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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3

    从常委会议室出来,赵振涛与新配给他的秘书郑进见了面,郑进是市政府政研室的台柱子。赵振涛对小伙子的第一印象很好,就让他带着去市政府前院的对外开放办,看看自己的老部下。他在省对外开放办的时候与北龙的同志们关系搞得十分密切。对外开放办的同志们十分感动,非要给他接风洗尘,都被赵振涛婉言谢绝了。他让郑进先回家吃饭,自己步行去了宾馆。他想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等待北龙港的熊大进等人来汇报。

    走进宾馆大厅,从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走来了葛老太太和孙艳萍。赵振涛躲也躲不掉了,因为孙艳萍的眼神已经与他的眼神相碰,谁也不能回避谁的眼神。他心里一紧,还是镇定自若地迎过去了。大概是三年前,他与这娘俩儿在省城见过面,葛老太太还是那个样子,而孙艳萍就不同了,比那时看见得还要年轻。她好像刚洗过澡,湿润黑亮的头发,绾成一个好看的髻,巧妙地盘在脑后。他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映衬得脸色更加白润新鲜。她的眼角还是有了浅显的皱纹,嘴唇饱满,嘴角旁边的小痦子使她显得刁俏。粉色的絲织内衣很外露,使人分不清肉和衣服的界限。她的眼睛紧跟她娘年轻时的一样,看见孙艳萍就让人看见了葛老太太的当年。葛玉琴是葛海霸与小姨太太生下的,是老蟹湾的美人。孙艳萍呢,比她娘当年要风光啊,因为她比娘敢干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赵振涛在接近她们娘俩儿的一瞬间,孙艳萍的脸模糊了,模糊得像一瓣一瓣的小桔子。怎么会是这样的感觉呢?

    孙艳萍甜甜地喊了他一声:“振涛,可等到你啦!”

    赵振涛故意躲开孙艳萍火辣辣的目光,先与葛老太太握了手,还亲切地喊了一声孙大妈。尽管孙艳萍的爹早已死去了,他一直这么叫着,葛老太太也习惯了。葛老太太拉着赵振涛的手,笑成了菊花脸,瞧瞧,振涛都当上大市长啦!赵振涛与孙艳萍握手的时候,感到孙艳萍的手很凉,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他们没有说话,双方只是会意地点点头。赵振涛把她们带到宾馆的餐厅里坐下。刚一坐,孙葛老太太就先声明了,这顿饭她们的公司来请。

    赵振涛微微笑着,说我请孙大妈吧。

    葛老太太说,大妈给振涛接风!

    孙艳萍在一旁笑着,说你们谁请我都去吃的!俨然一副讨债的模样。她不时扭头看墙上的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回过头来时就问赵振涛说,我是不是老啦?赵振涛最懂得这类女人的心理,当她们同男人说自己老了或丑了,那就是等你夸她漂亮年轻呢。赵振涛并不违心地说,艳萍真是越来越年轻啦!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

    孙艳萍很开心地笑着,露出了满口的牙齿。尽管她的牙齿像白玉似地好看,仔细一瞧,赵振涛从她的牙根儿的虫洞里还是看出了她的凶恶。赵振涛常常根据人的牙齿来判断女人的善恶。女人是什么?女人是牙。好女人是好牙,坏女人是坏牙!坏牙的女人一旦咬住男人就会让你永远记住她的魔力,以及由她的魔力带来的恐惧。

    菜点好了,葛老太太问赵振涛喝什么酒。

    孙艳萍很武断地说:“喝洋酒,xo或人头马什么的!过去振涛经常出国,他喜欢喝洋酒!”

    葛老太太说:“那就喝洋酒!是不是振涛?”

    孙艳萍的语气使他失去了解释和辩白的可能。赵振涛惊叹孙艳萍的记忆,他只在省城请她吃过两次饭,她就将他爱喝什么酒记住了。的确,连赵振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个老蟹湾滾出来的木匠,为什么爱喝洋酒。他经常问自己,你这胃是故乡的高粱米酒泡出来的,你头顶刚几天不顶着锯沫子啦?为这,妻子孟瑶说自己出国后,一定把赵振涛带到国外去。而身居高位的老岳父就不这样说了,叮嘱他把洋酒介了,当领导干部要格外注意。一来经济原因,二来脱离群众,一个喝洋酒的基层干部能够与老百姓同甘苦共命运吗?他把洋酒就介了。他淡淡地说:“艳萍真是好记性,我是喜欢喝洋酒,不过,太贵了,再说让人看见也不好!就喝点白酒吧!”

