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接第六章
喝好喝快乐。”说完，他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不知是谁带头高呼：“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希望，把明年的工作做得更好。”众人纷纷附和，虽不整齐，但很洪亮。
平时大家难得在一起吃饭喝酒，今天有了这个机会兴致很高，你一杯敬过去，我一杯敬过来，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你劝我一杯，我再敬你两杯，你来我往，谁也不拒。靠后面的两张桌子坐的全是驾驶员，每桌喝了6瓶白酒，几个职工歪歪倒倒地倒在了地上。林志山看见他们喝得太多，叫事务长把酒捡了，安排几个年轻职工把三个喝醉了的驾驶员送回家，食堂大厅才安静下来，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
第二天晚上比头一天晚上闹得更久，不是黄远明赶来，两个喝醉了的保修工真要打起来。
第三天晚上的团年，南豫川端起酒杯刚向职工敬了两杯酒，孙国林就急匆匆地走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25号车从小河镇回来，在大石镇撞翻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上死了两个人，有三个送进了市人民医院。”
南豫川听了汇报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向旁边的林志山：“你跟小孙去一下现场。”说完，仍就端起酒杯给在坐的职工敬了第三杯酒。三杯酒敬完，他就离开了大厅。
大厅里的职工见林志山和南豫川没吃一口菜相继离开，猜测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故。不到10分钟，团年的职工知道25号车在大石镇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喝酒的兴趣一下子没有了。一改往天闹酒的场面，不到八点半，食堂里的人全走光了。
林志山、孙国林带着一个驾驶员和一个修理工开着北京吉普车赶往大石镇。用了十多分钟来到大石镇十字路口。25号车停在十字路口中间，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躺在它的前面，车身全部变形、塌陷，旁边的地上有几滩血迹。两个交警已经赶到现场，正在对现场进行查看、取证。驾驶员费红军站在旁边哭丧着脸，两腿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年龄不到30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不胖不瘦很得体。他从是粮食局车队调过来，开了三年客车，没有发生一件有责事故，今天却在这里发生了。一见到林志山他就：“林经理，今天这个事故不是我有意的，我对不起公司，对不起你们领导。”还没有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好像真的哭了一样。
林志山心里虽然气愤，看到他那内疚的样子没有心情责备他了，非常平静地：“任何事故都不是有意的，关键是我们怎么去防范它。事故不出都出了，后悔没有什么用；着急更没用，只有等待交警裁决。”
交警勘察、取证完毕，走到驾驶员费红军面前：“跟我们回大队调查，我们要作询问笔录。”然后向林志山和孙国林问道：“你们都是公汽司的？”林志山和孙国林点了点头。“你们到医院去看看，有个伤员的伤势很重，有什么情况立即报告我们。你们安排人把客车开到检测站停车场，明天要对车辆进行检查。”说完，带着费红军坐上他们的警车走了。
林志山见交警走了，安排一起来的那个驾驶员上了25号车，试一试该车在性能方面有没有问题。那个驾驶员立即上车，按照普通操作程序试了一遍：“林经理，车子各个方面的性能很正常，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林志山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车开到交警指定的停车场。
25号车离开了现场。林志山向孙国林：“从这个事故的现场情况来看，我们很可能承担全部责任，是25号车的车速太快、措施不当造成的。”
孙国林回答：“这个小伙子平时开车开得很稳，几年没有发生一件小事故。哎，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
“依我看，是他没有对随时可能出现意外情况引起高度重视，存在着侥幸心里造成的。”林志山说。
孙国林点点头：“你分析得对，凡是交通事故，总有一方存在侥幸心里或违反交通法规的过错。我们到医院去看看那几个伤员。”说完，他们向吉普车走去。
交警大队事故中队办公室，两个交警向费红军做完询问笔录，年龄较大的警官向他宣布处理决定：“根据现场取证和你的自述，本次事故造成了两死三伤的重大交通事故，你负全部责任；根据国家道路交通条例规定，对你先作出拘留15天的处理；你马上通知家里把必要的生活用品送来。”一听到“拘留”二字，费红军的头都大了，悔恨的心情用语言是无法表述的。事故发生之后，一看到对方车里两个人当场死亡，他的心在颤抖，他的心在流血。是自己开快车造成两个生命的终止。公司这么多年没有搞过集体团年，今年搞团年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沟通一下职工与职工之间、职工与与领导之间的感情；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听说头两天的团年饭职工吃得很开心，今天该能到我吃团年饭了。他算了一下时间，在小河镇发下午5点钟的班回城，最多6点过就到单位了，赶得上吃团年饭的时间。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今天晚上的团年饭也要找几个人喝喝酒，灌翻一两个人再说。昨天听赖三娃说，他也安排在最后一个晚上吃团年饭。两人约定同坐一桌，要好好地喝一台。赖三娃说他能喝三四两酒，并问他能够喝多少酒，他当即打了一个折：“最多只能喝四两酒。”赖三娃笑着说，我们两个的酒量有一品，明天好好地拼一下，看看谁先醉。好你个赖三娃，你上老子的当了，老子的酒量是你酒量的两倍以上，不把你灌醉说老子没有本事。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这是他开公共汽车以来最快的车速。25号车以飞快的速度来到大石镇十字路口，猛然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想往左边打方向绕过去，可对面又有一辆大货车迎面驰来，比他的25号车速度还快，想超过去和绕过去都不可能了；他只好一脚踩死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25号车还是撞上了面包车的屁股，把面包车撞起来几米高，然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公路上，像一堆烂铁似的躺在那里。25号在离面包车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稍微停了片刻，他才跳下驾驶室跑到变形的面包车前面一看，里面几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惊吓得靠在自己客车的前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车上五六个惊慌未定的乘客急忙下车，同附近赶来的围观群众一道，把面包车上的人一个一个地往外拖。面包车里坐了五个人，驾驶室里两个，后面车厢里坐了三个。车厢里两个年轻男子的伤势比较轻，年龄较大的男子伤势严重。驾驶室完全变形，二十多岁的男驾驶员和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卡在驾驶室里七孔出血，眼睛转动了几下就定格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两个人的生命在他眼皮底下死去，显得多么可怕和恐惧啊！
