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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第二章

    雅川向李文良点一点头,拉着云飞回身而行。他们并肩走了几步,雅川忽然说:

    “云飞,你若没有事,不妨到我家里去吃午饭。昨天那个江仲康的奇怪的案子已经有了新的发展。你如果愿意听听,我们回家里去细细地谈。”

    江仲康的秘密符号的事情,云飞正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他说这件事已经有了新的发展,云飞自然很感兴趣。

    云飞迫不及待地问道:“雅川,你说的发展,究竟怎么样?”

    雅川答道:“这件事确实很蹊跷!那符号当然不是偶然画在那里的。我猜想有什么人在晚上偷偷地去画的。江仲康在十六晚上所瞧见的那个在他门口徘徊的人,大概就是那个画符号的人。当江仲康瞧见他时,那第二次的符号肯定已经画好,因此那人虽仓皇逃去,符号却依旧在昨天早上被发现。但这个人画这个符号,究竟有什么用意,我还推想不出。所以只有先设法探明这画符号的人的踪迹,才有解决的希望。那个人已接连去了两夜,第三夜有可能会再去。我又猜想那符号后面的9字和10字,也许是指着时间说的。因此,我昨夜里打发了一个人,特地往红枫路江仲康的屋外去守候。”

    “晤,你的想法很合理。结果怎么样?”

    “我派去的那个阿水,守到十点钟的时候,果真看见一个男子走到江仲康的屋前,立定了引颈向楼窗上张望。那时候楼窗上映着一个女子的影子。那男子在门口来来往往地彷徨了几次,不知道做什么。他忽而走上台阶,要推门进去的样子。正在这时,那门口的男子,忽似听得了里面的声音,便回身退下台阶,匆匆地向来的方向回去。阿水正待尾随,忽见楼上的电灯熄灭了,楼下的前门突然开了,有一个中年人立在阶上,向左右望了一望,才重新退了进去。这个人大概就是江仲康。当时阿水没有防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身追赶时,那男子已转弯不见。”

    云飞惊问道:“他最后还是没有追到?”

    雅川皱眉道:“当时的情形,固然怪不得阿水,但他究竟也欠灵敏些。他追到转弯角时,看见两三辆车子向一南一北地进行。他一时不知跟哪一辆好,便错过了这个机会。

    “唉,可惜!不是劳而无功空欢喜一场吗?”

    “还好。据我料想,这个人既不知道有人守侯,大概还要来哩。这件事肯定还有未来的变化,你耐性些等着瞧罢。”

    云飞略想一想,乘势问道:“那件丢失红宝石的案子,你可有什么见解?你想这两件案子既然在同时发生,你可来得及分头进行?”

    雅川道:“今天这件案子比较容易。我等李文良来报告以后,便可指示他应该怎样做;凭他一个人的能力,就足可以破案了。我已经说过了,这案子的范围本来是很小的。现在我所注意的,却在江仲康的一案。这里面的确有些玄妙和神秘,值得我们的注意,并且——一”

    滴铃铃!滴铃铃…。

    雅川突的跳起身来,奔到电话箱前,赶忙接着听筒。

    他说:“这里是雅川侦探事务所。你那里?——江仲康先生?——好,好。——什么?——一粒红宝石?瞩,你竟不知怎样来的?怪事!——真奇怪!——好,我立刻就来。你把红宝石保存着。

    只见他回身转过来的时候,他睿智的眸子中流光溢彩,又像得意,又像惊奇。

    他大声说:“云飞,这件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据江仲康说,他刚刚得到一枚很大的红宝石。竟不明白它的来由。你想奇怪不奇怪?”

    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刚才金瑞丰家失去了一枚红宝石,江仲康却得到了一枚。这两件事情可是有关联的吗?