    孙艳萍任性地说:“不行,就喝洋酒!你在官场上喝啥酒我不管,今天是咱自家人聚会,必须喝个痛快!”

    赵振涛摆摆手说:“我下午还有个办公会,意思一下就算啦!”

    孙艳萍生气地站起身,亲自到服务台拿来的一瓶人头马,急急地打开。赵振涛觉得她的脾气和意志都无法抗拒。他默认了。孙艳萍很嫰的纤手上溅满了酒液,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站在那里犹如一条朦胧的黑影。感到很陌生,这原本是他多么熟悉的身影呢?他的脑袋像是有什么东西给炸开了个洞儿,积存了很久的东西又漫了上来。

    对面的老太太,是孙艳萍的母亲,从令一个角度上讲,葛老太太也是他赵振涛的母亲。他饿得要死的时候,他也曾吃着这个老太太的奶水哩。尽管是队长按排的,还给葛老太太记着工分。可他毕竟吃了她几个月的奶水。赵振涛与孙艳萍产生感情是在上学的时候,这感情与他们一乳喂养是有关系的。

    孙艳萍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光,那是别的女孩儿身上没有的。赵老巩家里孩子一多,生活就十分紧巴了。一连三天赵振涛啃着书包里的盐疙瘩,饿得小脸发青,回家的路上就晕倒了。孙艳萍一直跟着他,吃力地将他背起来,背到自己家里,给他煮粥喝。葛老太太对赵老巩一家有仇,可对这个抱养的赵振涛没仇,几次找队长要将他抱养过来。赵老巩死活不答应,骂着,你们是啥出身?俺家穷是穷点,可俺们家根红苗正,过到你们家孩子的前程就完了。孙艳萍听母亲说过,小时候赵振涛去队里的舱船上偷过东西。他偷了一书包棉籽饼,发了酶的棉籽饼。那是很黑的夜晚,他被队长抓到之后,捆绑在大队部里。恰巧给路过的葛玉琴瞧见,葛玉琴跪下跟队长求情,孩子还小,放了他吧,张扬出去孩子还怎么做人?赵振涛记得,葛玉琴膝盖都跪出血来了。队长问她为啥对这个小杂种这么上心?葛玉琴流着眼泪说,他要是赵老巩的种儿俺才不管呢!他吃过俺的奶水,俺就心疼他。葛玉琴后来与队长说,你要真不给面子,就拿俺换下孩子吧!队长的阶级斗争观念很强,就真的拿葛玉琴替下了赵振涛。后来在全村召开批斗葛玉琴的大会时,赵老巩幸灾乐祸地拉着小振涛去受教育,赵振涛心如刀绞,躲在一个小角落里哭去了。这是赵振涛心里永远歉着葛老太太的情债。