拘留，是走进监狱的前兆。费红军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皇皇的干部子弟，却要首先享受一下监狱的生活；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造成的。两个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消失得那样的快，那样的没有价值。那几个受伤的人，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千万不要再出意外了；否则，我的心里会更加不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开车的时候不应该东想西想的，不然，车速怎么会跑得那么快？两个死人的面孔在他眼前浮起；只见那个中年妇女叫道：“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走了，她们今后怎么办？”那个年轻的驾驶员叫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我才活了26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的幸福还没有开始，我们刚刚扯了结婚证，准备近期结婚；还没有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你就这样狠心地夺去了我的生命，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你这个人太坏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找你报仇……”
“走，快跟我们走吧。”他的思绪被打断了，抬头一看，宣布决定的那个警察站在他面前，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快过年了，开那么快干什么？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现在后悔了吧？”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警察：“能用一下电话吗？”警察点了点头：“快点！你看啥时候了，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接着又说道：“没有你制造的这个事故，我们早该下班了。”
他好像没有听见警察在说什么，急忙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颤抖的手拨出了六位电话号码；等了十几秒钟电话通了，他对着电话筒叫了一声：“妈，”妈字还没有说完他就哭了，断断续续地：“我被拘留了。”
电话里传来急促地声音问道：“怎么，你被拘留！为什么？”
“我把人辗死了。你把我的生活用品送到拘留所来。”他泣不成声，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放下了电话，跟着警察走出了办公室。
拘留所的接待室里，费红军和母亲面对面的坐着。他的母亲大约五十多岁，穿着入时，打扮得体；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喜欢保养、又有修养的女性。她的脸上挂着泪珠，一个劲儿地埋怨老头子：“你爸爸要是给你换个工作，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叫你不要去开车，你硬要去。你看看，你不但进了拘留所，还欠下了两条人命。说实在的，每天你一出门我都是提心吊胆的，直到你拢了家，我的心才安定下来。出去以后不能再干这个工作了。”
“妈，回去后千万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琳琳，她的年纪太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就说我出差或出去玩去了。”
“你给妈说实话，这个事故你的责任有多大，会不会判刑？”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个事故估计我要承担全部责任。拘留期限是15天。15天满后我还出不去的话，有可能判刑。”
“叫你爸爸想点办法，让你早点出来。”
南豫川的办公室里。林志山和孙国林在向南豫川汇报25号车发生的交通事故。林志山：“从现场情况来看，25号车从小河镇回来，因为车速太快，把前面的一辆面包车撞了十几米远才停下。造成面包车里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当场死亡，剩下三个人受伤，其中一个伤势比较重，重伤员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根据事故现场分析，我们承担全部责任的可能性很大。按照道路管理条例规定，费红军要承担法律责任，至少可以判3—5年的徒刑。”
南豫川听说要判刑，颤抖地问道：“不判刑得不得行？”
孙国林：“第一，只要对方的家属不抵到告。第二，我们单位出面作保就可以免除刑事责任。但是，拘留15天必须执行。”
“人，哪有不失足的。我们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出了交通事故都去坐牢，今后这个车谁来开。我个人认为，对死者的家属多做工作，赔偿金优厚一点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抵到告就行。小费这个人平时表现还不错，单位可以出面担保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南豫川向林志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又向着孙国林：“家属的工作就由你去做，一定要妥善处理好。针对这起事故，安全上要认真地进行总结，召开驾驶员安全会进行认真讨论，每个驾驶员必须从中受到教育。”
林志山：“我们已经作了安排，准备在明天晚上召开驾驶员安全学习会，就这次事故进行案例分析，找出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让每个驾驶员从中受到教育，把今后的安全工作做得更好。”
公司技安办公室，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携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在不停地抽泣。老太太哭着说：“我这个孙儿的命好苦啊！前年他爸爸得肝病死了，他母亲把我接过来和他们一起过。没想到他母亲去赶场就没有回来了，被你们的车子撞死；我们孤儿寡老今后怎么生活啊！”
孙国林：“老太太，你们家里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人死不能复生的，节哀为重。根据你们现在的实际情况，在赔偿方面我们会充分考虑的。”
“不，我不要钱，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男孩哭喊着说。
老太太把孙儿搂在怀里，一边用手巾擦着眼泪一边：“多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爹没娘了，他要读书；我都六十多岁了，怎么供养他读书呢？”
孙国林：“大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我的意见是先把你女儿的尸体火化了，再谈后面的处理。”
老太太摇摇头：“不行，不把我们的事说好，就不谈女儿火化的事，你们不能欺负我们孤儿寡老。”
