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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毁灭(下)

    众人便随张狗摸到坝底仓库。正好一股憋足死力袭來的强风 “呼”的一声怪叫,盖着仓面的马口铁皮整个被掀起,恰似动画片中的外星船,在半空中呼呼地翱翔。与此同时,电灯熄灭,估计是高压电线给刮断了。张狗呐喊着要冲进仓库,郭东扑上把他摁倒,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话还未停,又是一股烈风,仓库的砖墙 “噗”的一声倒塌。张狗哭喊着:“水水水泥!快抢抢救水泥!”

    镇里断电,阿玲、阿珠的手电筒也断电了。她们筋疲力尽也找不到阿珍,却碰到了正在撤离群众的张扬。张扬下死令要她们撤离。她们还想争辩,张扬不由分说,命令随员把她们塞进车里运走。

    半夜时,风突然停了,雨也歇了,停歇得有点怪异。郭东松了一口气,对茫茫苍天作了个揖:“谢天谢地,大坝保住了!”

    肖工摇摇手:“老板高兴得早了。风雨突然停,更可怕的风雨马上要來了!”

    “什么意思?”

    “风眼!我们正处在风眼上!台风是旋转着滚动的气流,台风中心恰恰是风雨的真空,空得甚至白天能见阳光晚上可见星星。这就是俗称的风眼。随着气流的迅速滚动,台风的另一半马上就要到來,而且风向改变了,这就是俗话说的回南回西 ----回南不回西,风差未过时。这回头风危害最大,就像一根木桩,刚从北面摇,它松而不倒,接着从南面西面摇,木桩不倒也断。浇透摇松了的大树房屋往往倒于回头风!”

    “那大坝 ……” “大坝不是怕风,而是怕雨。水库三面是山,集雨面积大,水势凶猛。如果台风带來特大暴雨,这未完工的主坝就很难顶得住洪涝压力了!”郭东点点头,大声喊张狗,要他带部手机驾船到上游视察山洪情况,随时报告。

    阿华手机又闪亮,是阿珠的电话,说她和玲姐已经给张扬强行撤离,阿珍沒有着落,现在水库下游大范围拉了警戒线,她们无法进,叫阿华想法找阿珍。阿华见风雨停了,寻找赤身裸体的老婆成了头等大事,便立马离开大坝。不料车子刚到坝底,卷土重來的回南风裹着倾盆大雨便突然降临。暴风卷來一把粗大的树枝 “啪”的一声把挡风玻璃砸碎,雨稠得车灯都不起作用。他全神贯注左冲右突,车子陷进沟里,无论如何爬不起來。他只好熄火下车,摸着黑顶着风向镇里走去。

    他听到了海浪声。那是连大地都为之颤动的奔扑咆哮声。至少离海边好几里地吧,也许不是海浪?他连滚带爬向前摸着。他终于看到了海堤上的几盏渔民用的大光灯。灯下见不到人,护堤的军民肯定撤离了。只见避风港里几百只船在翻飞撞击,犹如一群怒吼着要冲出围栏的烈马。几丈高的巨浪横空扑向海堤,浪花冲天而起,轻而易举地把几百斤的大石成片的防风林高高捧起重重摔落。海堤顷刻间土崩瓦解,海水势如破竹般冲向田畴冲向民房。一浪未退,一堵翻卷旋转着的巨浪又來,竟然捧起一只大船哗啦一声砸到了房顶上。海疯了!分明是疯了!怒极 ----疯狂 ----报复 ----毁灭!人类面临灭顶之灾!他猛然间想起了阿珍。阿珍也是怒极疯狂在报复在毁灭啊!

    阿华拔腿就走。他必须寻到阿珍。他要向他忏悔求她原谅给她保护。他要把给自己卖掉的老婆赎回來!他到了大楼工地边。黑暗中见临时工棚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地上翻滚着木板竹条,天上飞着铁皮石棉瓦油毡纸。工人早就上了大坝和转移了。倒塌和飞行物随时致人死地。他听到了若隐若现的一声喊: “你不懂 ……我想要 ……现在就要 ……”阿珍!是阿珍!他狂喊:“阿珍 ----”可他的喊声,未出口就给狂风刮散了。他不顾一切,向黑暗中扑去。

    大坝连人都怕被风刮走,砍树装泥包的人更怕山体塌方把人埋了,便都龟缩在安全处躲风雨。

    天终于亮了,亮得一团漆黑 ----风已退去,乌云笼罩,大雨如注。

    大坝周边蛰缩的民工们立马冒雨忙碌起來。打桩垫土包运送泥包木料。所有人都满身泥水脸带疲惫。郭东不见了阿华,便全力指挥加高加固大坝。排洪道的疏通极端重要。肖工要工人们把仓库已浇透变硬的水泥扛來,一包包往护壁上垒,坡面抓紧铺石。雨太猛,水泥沙浆起不了作用,只能净铺石块。他深知沒有水泥填缝,水一冲接口就开裂塌陷危及坡面和护壁,可是在大雨中抢险,明知不可为也要为!半个月!就差半个月!这死绝种的阿华啊!

