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５．穿新鞋，走老路
５．穿新鞋，走老路
话说这时间撂得可真快，像羊撒尿样嗞一下就进了五月里。天，呼呼地热起来了；教育这条线上的改革这会儿也操得是如火如荼。扳动张桌子叫改革，挪动个椅子也叫改革……总之改革成了毛坑的苍蝇，只要有臭味它就嗡嗡地叫个不停。要说改革，哪块地里也没教育这块菜园子里搞得热闹。从清朝末的废科举，到五&#8226；四运动打倒孔家店；从江西共大兴办，到文革朝农经验的推广；从结束文革重新恢复高考，到抨击应试教育提倡素质教育；哐哐哐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至你还没唱罢他奶奶的就急着披挂登场了。一句话，热闹啊；像演杂耍。这一百年里式样翻飞千奇百怪；大改革成风小改革成群，像电恼菜单一层层套下来，月月都有新花样，年年都有新举措。只可惜花开有意，流水无情。搞得是昙花一现；有的连点渣渣子也没留下就给葬了；只有自叹自恋，上帝为他们哀悼。到如今是落得个一片乌鸦聒噪，无聊的美名。
年初，市教育局又引进了个新品种，叫什么“目标教学法”。说这玩艺儿神，不学不知道，一学下一跳；就是块石头也能让你教出灵来。今春一开学就在全市各个学校大力推广开来；说这是一次大的教学改革，要遍地开花。具体方法是：老师一上台往往先来一段即兴表演。比如一堂语文课，这老师一上讲台先给全体学生一个龇牙咧嘴的媚笑。然后是口吐莲花来一段媚辞：同学们，当我走上这神圣的讲台时，我的心扑咚扑咚像揣了个小兔子样乱跳。面对大家那一双双可爱睿智的大眼睛，我感到着实地惭愧。因为我和同学们比起来，知识还很欠缺；我甚至感到根本就不配做你们的老师；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坐的每一位同学都是我的老师。韩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蒂是你们的。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就曾经对我说，孩子，千好万好不如人民币好，山亲水亲不如人民币亲。此话一出，学生啊哈一声全给搞笑了。这老师一愣，啊呀不对不对，我怎么给编晕了？立马调过头来呵呵道：没的没的，我老娘怎么也不会这样说呀？她老人家说……说什么呢？她挠挠头皮有点编不下去了。可编不下去也得编呢，这不就是学着编谎谝传子作秀来着吗？她接着道：她老人家是这样说，孩子……天有多高，地就有多深；可是高高不过知识深深不过书本。有了知识就有了一切就能橇动地球，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此看来在坐的每一位同学都有可能成为巨人，成为栋梁，成为百万富哥亿万富姐、皮尔&#8226；卡丹比尔&#8226；盖茨……坐着宝马驾着大奔，嘿—— 那真叫帅呆了啊—— 这前途是多么地光明诱人，如同一个个血红欲滴张着大嘴硕大无比的红富士样就挂在你小子们嘴前。在这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大好季节里，我们师生一定要携起手来，并肩作战，联合轰炸。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太阳和月亮干杯—— 呃…呃？不，不。不是，是干一番大业干一番大业。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全体学生好像是被鼓动起来的圣斗士，热情高涨。我提意，干杯！请问：大家伙有没有信心—— 有—— 学生们学着一顿热烈地鼓掌——呱呱呱……掌声四起。接下来这老师便在黑板的左上角处给画出一框，在里面写上今天要求达到的目标：一、二、三、四如何如何。这目标往往就是这课后的作业，学生们一看高兴极了，立马就把各式各样配套参考书拿出，甚至把老师的教案也买得有，哗啦哗啦课文不用学就已经把答案给找好了。嗐，真是省时又省力，又准又快没的说。老师讲课就针对着那几条目标来，不能越雷池一步，不然就是走光露春，违反了教学原则。课讲完后留个五六分钟当场验收。叫几位同学起来回答黑板左上框里刚才列出的几个问题。效果确实不错，学生全答得一个比一个溜，都像捧着标准答案在那唸台词。接着把作业布置下，呼噜呼噜像吃西瓜喝呼啦汤儿很快就给干完了；甚至有的学生老师课还没进行完，他书后的作业差不多就已在夲上给你做完了。嘿，这真叫神速啊，无师自通。诸位，都领教了吧，这就是当下大力推广的“目标教学法”；是洋嘴子，新玩法。唉唉，整个他妈像演小丑。