    我们乘了汽车到红枫路时,已过十一点半钟。车子开到那一排新造的洋房附近,便停下来。雅川且走且瞧那洋房的门牌,他走到一宅门前,才立停了说话。

    “这就是I(字母)第九号。”

    雅川走上台阶,伸手敲门,里面却不见有人答应。雅川有些怀疑,引耳听了一听,便推门进去。那门居然虚掩着没有锁。他们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走到里面。只见迎面有一条短小的甫道,甫道尽端接着一部楼梯。靠右手一面有一扇门,也静悄悄地关着,似乎里面就是客室。雅川又在这客室的门上用指弹了两下,竟也没有人回应。雅川的怀疑的目光演化成惊异。他的双目圆睁,脸上的肌肉紧张。他伸手在衣袋中摸了一摸,略一踌躇,便握着门或用力一转,直推进去。云飞也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手握着手枪,以备有万一的不测。不料我们进门以后,四周一瞧,客室中依旧空荡荡的。

    雅川侧着身子,向后面望了一望,突然惊呼:“唉!在这里!

    他慌忙奔到一只沙发的背后。云飞也跟着过去,看见有一个人直僵僵地躺在地上,眼睛紧闭,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这个人身穿一件旧式的银灰色府绸长衫,身材瘦小,正是那江仲康。

    奇怪!江仲康已经死了?这乱子真闹得大了!

    雅川单腿跪在地上,在江仲康的额头上摸了一摸,又从他的嘴里取出了一团手巾。他又凑着耳朵,在江仲康的胸口听了一听。

    他低声道:“还好,他只是惊晕,并不碍事。快去弄些冷水来!”

    云飞答应了,就从桌子上取了一只空杯,又从一只茶几下的水壶中倒了些水,授给雅川。雅川给江仲康解开了夹衫的钮子,训练有素地给他做急救,屈伸着他的手臂。他把冷水在江仲康额上拍了又拍,不一会儿,就见他的眼睑缓缓地张动。再过一会儿,江仲康慢慢睁开了眼睛,向四下乱瞧。

    雅川安慰他说:“江先生,不用害怕。没有事了。”他说着,就缓缓地扶他坐起。

    江仲康的眼光仍显着呆木的样子。他先向雅川凝视了一会,又向我瞧瞧,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讲话。

    “艾先生,我可是在做梦?”

    “不是。你只是受了些惊吓,晕过去了一回。”

    江仲康用手揉揉他的呆木的眼睛,还连连眨了几下儿,似乎才记起了方才的经历。他忽而迅速地运用着两手,在他的衣袋中乱摸。

    然后他惊呼道:“哎哟!我的红宝石呢?”

    雅川仍低声道:“你不用找了。大概已被什么人给劫去了。现在你能不能站起来?”

    云飞和雅川二人一同将江仲康从地板上扶起来,又把他扶到沙发椅上。他坐稳以后,神智上好像更清醒些。

    雅川问道:“你们家里的人都在哪里?”

    江仲康点头道:“都在楼上睡觉,这件事没有惊动他们,总算还好。现在我们轻声些谈。”

    雅川道:“你的栓柱呢?”

    江仲康道:“他到警察局里去了。”

    “为什么?”

    “我发现了那粒红宝石,知道不妙,故而一边打电话通知先生,一边打发栓柱往警察局里去报告。”

    “哦?你说说这红宝石怎样得来的?”

    “那红宝石的来去都很奇怪。大概在半个钟头前,栓柱忽然送进来一个淡紫色的信封,封面上并无字迹。他说他偶然瞧见前门上的信箱中有这样一封信。他不知到是何时由什么人塞进去的,也不知道给谁,故而取出来给我瞧。我一接那封信,就看见信封的中央凸起了些,就觉得很奇怪。我拆开来一瞧,内中有一个游绸的小包,更是莫名其妙。我再将小包打开,却是一粒红宝石,足足有我这大拇指般大小。”他翘起了他的手指给我们瞧。

    雅川点了点头,又问道:“另外可有什么字迹?”

    江仲康摇头道:“没有,除了那红宝石以外,信封中并没有只言片语,信封上也没有一个字迹,不知是谁给谁的?这就是最可疑的一点。

    “那时你怎么样?

    “我没有买过什么红宝石,更没有人会将这重价的红宝石赠送给我;并且赠送也决不会随便塞在我的信箱中的。我便想到这定是有什么歹人,实施栽赃图害的计划;或是有什么强盗劫得了这粒红宝石,一时有什么危险,故而利用我门上的信箱暂时窝赃。总而言之,这一定是祸不是福!”