孙国林：“我们先写个协议，你们认为可以了就签字。你孙儿的生活、今后读书等问题，我们经过认真研究，决定从下个月开始，每月发给生活费20元；上学期间的教育费按当时的实际费用报销，直到他参加工作为止；你每月生活费15元，至到你归天。你看如何？”
老太太想了一下：“物价随时都在上涨。再过几年十几元钱做个啥？”
孙国林觉得老太太提出的问题很有道理，想了一下：“根据国家经济情况的变化，每三年作一次调整，你的意见如何？”
老太太点点头：“行，你们先把协议写好，到时候我找个人来看看。”
“明天上午来签协议行吗？”孙国林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表示同意，拉着孙儿走出了办公室。孙国林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回到办公室起草赔偿协议。
刚坐下写了几个字，一个年轻女子搀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走进来。还没走进门，年长的妇女就呼天抢地的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后天就是你的结婚日，请了哪么多的客人怎么向他们交代啊！你走了，我不但没有你，还没有了媳妇和孙子。”哭着哭着她就晕过去了，瘫倒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她的晕倒吓坏了孙国林。孙国林急忙向陪同她来的年轻女子：“快去按她的人中。”
女子满不在乎地：“她儿子死了，她是来找你们要人的；她在你们这里出了事是你们的责任，与我无关。我不去按什么人中不人中的，我也不会按。”
孙国林一听火了，大声叫道：“人是你带来的，出了问题就是你的责任；其他亲人找来，我可以说你不配合我们积极施救。赶快去按她的人中，不然，她就没命了。”
女子见孙国林发火了，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气呼呼地问道：“按哪里？”
“鼻子下面正中，用大拇指使劲按。”孙国林说完，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
女子照着他的说法用大拇指使劲地按着中年妇女的人中，不一会儿，妇女忽然出了一口长气，睁开眼睛哭着说道：“我看见我的儿子了，他还在那里等我？”她好像不认识身边的女子似的，陌生的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的媳妇？我没有媳妇了，我没有媳妇了。”说完，她又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是那样的悲惨，那样的凄凉，那样的无力无助。哭声惊动了上班的职工，都带着同情的目光来看她。看见围观的人多了，她的哭声更大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胸部叫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我怎么活啊！你走了，儿媳妇也没有了。”
那位女子见她太伤心，就安慰地劝道：“姨姨，不要再哭了，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怎么，你还把我叫姨？你们是扯了结婚证的，应该改口叫我‘妈’；连你都不愿意改口，我的命好苦哦”她更加大声地哭起来，坐在旁边的那位女子不敢再开腔了。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拨开了围观人群走进来，向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妇女：“二姐，叫你不要来你硬要来，你这个身体受得了吗？”他又向那个年轻女子：“小丽，快把她扶回去，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不，我不回去；我要向他们要儿子。”
“二姐，听点话好不好。叫你回去你就好好地回去休息，相信我能把事情办好的。”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那个叫小丽的女子把她扶着向外走去。等她们出了办公室，中年男子回头向孙国林问道：“是哪个驾驶员开的车，我想见见他。”
孙国林指了一下椅子向他：“请坐，那个驾驶员已经拘留了。”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那是你们的缓兵之计，你们的目的是想保护他。你说说，我侄儿的死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孙国林认为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就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请你配合我们一道做工作，先把尸体火化了再谈赔偿的事。”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呢？先把尸体火化了再说赔偿，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你们宰割。这个想法你最好收起来；我不想跟你们绕圉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们单位设灵堂。”
“这个要求不能同意。我们是一个单位，不可能让你们在我们单位上设灵堂。”孙国林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同意也要同意，我们已经作出了决定。我侄儿是你们的车撞死的，在你们单位找间房子设灵堂不算过分吧。”
孙国林严肃地：“要想处理事情我们欢迎。如果想把事情搞烂，我们也不怕。我们不可能给你们提供房子设灵堂。”
“好，那就不谈了。”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孙国林知道遇上了最难对付的人。他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林志山，林志山要他立即找人做工作，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春节马上就要来了。
孙国林找了很多人去做工作，没有任何进展。主要原因是死者的父亲不同意。他儿子腊月二十八就要结婚，原本是一件大好事却成了一件丧事。他们设灵堂的目的就是要给早逝的儿子守灵，过了春节再说其他事。关于赔偿问题，人都没有了钱赔得再多有什么用？要求公共汽车公司提供房子让他们设灵堂，公共汽车公司又不干；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步，当天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他们一上班，发现公司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用几床篷布搭成的简易灵堂，远远就能听到凄凉的哀乐声；不少过往行人和附近的群众惊奇地看着这个离奇的灵堂。
灵堂的周围和顶上都是用篷布围着和盖着，篷布上面撒了许多白纸花。灵堂对着街道，门口立着两棵从乡下弄回来的小柏树；一些柏树枝甩放在篷布的周围，上面挂满了白纸条。灵堂的正中是一幅一尺大的死者正面画像，周围用黑纱围着，画像两边摆放着两盆盆景柏树，上面挂了许多小白花。画像的正前面有一个泥瓦盆，里面装满了泥土。泥土上插了四根大腊烛，腊烛周围插满三根一炷的香，缭绕的烟雾弥漫在灵堂里。一台收录机放在画像下面，播放着哀乐。哀乐凄凄惨惨，慢慢悠悠地从里面传出来，增加了灵堂的凄凉、悲惨气氛。灵堂两边放了几把椅子，几个守灵的人毫无表情地坐在里面；灵堂门口的上方有一幅白纸黑字大幅标语，内容是：“严惩肇事司机，还我英儿生命。”灵堂门口的两边摆放了许多花圈，上面写着：英儿千古，英儿永垂不朽等内容。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平静的灵堂内突然传来了哭灵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哭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英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还那么年轻，没有结婚就走了，多么可惜啊！我的好侄儿啊！你还没有享受到人间幸福就离开了人间，都是那个可恶的司机惹的祸，我们一定要找那个司机算账，还你一条命来……
