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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清歌如梦第二部【君心若雪】第二章昨夜花发忽梦君

    君心若雪第二章

    昨夜花发忽梦君

    乾清宫,内廷三宫之一。

    北京的初春并非乍暖还寒,乾清宫中蝉翼薄纱窗换成了菱花隔窗,康熙在位已有十余年,故饰附有金龙的和玺彩的梁架翻刷了新的正红,一派华贵鎏金。“滴答滴答”的西洋钟摆,穿殿而过,宏亮沉韵,是南洋新进的贡品。满目皆是新添致的壁画彩雕,南窗下曾用作休憩的睡榻也被移走了,如此一来,乾清宫更显宽敞,犹如陌生的仙境月台。春雨萧萧,风一荡,寒意便凉浸浸地刺进骨里,终究——高处不胜寒。

    富丽的宫殿,令人倍感清新和疏陌。

    乾清宫不似御花园的微雨朦胧,大鼎内焚着樨木,有着不散的暖洋。

    此刻,康熙静静而立,只细细打量着容若,想知道他是否一切安好,确定他气色尚佳,唇角有了笑容,“容若,没想到,我们今日才见面。”

    容若看向康熙,一切变得安静了,时光被拉得很长,像细细的丝线,坚韧地又将二人缠绕。然而,容若却将他灼灼的情意收入眼底换成了淡然:“皇上言重了。”

    康熙只笑一笑,想说的话何止千言万语,此时却只能这样望着他,拈不出半句话。这样的沉默真是有伤难得的重逢。康熙没有提及这三年中彼此经历的事,只上前一步,凝神道:“为什么要答应皇祖母放弃状元之位?”

    容若神色极为坦荡,道:“皇上误会了,是微臣才疏学浅。”

    康熙蹙眉道:“说谎。”责备的话失了责备的语气,成了看不见的疼惜,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他,这样的对望令人倍感熟悉,却也不同,开口道:“时至今日,宫中的事,已没有我不知道的。况且,放眼天下学子,谁能居于你之上?!”

    “皇上过誉了。”容若否决得很干脆,沉稳答道:“有学之仕并非要名动天下,臣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内阁大臣首推三甲之首是你,他们阅人已是无数,阅卷会看错?”显然容若所说的,康熙一字不信,心下不无激动道:“而且我心中的状元就是——”

    容若没有回望康熙灼灼的目光,偏过头去,他俊朗的侧脸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保留着完美的弧度,可此刻似无法承受康熙将要说的话,隐隐蹙眉。

    这样的神情,康熙一怔,是自己在逼他么?可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康熙揉揉眉心,缓缓吁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容若,已换下莫名的急进,温和道:“容若我不是一定要你说出个缘由来,只是你去皇祖母那儿,我总有些担心。既然你不愿意说,就不问了。”

    他爱惜地看向容若,声音轻得只有彼此才能听见,“一别数载,咱们一味争什么,好好说说话不行么?”

    康熙留意到容若一怔之下微微躲闪的目光,化作一笑,方才火药味浓的不就是自己,不知不觉向容若走近。

    真切的诚意,容若岂会不知,只是坦诚说的是另一件事,“皇上。臣此次回来,却有一事不明,不知该如何问才算稳妥。”

    “哦?”微微一怔,康熙定一定神道:“什么事?”

    容若眼眸一亮随之却是一黯,“王辅臣,王将军的死因。。。。。。。”

    闻言,康熙轻轻一叹,怅然的意味令初春的生机勃然皆远离了。

    他的轻声叹息,容若不禁抬头望向康熙,细看之下皇上除了双眸更深邃了,还多了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憔悴,是心累了吧。

    康熙望向远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提及他,王辅臣与明府渊源深厚。”停一停,又道: “当年亦是你劝他南下出兵,而今他死得这般突兀,朝廷上呈的奏章却写得不尽不明。”

    话未说完,忽而神色复杂得笑了,“没想吧!三年过去了,大清不仅没有国富民强,反倒是重症缠身。当年为安抚内庭,我阵前换将是犯了兵家大忌,越害怕的就来得越是凶猛,最后闹得军心惶惶。绿林军都是汉人,他们人数众多,抱怨飞扬,延误战机,而朝廷粮草不继,后援短缺,与吴三桂一战一拖又是三年。在这期间平乱的大将军竟自殒军旅,我却连微末细节也查不出来!”

