，都这么大了。”她看了赵季桀一眼，但是不敢直面他，又生生地将头扭过去，看着他们两夫妻。
“我想看看她。”赵季桀安静地说，他必须克制住这些。他从來沒有能力是选择自己的命运，是他的父亲决定了他这一生，别人再怎么错，也只是一条帮助着自己走过那些往年月的桥梁而已。
“对！有照片什么的么？一张就好，给他看看吧！”
大婶只是面露难色，她的心里，还是很忐忑，因为这么豁达的夫妻，还真的很少见，而且孩子也沒有很歇斯底里地恨她。这样的境况，似乎平静得有些不像是生活。她这一生，住在这狭隘的乡村里，见过太多人的起起落落，生死离别，你争我斗，可是，如今看见这么平静对待这种事的人，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照片我记得是有，那女的，还长得挺清秀动人的，照片应该少不了有一两张。但是我要去找别人要，他们的那个以前住过的家，后來住了别人，因为男人后來因为吸毒也去了，女的也疯了，就留下那个家。邻居只好将他们的东西收起來，放在自家里，就等着那个女的，有一朝能回來拿，可是，应该是回不來了吧！她也不留恋了。”她说完，抹了一把泪，哭了起來。
赵季桀此时隐忍的眼泪，也滴了下來，他背过身去，擦掉，然后又转过头來。
“那，麻烦您了。”赵季桀跟大婶说，赵父从进來到现在，不发一言，手只是紧紧地握住季桀的手。
“这孩子，太懂事了。”大婶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季桀并沒有拒绝，而是安静地看着地上。
“我这就去找，你们等着。坐坐先！”
屋子里，兀自安静了下來，远处有几声的鸡犬鸣叫的声音，小孩子哭泣的声音，但是，都淡淡的。沒有车水马龙，沒有喧闹的声音。季桀闭上眼睛，想要从脑海里，初生的记忆里，拼凑出母亲的形象。但是，这样沒有凭据的拼凑，最终也只是和自己的面貌重叠起來而已。
那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样，季桀闭着眼睛，很多的情绪，嗖嗖嗖地往脑子里面去。可是嗖嗖嗖的，又一点都抓不住。
赵父和赵母坐在季桀的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季桀淡然地笑笑说，“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赵母捂了捂季桀的手，然后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其实有时候，过多的解释，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贫瘠的内心。这人世间，我唯一能依靠的，或许懦弱的说一句，永远都是你们。并非我自私，也不是你们无私，只是，亲情不一定是需要血缘的对吧！如果可以这样安慰自己的话。成长到如今，年少也回不去了，无知也回不去了，那再用这颗装满往事的心，去接受若是存在的他们的话，也是很难很难，比拒绝更难的事吧！
大婶回來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张照片。
递给赵季桀的时候，她还在喘着气。
“麻烦您了。”季桀有礼貌地说道。
“这孩子，真懂事。”
可是，季桀说完的时候，看完第二张照片，他的眼泪就下來了。
那一刻，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情感，都瞬间决堤一般，任眼泪冲了出來。他跌坐在地上，就那样大声地哭了起來，紧紧地拿着那张单人照。照片里的母亲，青涩的微笑。
赵父与赵母似乎是沒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都显得很是惊愕。赶忙将季桀从地板上拉了起來，但是他就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在哭一样，他们将他从地上扶起來，就像捞水草般，捞了起來，然后放在椅子上。
“孩子，怎么了？妈妈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别为难自己，如果哭能好一点，就哭吧！哭完，就沒事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妈妈千不该万不该当时……”
“别说了，再怎么也不能说当时。”赵父此时突然开了声。
“我……我从沒有……想过要怪你们，在來之前，或者现在。只是…只是，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有些事情，很难受。爸，我好难受！”他突然往赵父那个方向扑去，依然就那样搂着他，一直哭着。
这人间的悲凉，惨状，或许会因人而异。但是，你们是被这世界分拨到一起的亲人，这一辈子，就必须这样相互扶持地走下去。
即使，诸多风雨，很多阻碍。
因为，再也回不去了，你们不知，我也不想纠缠。就让那些昔日的血脉，在身体里依然流动，然后，结成一个巨大的痂！
回去的时候，季桀还是带回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张让他哭出声來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与他有淡淡的相似。毕竟，他们曾经，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
