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家宴（上）
每年的三月，例牌 “两会 ”，即人代会和政协会。大刚的 “代”字，在人代会上全票通过去掉了，名正言顺当区长。这时的郝正仁，倒想请大刚吃顿饭。
郝正仁是缜密的。叶大刚抓了他的弟弟，顶住了提拔官油，他十二分恼火。他借刀杀人逼阿珠辞职，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找寻机会以牙还牙。但他不是莽夫。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叶大刚有魄力，人品也无可挑剔，从全票通过，就足见他前途无量。更可怕的是，他有郭一民在撑着。他是老郭的人。老郭不但越级提拔他，还时刻为他加油添彩。官场很微妙。他们结成的壁垒，老郝攻不破，也钻不进去。迫在眉睫的是秋后要开党代会换届。区委书记姓郝还是姓叶，机率各半。仇要报，官要保，孰急孰缓？当然是保官为上了。保不了官，何谈报仇！保官就要求和。只要小叶不在老郭面前给他小鞋穿，或者反过來说几句好话，即便这书记让小叶做了，他弄个常委副市长至少平级调动沒问題。这是一顿政治饭，他必须请。想通想透了，他出门找大刚。
这时阿珠正在大刚的办公室里。她一气之下辞了职。大刚、阿玲、叶妈都劝她别意气用事，回学校上课。她不但不听，还正式写了辞职书，把学校炒了。送走了牛妈，奉完头七的酒饭，她便去学了一段美容，想开个美容店。听说美容店很难批，便带上资料想刚哥帮她走走后门。
阿珠见郝正仁进來，喊了声 “郝书记 ”就要走，老郝却摁她坐下：“那么巧，我正想问问你的事呢！听说你给范局长逼得辞了职，是这样吗？”
“人家是找她谈话！她那倔脾气说辞就辞了，可别怨人家。”大刚说。
“你也别护着那个混蛋。我听校长说了，典型的逼供信，公安都放人了，他还审！连死了人也不让接电话不让走，别说阿珠，佛都有火了。深层次的意思是什么？他是对着你叶区长啊！对着叶区长还不是对着我！哼！來的正是时候，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郝书记你可别把事闹大了，人家是接了举报，也沒说一定要处分她，是她自动辞职的。”
“自动？早不自动迟不自动？骗得了我！说到举报信，举报他的信有半尺厚了，挪用公款炒股票，和年轻女教师鬼混，擅自提高学杂费滥发奖金，全都证据确凿。这事你别管，阿珠你也别说，我來处理，为民除害，也为你们出口气。我说到做到。阿珠你回去上班，我亲自送你回去，看谁敢放个屁！”
“郝书记，谢了，我不回去。”
“那你干什么？”
大刚便把她想开美容店遇到难处的事说了。
“那还不是易过借火？找胡可！这事办不好，叫他的工商局长下岗！对了，我來，是胡丽的意思。她的病好了，要多谢阿玲的照顾，无论如何要请顿家宴。你顺顺老太婆的意吧，带阿玲阿珠去。我把胡可也叫來，阿珠的事就扔给他办了。”
阿珠想推，大刚说：“去吧，胡姐过了个大坎，我们理应去看看她的。”
阿华的贷款批下來了。总额度 1000万，分批放款，监督使用。首笔放了 200万，用完再报批。阿华一块石头落了地。分批就分批吧，尽管脱裤放屁多几套手续，可自己的血和老婆的身子有指望回报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便放了下來。不料购买的材料一运到，张狗便带人带车來抢。大水叫工人挡着。贪农怕谁？拿起铁铲横冲直撞见人就打。双方正打得红了眼，钟诚闻讯赶來了。他先喝停了张狗，又叫來了阿华。一边叫还，一边说不还，各不相让。钟诚和阿华也吵红了脸。阿华说，刚拨了点钱买了点材料，还了不是叫大楼停工？你当老大的偏心吗？钟诚说，桥归桥路归路，你白纸黑字有借有还。不还，大坝怎么办？阿华说，我是有拖无欠，迟点还大坝就死人了？你不是老说要学会弹钢琴吗！钟诚说，弹钢琴也要有重有轻呀！大坝要是耽误了，汛期一到出事了就我承担你不用承担？阿华说，你别挑死蛇吓人！汛期哪天來？一定天崩地裂？缺这点材料就出事了？钟诚给呛得满面通红。张狗怕钟诚松口，连忙插入两人中间，手指点到两人鼻子说，借条是你你写的，延期是你你批的，如果不不还，我打人！出了人人命你你们负责！钟诚喝一声张狗，说，我做主，先还一半，下批款到还清。就这么办！要是不还，出了人命你负责！