    每一句话都令人心惊肉跳。康熙眼眸微微一晃,直叫人觉得缥缈,他起先自嘲的一问,容若便立在当场,刹那无言。

    而后听到的每一个字,心就沉痛一分,字字坠下,直觉呼吸变得绵长,他淡淡怅然深深关怀地望着康熙。

    容若所了解的康熙皇帝,是一位善为谋证,挑破困境决不妥协的君王,即便是劳累疲倦只消稍作休息,便能重振皇威。容若走近他,隐去关切的目光,道:“灾患如此,只因人事不休,微臣认为错不在皇上。皇上若是允许,臣愿自荐,将王辅臣一案彻查到底。”他渐渐泛起坚毅的神色,更衬得英俊不凡,令人见之难忘。

    康熙微微一怔,望着他的目光瞬间柔和,然而这柔和之中却有一抹难以探究的深邃。这样,大殿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钟摆声来来回回,就像穿廊而过的雨声。

    容若道:“皇上是不信微臣能做到?”

    “——不是。”康熙稳步上前,方才容若眸中一晃,尽力掩去关怀之情,纵然他那么快转眸,可还是被看见了。

    容若,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

    康熙唇角含笑摇头道:“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想确定一件事。”

    龙涎香一星一点靠近,叫人莫名地紧张和熟悉,两人相离不过咫尺。容若望了一眼康熙,一怔之下,向后退开。

    “我还无法确定……”康熙深深向他,眸中是沉沉的柔光迷光,“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容若原本仔细听着,但一对上康熙深情的眼神,不觉有些闪躲,“不是皇上想的这样,微臣。。。。。。”

    几乎是同一时刻,康熙抬手捉住了要转身而去的人,是怎样都好,我还能再将你放开么?!

    触手是温暖的体温,心一下子就安了,毕竟不是梦呵!

    久违的沉醉感如此真实,康熙尽力忽视容若的眼神,他的眼眸清亮澄静更有抹不可侵犯的傲气。

    可自己与他不是狭路相逢的路人!

    以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身子前倾,珍惜再珍惜地将他拢在胸口。心中一喜,容若。。。。。。他没有拒绝这样的拥抱,有着莫名的轻松,骤然收紧双臂,即便隔着衣衫,但温热的体温是最真实的触摸,心中知道,他不喜唐突。可太爱反而生疑,急盼得融合这三年分开的距离,即便眼前看到的,听到的仍不够,唯独牢牢拥紧,听得到他的心跳,才能确信!

    康熙喜极而忧道:“不是这样,那该怎样,三年来你一次也没有出现,知不知道,今日见到你,我竟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

    “皇上!”容若皱眉,这一声唤得干脆甚至冷然。

    “先别说话。”康熙做一禁声的手势,手臂由下向上抚过容若的腰间然后收拢,彼此的距离更近了,低首在他的耳边低语,无限旖旎甚至有些魅惑,“这个时候叫我,你不知道只会更乱更糟。”

    容若心头一怔,感到不安,康熙的大胆亲昵他并不震惊,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急切,这才是他回宫的第一天!

    容若微微用力却被康熙更强势地按在怀中,轻声道:“这三年来,你连梦里都不肯出现。”康熙的话好似下着一场花雨如注,带着浓厚情意,倏然而至。

    容若冰冷濯然的眼睛微微一晃,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停在康熙的怀中。

    落在谁人眼里,都被这忘情相拥震撼哑然,软帘一抖,梁九功惊得险些斜了托盘,洒了茶。

    这如琢如玉的一双君臣,却是心如莲子常含苦。

    看到万岁爷真心的笑容,梁九功竟不觉红了眼眶,悄声退出殿外。

    容若眼神微微一晃,温暖到甚至宠溺的怀抱,是他独有的存在,令人眷念到死,从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一直这样认为。对,是从前,那么现在呢?