哭声起到了煽动作用。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指责那个该死的驾驶员，里面的哭声又传了出来：“找他们要凶手，他们的不给，还把凶手藏了起来；凶手至今没有露面。我们要求给你设个灵堂，他们都不同意啊！”
围观群众听了这些话愤愤不平。有的：“人都死了，设个灵堂有啥子关系？还不准人家设；真是太没有人性。”有的：“公共汽车公司太霸道了，把人都碾死了还要保护凶手，没有一点原则性。”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林志山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死者家属把灵堂设在公司的大门口，立即打电话给辖区派出所，请他们协助把这件事处理好，保证单位的正常工作。辖区派出所立即派出两个警察赶到现场，劝他们把灵堂拆了。对方理直气壮地说：“人都死，设个灵堂你们也要管；灵堂没有设在他们公司里面，算是给了他们面子；我们把灵堂设在街沿上，把他们啥子影响了，大年三十不发生死人事件，我们愿意这样做吗？”
一个警察说：“你们把灵堂设在单位的门口，影响了单位的正常工作；灵堂设在自己家里最好。”
“家里房子窄，没有设灵堂的地方；找他们要一间房子设灵堂，他们又不给。你说我们设在哪里合适？你给我们找个地方。”那个男子说道。
警察没词了。心中想到人家的儿子都没有了，人又是你们单位汽车碾死的，找你们要间房子设灵堂为什么不可以？单位也有单位的难处，一个单位怎么能让外单位的人设灵堂，遇到这些事警察怎么去管。警察只好如实地向领导汇报了情况。所长听完汇报立即打电话给林志山：“林经理，这件事我们不好处理，对方在街上设灵堂，一没有占你们的房子；二没有影响你们的生产；对方的儿子死了，发发怨气可以理解的，他们没有违法，叫我们怎么去管。”
林志山听完所长的话感到此事确实不好处理。对方的人大年三十之前死了，出于悲痛做出一些过激的事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把灵堂设在大门口，一没占我们的房子；二没占我们的地盘，凭啥子说他们影响了我们的工作。他们想怎么设就怎么设，管那么多干啥？他把孙国林叫到办公室：“死者家属在我们大门口设灵堂，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管，等他们闹够了、想通了以后找我们，再安排时间处理。现在，给他们来一个冷处理，看他们怎么闹？”
孙国林点点头：“我到医院看了一下，有一个轻的伤员要求出院，我就同意了。”
林志山：“从现在开始，一般的小事不用向我汇报，你自己决定就行了，拿不准的事再来找我商量。晚上的安全会准备好没有，给驾驶员多留点时间，让他们有发言的机会；通过这件事找到差距。”
设在公共汽车公司门口的灵堂，开始还有人围观、议论；说一些同情之类的话。时间一长，没有人关心同情了。个别市民还劝说几句：“人都死了，再闹也不能复生；快去找他们解决算了，也好安安心心地过个春节。”
那个男子瞪着眼抢过话题：“站着说话不腰痛。儿子都死了，春节能够过得愉快吗？他们是啥态度，人都死了好几天，也不过来看看，好像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扯唏唏地：“是与他们无关。哥子呢？他们跟你们只有赔偿关系，数九寒天冻在这里干啥？”
那个男子听了小伙子的话很不自在。正想回敬他几句，一看到他那扯唏唏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害怕，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谁敢去惹他。到嘴边的话他收回去了，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在公共汽车公司门口设灵堂是他的主意，本想通过设灵堂把事情闹大，好在赔偿时讨价还价多赔几个钱。灵堂设了三天对方不闻不问，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都闹着回家过年，没办法只有他顶着。这个点子是他出的，他一走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这里虽然有杠炭火烤着，哪有被窝里舒服。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不是看到姐夫打不出粮食，我才不管这些事呢？姐姐是当家人，已经气病了，我不去跳谁去跳？想着想着，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年三十到初二，整个灵堂只有那个中年男子守着。白天有几个人轮流值班换他回去吃饭，到了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守在那里。睡在长椅上前面有炭火烤着不觉得冷，后面却是寒气逼人，经常把他冷醒。初三的早上林志山到公司值班，经过灵堂时看见里面只有一个人躺在那里，火盆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就大声喊道：“喂，你的火熄了，你的火熄了。”连喊几声没有人回应；他急忙走进去，来到男子身边，使劲摇了几下，对方动了一下又昏过去了。他想，这个男子肯定生病了；急忙把北京吉普车开到灵堂前面停下，抱起那个昏迷的男子上了吉普车，向医院奔去。
中年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输着液。他非常惊讶地想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呢？”看见护士小姐进来他就问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得的什么病？”
护士小姐看着他回答：“得的什么病你还不知道？你得的是重感冒，发烧发得厉害，晚来一会儿就有生命危险。”
“是谁送我来的？”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要说是个年轻人呢，他又显得老了；要说他是一个中年人，他又显得很年轻；从年龄看不到40岁，是个有个性的男人。走的时候他留下10元钱，叫我等你醒了之后给你买点东西回来吃。”
护士小姐一席话把弄糊涂了，是什么人把我送来的，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后面的事还作了安排。这个人究究竞是谁？他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
护士小姐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他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就对护士小姐：“想吃点甜食。比如汤圆、粉子两类中的一类。”
护士小姐点了一下头：“我马上给你买。”说完，护士小姐走出了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滴答、滴答下落的液体，心里非常矛盾。我不出这个点子，也不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开始守灵时大家都很积极，才守了几天就支持不住了，这个说我今天有事，那个说明天要去走亲戚，还有人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来不了了；搞来搞去每天只有我在那里顶着守灵；要不是白天黑夜地守，也不会睡到医院的病床上。送我到医院里的人是谁？为什么送来之后他又走了？找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不一会儿，护士小姐端来一碗汤圆放到床头柜上，找来一个飘根准备给他喂，他急忙制止：“我自己来，你把头部给我摇起来就行了。”