阿华无奈，只好还了一半材料，还扣下 25万还高利贷，扣了一笔还建材商的赊数。大水跺脚说，剩这点鸡尿能用几天呀！阿华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郝正仁提早下班亲自下厨。对于请客，他有研究。到一般酒楼餐厅，那是交际应酬，吃完就忘，人走茶凉。官场请客的最高境界是吃出回味喝出亲情。
下请上，图的是回味。大众饭菜谁看得起？挑顶级贵宾房，或到青山绿水世外桃源去，弄点穿山甲娃娃鱼之类补一补。然后，或者开台打麻将变相给领导送钱，或者找对风尘男女來做做真人秀。上级尽管装模作样地说句有伤风雅下不为例，但吃了这顿请，一辈子忘不了。就像爷爷七十大寿，孙子送他个妙龄 “保姆 ”做寿礼一样。投其所好，别出心裁，能不念这小子是自己正宗嫡传？那点遗产不给他给谁？上请下，图的是亲情。最亲的地方莫过于家。家是私人领地。领导的家，你想进就能进？领导的饭随便赏人？做梦去吧！人就有这副奴性。其实官长也是人。因为级别高，所以奴性更高。“到上级家里吃饭！”
何等亲切何等荣耀！爹亲娘亲哪有领导亲！老郝深谙此道，己欲施人。向叶大刚示爱，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大刚、阿玲、阿珠带着大包小包进來了。胡丽虚情假意堆起笑脸，接礼让座。她出身名门，天生任性。老郝说要请叶大刚吃饭，她张口就骂，你搭错线了？他恩将仇报养蛇吃鸡把你当水鱼來宰，你还请他吃饭？喂猪喂狗都不喂他！老郝笑笑说，妇人之见！你以为我的饭就那么好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听我的好了。胡丽说，我不懂你什么张什么弛，我不吃，也不见他！老郝说，你还想你老公坐得住吗？不和他搞好关系，换届时老郭用谁？留得青山在，还怕沒柴烧？糊涂！胡丽说，反正我姓胡，糊涂就糊涂！要请你请，可别叫我下厨，我下厨要落毒药的！老郝说，我下我下。可当着人家的面，你的脸可别拧出水來！
阿玲和胡丽聊了几句，见胡丽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卷起衣袖进厨房帮忙。胡丽借故拿酒进了房。大刚靠在厨房门和老郝对答了一会，便和阿珠坐在厅里看电视。老郝请他赴家宴，他不能不答应，甚至觉得老郝通达大度。沒想到，下午上班时，范局就给纪委带走了。大刚正想着老郝说干就干难道真的为我出气？阿珠的校长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先说阿珠辞了职，对不住。又吞吞吐吐地说：“范局给抓了！阿珠辞职其实不关我事，是范局。其实也不是范局的意思，是郝书记逼范局的，其实人家也未必针对阿珠，阿珠沒有罪过，其实……”校长绕來绕去自己都绕糊涂了，但大刚听明白了。校长怕，既急于洗清自己，求区长莫埋怨他，又想献媚，提醒人家整阿珠是做给你叶区长看的。校长可怜而又可悲，风來随风雨來随雨。干部队伍中像这样的墙头草比比皆是，不足为怪。可老郝玩什么花招？你整阿珠，说明你对老弟的事报复我，却又一边对阿珠猫哭老鼠，一边把范局捉了兔死狗烹，一边还热情洋溢地请我吃饭，到底为什么？封我的口？向我示威？握手言和？又像又不像。城府太深，无法猜透。这顿家宴，一定会吃得很累。
菜上齐了。胡可不卑不亢地进來。老郝脱下围身，拉大刚靠他坐了，见各怀心事，便乐呵呵地为每个人斟酒：“來，咱自己人就不客气了，干杯。大刚你今天破破戒吧，喝！”老郝和大刚碰了碰，又和阿玲阿珠碰了碰，“阿珠你别认生，好好吃喝。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你身边那位就是胡可，别人都叫他三少爷，你胡姐的老弟，区工商局长。叫他來吃饭，可不能白吃，要他听你使唤的。來，第一杯干了。”