    乾清宫外木芙蓉依然盛开,雪白香花,天阔云低之处,群雁飞行,排成“一”字,它们一边飞着,还不断发出“嘎、嘎”的叫声,深沉的鸣叫回荡在天空,好不缠绵。

    容若和康熙几乎同时抬头望向天空,苍穹九天,风高雁阵斜。

    康熙道:“知道大雁为什么要叫么?”

    容若的目光仍停留在褐色的雁身,“大雁结伴同行,是因为它们整天在飞,单靠一只雁的力量是不够的,必须互相帮助,才能飞得快飞得远。它们的叫声是为了互相照顾、也是提醒对方有危险到来。”

    “不论春夏秋冬,不怕电闪雷鸣,即使千难万苦,它们翱翔天际,从不分开。”康熙眸中有着深渊的纯黑看不见底,向容若道:“每当鸿雁来时,我总是无限思量,你可知我在等谁,心中又是为谁起落不断吗?”方才容若身上杜若清风的气息以乱了自己的冷静,往事前欢,那份灵魂深处的矜动,此刻又在血液中跳动,虽然目光是等待的,但只有自己知道要怎样的定力才能压下心底疯狂的念头。

    所以,康熙必须确定,要听他亲口说,向前道:“容若,我要你亲自回答我,我等的人可是回来了?”呼吸可闻,窗外梅枝修颀,疏影横斜缭乱映在窗纸上,仿佛此刻康熙情切的心事。

    然而,他这样的要求,不知道是不能随意说的么?不知道一切已过去三年了?

    倏然一股力道涌来,容若抬手隔开彼此的距离,他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容若是这样的安静和沉默,康熙只觉心口像被谁狠狠抽了一把,只一心盼着,不会这样,不是这样的!

    容若,说话,你说话啊!

    康熙一时掩饰不住自己的神色,就这样唤他:“容若!”

    停在他怀里太久了,身上都沾上龙涎香的清香, 容若看了康熙一眼,只一抹清淡的微笑,“方才是臣又做错了,又做了令皇上误会的事了。”

    他这样清冷的神情,康熙心口一阵紧缩,反反复复想着这个“又”字,忽然道:“什么是误会?”

    我与你,何曾有过误会!?

    容若维持着表面的神色,盯着他道:“臣此次科考只为博得功名,臣不是皇上要等的 。。。。。。”

    “不用说了。”康熙倏地转身,他不愿!不愿亲口听容若斩断心中那丝期待。

    康熙背身而立,方才的柔情陡然冷凝了下来,“你不是想替王辅臣翻案,朕准了。张廷玉一直处理此事,朕赐你专权,你去吧。”

    康熙的话顷刻间便转移了重点,容若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而又入神,他清淡的眼眸渐渐沉重下来,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但是,自己终于可以替王大将军翻案了。王大将军,王辅臣,王伯父,还记得幼时他出入明府祥和关爱地唤自己,“小公子。”还记得提督府里他怒极相斥:“小公子!”这样一个雷厉风行轰轰烈烈的将军,怎么可能选择自殒!。

    “纳兰容若谢皇上恩典。”容若向康熙行礼谢恩,正要一步迈出乾清宫。

    忽然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容若。”

    再轻也能听出挽留之意,是知道康熙在唤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康熙用怎样痛惜的目光凝视自己,这份绵藏的相思令人动容,只是容若不曾停下,不曾回头。

    一阵风急,碧茜初开也凋零,康熙的神色渐渐冷寂下来,大殿里空无一人。仿佛,这里从来只有他一人。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人相爱过。

    但是,康熙没有忘,三年前是自己以爱的名义一直伤害他,终究是辜负得深了。

    清风徐徐,春雨沾忧。内阁,余碳未烬。

    容若取下金线掐丝,风毛蓬盛的鹤氅,露出他原本清俊面容,见着张廷玉,含着一抹笑意道:“衡臣,许久不见了。”

    张廷玉,字衡臣,康熙进士,现任礼部侍郎。

    紫禁之城,没有什么能比圣旨传的更快。张廷玉显然已接到旨意,见到容若,亦是大喜:“容若你让我好等啊,日盼夜盼,总算又盼到同朝为官了。”

    话甫出口,顿觉有些张扬,所幸此刻内阁并无其他大臣。见着容若,虽是寻常服饰,气度翩然,只是清减了不少,不由问道:“身体可是大好了?”