护士小姐走到床前，把枕部下的钢架向上提了两格又放下，形成了一个斜面角；他稍微向后一仰就靠上了，侧着身子用右手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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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比头一天晚上闹得更久，不是黄远明赶来，两个喝醉了的保修工真要打起来。
第三天晚上的团年，南豫川端起酒杯刚向职工敬了两杯酒，孙国林就急匆匆地走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25号车从小河镇回来，在大石镇撞翻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上死了两个人，有三个送进了市人民医院。”
南豫川听了汇报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向旁边的林志山：“你跟小孙去一下现场。”说完，仍就端起酒杯给在坐的职工敬了第三杯酒。三杯酒敬完，他就离开了大厅。
大厅里的职工见林志山和南豫川没吃一口菜相继离开，猜测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故。不到10分钟，团年的职工知道25号车在大石镇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喝酒的兴趣一下子没有了。一改往天闹酒的场面，不到八点半，食堂里的人全走光了。
林志山、孙国林带着一个驾驶员和一个修理工开着北京吉普车赶往大石镇。用了十多分钟来到大石镇十字路口。25号车停在十字路口中间，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躺在它的前面，车身全部变形、塌陷，旁边的地上有几滩血迹。两个交警已经赶到现场，正在对现场进行查看、取证。驾驶员费红军站在旁边哭丧着脸，两腿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年龄不到30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不胖不瘦很得体。他从是粮食局车队调过来，开了三年客车，没有发生一件有责事故，今天却在这里发生了。一见到林志山他就：“林经理，今天这个事故不是我有意的，我对不起公司，对不起你们领导。”还没有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好像真的哭了一样。
林志山心里虽然气愤，看到他那内疚的样子没有心情责备他了，非常平静地：“任何事故都不是有意的，关键是我们怎么去防范它。事故不出都出了，后悔没有什么用；着急更没用，只有等待交警裁决。”
交警勘察、取证完毕，走到驾驶员费红军面前：“跟我们回大队调查，我们要作询问笔录。”然后向林志山和孙国林问道：“你们都是公汽司的？”林志山和孙国林点了点头。“你们到医院去看看，有个伤员的伤势很重，有什么情况立即报告我们。你们安排人把客车开到检测站停车场，明天要对车辆进行检查。”说完，带着费红军坐上他们的警车走了。
林志山见交警走了，安排一起来的那个驾驶员上了25号车，试一试该车在性能方面有没有问题。那个驾驶员立即上车，按照普通操作程序试了一遍：“林经理，车子各个方面的性能很正常，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林志山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车开到交警指定的停车场。
25号车离开了现场。林志山向孙国林：“从这个事故的现场情况来看，我们很可能承担全部责任，是25号车的车速太快、措施不当造成的。”
孙国林回答：“这个小伙子平时开车开得很稳，几年没有发生一件小事故。哎，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
“依我看，是他没有对随时可能出现意外情况引起高度重视，存在着侥幸心里造成的。”林志山说。
孙国林点点头：“你分析得对，凡是交通事故，总有一方存在侥幸心里或违反交通法规的过错。我们到医院去看看那几个伤员。”说完，他们向吉普车走去。
交警大队事故中队办公室，两个交警向费红军做完询问笔录，年龄较大的警官向他宣布处理决定：“根据现场取证和你的自述，本次事故造成了两死三伤的重大交通事故，你负全部责任；根据国家道路交通条例规定，对你先作出拘留15天的处理；你马上通知家里把必要的生活用品送来。”一听到“拘留”二字，费红军的头都大了，悔恨的心情用语言是无法表述的。事故发生之后，一看到对方车里两个人当场死亡，他的心在颤抖，他的心在流血。是自己开快车造成两个生命的终止。公司这么多年没有搞过集体团年，今年搞团年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沟通一下职工与职工之间、职工与与领导之间的感情；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听说头两天的团年饭职工吃得很开心，今天该能到我吃团年饭了。他算了一下时间，在小河镇发下午5点钟的班回城，最多6点过就到单位了，赶得上吃团年饭的时间。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今天晚上的团年饭也要找几个人喝喝酒，灌翻一两个人再说。昨天听赖三娃说，他也安排在最后一个晚上吃团年饭。两人约定同坐一桌，要好好地喝一台。赖三娃说他能喝三四两酒，并问他能够喝多少酒，他当即打了一个折：“最多只能喝四两酒。”赖三娃笑着说，我们两个的酒量有一品，明天好好地拼一下，看看谁先醉。好你个赖三娃，你上老子的当了，老子的酒量是你酒量的两倍以上，不把你灌醉说老子没有本事。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这是他开公共汽车以来最快的车速。25号车以飞快的速度来到大石镇十字路口，猛然一抬头，突然看到前面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想往左边打方向绕过去，可对面又有一辆大货车迎面驰来，比他的25号车速度还快，想超过去和绕过去都不可能了；他只好一脚踩死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25号车还是撞上了面包车的屁股，把面包车撞起来几米高，然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公路上，像一堆烂铁似的躺在那里。25号在离面包车两米多远的地方停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稍微停了片刻，他才跳下驾驶室跑到变形的面包车前面一看，里面几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惊吓得靠在自己客车的前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车上五六个惊慌未定的乘客急忙下车，同附近赶来的围观群众一道，把面包车上的人一个一个地往外拖。面包车里坐了五个人，驾驶室里两个，后面车厢里坐了三个。车厢里两个年轻男子的伤势比较轻，年龄较大的男子伤势严重。驾驶室完全变形，二十多岁的男驾驶员和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卡在驾驶室里七孔出血，眼睛转动了几下就定格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两个人的生命在他眼皮底下死去，显得多么可怕和恐惧啊！