    赵振涛歉孙艳萍什么呢?他与孙艳萍的感情是从上初中的时候开始的。现在看来,这不幸的感情可能是个怪圈,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好像都没有出路。那时的孙艳萍就爱上他了,是在赵振涛无意之间的事。少女最初的情感萌醒是默默和偷偷的单恋。她经过了见他脸红、悄悄审视他,到大胆追求他的阶段。许多索索碎碎的小事,赵振涛几乎记不清了,他永远不忘的是那个夜晚。他和孙艳萍等几个同学去海汊子里捞蛤蜊,大雨几乎将他们冲散了,只有艳萍紧紧拉着他的手。他和孙艳萍背着蛤蜊到看船佬六指爷的小泥铺子里避雨。六指爷不在,就是他们两个人。打雷的时候,孙艳萍惊叫了一声,靠在他的怀里。他忘记她当时说了一句什么,只觉得她的声音里有肉感,声音像是从身体里飘出来的,像花蛇一样紧紧缠住了他的头。她饱满的胸脯顶着他的腰了,他以为是她的手顶他,他本来是想择开她的手,却摸着了她的**。她红着脸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喃喃:“振涛哥,你真坏呀!”他就摸上去了,感觉她很嫩,她的皮肤很嫩,一种湿润细腻的嫩,连她的心也很嫩了。她抱紧了他,任他脱掉她的衣服,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见了两个白白的的东西,整体看是模糊的,局部又是清晰的,逼真的。这个时候,孙艳萍抖了,额头上冒着汗,像条美人鱼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把他给弄迷糊了,他听见她说着:俺好怕,俺好怕——平时是他怕孙艳萍,此时他不怕了,觉得浑身燥热而兴奋。他还没有挨着她的宝贝,就将一线湿湿的亮线洒在孙艳萍的脸上身上。赵振涛的鼻尖上流着幸福的汗,连声说: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多少年之后她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争论这次发生了实质内容没有?赵振涛一口咬定没有,而孙艳萍非说那次她的膜破了。后来孙艳萍每次见到他都不由产生一种裸体的欲望。退潮了,大海到了该裸露的时候,人也需要裸露。不久,她们就偷偷恋爱了,私下定的终身是不敢暴露的,然而孙艳萍敢暴露。赵振涛被她的疯狂感到惊奇,她竟敢到赵家去,双手插腰地跟赵老巩发难:俺爱振涛哥,谁也不能阻拦!赵老巩气歪了鼻子,把赵振涛叫到家里一顿好骂,你这杂种不是拿铁锚往老爹的心窝子里戳吗?赵振涛给赵老巩跪下了。

    道德常常是实现内心欲望的障碍,赵振涛那时所经受的情感折磨,是常人所难以承受的。这边是对他恩重如山的义父,那便是他心爱的姑娘。而且两边是那么水火不容地难以调和。胆怯是对矛盾的躲避,人一旦到了没有躲闪的余地,怯懦者也会勇敢起来,赵振涛觉得赵老巩这样对待孙艳萍是不公正的。她娘与赵家的仇恨不能强加在孙艳萍的身上,他生气地对赵老巩吼道,您是我爹,是我的恩人,我永远不忘。可您不能阻拦我和艳萍!赵老巩只顾抽烟没吭声,可他内心风起云涌,他扭皱着老脸说,孩子,爹也知道难为你啦,爹求人给你在公社找了个差事,你去吧,爹眼不见就好啦!将来你们结婚千万别叫爹!说完,赵振涛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赵老巩悄悄躲在船场,蹲在木垛旁边抹眼泪。赵振涛离开了船场,也由一个木匠成为公社的报导员,这样与孙艳萍的来往就方便多了。当时像他这样没有一点背景的,能进入公社,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多少年之后,赵振涛才知道自己能进入公社,是老爹求了一个亲戚,这个亲戚在盐化当宣传部长,文化大革命中参预打砸抢,后来被定为三种人撤职了,前年因患糖尿病死去了。