    容若接过张廷玉手中的茶,未饮,仔细端详着好友,见他神采奕奕,想到三年来他政绩卓越,屡受嘉奖,不由欣慰道:“我没事,一切安好。”

    张廷玉真心道:“那就好,那就好。三年前听闻你大病,我脱不开身来探望你,待事务稍减了,正欲回京探望,不料皇上伤了风寒,一病也是半月,将我擢升,回到内阁协助陈廷敬大人,这又耽误了下来。”

    张廷玉见容若陷入沉思,半晌不语,却忽然问道:“皇上病了半月?”

    张廷玉一怔,此事满朝文武皆知,容若竟不知情,愣愣片刻,才恍然道:“是我疏忽了。皇上是在你病后不久患的风寒,那时你病得沉重,想来明珠大人没有告诉你。”

    容若微微低眉,关于三年前最后的记忆,是他不顾种种忌讳,一心出宫探望自己。那时他好端端的,只是离开时面色苍白,莫不是就是那一夜一病数十日,如此凶险。

    容若蹙起的眉压抑心底异常的翻涌,仰面大口吞下茶水,才发觉方才用心听着,茶凉了,都不自知,含在嘴里,温苦弥漫开来直逼心怀,容若转眸道:“转瞬浮生,总有些事无法预料,眼前不就是有许多始料未及?”

    张廷玉听懂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那份哀伤他无力深究,“你是指王辅臣。”

    “我正为此事而来。”容若望向他,目光多了分魄力,问:“衡臣,此案如面圣奏章一样,真的没有任何可疑?”

    张廷玉一默,关上门窗,反问道:“你既然来问,我能说没有吗?”

    容若质问道:“为何不告知皇上?”

    张廷玉着眼容若的神色,他目若明镜,恐怕心亦是如此,浅浅笑道:“看来他的案子你知道的比我还多,这三年你闭门不出,天下事却能皆知,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张廷玉浅浅微笑,英俊的容颜更见刚毅,只是话语中的那抹深究,锋利的割破此时的气氛。

    容若语音清冷如被盖在秋草之上的白霜:“衡臣,你说‘知天下事’,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但不论你信不信,我之前确实没打算再回朝堂。”

    容若原本脾性温和,心气稍高,却也绝对是才华冠京城,而今性子冷淡如斯,张廷玉心中大为不忍。

    容若看向张廷玉道:“我确实收到了周培公的信,若说比你多知道些什么,也只是培公转述当日与王辅臣远征时发生的事,我知他谨慎沉稳,遇事成谋在胸,是个宁死也要轰轰烈烈战死疆场的将军。当年我亲自劝他南下出兵,今日也决不会任他枉死。”

    张廷玉深感容若的为人,是这般有情有义,亦为所动,道:“你每每提及周培公总是清冷带过,免他再进风波,你一向不落是非之中,但沾上这一件事。。。。。。你是处处替他着想了,他可是让你深陷宦海!”

    容若不意张廷玉有此一说,微微一愕,两人隔桌而望,木质的桌木触手却生了某种不安。

    很快,张廷玉眸中一闪,一叹含笑,摆手道:“罢罢罢,周培公有此心思,也算是老成谋国之思。这错综复杂的朝局能水滴石穿查出真相来,你确实是最合适人选。”

    周培公书信中常常不落痕迹的劝诫自己回朝,但是张廷玉的后半句,蕴含五味,容若看着张廷玉,微微扬眉,似笑非笑道:“三年不见,听衡臣说话,是愈发晦涩难懂,揣测难分。”

    张廷玉知晓其意,却是深深向他,“这话原是该我来说,三年不见,容若言谈才是无锋而锐,让人难以招架了。”

    俩人同时而笑,张廷玉略一沉吟:“那就不叫你晦涩难懂了,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辅臣出任陕西提督时,前任官员是谁?”