拘留，是走进监狱的前兆。费红军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皇皇的干部子弟，却要首先享受一下监狱的生活；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造成的。两个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消失得那样的快，那样的没有价值。那几个受伤的人，他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千万不要再出意外了；否则，我的心里会更加不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开车的时候不应该东想西想的，不然，车速怎么会跑得那么快？两个死人的面孔在他眼前浮起；只见那个中年妇女叫道：“还我的命来，还我的命来！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走了，她们今后怎么办？”那个年轻的驾驶员叫道：“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我才活了26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的幸福还没有开始，我们刚刚扯了结婚证，准备近期结婚；还没有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你就这样狠心地夺去了我的生命，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你这个人太坏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找你报仇……”
“走，快跟我们走吧。”他的思绪被打断了，抬头一看，宣布决定的那个警察站在他面前，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快过年了，开那么快干什么？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现在后悔了吧？”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警察：“能用一下电话吗？”警察点了点头：“快点！你看啥时候了，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接着又说道：“没有你制造的这个事故，我们早该下班了。”
他好像没有听见警察在说什么，急忙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颤抖的手拨出了六位电话号码；等了十几秒钟电话通了，他对着电话筒叫了一声：“妈，”妈字还没有说完他就哭了，断断续续地：“我被拘留了。”
电话里传来急促地声音问道：“怎么，你被拘留！为什么？”
“我把人辗死了。你把我的生活用品送到拘留所来。”他泣不成声，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放下了电话，跟着警察走出了办公室。
拘留所的接待室里，费红军和母亲面对面的坐着。他的母亲大约五十多岁，穿着入时，打扮得体；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喜欢保养、又有修养的女性。她的脸上挂着泪珠，一个劲儿地埋怨老头子：“你爸爸要是给你换个工作，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叫你不要去开车，你硬要去。你看看，你不但进了拘留所，还欠下了两条人命。说实在的，每天你一出门我都是提心吊胆的，直到你拢了家，我的心才安定下来。出去以后不能再干这个工作了。”
“妈，回去后千万不要把我的事告诉琳琳，她的年纪太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就说我出差或出去玩去了。”
“你给妈说实话，这个事故你的责任有多大，会不会判刑？”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个事故估计我要承担全部责任。拘留期限是15天。15天满后我还出不去的话，有可能判刑。”
“叫你爸爸想点办法，让你早点出来。”
南豫川的办公室里。林志山和孙国林在向南豫川汇报25号车发生的交通事故。林志山：“从现场情况来看，25号车从小河镇回来，因为车速太快，把前面的一辆面包车撞了十几米远才停下。造成面包车里五个人当中有两个当场死亡，剩下三个人受伤，其中一个伤势比较重，重伤员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根据事故现场分析，我们承担全部责任的可能性很大。按照道路管理条例规定，费红军要承担法律责任，至少可以判3—5年的徒刑。”
南豫川听说要判刑，颤抖地问道：“不判刑得不得行？”
孙国林：“第一，只要对方的家属不抵到告。第二，我们单位出面作保就可以免除刑事责任。但是，拘留15天必须执行。”
“人，哪有不失足的。我们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出了交通事故都去坐牢，今后这个车谁来开。我个人认为，对死者的家属多做工作，赔偿金优厚一点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抵到告就行。小费这个人平时表现还不错，单位可以出面担保一下。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南豫川向林志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又向着孙国林：“家属的工作就由你去做，一定要妥善处理好。针对这起事故，安全上要认真地进行总结，召开驾驶员安全会进行认真讨论，每个驾驶员必须从中受到教育。”
林志山：“我们已经作了安排，准备在明天晚上召开驾驶员安全学习会，就这次事故进行案例分析，找出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让每个驾驶员从中受到教育，把今后的安全工作做得更好。”
公司技安办公室，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携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在不停地抽泣。老太太哭着说：“我这个孙儿的命好苦啊！前年他爸爸得肝病死了，他母亲把我接过来和他们一起过。没想到他母亲去赶场就没有回来了，被你们的车子撞死；我们孤儿寡老今后怎么生活啊！”
孙国林：“老太太，你们家里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人死不能复生的，节哀为重。根据你们现在的实际情况，在赔偿方面我们会充分考虑的。”
“不，我不要钱，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男孩哭喊着说。
老太太把孙儿搂在怀里，一边用手巾擦着眼泪一边：“多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爹没娘了，他要读书；我都六十多岁了，怎么供养他读书呢？”
孙国林：“大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我的意见是先把你女儿的尸体火化了，再谈后面的处理。”
老太太摇摇头：“不行，不把我们的事说好，就不谈女儿火化的事，你们不能欺负我们孤儿寡老。”
孙国林：“我们先写个协议，你们认为可以了就签字。你孙儿的生活、今后读书等问题，我们经过认真研究，决定从下个月开始，每月发给生活费20元；上学期间的教育费按当时的实际费用报销，直到他参加工作为止；你每月生活费15元，至到你归天。你看如何？”
老太太想了一下：“物价随时都在上涨。再过几年十几元钱做个啥？”
孙国林觉得老太太提出的问题很有道理，想了一下：“根据国家经济情况的变化，每三年作一次调整，你的意见如何？”
老太太点点头：“行，你们先把协议写好，到时候我找个人来看看。”
