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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换届在即(上)

    往年的百合早就开花了。不知是因为搬家还是叶妈懒于浇水,今年百合死弱死弱的,硬是不开花。叶妈心知肚明。花有灵性,刚子不出來,百合怕是永远不开了。她忽然悟出这是自己害的,不浇水百合怎么开?花不开刚子怎能回家!于是她开始勤勤地浇水施肥松土。百合果然就勃出了骨朵,骨朵变成了橄榄样的蕾,蕾开口了,第一朵雪白雪白的花便朝着家里展开了笑脸。叶妈大喜,喊道:“阿玲快看,百合开了!刚子要回家了!”

    叶大刚真的要回家了。郑常委、陈处长送他出鹏安楼。郑拍拍他的背: “兄弟,领导干部双规能全身而出,难呀!中央领导画了押的疑犯能不作任何处分,更难呀!恭喜你了,体检全身正常!”大刚和他们握手:“说实话,从进來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敢想自己走出來,谢你们了!”陈处长笑笑:“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虽然不算大难,也可想象你会前途无量,必有大福大寿!”大刚大笑:“不敢奢望不敢奢望!进过鹏安楼的人,也许最深的体会是,平安就是福,无病当发财了!”拱拱手,告辞。郑冲着他的背影说:“市里区里我们会打招呼的,放心吧!”大刚转身又拱拱手。

    大刚沒有叫车來接。两个多月沒有下过楼,有点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他要走走看看。老郝在台风过后经批准來探过他了。在老郝的意想中,他无论如何要受处分,这是老郝干过纪检的经验。老郝來,一是劝他 “节哀顺变”,同时告诉他,大坝毁了,海堤决了。张狗和阿华夫妇死了,水库下游塌了一批房屋,好在及时开泵站转移了群众,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区里讨论,南湾由张扬当书记。陈彤秘书当不成了 ----老郝是这样认为的 ----提一级下南湾当镇长。这应当对得住大刚了。老郝的另一重意思是作秀。叶大刚玩完了,我还去看望他,瞎子聋子都会认我这胸怀这气度,老郝对同事对部下就是这样关怀体恤的。大刚想想就苦笑了,全区全市大概沒有一个人相信我会平安出來,做干部做到这步田地,真他妈可贺而又可悲啊!他想起了家人。阿玲、阿珠前几天來送日用品,陈处长特别开恩让他们说了一会话。她们说,阿华、阿珍的尸体风后三天才浮出海面,**裸地仍在抱着。人们说他们至死不分离,就别再分开了,就这样合葬了。阿玲边哭边说,阿妈天天在阳台上望,你要是出不去,我怕她 ----大刚知道阿玲说阿妈,其实也是说她自己,连忙说,不管怎么样,也要好好过日子,谁家沒个三灾六难的!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心里,实在舍不下家里的三个女人。连累!连累比自己进地狱还可怕啊!

    叶大刚解放了的消息,区委机关一下子就传开。叶大刚又成了议论的热点。官油心知肚明,大刚是他送进去的,弄出个轩然大波。他也进去过,但只是作证。他已从问话中听出了人家怀疑是他举报的。幸亏他从打字邮寄都预料到这种后果,未雨绸缪,在接受问话时又咬紧了牙关,滴水不漏。人是沒事了,可那颗心还在悬着。叶大刚神奇般地出來,惊叹之余,他庆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是给戳穿,那真是撕破脸皮了!人生无常,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想叶大刚应当到家了,去!第一时间去探望!既然脸皮未撕破,好人就要做到底,这时候不做更待何时!

    叶妈知道儿子要回來,喜得七颠八倒。她把几串大红鞭炮备好,把柚子叶艾草挂在门楣上,又烧旺了一盆炭火让大刚进门时跨过,还用石姜莆煮了一大锅水等大刚回來冲凉。这些客家传统的喜庆炮、避邪草、旺身火、吉祥水,全都让她用足了。她坐不住,又是甘甜又是苦涩又是沉实又是忐忑,在厅里像牛拉磨似的转着。阿玲阿珠看到她的样子,悄悄地对着笑。

    敲门声。叶妈料定是儿子回來了,迫不及待就开门,边开边哭喊着:“刚子!刚子!”刚把门打开就怔住了,不是刚子,而是官油。官油提几包礼物笑容可掬地喊声叶妈就想进,叶妈立马沉下了脸:“人进可以,东西放在门外!出门时带走!”

    “叶妈客气什么?不就是一点营养补品吗!”

    “一根草都不要!谁送都不要!扔下!你不扔别进我的门!”

    官油尴尬地说:“叶妈,我又不是外人 ……”

    “天王老子我也不认!人进礼莫进,礼进连人带礼也莫进!我看透了,这些礼都是浸过毒药的!前脚送礼后脚告状,做人做鬼都是送礼人!你扔不扔?不扔我就关门了!”

    官油无奈,放下礼物进屋,边走边说:“叶区长,你受委屈了!啧啧啧!谁瞎了眼把这样优秀的领导弄进去了!全区人民都说要万人签名上中央保你呢!”