    雨下得像天穿了洞银河决了堤。水位在升高,越來越急速地升高。水漫过了大坝已铺好的护坡,快速向土坝攀爬。水浸到了排洪道的底部,迅速涌上了坡面。坡面砌石还未完成,大堆备用石料还拥塞在溢洪坡上,砌坡面反而沒有搬走石堆急。肖工一边诅咒着阿华,一边指挥搬石。眨眼间水就涌上了石堆。张狗随小船从排洪道漂了进來,大声号着:“山山洪暴暴发了!五五六条河都暴暴涨!我的小小船都撑不住了!”肖工吃了一惊,连忙叫他把小船撑走,别堵了排洪道。可是蜂拥而至的洪流已扑了过來,船哪还出得去!张狗只好跳下船,任由洪水把小船骨碌碌地冲下了排洪道底。洪峰像一群刚冲出围栏的疯马奔入了排洪道,突然受到石堆的阻挡,掉头向护壁撞去。就在肖工忙着叫工人离开逃命时,护壁被冲垮了,石块水泥包山体呼啦啦地向排洪道倾泻,给石堆死死卡住,排洪道竟然变成了堵水墙!洪水给挡了回去,便疯狂地向大坝扑去。肖工喊一声 “完了 ”,便倒在泥水里捶地大哭。

    洪峰筑成的浪头接连不断地冲击主坝。水位迅速升高,沙包泥包加一尺,水位就猛涨三尺!水已经由缺口处溢出,缺口越來越大,奔腾咆哮的洪流墙倒众人推般往缺口猛冲。郭东指挥民工排成队列挡浪,背后迅速打木桩垫泥包沙包。一个缺口堵住了,另一个缺口又冲开了。郭东用同样的办法水來土掩。肖工领着排洪道民工來增援,工地上群情激奋,号子声吆喝声响成一片。无奈大水无情,四面八方的洪流势不可当地压向主坝,沒有护壁沒有胶合的新土哪里经得住这巨大的压力和冲击?分崩离析,随水化汤。洪水涌满了土坝,浪头扑过了沙包泥包筑成的防护堤。漫坡了!大坝似乎整体在变弯拦腰被折断。所有民工,无不胆战心惊,随时面临着死亡。又一个缺口,郭东亲自跳下,一边挡浪一边指挥。忽然一声惊悸的呐喊:“推土机、推土机 ----”肖工连忙跑过去,见瘫在主坝泥窝中的推土机两边土层已被洪水冲开,推土机在在巨大的漩涡中慢慢下沉,洪水撕裂的缺口快速扩大,防护堤整段被水冲走,推土机渐渐沒顶。肖工大吃一惊 ----这个缺口沒救了!他立马大喊:“撤!快撤!”张狗却扛一捆木桩赶來:“不不能撤!一撤主坝就完完了!”他跳下水,扶好木桩又大喊,“打打桩!打呀!”肖工厉声喝道:“张狗!快起來!救不了了!”正要伸手拉张狗,不防脚下泥土给水冲翻,他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张狗眼尖手快,把他就势推开。正巧一个巨大的浪头扑來,张狗趔趄一下便掉下水里,洪水霎时把他冲下坝底。肖工声嘶力竭地大喊:“张狗 ----”民工们也在呐喊:

    “张狗 ----”“贪农 ----”

    大坝就在这顷刻间全线崩毁了!先是推土机的部位被撕裂,紧接着向两边扩展,缺口迅雷不及掩耳地加深扩大,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当民工们狼狈逃上主坝两旁的山上时,洪流裏着沙包、泥包、木桩、石块、推土机,排山倒海般往下冲,蓄满库容的水就势倾泻。洪流形成的冲击波和吮吸力,变成了一股强大的气流。山树哗啦啦地成片弯曲折断,树枝树叶在空中翻飞,随着洪流向下游猛扑。人们伏在地上抓住草根树头不敢动弹,直到眼睁睁看着水库流尽,才爬起來嗟叹哀号。

    阿华到处寻阿珍,不见踪影。他又累又饿,可他不愿歇着。他不能扔下阿珍,更不忍让阿珍赤身裸体任人耻笑。他知道阿珍就是海。她像海那样有靓丽有温情有恩义,也像海那样会愤怒会疯狂会报复。他心甘情愿让她报复甚至在她手下毁灭。一个毁了老婆的男人,该毁灭了!但愿你能好。你好了,我毁灭,我认!他一路有气无力地喊道:“阿珍 ----我错了 ----我认 ----”

    他又折回了大楼工地。昨晚就是在这里听见她的喊声。她一定还在。这大楼是她老公的里程碑,是用她的花容月貌和贞节良心筑起來的。这里是她的耻辱。人可以忘记荣耀,忘记仇恨,可不会忘记耻辱。忘记耻辱就是无耻。他又喊:“阿珍 ----我错了 ----我认 ----”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刷刷 ”是雨声,“笃笃 ”也是雨声。他又喊。筋疲力尽了,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可他还在喊。每一声喊,都是一份忏悔,一丝希望啊!他终于听到了一声 “我要我现在就要 ----”他立马精神一振,憋足中气大喊:“阿珍 ----”

    阿珍跳跃着扑上來了!她一丝不挂,通体洁白,双眼放光,从头到脚全是水。她一见阿华,立马大笑,边笑边给阿华脱裤边急切地说我要我现在就要!阿华紧紧抱住她,眼泪潸然涌出。他疯狂地亲着阿珍,口齿不清地喃喃着,我错了!我认!阿珍胡乱解了他的裤,迫不及待地大喊:“我现在就要!”阿华望了望天。沒有天,只有漆黑的雨。他又捧起阿珍的脸看,真诚热切不容抵抗!他伸开双臂,对着沉沉的天大吼:“來吧!报复吧!我认 ----”

    两具**的躯体在雨中交融了。冲击波呼啸怪叫着骤然而至,大楼在颤抖,工棚在呼叫,竹木树叶在翻滚。交融的躯体自顾交融,伴着痛绝的欢呼。一片黄汤摧枯拉朽疾奔而來,交融的躯体被卷入了黄汤,冲进了海。雨还在孤独地下着。刷刷刷,笃笃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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