“明天上午来签协议行吗？”孙国林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表示同意，拉着孙儿走出了办公室。孙国林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回到办公室起草赔偿协议。
刚坐下写了几个字，一个年轻女子搀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走进来。还没走进门，年长的妇女就呼天抢地的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后天就是你的结婚日，请了哪么多的客人怎么向他们交代啊！你走了，我不但没有你，还没有了媳妇和孙子。”哭着哭着她就晕过去了，瘫倒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她的晕倒吓坏了孙国林。孙国林急忙向陪同她来的年轻女子：“快去按她的人中。”
女子满不在乎地：“她儿子死了，她是来找你们要人的；她在你们这里出了事是你们的责任，与我无关。我不去按什么人中不人中的，我也不会按。”
孙国林一听火了，大声叫道：“人是你带来的，出了问题就是你的责任；其他亲人找来，我可以说你不配合我们积极施救。赶快去按她的人中，不然，她就没命了。”
女子见孙国林发火了，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气呼呼地问道：“按哪里？”
“鼻子下面正中，用大拇指使劲按。”孙国林说完，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
女子照着他的说法用大拇指使劲地按着中年妇女的人中，不一会儿，妇女忽然出了一口长气，睁开眼睛哭着说道：“我看见我的儿子了，他还在那里等我？”她好像不认识身边的女子似的，陌生的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的媳妇？我没有媳妇了，我没有媳妇了。”说完，她又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是那样的悲惨，那样的凄凉，那样的无力无助。哭声惊动了上班的职工，都带着同情的目光来看她。看见围观的人多了，她的哭声更大了。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胸部叫喊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我怎么活啊！你走了，儿媳妇也没有了。”
那位女子见她太伤心，就安慰地劝道：“姨姨，不要再哭了，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怎么，你还把我叫姨？你们是扯了结婚证的，应该改口叫我‘妈’；连你都不愿意改口，我的命好苦哦”她更加大声地哭起来，坐在旁边的那位女子不敢再开腔了。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拨开了围观人群走进来，向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妇女：“二姐，叫你不要来你硬要来，你这个身体受得了吗？”他又向那个年轻女子：“小丽，快把她扶回去，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不，我不回去；我要向他们要儿子。”
“二姐，听点话好不好。叫你回去你就好好地回去休息，相信我能把事情办好的。”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那个叫小丽的女子把她扶着向外走去。等她们出了办公室，中年男子回头向孙国林问道：“是哪个驾驶员开的车，我想见见他。”
孙国林指了一下椅子向他：“请坐，那个驾驶员已经拘留了。”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那是你们的缓兵之计，你们的目的是想保护他。你说说，我侄儿的死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孙国林认为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就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请你配合我们一道做工作，先把尸体火化了再谈赔偿的事。”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呢？先把尸体火化了再说赔偿，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你们宰割。这个想法你最好收起来；我不想跟你们绕圉子，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们单位设灵堂。”
“这个要求不能同意。我们是一个单位，不可能让你们在我们单位上设灵堂。”孙国林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同意也要同意，我们已经作出了决定。我侄儿是你们的车撞死的，在你们单位找间房子设灵堂不算过分吧。”
孙国林严肃地：“要想处理事情我们欢迎。如果想把事情搞烂，我们也不怕。我们不可能给你们提供房子设灵堂。”
“好，那就不谈了。”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孙国林知道遇上了最难对付的人。他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林志山，林志山要他立即找人做工作，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春节马上就要来了。
孙国林找了很多人去做工作，没有任何进展。主要原因是死者的父亲不同意。他儿子腊月二十八就要结婚，原本是一件大好事却成了一件丧事。他们设灵堂的目的就是要给早逝的儿子守灵，过了春节再说其他事。关于赔偿问题，人都没有了钱赔得再多有什么用？要求公共汽车公司提供房子让他们设灵堂，公共汽车公司又不干；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步，当天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他们一上班，发现公司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用几床篷布搭成的简易灵堂，远远就能听到凄凉的哀乐声；不少过往行人和附近的群众惊奇地看着这个离奇的灵堂。
灵堂的周围和顶上都是用篷布围着和盖着，篷布上面撒了许多白纸花。灵堂对着街道，门口立着两棵从乡下弄回来的小柏树；一些柏树枝甩放在篷布的周围，上面挂满了白纸条。灵堂的正中是一幅一尺大的死者正面画像，周围用黑纱围着，画像两边摆放着两盆盆景柏树，上面挂了许多小白花。画像的正前面有一个泥瓦盆，里面装满了泥土。泥土上插了四根大腊烛，腊烛周围插满三根一炷的香，缭绕的烟雾弥漫在灵堂里。一台收录机放在画像下面，播放着哀乐。哀乐凄凄惨惨，慢慢悠悠地从里面传出来，增加了灵堂的凄凉、悲惨气氛。灵堂两边放了几把椅子，几个守灵的人毫无表情地坐在里面；灵堂门口的上方有一幅白纸黑字大幅标语，内容是：“严惩肇事司机，还我英儿生命。”灵堂门口的两边摆放了许多花圈，上面写着：英儿千古，英儿永垂不朽等内容。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平静的灵堂内突然传来了哭灵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哭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英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还那么年轻，没有结婚就走了，多么可惜啊！我的好侄儿啊！你还没有享受到人间幸福就离开了人间，都是那个可恶的司机惹的祸，我们一定要找那个司机算账，还你一条命来……