    恋爱的结局是美满的婚姻,可婚姻的美满却全凭着机遇和侥幸。当时赵振涛立足未稳,不可能将孙艳萍也调进公社,可孙艳萍在他进入公社不久就进来了。她在公社当上了一名话务员。孙艳萍说是怕他地位变化甩了她,其实赵老巩为他求人也是有这层意思。孙艳萍的母亲的出身不好,能进入公社简直超出他的预料。那时孙艳萍的魅力就显露出来了,她不仅呆得很稳,而且与当时的公社书记马印奎关系很好,赵振涛的一些事情她都能照料。他们设计着美好前景。他们商量着要离农村,到城里生活。在1975年的春天,赵振涛怎么也没有想到,全公社唯一的上大学指标落在了他的头上。孙艳萍却一点也不惊讶,说是你干得好呗。她还说你前脚走俺后脚就跟上,俺也上大学,俺们不就可以留在城里了?她天真地笑着。赵振涛不敢怀疑她的能力了,而且知道她爹是贫农,她能不受娘的一点影响。进公社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孙艳萍亲自将他护送到了武汉大学的校园。站在长江大桥上,他们拥在一起对未来好一阵遐想。在火车站分手的时刻,两人都哭了。记得孙艳萍还把自己的一条红腰带亲手系在赵振涛的腰上。赵振涛知道这是老蟹湾女人爱情的信物,凡是出远门的男人,都要由女人给系上用丝绸做的红腰带,吉祥平安,还能拴住男人的心。赵振涛当时很傻,后来他总是这样说自己,他把红腰带珍藏在行李包里,思念孙艳萍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第二年的夏天,孙艳萍来信说,她已经填表,估计你年底回家过节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俺的大学录取同志书了。可是天有不測风云,发生在北龙市震惊世界的大地震,将他们的姻缘无情地斩断了。赵振涛心里惦念着家人,更惦念着孙艳萍的安危。后来听广播说震中主要集中在北龙和东南县,盐化破坏程度很小,他才悬心略释。不久赵振涛收到了父亲让妹妹海英写下的一封信,这封信几乎使他跌入痛苦的深渊。海英的信中说,家里都没事儿,只是瘫了一间厢房。主要是告诉他,孙艳萍出事了,她与公社的马书记砸在了北龙市的五七干校。砸在一间教师宿舍里,被人扒出来的时候,两人浑身都光溜溜的。孙艳萍受伤,被解放军的飞机转院到了山东枣庄医院。马书记被停职检查。信上还说全老蟹湾都嚷嚷开了。赵振涛看见信半天没说话,脸色纸白纸白,泪水流了再流,顺着脖子流到了胸脯上。他脸上带着茫然的神情坚定地走了。他向老师请了假,来到山东枣庄的医院,看看养病的孙艳萍。他什么也没说,装作一切都不知道,可孙艳萍却是羞愧得很,紧紧抱住他委屈地哭着,请求他原谅她,不这样俺们能有出头之日吗?不这样你能走进武大的教堂吗?赵振涛原本是要原谅她的,可她最后那句话深深地伤害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回到武汉后他就把孙艳萍送给他的红腰带扔进了长江。第二年全国统一高考的时候,赵振涛找来了所有的考卷,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教室里,认真地答着考卷。在答考卷之前,他默默地告诫自己:如果他答不过分数线,就还娶了孙艳萍,如果超过分数线,那么孙艳萍你就死心吧!他为自己揑着一把汗,可他竟然超过了分数线——

    不论赵振涛在自己心里怎样在心里找着平衡,他都歉着孙艳萍和她的母亲。歉人钱好还,歉着情债是不好受的。她们永远都可以找他,难道找不上吗?想着想着,赵振涛扭头打了一个喷嚏,这个时候打喷嚏是不吉利的。葛老太太边喝酒边东扯西扯的,最后回到了正题上,她很镇静地说:“振涛啊,赵老巩这个老东西,对你大妈总是存着成见,看来俺们老哥俩的仇怨只能在下辈子去解啦!俺去家里找你,他总是又挡又拦的。你掏良心说,大妈这些年来,坑过你没有?大妈就是盼着你好哇!”

    赵振涛笑着:“那是那是。大妈从小就护着我!”

    孙艳萍翘起手指欣赏着自己手上的金戒指,眼睛闪烁着格外逼人的光芒问:“我的大市长,我呢?我孙艳萍对你不好吗?难道我不比你的孟瑶还惦念你吗?”

    赵振涛无奈地说:“当然,艳萍是我的好妹妹!”

    喝酒和斗嘴,赵振涛都不怎么犯触,对付这两个女人并与她们周旋也还是没问题的,他怕就怕的是她们提出盐化的腐败案,尤其是逼他解救孙艳萍的丈夫李广汉。对于李广汉问题,他即使发话,铁女人雷娟也未必能听。还有一层原因是他从本质上痛恨李广汉这样的腐败分子,他刚来到北龙不能开这样的先例。赵振涛怕什么还就有什么,葛老太太看看手表,说:“振涛啊,时间也不早了,后半晌你还有事,俺们娘俩急着找你,是有一个大事求你。也许你知道啦,咱盐化东风盐场的场长李广汉,是艳萍的男人。如今犯在了雷娟那娘们儿手上,在外地躲着不敢露面!其实他是冤枉的!县里有人故意整他!这年头跟前些年整人不一样啦,都是从经济上来。眼瞅着他就当上副县长啦,有人眼红,就——”

    赵振涛故意装糊涂说:“大妈,您不是常说,脚正不怕鞋歪吗?真是一个好干部,就该真金不怕火炼!既然他没事——”

    孙艳萍有些火了,尖声说:“振涛,你这话我不爱听,咋跟台上做报告似的?你要是跟我娘打官腔,我把这杯酒泼到你脸上去!”