    容若略回忆道:“是莫洛。”

    张廷玉点头道:“他曾是王辅臣的上级,后任户部尚书,当年他们曾一同共事,只是莫洛从一开始就对王辅臣就很不友好,处处掣肘。”说到此,亦难以平静道:“王辅臣的往事你自是比更我清楚,当年他纵横驰骋,号称“马鹞子”;可却在陕西任提督整整十年有余,大好帅才却成了文官,连军营都未曾去过。要不是后来,莫洛被朝廷擢升尚书离开陕西,王辅臣仕途坎坷难测。”

    “朝中没有人向皇上奏报此事?”容若注视张廷玉,存了几分疑惑。

    张廷玉眉心一拧,“莫洛是鳌拜的门生,鳌拜倒台后,他便转投索额图门下,这些事也是我后来接手此案才慢慢查出。”他又道:“你可知这回押送粮草的官员是谁?”

    容若目光一沉,已有不安,张廷玉留意容若的神色,无奈道:“正是莫洛,如你所料接收粮草的官员恰好是王辅臣。”

    一时事情错综复杂,容若不觉眉间微皱。

    “容若。”低唤一声,张廷玉目光倏然沉静到底,“你知道吗,王辅臣就是见了莫洛不久后,饮酒自杀的。”

    容若静静听着,心却拧成了结,得知莫洛并没有转头明珠门下,此事与明珠无关,心口才缓下一口气,但挑眉道:“我不明白,既然他们素来不和,朝中定是有人知情,那么当初为何还要派莫洛押送粮草?”

    军需,军需,军队粮草,历来从不分家,这是何等要事!

    张廷玉道:“那一年吏部擢升官员实缺五人,明珠大人举荐四人,索大人只荐莫洛。”他重新望向容若,神色骤然复杂起来,“明珠大人怎么会反对,这可是四比一。”

    朝廷两党之争,遇事常各执一词,但如果两派异口同声,其他官员,谁又能出其右?张廷玉怅然一笑,不再多言。

    容若眉心剧烈一震,原来一切是可以避免的,父亲是可以一争的,但他——怎么可以。

    忍下心生的寒意,容若目光一片冷寒,道:“朝廷招贤揽士,是为国泰民安,但今日听衡臣一言,我却想到了。”

    ——市井买卖。

    “想到也不要说。”张廷玉手按住容若的肩,何尝不明了他心底的义愤,劝慰道:“容若这是内阁,是皇城,听愚弟一句,万事万言,不如一默。”

    容若微微吃惊,亦是失落,他靠向身后的檀木椅,目光叫人无处躲藏,突然吟诵:“万里长城万里空,百世英雄百世梦,衡臣,我一直记得这是你在长城上提的诗。没想到,现在是,万事万言,不如一默。”

    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容若从不喜责备他人,这一段话他说得很慢很轻,只是那双清幽的眼睛明亮得似要看进人心里去。

    “容若,时机不同,行事也不得不同。”

    “所以你就事事对皇上隐瞒!”

    “容若!!!”

    刹那间,冷凝的气氛被凉风一吹,更觉得寒意钻进了骨子里,容若一起身,不再面对昔日好友,临立窗前。

    却原来,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三年里竟会发生这么多事。想起,清晨那人自嘲自伤的神情,这样的朝局,难怪他会疲惫至此。。

    “咳咳!咳咳!!!”心底顿涌得难受,肺又开始撕裂般的痛。

    “容若。”张廷玉急忙上前一步,见着容若脸色苍白捂着心口猛得一阵咳嗽,刚才的不愉快立刻抛向九霄云外去了,轻拍他的背道:“不是入了秋才会咳得凶猛,怎么现在。。。。。。”

    容若微微闭眼摇头示意没事,张廷玉递上温热的茶水,见着他面色好转了,方才安心,顿一顿道:“周培公劝你来查此案,不得不说是极高明的。据我推测,明珠大人是不愿王辅臣将军枉死的,只是当日他默许莫洛为官,而今也不好出面肃清此事,但只要有人接受此案,明珠大人虽不会明着帮衬,暗底里也决不会让他人阻挠。何况皇上钦点是你,他定会不遗余力帮衬。再则,莫洛见了王辅臣究竟他们说过些什么,发生些什么,甚至究竟是不是与莫洛有关,我们也只是平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莫洛官居二品,要查定要找个身份高贵,至公至正之人。不瞒你说两党相争,朝廷已成犄角之势,不论谁来调查,都难以令人信服。”