郝正仁是缜密的。叶大刚抓了他的弟弟，顶住了提拔官油，他十二分恼火。他借刀杀人逼阿珠辞职，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进一步找寻机会以牙还牙。但他不是莽夫。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叶大刚有魄力，人品也无可挑剔，从全票通过，就足见他前途无量。更可怕的是，他有郭一民在撑着。他是老郭的人。老郭不但越级提拔他，还时刻为他加油添彩。官场很微妙。他们结成的壁垒，老郝攻不破，也钻不进去。迫在眉睫的是秋后要开党代会换届。区委书记姓郝还是姓叶，机率各半。仇要报，官要保，孰急孰缓？当然是保官为上了。保不了官，何谈报仇！保官就要求和。只要小叶不在老郭面前给他小鞋穿，或者反过來说几句好话，即便这书记让小叶做了，他弄个常委副市长至少平级调动沒问題。这是一顿政治饭，他必须请。想通想透了，他出门找大刚。
这时阿珠正在大刚的办公室里。她一气之下辞了职。大刚、阿玲、叶妈都劝她别意气用事，回学校上课。她不但不听，还正式写了辞职书，把学校炒了。送走了牛妈，奉完头七的酒饭，她便去学了一段美容，想开个美容店。听说美容店很难批，便带上资料想刚哥帮她走走后门。
阿珠见郝正仁进來，喊了声 “郝书记 ”就要走，老郝却摁她坐下：“那么巧，我正想问问你的事呢！听说你给范局长逼得辞了职，是这样吗？”
“人家是找她谈话！她那倔脾气说辞就辞了，可别怨人家。”大刚说。
“你也别护着那个混蛋。我听校长说了，典型的逼供信，公安都放人了，他还审！连死了人也不让接电话不让走，别说阿珠，佛都有火了。深层次的意思是什么？他是对着你叶区长啊！对着叶区长还不是对着我！哼！來的正是时候，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郝书记你可别把事闹大了，人家是接了举报，也沒说一定要处分她，是她自动辞职的。”
“自动？早不自动迟不自动？骗得了我！说到举报信，举报他的信有半尺厚了，挪用公款炒股票，和年轻女教师鬼混，擅自提高学杂费滥发奖金，全都证据确凿。这事你别管，阿珠你也别说，我來处理，为民除害，也为你们出口气。我说到做到。阿珠你回去上班，我亲自送你回去，看谁敢放个屁！”
“郝书记，谢了，我不回去。”
“那你干什么？”
大刚便把她想开美容店遇到难处的事说了。
“那还不是易过借火？找胡可！这事办不好，叫他的工商局长下岗！对了，我來，是胡丽的意思。她的病好了，要多谢阿玲的照顾，无论如何要请顿家宴。你顺顺老太婆的意吧，带阿玲阿珠去。我把胡可也叫來，阿珠的事就扔给他办了。”
阿珠想推，大刚说：“去吧，胡姐过了个大坎，我们理应去看看她的。”
阿华的贷款批下來了。总额度 1000万，分批放款，监督使用。首笔放了 200万，用完再报批。阿华一块石头落了地。分批就分批吧，尽管脱裤放屁多几套手续，可自己的血和老婆的身子有指望回报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便放了下來。不料购买的材料一运到，张狗便带人带车來抢。大水叫工人挡着。贪农怕谁？拿起铁铲横冲直撞见人就打。双方正打得红了眼，钟诚闻讯赶來了。他先喝停了张狗，又叫來了阿华。一边叫还，一边说不还，各不相让。钟诚和阿华也吵红了脸。阿华说，刚拨了点钱买了点材料，还了不是叫大楼停工？你当老大的偏心吗？钟诚说，桥归桥路归路，你白纸黑字有借有还。不还，大坝怎么办？阿华说，我是有拖无欠，迟点还大坝就死人了？你不是老说要学会弹钢琴吗！钟诚说，弹钢琴也要有重有轻呀！大坝要是耽误了，汛期一到出事了就我承担你不用承担？阿华说，你别挑死蛇吓人！汛期哪天來？一定天崩地裂？缺这点材料就出事了？钟诚给呛得满面通红。张狗怕钟诚松口，连忙插入两人中间，手指点到两人鼻子说，借条是你你写的，延期是你你批的，如果不不还，我打人！出了人人命你你们负责！钟诚喝一声张狗，说，我做主，先还一半，下批款到还清。就这么办！要是不还，出了人命你负责！