关于后來的一切，如果它只是一个秘密，那就，永远都只是一个秘密吧！
那让这照片与那影像，成为自己心底的，永远的一个伤。不要再出來，也不要作为一个羁绊。
9
后來，生活还是在继续。
地铁依旧在蔓延，新开出的那一条地铁线（六号线），蔓延至遥远的乡村。巨大的地铁线路，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以初年市为中心，渐渐地蔓延开去。它的起点是石村，但也可以说是终点，而它的另一端的遥远乡村，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清风里。全线需要一个多小时，沿线二十多个站。
可是为什么沒有永和呢！咏之问。如果永和和清风里连起來的话，太远了吧！干脆造铁路好了。心城笑着说。可是地铁很快。咏之反驳。但是地铁造价很贵。心城鄙视地说。这你也知道？
当然，我爸爸说的。
这一句，刺进了咏之卑微的内心里，她不再说话了。爸爸说，很快就回來了，可是都快放假了。很快就春节了。
这一段时间里陆咏之与林心城依然忙碌地准备期末考。
赵季桀消失了一天后回到初年市，陆陆问及的时候只是借口说回家探亲戚，而问起血型的事，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医生弄错了，自己也是O型血。可是，这一切，所谓的真相背后，林美景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可是，如果我不问，你也是不会说的吧！
但是，美景还是忍不住问了。
“只有你知道吧？你沒跟陆陆说吧？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不起！”
“我理解。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我爸妈的亲生。”赵季桀说。
“这我知道，我是说你知道你亲生父母了么？”
“知道。他们都死了，应该是。”赵季桀沒有哭也沒有笑，淡淡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这样的淡定和残忍，让美景听起來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此刻他的内心应该很难受吧！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她，不要再揭了，不要再揭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你去找他们了？”
“嗯！知情的人都说他死了，我妈……那个女人也失踪了几年了，应该也……”
“那，你爸妈呢？”
“都说死了。”赵季桀很大声地嚷道，这让林美景还是略为惊讶，即使她知道，如果再问，可能会引起他情绪的波动，但是，也太情绪化了吧！
“我说问，你现在的爸妈。”
“他们很好。”他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听起來却比之前的更低声。
“对不起！”她看了看季桀，然后耸肩说。
“沒事，我沒那么脆弱。”他自嘲地说。
“你明明很脆弱，刚才还崩溃了呢！”林美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他沉默，瞪大眼睛看着她。
“而且----”林美景拉长了语气后，却又突然停止，像是要勾起赵季桀说话的欲望似的，但是他依然瞪着她。“我是说，而且，你的眼眶好红好肿，昨晚哭过？”
“要死！等下陆陆來了不准说我哭，说我眼睛发炎就好。”他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接着说，“还有，这事不要告诉他。”
“噢！”那么紧张干嘛！可是，或许有些事，真的是适合有些人知道的吧！那是不是，从今天起，只有我知道你的这些话，连陆陆都不知道了？嗯！应该是吧！美景边想着，然后笑出声來。
莫名其妙的女人。赵季桀嘀咕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陆陆又是一个人走去学校，他沒用手机，赵季桀等不耐烦了打电话去家里的时候，已被陆陆的母亲祝冉忆告知去学校了。可是，再等了几分钟，又是沒來。
“他怎么还不來？”美景看了看巷口，然后问。
“不知道，他妈妈说他去学校了，我们走吧！”
一到学校就看到陆陆坐在座位上，他看到赵季桀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眼神里的潜台词便是你怎么也來了。可是赵季桀回望他，眼神里也似乎在说，我不该來么？
“你怎么一个人就跑來了，害我们在那里等了好久。”赵季桀写纸条给他。
“你昨天不是说回乡下探亲戚么？我以为你还沒回來，你昨晚又沒给我电话。”陆陆回。
“那你不会和林美景一起來啊！沒必要一个人走吧！我昨晚回來晚了，所以沒有给你电话。对不起咯！”
“傻的！我跟林美景又不熟。难怪今天眼睛红红的。上课！好好听课。”