    张廷玉了然容若注视的目光,一笑而答,“容若你就别这样看我了,我微末小吏出身,既不是两党之人,亦不算朝中重臣。所以,一遇事两边都来寻我,碰到难题,两处皆不待见,是举步维艰。可你不同,你虽是明珠大人的公子,但口碑极佳,从不攀援党荐,最重要的是皇上他相信你。”

    张廷玉口中的最后一句,容若神色一怔,开口道:“皇上也信任你。”

    张廷玉略略一讪,自桌案上取出明黄锦缎,双龙鲛绡的图案是至尊的象征,双手郑重相呈,“这是圣旨,下诏任你为御前一品侍卫。容若你说我瞻前顾后也好,步步为营也罢,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现在你已有官衔在身,日后决不能再说不愿为官的话,这是忌讳。”

    容若眸中微变,接过张廷玉手中圣旨,这已经是第三次接圣旨了,往事如尘又像风,他慢慢沉静了容颜,“既然是回来了,我不会让皇上失望。”

    公元1676年。

    金榜揭晓,纳兰性德科考二甲第七。

    圣谕下,任纳兰容若为御前一品侍卫。

    然,有一事震惊皇城内外,上奏一律驳回,康熙圣谕:“榜眼就是榜眼,探花便是探花。萤虫之光,不可僭越日月之辉,今年考生力有不殆无状元之资,朕决定宁缺毋滥,状元之位决不旁置。”

    以至,今年科考,状元一位,空悬不待。

    如康熙所言,他心中的状元郎只有一位,即便不是立容若,他也绝不会退而求其次,另立他人。

    人间春色,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

    容若轻夹马镫,落缰下马,见张廷玉抬头看着一双白狮,正是门庭显赫的“莫府”。

    晨光金灿明朗,照在红色的新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连着白狮都有别样光彩,好不气派。

    只见此情此景,张廷玉忽然一叹。

    容若问:“怎么了?”

    张廷玉笑道:“还是你府邸好看,花木扶疏,琉璃耀目,夜合反衬清亮露光,大有华丽清雅之态。”

    忆起今早去明府见容若,一丛夜合风香细细,冬梅未落,芙蓉含蕊,无清歌曼舞之音,却有凤竹鸾丝之韵。见着容若手挽着长长的披风,新裁剪的纯白鹤羽,。那时,容若正望向古木长廊,目光汇聚之处是一位转身离开的女子,那女子一身浅红流彩暗花云锦衣,虽只是侧影,却也恬静端庄,似莹白雪地里的红梅,宛如惊鸿一瞥,而她长长的青丝梳成了流云髻,是出阁女子的装束。

    张廷玉何等心细,刹那间便明白容若回首的目光,当然,京城早传遍了他们夫妻情爱弥深,却原来还有千般不舍,瞧容若平日淡然平和的神态,今天总算被自己撞见他眷恋情深的样子。

    张廷玉不动声色笑道:“所幸今天起得早,不然真是错过你府中良景,那才是遗憾。”

    显然容若未听出张廷玉的揶揄之意。只淡淡一笑,原本今日要进宫面圣,张廷玉却先一步来府上相告,皇上已去西郊阅兵,可免去繁文细节不必前去谢恩。

    大抵他还是不愿接受疏远的重逢,所以还需要些时间,现在不见为好。

    想到此,容若微蹙的眉亦不再犹豫,抬手轻叩,有礼有度。

    莫府很快就有了回应,只见开门的人,年纪四十上下,衣着不俗,一脸肃然向容若拱手行礼道:“是纳兰大人和张大人吧,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

    容若微怔,却也不动声色道:“打扰了。”

    他与张廷玉相视一眼,同时正了衣襟,提步便跨进了莫府,只听身后朱门,“吱呀”一声,深沉重合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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