马粪沟中学也火烧火燎地推广这一新玩法，要求每一位老师都照猫画虎地这么干。这天代理校长张建民提着把椅子进了超导的课堂，这段时间他转着听课，他要看看每一位教师对这新玩法都学会了没有。可听了超导的一堂课下来发现他连这玩法的一点边儿都没擦，一点都没体现吗？下课后他来超导的办公室，嘻嘻笑着道：
“超……超老师，嘿嘿，你来下。”
超导一扭头，道：“你有啥事就这儿说，哪不一样。”边上有几亇人一听都笑了。
张建民一下挺尴尬，他清楚，超导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校长放在眼里；当他是孙子哩。他只好吱吱呜呜，笑道：“咱们前一段斯（时）间推广下的‘目标教学法’你咋……？好像一点也莫体现？”他说着一口的土语方言。
超导道：“何必要一边倒呢；东风来了东风派西风来了西风派。古人云：文无定法师无常师。您说的这东西到底咋么个样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不能搞一刀切。还记得吧，前些年全国中小学一窝风地大搞什么‘集中识字法’，‘教材教法过关’等等？那会，那个劲头不可谓不猛不狂吧。现在咋样？还有谁在用那些个所谓的经典教法？连个屁影影子都没了吧。说真的，都说那玩艺儿不用还好；谁用他妈谁糟糕。整个荒唐。所以，我看：这个什么‘目标教学法’没准也是个花架子，作秀呢。总之，我感觉这个东西问题不少。总觉是用改革这个新瓶装了点早就喝过的碳酸汽水儿。这其实叫：‘穿改革牌新鞋，走黄泥巴老路。’实在就是陈谷子烂芝麻，一点儿不新鲜。”
张建民听了超导这一番议论觉得也有点道理，他实在无力反驳。临走时他对超导道：“过几天市上针对‘目标教学法’要搞个研讨会，我想，咱们学校就由你去好了？”
“行啊，”超导一拍桌子，“本人正想说说这事呢。”
几天后，市教育局“目标教学法”研讨会在进修学校三楼一个大礼堂里如期举行。上半天，从外市重点中学请来了一位权威教师上示范课。为此，专门从本市某中学赶来一班学生饰学生“演员”；全市几十号中学都派来了代表坐堂观摩。这位老师也上得是一节语文课，她的程序大家不猜都知道。第一步，上台先对学生投以媚笑。第二步便是大肆地表扬一下下面的学生，且加以鼓动，即一段媚辞，目的大概是煽情，让着学生高兴起来。第三步是把本堂课要讲的要点一二三四地写在黑板的左上角，打个框。第四步则是进入正题讲课；没什么花头，差不多大家都一个模式。第五步是课完后当堂搞个小验收，题目差不多就是左上角的目标要点，叫起来的学生当然答得都不错，并且都跟一个模子卡出来的样像板砖。似乎课堂效果特别好，老师学生皆大欢喜。
下半天是就地进行研讨，由教育局教研室的老师负责，教育局长罗世滚等一帮头头在百忙中也特地来参加了。由此可见，从上至下对这个“目标教学法”都是很感兴趣的，非常非常地重视。在讨论前由罗世滚总领讲了个话，其间讲到教学改革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啊。说要走出去，请进来，瞄准全国先进水准，上一新台阶与世界尽快接轨等等。然后是教研室负责的老师讲话，大家还没讨论呢他把这个“目标教学法”就巳吹到了天上。总之是这玩艺儿太好了，解决以往教学中开花结果两张皮，或是只开花不结果这样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它使教师眼中有目标地教，学生眼前有目标地学；学以致用，立杆见影，当堂解决当堂的问题。请各位老师就前一段时间里的亲身实践及结合今天上午的示范课进行讨论，好好挖抓挖抓，深刻体会体会，带回去，全面铺开。没准什么时候要进行全市调讲抽查云云。头头脑脑负责的一个个挨着讲完后，大伙开始自由发言讨论。