赵季桀看了看黑板，突然觉得很累！那句“难怪今天眼睛红红的”应该是以为昨晚回來晚了，然后晚睡吧！嗯！如果是这样的话！
可是，应当忽略的那些，或许是你们不可以承受的那些----但是，我不是你们。
10
考完期末的那几天，林心城和陆咏之都去少年宫，咏之画画，心城在发呆，他有时帮她调颜料。然后调着调着就在旁边发呆了。后來陆咏之在图书馆借了本书给他，让他在旁边好好看就行了。那本书，是《肖邦夜曲集》。她画到累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他。还看他有模有样地在空气里，弹钢琴。
“心城，明天你不用陪我來画画了，你回家练钢琴，我回去的时候，再去你家里找你。”回去的时候，陆咏之边走边说，心城看着她，心想该不会是----
“你是怕我看到你画‘四季’的全过程吧？所以把我赶回家练琴了？”
“你想太多了，量你也看不到全过程，现在进行的部分，只是四分之一里面的四分之一还不到呢！我是看你在空气琴键上弹琴的样子太滑稽了。”
“切！装神秘。其实噢！我也有……”
“有什么？”
“不告诉你。”心城差点就说出正在写的那首曲子，但是快要说出來的时候，却突然想起，如果写不好呢？更何况还要保持神秘感呢！不能说不能说。于是就刹住车了。
“装神秘。”
“对啊！和你一样！”心城挑了一下眉，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咏之。陆咏之轻轻地拧了他一下。
“啊！你摸我。”
才说完这一句，心城摸了摸微微发红的皮肤后，再看向陆咏之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了起來了。
真是受不起调戏啊！心城暗暗地想。
“那真的就这样了？你舍得整天看不到我？”心城附在她耳边说。
“不要脸了啦！”陆咏之别过脸去，黄昏的阳光下，心城看到她的耳根都红起來。
“好啦！不逗你了，那你要來我家里看我练琴。”
“嗯！”
“哎！明年要中考了哎！我们还是一起吧？”
“一起什么啊？”咏之瞪大眼睛看着他问。
“学习啊！”
“嗯！”真无趣。低落的情绪又起來了，像是热胀冷缩般。
有些低落与欢喜的情绪，都说不清诱因是什么，有时，仅仅是因为很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但是因为触动了心里的某个莫名其妙的点。于是就开心了，于是就难过了。
之后的那天晚上，咏之因为听到父亲打电话來说三天后会回來的事，所以显得特别高兴。
而那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高兴的事，自然也不止是这一件。
最近去心城的家里，林美景偶尔还会有笑脸给她。貌似心城和姐姐间的关系，沒那么僵硬了。而且哥哥陆陆最近的心情也挺好，也很长一段时间沒有因为看到猫就整个人沉默起來了，他在房间里，老是抱着电话不放。但是又不知道他打给谁。陆咏之只是有时担心爸爸会來电话，接不到。所以有时候，她就会敲他的房门，叫他不要打太久。可是有时他会很不耐烦。
后來咏之提建议，要妈妈去买部手机，虽然手机对他们家來说，仍然是新鲜品，但是据说心城家的人都有了。不过不同，他们家境好。但是陆咏之因为想多点联系父亲，于是也鼓动母亲去买一部。虽然沒有抱着母亲会买的心态，但是第二天看到妈妈在路上用手机打电话回來的时候，还是有点惊喜。
心城的钢琴越來越厉害了，有时去家里，都会听到邻居赞扬的声音。但是也不知道心城知道与否，反正这些是好事，好事不一定要当事人知道。如果是坏事的话，自己应该会帮心城挽回一成吧！如果有那个能耐的话，咏之笑了笑。然后按了心城家的门铃。
“是咏之啊！进來吧！心城在他姐姐房间里。”
“嗯！”咏之很有礼貌地微笑，然后走了进去。但是心底还是啊了一声，心城在他姐姐的房间里，还真是沒有想象到的状况。
“心城！”咏之看到站在书桌前的心城，林美景像是在跟他说什么似的，而心城盯着桌面不动。此时心城听到轻轻的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才回过头來，于是就看到陆咏之，美景也顺势转过身來，看见咏之笑了一下。
“姐姐！”嗯！沒有听错，咏之竟然呆呆地叫出这个称呼。
美景倒是沒有什么反应，心城咧开嘴笑，然后说，“你也进來吧！我有一道題不会，所以问姐姐了.”
“嗯？这会还有什么題？”
“寒假作业的啊！”
“噢！我也听听！”陆咏之凑了过去，站在心城的旁边听了起來。心城的手搭在咏之的肩膀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起來。空气清凉，但是这样的温度，让这样的情景倍感舒适。
如果，寻常往日，不能有这样的美好。
那么是因为----遇到的那天，应该是日日夜夜盼望着出现的美好吧！
不远处的家里，陆陆和赵季桀坐在床上，录音机里放出的音乐，他们轻声地哼着。
就像是，中学时代的，每一对好朋友，每一群好朋友都会做的事一样。
……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 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道路是否已终结？
她的名字是否已改变？
----《最初的姓名》阿多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