哭声起到了煽动作用。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指责那个该死的驾驶员，里面的哭声又传了出来：“找他们要凶手，他们的不给，还把凶手藏了起来；凶手至今没有露面。我们要求给你设个灵堂，他们都不同意啊！”
围观群众听了这些话愤愤不平。有的：“人都死了，设个灵堂有啥子关系？还不准人家设；真是太没有人性。”有的：“公共汽车公司太霸道了，把人都碾死了还要保护凶手，没有一点原则性。”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林志山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死者家属把灵堂设在公司的大门口，立即打电话给辖区派出所，请他们协助把这件事处理好，保证单位的正常工作。辖区派出所立即派出两个警察赶到现场，劝他们把灵堂拆了。对方理直气壮地说：“人都死，设个灵堂你们也要管；灵堂没有设在他们公司里面，算是给了他们面子；我们把灵堂设在街沿上，把他们啥子影响了，大年三十不发生死人事件，我们愿意这样做吗？”
一个警察说：“你们把灵堂设在单位的门口，影响了单位的正常工作；灵堂设在自己家里最好。”
“家里房子窄，没有设灵堂的地方；找他们要一间房子设灵堂，他们又不给。你说我们设在哪里合适？你给我们找个地方。”那个男子说道。
警察没词了。心中想到人家的儿子都没有了，人又是你们单位汽车碾死的，找你们要间房子设灵堂为什么不可以？单位也有单位的难处，一个单位怎么能让外单位的人设灵堂，遇到这些事警察怎么去管。警察只好如实地向领导汇报了情况。所长听完汇报立即打电话给林志山：“林经理，这件事我们不好处理，对方在街上设灵堂，一没有占你们的房子；二没有影响你们的生产；对方的儿子死了，发发怨气可以理解的，他们没有违法，叫我们怎么去管。”
林志山听完所长的话感到此事确实不好处理。对方的人大年三十之前死了，出于悲痛做出一些过激的事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把灵堂设在大门口，一没占我们的房子；二没占我们的地盘，凭啥子说他们影响了我们的工作。他们想怎么设就怎么设，管那么多干啥？他把孙国林叫到办公室：“死者家属在我们大门口设灵堂，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都不管，等他们闹够了、想通了以后找我们，再安排时间处理。现在，给他们来一个冷处理，看他们怎么闹？”
孙国林点点头：“我到医院看了一下，有一个轻的伤员要求出院，我就同意了。”
林志山：“从现在开始，一般的小事不用向我汇报，你自己决定就行了，拿不准的事再来找我商量。晚上的安全会准备好没有，给驾驶员多留点时间，让他们有发言的机会；通过这件事找到差距。”
设在公共汽车公司门口的灵堂，开始还有人围观、议论；说一些同情之类的话。时间一长，没有人关心同情了。个别市民还劝说几句：“人都死了，再闹也不能复生；快去找他们解决算了，也好安安心心地过个春节。”
那个男子瞪着眼抢过话题：“站着说话不腰痛。儿子都死了，春节能够过得愉快吗？他们是啥态度，人都死了好几天，也不过来看看，好像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扯唏唏地：“是与他们无关。哥子呢？他们跟你们只有赔偿关系，数九寒天冻在这里干啥？”
那个男子听了小伙子的话很不自在。正想回敬他几句，一看到他那扯唏唏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害怕，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谁敢去惹他。到嘴边的话他收回去了，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在公共汽车公司门口设灵堂是他的主意，本想通过设灵堂把事情闹大，好在赔偿时讨价还价多赔几个钱。灵堂设了三天对方不闻不问，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都闹着回家过年，没办法只有他顶着。这个点子是他出的，他一走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这里虽然有杠炭火烤着，哪有被窝里舒服。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找事干，不是看到姐夫打不出粮食，我才不管这些事呢？姐姐是当家人，已经气病了，我不去跳谁去跳？想着想着，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年三十到初二，整个灵堂只有那个中年男子守着。白天有几个人轮流值班换他回去吃饭，到了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守在那里。睡在长椅上前面有炭火烤着不觉得冷，后面却是寒气逼人，经常把他冷醒。初三的早上林志山到公司值班，经过灵堂时看见里面只有一个人躺在那里，火盆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就大声喊道：“喂，你的火熄了，你的火熄了。”连喊几声没有人回应；他急忙走进去，来到男子身边，使劲摇了几下，对方动了一下又昏过去了。他想，这个男子肯定生病了；急忙把北京吉普车开到灵堂前面停下，抱起那个昏迷的男子上了吉普车，向医院奔去。
中年男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输着液。他非常惊讶地想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呢？”看见护士小姐进来他就问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得的什么病？”
护士小姐看着他回答：“得的什么病你还不知道？你得的是重感冒，发烧发得厉害，晚来一会儿就有生命危险。”
“是谁送我来的？”他有些不解地问道。
“要说是个年轻人呢，他又显得老了；要说他是一个中年人，他又显得很年轻；从年龄看不到40岁，是个有个性的男人。走的时候他留下10元钱，叫我等你醒了之后给你买点东西回来吃。”
护士小姐一席话把弄糊涂了，是什么人把我送来的，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后面的事还作了安排。这个人究究竞是谁？他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
护士小姐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他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就对护士小姐：“想吃点甜食。比如汤圆、粉子两类中的一类。”
护士小姐点了一下头：“我马上给你买。”说完，护士小姐走出了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滴答、滴答下落的液体，心里非常矛盾。我不出这个点子，也不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开始守灵时大家都很积极，才守了几天就支持不住了，这个说我今天有事，那个说明天要去走亲戚，还有人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来不了了；搞来搞去每天只有我在那里顶着守灵；要不是白天黑夜地守，也不会睡到医院的病床上。送我到医院里的人是谁？为什么送来之后他又走了？找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不一会儿，护士小姐端来一碗汤圆放到床头柜上，找来一个飘根准备给他喂，他急忙制止：“我自己来，你把头部给我摇起来就行了。”
护士小姐走到床前，把枕部下的钢架向上提了两格又放下，形成了一个斜面角；他稍微向后一仰就靠上了，侧着身子用右手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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