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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4

    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有一丝光亮从赵振涛眼里透出来。他站在全国地图旁看北龙是一个手指印,再看老蟹湾就像针尖扎出的一个小眼儿了。几天来,他满脑子全是风暴潮留下的惨境,又使他想象起生父的悲壮。多半个世纪,老蟹湾的风暴潮就戏弄着人类,羞辱着人类。就这针尖都扎不到的地方正在襁褓的阵痛中着,蠕动着,嘶喊着,积聚着明天的一个奇迹。在整个环渤海经济战略里,这个北龙港将是举足轻重的。在未来的日子里,谁赢得了出海口,谁就找到了广阔的生存空间。孟瑶挂在嘴边一句话:下个世纪是向海洋进军的世纪,我们要好好珍惜和享用大自然留给我们人类的最后遗产。听父亲赵老巩讲,当年孙中山先生和另外两位辛亥革命领袖宋教仁、黄兴来到老蟹湾的时候,就诞生了令志士仁人热血沸腾的希望与梦想。此时,他翻阅着这些书籍和孙先生亲笔勾画的北龙大港的蓝图。这里水深岸陡,终年不冲不淤不冻,足以建中国北方最大的天然良港。难道是这位伟人给后人设置的“乌托邦”吗?北龙港啊,你赔进了我的父亲,难道还要把我也拖进这个陷阱里来吗?

    涌动的潮水是历史老人恍如隔世的叹息。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赵振涛为自己感到渺小和羞愧。仿佛看见生父责备的眼神。生父在打你的嘴巴,狠狠地抽打,可是你听不见声响。北龙港的熊大进和黄国林等人被秘书郑进领进他的办公室,他还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熊大进屁股还没坐稳,就急切地问:“赵市长,听说北龙港要下马啦。这回该放我走了吧?”

    赵振涛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黄国林不解地问:“为什么下马?这不是劳民伤财吗?老百姓骂我们劳民伤财!拿着国家的钱财在海里打水漂啊!”

    老工程师魏喜堂激动地说:“赵市长,我说两句行吗?我这辈子竟是和港口打交道啦,龙山港、威海港、烟台港,我都参加啦。可没有一个是半拉子工程,没有一个是半途而废的!进驻老蟹湾,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工程啦,谁也别说大话,就说这心里还是不好受哇!当时我们来到老蟹湾,只有孤零零的两间平房,无水无电,吃水还得从县城运来,终日与波涛为伴,昼夜与泥沙捉迷藏。我不图别的,就图港口建起来,听见第一声轮船的笛声,我就告老还乡了——”他说着抬起袖衫擦擦眼睛。

    屋里冷了一下场,静得呼吸都能听到。

    赵振涛看了看大伙,说:“谁还有话要说?都说出来嘛!”

    副总指挥黄国林说:“北龙港不是拉开架式等时机的形象工程,它是卡住我们咽喉的急迫工程!我们北龙是煤都,煤码头,北煤要南运!这里三个盐场加起来,是亚洲最大的盐场,却一直运不出去,盐山如海,没办法,五年前才在盐化建起了大型企业大宝碱厂,我们都知道盐是碱的主要原料。可是大碱能吃进多少盐?只能消化九分之一呀!还有碱,生产出来的碱也是运不出去呀!靠汽车的有限运力,成本增加。使产品失去竞争力。盐和碱都成了闭塞的资源!还有,北龙港的运力不仅仅局限在北龙啊,铁路从京山线接往老蟹湾的工程也要启动,那么北龙港的承运范围是大半个北中国哩!这些,你们考虑过没有?”

    赵振涛听着听着,竟认真地做起笔记。黄国林不说话时,他抬起头问:“说,说下去——”

    黄国林摇摇头说:“说啥?想想施总也够没劲的!可我要说明的是,不能让一只老鼠坏一锅汤!施英民在工程进料中吃了富强公司的回扣,他吃回扣并不等于我们大伙都这样啊!要是因为这个停工,我也辞职!领导不信任我们,我们还抓挠个啥?”