    “这推解很近情理。因此,你便打发你的仆人去报案?”

    “正是。我一边差栓柱去报案,一边到隔壁借用电话通知你。”

    “你打电话时,红宝石放在哪里?”

    江仲康道:“在我的身上的衣兜里。我打好电话回来时,就坐在那只椅子上,重新从袋中摸出那颗红宝石来细瞧。可是我刚才摸出那个信封,还没有将红宝石取出,偶一抬头,忽见有一个戴黑眼镜和龙须草帽的男子,立在那个门口。我不禁一愣,这个人怎么这样直闯进来,并且举步很轻,显得鬼鬼祟祟的。

    “那人向我点一点头,低声说:‘对不起。我要打听点儿事。’他且说且走近我的身旁。

    “我更加惊讶和怀疑。这个陌生人怎么闯到人家屋里来问事情?我早已立起身来,一边将那藏红宝石的信封折好,打算重新放入袋中。不料那个人抢前一步,嘴里低低地惊呼。

    “那不是一粒红宝石吗?”

    “我知道不妙,急急放在袋中。可是我的右手还没有从袋中伸出,他便挥起一拳,直向我的脸上打来。我没有防备,只觉得头一晕。便跌倒下去,以后便完全没有知觉。若没有先生们来救,我也许都不会醒过来了。

    雅川定神地听着,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注视着地板。江仲康用手抚摸着自己的痛处,瞧着雅川。

    一会,雅川缓缓问道:“你可记得那人穿什么衣服?”

    江仲康道:“似乎穿一件竹布长衫,上面罩着一件黑色马褂仿佛是羽毛纱的。”

    “有多少年纪?”

    “这却不曾留意。他戴着黑眼镜,但似乎还很年轻。”

    “他说话是什么口音?”

    “我记得有些像是内地的国语。”

    雅川低头想了一想,又问:“那人的身材是不是比你略略高些?”

    江仲康似乎微微诧异,答道:“是啊。艾先生,你怎么能知道?——”

    雅川解释道:“这是从他跨步的距离上知道的。我知道他穿的一双深口尖头的皮鞋,并且还新。你家的栓柱不是穿毛布底的布鞋的吗?”

    江仲康点头道:“是的,是的。艾先生,你真了不得!”

    他的眼光,跟着雅川的视线向地板上瞧去。那新漆的地板上面,果然有雅川所说的两种足印。

    江仲康又说:“艾先生,你的眼光确实很灵。但你想那人起先既然把红宝石从外面塞了进来,后来又从我的手里夺去,我先前所料的有人利用我的信箱暂时窝赃,这岂不是正合符了我的设想吗?”

    雅川不答,他的右手捏着下颌,仍皱着眉头思索。

    他答道:“这话不容易回答。我觉得未必如此简单。”

    江仲康道:“你的见解怎么样?”

    “我在没有搜集到事实上的证据以前,还不敢确信投递这红宝石的和劫红宝石的是同一个人。”

    “什么?假使不是一人,那人怎么单来劫我这一粒红宝石?”

    “不错。但进一步想,只须有人知道你有这一粒红宝石,就也有起意来抢劫的可能。

    “那末,知道我得到这一粒红宝石的人,只有栓柱。但他已经往警察局去了。若说他勾通别人。也不能如此迅速。况且他如果有这恶意,起先尽可将红宝石从中吞没,我原不知道,何必又多此一举?”

    “你再想想,除了栓柱以外,更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吗?”

    “没有呀,连我的妻子都不知道——”

    “慢。你在什么地方打电话给我的?”

    “在隔壁八号里黄家。”

    “你和我接话时,可有什么人在旁边?”