说讨论呢可场子凉了好一会没人发言。没奈，教研室的老师下到场子中间来笑嘻嘻地搞启发。渐渐地东一个西一个开始有人发言了。既然上面一致肯定这个东西好，则下面的老师也就跟着说它好。也一致认为：这个方法使得老师学生都做到了目标明确……嗡嗡嚷嚷了好一会，讨论挺热烈，似乎没有什么相反的意见。超导两臂交抱于胸前，坐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仔细地听。听了好一会，待大家的发言差不多后他嗯嗯清了两嗓子，一副超然酒脱的样子道：
“诸位，各位头头脑脑，各位教育专家学者及实践在教学第一线的老中青教师们，”他这句话一出，众目光哗地一下全移到了他这边来了。“我听了你们刚才的发言，十分感动。不错，颇受启蒙。但是，这会儿我也借此机会提点不同的看法，与大家商榷。”一时间会场骤然寂静，全望着他，想这人是哪来的？超导欠了欠身子，从容自在地接着道：“改革一词，现在用得是有点滥了，丁不大点的东西都要戴上改革的大帽子。很正常很平常的工作也要和改革的大旗绑在一块，不免幼稚了。所谓‘改革’，是对一个事物在结构上进行改变。比如，可以说‘教育改革’，这是一个大的系统，对它不合理的‘结构’进行改变。至于说到具体的教学，不可轻易地套上‘改革’一词。给这个不大的东西打上了很重的政活色彩。任何教学活动中方法的选择均可视为教研的一项实验，好不好还有待实践来检验。目前市上搞得这个‘目标教学法’其实就是一项教学实验活动而已。对此我有几点不同看法。一．每个老师一上台先来一个媚笑然后一段媚辞，简直是作秀、演戏、模仿；这一固定程序让人觉得很免强很虚伪很不舒服。二．要求每一节课把目标例在黑板左上角完全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目标吗差不多就是教案中的教学要点，对于政文史地一类科目把它早早放在黑板上学生往往课都不用听了，直接在各种参考书中很快就把答案给找好了，甚至书后面的问答及作业，教师课还没怎么讲他就搬着书给你找出来了。真是主题先行，没吃就拉；脑子都无需思维不用归纳就什么都有了。回答问题时往往众口一辞，一个模式，百分百正确。这样长期下去岂不把学生培养成一懒二蠢，三无主见，四无个性的现代文氓了吗！这和教育改革的理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三．它使得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不能、或不敢越雷池一步，循规蹈矩对着点子讲课。稍有发挥就可能被认为是走题，脱离了框框。试想，这哪里是在讲人文知识？简直就是照本读经；或者干脆就不用讲课他妈直奔主题，一上来就翻书找答案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算。如此，这样的课简单，好教不说，做一个老师也非常地容易。去外边马路上随便拽一扫大街的过来都可以上讲台；你们信不信？因为各式参考书把要点目标答案全都给他整理好了摆在那，他不用怎么讲课，学生正正规规地把题往本子上一腾就完事了。考试时学生你就拿着这些标准答案给我背好了，保证出成绩。这就像菜青虫，一切不顾地只吃白菜芯，别的全删掉，走‘捷径’。所以，我说这‘目标教学法’，本质上还是‘应试教学法’。甚至更强化了应试教育这个东西。不知在坐的是否同意我以上的看法？”讲完，他朝大家轻轻一笑。
这研讨会上听他这么一讲，教育局等一干人物引进下的这么个好东西被他三言两语一把掌给全盘扣死了。在场的人都一怔，罗世滚王顾左右一瞪眼，悄声道：
“这是谁？”
有人悄悄递上道：“报告，这是个‘外星人’。”
“什么？”罗世滚简直不可理解。“外…星人？胡谝传子！”。旁的人见状都抑止不住叽叽尔笑。