阿华无奈，只好还了一半材料，还扣下 25万还高利贷，扣了一笔还建材商的赊数。大水跺脚说，剩这点鸡尿能用几天呀！阿华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郝正仁提早下班亲自下厨。对于请客，他有研究。到一般酒楼餐厅，那是交际应酬，吃完就忘，人走茶凉。官场请客的最高境界是吃出回味喝出亲情。
下请上，图的是回味。大众饭菜谁看得起？挑顶级贵宾房，或到青山绿水世外桃源去，弄点穿山甲娃娃鱼之类补一补。然后，或者开台打麻将变相给领导送钱，或者找对风尘男女來做做真人秀。上级尽管装模作样地说句有伤风雅下不为例，但吃了这顿请，一辈子忘不了。就像爷爷七十大寿，孙子送他个妙龄 “保姆 ”做寿礼一样。投其所好，别出心裁，能不念这小子是自己正宗嫡传？那点遗产不给他给谁？上请下，图的是亲情。最亲的地方莫过于家。家是私人领地。领导的家，你想进就能进？领导的饭随便赏人？做梦去吧！人就有这副奴性。其实官长也是人。因为级别高，所以奴性更高。“到上级家里吃饭！”
何等亲切何等荣耀！爹亲娘亲哪有领导亲！老郝深谙此道，己欲施人。向叶大刚示爱，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大刚、阿玲、阿珠带着大包小包进來了。胡丽虚情假意堆起笑脸，接礼让座。她出身名门，天生任性。老郝说要请叶大刚吃饭，她张口就骂，你搭错线了？他恩将仇报养蛇吃鸡把你当水鱼來宰，你还请他吃饭？喂猪喂狗都不喂他！老郝笑笑说，妇人之见！你以为我的饭就那么好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听我的好了。胡丽说，我不懂你什么张什么弛，我不吃，也不见他！老郝说，你还想你老公坐得住吗？不和他搞好关系，换届时老郭用谁？留得青山在，还怕沒柴烧？糊涂！胡丽说，反正我姓胡，糊涂就糊涂！要请你请，可别叫我下厨，我下厨要落毒药的！老郝说，我下我下。可当着人家的面，你的脸可别拧出水來！
阿玲和胡丽聊了几句，见胡丽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卷起衣袖进厨房帮忙。胡丽借故拿酒进了房。大刚靠在厨房门和老郝对答了一会，便和阿珠坐在厅里看电视。老郝请他赴家宴，他不能不答应，甚至觉得老郝通达大度。沒想到，下午上班时，范局就给纪委带走了。大刚正想着老郝说干就干难道真的为我出气？阿珠的校长就给他打了个电话，先说阿珠辞了职，对不住。又吞吞吐吐地说：“范局给抓了！阿珠辞职其实不关我事，是范局。其实也不是范局的意思，是郝书记逼范局的，其实人家也未必针对阿珠，阿珠沒有罪过，其实……”校长绕來绕去自己都绕糊涂了，但大刚听明白了。校长怕，既急于洗清自己，求区长莫埋怨他，又想献媚，提醒人家整阿珠是做给你叶区长看的。校长可怜而又可悲，风來随风雨來随雨。干部队伍中像这样的墙头草比比皆是，不足为怪。可老郝玩什么花招？你整阿珠，说明你对老弟的事报复我，却又一边对阿珠猫哭老鼠，一边把范局捉了兔死狗烹，一边还热情洋溢地请我吃饭，到底为什么？封我的口？向我示威？握手言和？又像又不像。城府太深，无法猜透。这顿家宴，一定会吃得很累。
菜上齐了。胡可不卑不亢地进來。老郝脱下围身，拉大刚靠他坐了，见各怀心事，便乐呵呵地为每个人斟酒：“來，咱自己人就不客气了，干杯。大刚你今天破破戒吧，喝！”老郝和大刚碰了碰，又和阿玲阿珠碰了碰，“阿珠你别认生，好好吃喝。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你身边那位就是胡可，别人都叫他三少爷，你胡姐的老弟，区工商局长。叫他來吃饭，可不能白吃，要他听你使唤的。來，第一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