    “我儿子行得正站得直,树正不怕影斜,要谁保!我就怪这老天,为什么不打个雷把那些推人下水的恶鬼给劈了!这些恶鬼不得好死,看今后阎罗王怎样把他掏心挖眼锯成两片!”

    官油打了个战。“是可恨,是该掏心挖眼锯成两片。区长呢?”

    阿玲给他斟茶,说:“大刚还沒回來呢!”

    “怎么还沒到家?我一接到消息就派车去接他了,司机说他已经走了,怎么还沒到家?”

    “可能去了办公室吧,他这人,地球沒他就不转了。”

    “嘿,人家叶区长确实是负责任,这一点,我特别服他 ……”见叶妈呆呆地望门,阿玲也不怎么答理他,自觉沒趣,说了几句做盐不咸做醋不酸的闲话便告辞了。临出门,叶妈又撮起嘴说:“你把东西带走!你要是不带,我可要当你的面扔进垃圾桶了!”看着官油苦笑着拿走了东西,才放心关门。大刚上班的第一天,官油在区委大楼恭迎,稍作问候就说:“陈彤下南湾当镇长了,我想安排小赵当您的秘书,您看行么?”大刚想了想说:“小赵?配女秘书不妥吧?” “也沒有什么不妥的,她原先就是联络秘书,用生不如用熟。她又是陈彤的女朋友,别人不会有想法的。要么,先顶一段,您看 ----” “我想想吧。”

    他进了区长室,见办公室已收拾得井井有条,连茶都泡好了。大刚习惯上班先浏览一眼当天报纸。今天的报纸不但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双规期间的重大新闻剪报、区里发出的几个文件、财政报表等也分别夹好,列了半页要闻时政的提示。大刚知道这都是小赵做的,女人的细微,溢于言表。

    按她的提示,他拿出一份《关于印发市委书记郭一民同志在区委民主生活会上的重要讲话的通知》來看。文件里传达了郭一民的一段讲话:鹏海区委的这次民主生活会,中心议題是总结水库大坝崩毁的教训。正仁和各位常委区长都作了批评和自我批评。我基本同意大家的说法,这是天灾,更是人祸。祸首是原镇长阿华,而祸根是区委、市委。我想用两句古人的话來说说这祸首和祸根。第一句是孔子的话,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意思是说,用來洗帽,还是用來洗脚,取决于水的清浊。阿华的本质是一意孤行的贪。现已查明,他在大爆炸时就趁火打劫偷公款,卖车建水厂时又吃回扣。为建大楼牟利,他竟然贼喊捉贼举报钟诚,用老婆换贷款,贷不了款便动用大坝材料。大刚郭东张狗多次严厉阻拦,区委又派官油协调,阿华仍置一切于不顾,硬是把大坝材料用光,导致大坝半途而废,毁于洪涝。这个教训够深刻。一个让贪字蒙了头的人,哪里还有党性原则?哪里还有义气亲情?他死了。但这是一面镜子,我们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应当好好照一照。事业的成败,往往取决于我们的清浊,干部的下场,更是取决于自身的清浊。如果阿华这个反面教员还不能让大家警醒,那我们的干部队伍就无可救药了!第二句话是尹文子说的:君者盂也,民者水也。盂方则水方,盂圆则水圆。意思很浅显,干部怀疑阿华偷公款,为什么不查下去还提拔?明知建办公大楼既违规又无钱,为什么还巧立名目鼓励他建?明明多方阻拦都拦不他挪用大坝材料,为什么还允许他胡作非为?这说明领导用人失察,管理失控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难道这“人祸 ”只归咎于阿华一个人吗?连续出了那么多灾难只追究基层只追究直接当事人吗?上级管理者、决策者、监督者该担何责?我们党是执政党,党委书记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把手。第一把手就是这方土地的第一决策者第一责任人。然而我们的党委书记在这个重大事故中该担何责?我们历來处理重大事故的做法是强调客观,诿于基层,文过饰非,大事化小,最终目的是保上级特别是保党委书记!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试问这种领导自我保护的问责制,能带好队伍吗?适应改革开放要求吗?社会能公平吗 ……

    大刚看得有点激动。老郭够直!但他最终沒有说具体该怎么办,想象得到他很痛苦很气愤又很无奈。这种现象其实路人皆知神憎鬼厌,可操起正步來又谈何容易!不正之风,就像那臭豆腐,人人骂人人吃,闻起來臭,吃起來香啊!

    轻轻的敲门声,赵雅推门进:“区长,您……你身体还好吗?在那里,受苦吗?”说着,背转身擦泪。 “身体沒事。你怎么了?”赵雅摇摇头:“想到好人受苦就难受。区长,官主任安排我做您的秘书,陈彤好高兴,不知您同意吗?如果不同意 ……” “陈彤高兴?那你愿意吗?” “我求之不得呢,就看您 ……”

    大刚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说:“既然办公室安排,你们也愿意,那就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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