    一这句话才提醒了江仲康。他的目光呆了一呆,似在追忆什么。他的本来失血的脸上又加上了一层灰白。

    他道。“唉,我记得了。那时黄家的一个男仆恰在那里,另外有一个黄老先生的弟弟在窗口看报。我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们,但是我报告你的谈话,他们一定都听得。”他略顿一顿,又道:“不过,他们这两个都是规矩人,不会干这种事。”

    雅川微笑道:“话虽不错。但我们从事侦探的人,必须注意到事实的各方面,又须把事实根据,不能单靠谁想,使贸贸然下断语。江先生,我还有一句话。那一粒红宝石可是带些暗红色的纹路吗?”

    云飞一听到这句,仿佛咽喉中的一枚骨鲢忽然吐了出来。原来他早疑心这两件事有相互的关系,要想发一句问句,抉破他的疑团。可是他处于旁观的地位,一时又没有机会开口。

    江仲康似乎呆了一呆,摇头道:“不是啊,那是一粒纯红的红宝石,没有什么瑕疵。”

    哈!扫兴!疑团还是囫囵的一个。

    雅川也微微一震,惊问道:“纯红的吗?”

    “是,纯红的。”

    “你可曾瞧得清楚?”

    江仲康伸出手拿来,说道:“我放在这掌心中仔细瞧过一会。怎么会不清楚?”

    雅川又进适地问境:“一丝没有暗红色吗”

    来仲康仍很坚决地答道:“完全没有。”

    雅川忽略闭着嘴,垂落了视线,脸上现着失望的颜色。云飞也暗暗地呼出一口气。

    一会,雅川继续问道:“江先生,你可认识一个叫金瑞丰的人?”

    江仲康忽张大了双目,呆瞧着雅川。他只摇了摇头,似乎莫名其妙。

    雅川又说:“他是常州人,有一个儿子,名叫之齡。”

    江仲康连连摇头道:“我完全不认识。艾先生,什么意思?”

    雅川仍自顾自问道:“你虽不认识,譬如你的夫人和子女等,是不是也都不认识?”

    江仲康忽摇着两手,止住这:“不,不会!我们并没有常州人的亲戚朋友。内人和儿女等,更少相识的人。艾先生,你究竟有什么意思?”

    雅川笑道:“对不起。这是没有关系的。我随便问问。”他又回过头来,自我笑道:“云飞,我的脑子似乎因着困废太久,有些糊涂了。我刚才的问句原是毫无根据的,只因急于求功,竟有这一番废话!

    我也笑着说:“这也难怪。我也有这个意思。事实委实太凑巧哩!”

    这时外面走进两个人来。那栓柱报告了警局,已引着一个探员同来。那探员叫做章青山,矮短短的身材,满脸粗麻,和非凡,云飞,雅川都约略认识。雅川把案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叫他设法侦查一个身材五尺以上,足上穿时式的绿皮底新鞋的少年。这探目倒也领教,连连答应了几声。雅川又将地板上的一块团连的白巾拾起来,展开一瞧,是一块纯素的充丝巾,且无记号,但还新洁。

    雅川将白巾晃了晃,问江仲康道:“这应该不是你的吧?”

    江仲康摇头道:“不是。一定是那个劫匪强盗的。

    雅川道:“这巾上还带些香味,足可以证明他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所以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和戴的黑眼镜,一定不是他平常穿戴的,而是他临时借以掩饰用的。不过那顶龙须草帽和新鞋子,却不像是临时置备的东西。”他随手把白巾交给那探目,又道:“你回去时,可把这层意见告诉探长。请他派一个人在这里附近留守,注意一下。”

    那探目答应了走出去。雅川又向江仲康问起昨夜的情形。据江仲康说,昨夜他预防那可疑的人再来,特地叫他的女儿悄悄地在楼窗上瞧着。到了十点钟相近,她果真看见一个男人在下面张望。但等到江仲康下楼开门来到外面,却已不见人影。不过那神秘的符号也没有再出现。雅川又向栓柱约略问了几句,也没有新的事实。

    雅川作安慰语说:“江先生,这件事你虽受了一番惊恐,实际上幸亏还没有大的损失。你安心些,万一再有什么变动,我们一定会把那个人捉住,决不会再叫你吃苦,再见。

    雅川和云飞走到门外,他又在水泥阶上俯身瞧了一瞧,才乘了原车回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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