    一提起施英民,屋里又冷场了。

    赵振涛站起来说:“你们说完了,该轮到我说啦!谁说北龙港从此不建啦?惟恐天下不乱!我们今天暂停,为了明天更好地上!这个明天也不会很远的。我个人觉得,当初上马有些仓促,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把风暴潮弄明白。还有眼下,正是治理整顿的大环境,资金确实有困难,如果勒紧肚子,还能挺个时日,可那就会影响工程质量。市委的想法,要组成一个强有力的科研小组,专功风暴潮,搞好港口防潮设计,除掉后患!”

    熊大进一愣说:“研究风暴潮?”

    赵振涛大声说:“你熊大进别瞪眼,这项工作就交给你负责!你不是要走吗?我偏留你!我已经给胡勇打过电话啦!他要是敢挖你走我就跟他没完!你跟我赵振涛处处,我哪点不如他呢?干工作是凭本事,别老是因人划线!”

    熊大进嘟哝说:“赵市长,咱们没仇没怨,我不恨你!要恨的是我自己,施英民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推荐给胡市长的。他如今出了事,我有责任,我是有罪的!”

    赵振涛笑了:“你还是这点顾虑呀?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他,你是你!我赵振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雷娟查不出你有问题,我永远相信你!”

    熊大进有些动情地说:“有你这句话就够啦,不过,我有一个难处,你要是能给我解决了,我真不去找胡勇啦!你别误会,这不是我要挟你条件!”

    赵振涛说:“你尽管提!”

    熊大进说:“我收养了一个女儿,叫米秀秀,中专毕业,现在一直没工作,现在在咱海港小学当代课教师!你这市长一支笔,能不能将她转为正式国办教师?”

    赵振涛说:“我喜欢你这种做法,别以为这年头不请客送礼就办不成事了,遇事找领导,咱公私兼顾,现在我就答应你!”

    熊大进点头致谢。赵振涛扭头对黄国林副总指挥说:“听说老黄是桥梁专家,我想让你先暂时离开一阵港口,你参加一个对跨海大桥的审计小组。对跨海大桥设计、施工和验收等环节进行严格审计。具体情况审计局和反贪局的同志们会直接找你的!”

    黄国林说:“那我就从命啦!”

    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赵振涛也说了一句打气的话:“我赵振涛是奔北龙港来的。谁退我也不能退呀!我们把什么留给子孙?我们凭什么富甲天下?楼堂馆所终会倒塌,金银财宝终会散尽!唯有这海,这港——”他说着嘴唇就颤抖起来。

    赵振涛让秘书郑进把孙中山先生亲笔勾画的北龙大港图纸放大,然后挂在办公室的墙上。郑进刚走,雷娟就打来电话,说你午饭是跟李广汉的妻子和岳母一块吃的。赵振涛脑袋轰地一响,中午没有人看见他,他是小心翼翼地吃饭,小心翼翼地喝酒,小心翼翼地说话。怎么会让雷娟知道了呢?难道他在跟踪自己?赵振涛很恼火地说:“雷娟同志,你在搞什么名堂?竟敢跟踪起我赵振涛来啦?”

    雷娟依然在电话里笑着说:“别生气呀,我们的赵大市长?我哪敢跟踪你呀?是跟踪孙艳萍的同志发现了你。你的谈话,很讲原则,还不时地为我们做工作!我雷娟真得好好感谢赵市长啊!”

    连我们的谈话你都知道?赵振涛更生气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雷局长,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份啦?你不要以为你可以凌驾于政府之上!你这样很危险的!在是我小时候,那娘俩有恩于我!找上门来,我还能把人家推出去?”

    雷娟觉得赵振涛真的吃不住劲儿了,急忙解释说:“赵市长,我不过是逗你几句,你还真生气啦?你等着我,我当面跟你谢罪!我还有新情况跟你汇报!”

    赵振涛放下电话骂着:“这个娘们儿,不知天高地厚啦!”