    赵振涛吃了一惊,愣愣地抬起头。

    葛老太太瞪了孙艳萍一眼:“去你的,给你脸啦?振涛是市长啦,不是过去拉大锯的木匠啦!说话得讲究点。不然娘撕烂你的嘴!”

    孙艳萍破怒为笑:“我是跟他逗呢,试探试探他。看他敢不敢跟我急,哼,咱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赵振涛瞪了孙艳萍一眼,笑说:“你简直是个坏女人!”

    孙艳萍在餐桌底下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膝盖:“我坏吗?这年头办事靠权,没权靠钱,像我们这种没权没钱的老百姓,就得坏点,不然就没法活了!”

    赵振涛说:“两年不见你又变油啦!”

    孙艳萍说:“你干脆说我五毒俱全啦!”

    葛老太太抬手狠狠拍了一下孙艳萍的脑袋:“死丫头,你还贫?你男人都大难临头啦,你还跟没事人一样斗嘴,气死我啦!”

    孙艳萍涨红着脸说:“我是冲着儿子才给他活动的,要是冲他李广汉啊,玩蛋去!这个时候,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哪去啦?小姘们都钻哪个爷们被窝里去啦?”

    葛老太太气得直抖:“住嘴!说着说着你就现原形啦!”

    赵振涛见这娘俩的样子有些好笑,还得板着脸说:“大妈,您和艳萍的心情我都理解,广汉出事啦,家人是应该尽力。不过,这得根据情况来,据我了解,李广汉还不仅仅是卢国英咬出来的这点问题,那天省委潘书记来北龙港视察灾情,夜里就发生了盐工请愿的事件,我整整做了一宿的工作!现在还不算完,你们应该劝说李广汉投案自首,悔过自新,逃,逃难的日子是那么好受的妈?躲过了初一能躲过十五吗?”

    孙艳萍说:“你别唬我们啊!你们的政策我早就领教过,坦白从严,抗拒从寛!这年头哪不能藏个人?风头一过也就搁黄啦!”

    赵振涛皱了皱眉头说:“看你,说的什么呀?岁数大了,腰包鼓了,水平却变低啦!你说,李广汉走到这一步,是不是你逼的?”

    孙艳萍大咧咧地说:“我和俺娘,老老实实作生意,是凭血汗挣钱,他的钱我一分见不着,有时还沾巴我们呢!”

    葛老太太焦急地说:“振涛啊,大妈是明白人,不会逼你犯错误,只是求你在权限里给他说说话!你不认识广汉,他可是个重义气的汉子,你帮了他,他会报答你的!”

    赵振涛哭笑不得:“大妈,小时候您对我的情,振涛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关于李广汉的事,还没弄清楚,很复杂,我不好向您许什么愿,就是许了愿也骗您的!我能骗您吗?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他起身告辞。

    孙艳萍附和说:“妈,振涛初来乍到,就别为难他啦!”

    赵振涛笑了:“这回艳萍还说了一句明白话!艳萍,谁家都不愿发生这样的事,可是既然出现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你得常劝着大妈点儿,别火上浇油啊!还有你,多保重!”

    孙艳萍终于撑不住了,黑亮的大眼睛里流了泪:“振涛,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她啜啜地哭着。

    赵振涛叹了一声走了。孙艳萍急忙抹抹眼睛,追到门口,眼里闪出狂热的神情,讷讷地说:“振涛哥,以后我能来看你吗?”

    赵振涛愣了一下,忽然感到她是一个经历坎坷依然有梦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最不容易忘掉初恋的情人。她的生命能不断地受伤又不断地复原。将是很可怕的。他冷冷地说:“我很忙,很忙——”

    孙艳萍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身子险些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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