    等雷娟风尘仆仆赶到他的办公室,反反复复地道了歉,赵振涛板紧的脸才松活一些。赵振涛本来是不愿意直接过问李广汉这个案件的,一个市长陷在这里面将是很难缠的。可他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盼着自己能听到一些这个案件的情况。是不是与孙艳萍和葛老太太有关呢?他也知道雷娟的心态,雷娟不愧是个有手腕的女人,他竟然给他打这个电话,就是故意让他知道她知道他与孙艳萍的特殊关系,摸到他的脉,吊着他的胃口,争取他的支持。这个涉及盐化的大案,雷娟知道自己光指望高焕章和韩副书记是不行的,盐化是高书记的蹲点单位,盐化的柴书记又与他有着特殊关系,雷娟的工作很难深入下去。雷娟坐在他的办公室故意扯别的,最终还是赵振涛沉不住气了,他问道:“你不是说,盐化的案子有新的进展了吗?”

    雷娟这才汇报说:“赵市长,听说市委对跨海大桥毁塌很重视?还要派审计小组?这就加大我们工作的信心啦!”

    赵振涛不耐烦地说:“雷娟啊雷娟,你向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一语中的!今天怎么也打起官腔来啦?是不是跟我赵振涛不便开口啊?要是那样,你就找高书记说去,我正忙呢!”

    雷娟说:“你是将我?你知道我在高书记那里的路堵死了!不能不求你!你猜对了,我听说你负责包片盐化和北龙港,我能离开你的支持吗?跟你说,刚刚得到消息,李广汉被我们抓到啦!”

    赵振涛一惊,眼一亮:“真的?真有你的,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雷娟笑笑说:“这得要感谢赵市长。中午你和孙艳萍娘俩儿吃饭的时候,孙艳萍说过一句话,这年头哪儿不能藏个人?事情一拖也就黄啦。所以说我们根据这句话分析,李广汉没走远,他很可能就在盐化!罪犯摸透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振涛焦急地问:“他在哪儿?”

    雷娟说:“就在葛老太太的家里!葛老太太在城里有一个别墅楼,李广汉就藏在小楼的地下室里。”

    赵振涛说:“是这样?你想怎么办?”

    雷娟说:“突击审查!”

    赵振涛苦笑了一下:“他们是求我给你说情的,哪成想送上门来啦!这叫不行自义必自毙!雷局长,李广汉落网与我有多大的关系呢?这句话孙艳萍跟谁都可能说呀,你是生把我往里带呀!”

    雷娟神秘地说:“你就别谦虚啦,告诉你,我有个预感,李广汉的后面,可能有一条大鱼!”

    赵振涛的心被提了起来。此时他的心里是很复杂的,腐败分子是人人痛恨的,他也欣喜;可李广汉是因为孙艳萍见他而暴露的,孙艳萍知道了能依他?而雷娟所说的大鱼是谁?是她职业性的瞎猜,还是真有这个大鱼?等待他的将是一个震天动地而又谁也无法预料的结果。他心里很乱地说:“你我的职业,有一个很大的区别,你必须怀疑每一个嫌疑犯,到最终惩治腐败。而我必须信任每一个部下,不然工作就没法干啦!雷局长,我不会干涉你们法律程序,只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有什么大的结果,你必须跟我打招呼,你对法律负责,而我有对北龙负责!”

    雷娟说:“赵市长,今天对不起啦,我下不违例!”

    赵振涛想了想说:“雷局长,我想跟你探讨一个问题。一个乡,一个县,或是一个市,一个地区,上级安排了一个非常有魄力十分有责任心的当家人。然而他是贪官,而上级安排了一个十分窝囊没有进取心的当家人,然而他是廉洁的。你说哪个官更好呢?”

    雷娟不加思索地说:“你是考我呢?我说哪个都不是好官!这种现象是有的,可你的提问是错误的,一个有魄力的贪官,不可能有责任心。一个不图进取的人,再廉洁,本身就是犯罪,他会使一方土地无情地错过起飞的良机!我希望我们的赵市长是两者合一的好官!”

    赵振涛笑着说:“谁让你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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