会场经超导这么一挑，像正要喝的米汤里给巴了个马粪蛋，大伙嘻嘻哈哈此起彼伏。不少人开始道：
“是啊，我的确也有这种感觉。每节课前都来这么一场不就和演戏，搞花头有什么两样？真受不了。”
“这样搞，确实不需要讲什么课。拿着罗列的要点直接找答案就行了，还简单。”
“这结果还是没走出应试教育的圈子啊？”
“……”
罗世滚扯着下巴壳上的胡渣儿，扫了下场子，一脸晦气地道：“好端端的一碗鸡蛋汤就这样被他搅惑了。问问，这人是哪个学校的？过去怎没见过？”
教研室负责的老师赶紧凑过来小声道：“报告，罗世滚…… 呃不不，嘻嘻…… 罗局长，这人是从外星…呃不！是从外县调过来的一位教师，姓超，叫超…什么导…叫超导。嘻嘻，下面的人俗呢，说这人是超级导体，一弄电阻为零，电流忽地超大，浑身带电。麻烦…啊嘻嘻……”
罗世滚一耸肚皮：“我说呢？怎么会出了个外星人，这不奇了？现在哪个学校？”
“听说在马粪沟镇中学干着呢。”
“噢？”罗世滚突然来了劲：“马粪沟马粪沟，名字虽然臭，却藏龙又卧虎。这地方损啊，穷山恶水出刁民。有道是‘金盆洗不尽手玉池养不活鱼’；我在那待过，清楚得很；但却出了不少人才；你看市上好些头头都是从那蹬上来的，一块好跳板耶。嘿嘿。”他话又一转道：“了解一哈（下）这个人，我看培养培养给个校长干干？”
教研室的这位老师朝场子里头一指：“呶，他们的代理校长张建民就在那。”
罗世滚点了下头：“哦。回头再说吧。我这会还有别的事，我得马上走。研讨会你们就这样先讨论着，有不同看法也很正常，啊？就这样。”
罗世滚一走，这研讨会就没了规矩。进进出出喝水解手窜位拜友的什么都来了。不少人说：“这，‘目标教学法’，弄不好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叽叽喳喳争论得挺热闹…… 不觉地一望太阳西了，农区上来的老师都急着要往回赶，最后研讨会上没能统一出一个硬性的结论便散了伙。但超导可被不少人给认下了，特别是市教育局的头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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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市教育局又引进了个新品种，叫什么“目标教学法”。说这玩艺儿神，不学不知道，一学下一跳；就是块石头也能让你教出灵来。今春一开学就在全市各个学校大力推广开来；说这是一次大的教学改革，要遍地开花。具体方法是：老师一上台往往先来一段即兴表演。比如一堂语文课，这老师一上讲台先给全体学生一个龇牙咧嘴的媚笑。然后是口吐莲花来一段媚辞：同学们，当我走上这神圣的讲台时，我的心扑咚扑咚像揣了个小兔子样乱跳。面对大家那一双双可爱睿智的大眼睛，我感到着实地惭愧。因为我和同学们比起来，知识还很欠缺；我甚至感到根本就不配做你们的老师；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坐的每一位同学都是我的老师。韩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蒂是你们的。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就曾经对我说，孩子，千好万好不如人民币好，山亲水亲不如人民币亲。此话一出，学生啊哈一声全给搞笑了。这老师一愣，啊呀不对不对，我怎么给编晕了？立马调过头来呵呵道：没的没的，我老娘怎么也不会这样说呀？她老人家说……说什么呢？她挠挠头皮有点编不下去了。可编不下去也得编呢，这不就是学着编谎谝传子作秀来着吗？她接着道：她老人家是这样说，孩子……天有多高，地就有多深；可是高高不过知识深深不过书本。有了知识就有了一切就能橇动地球，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如此看来在坐的每一位同学都有可能成为巨人，成为栋梁，成为百万富哥亿万富姐、皮尔&#8226；卡丹比尔&#8226；盖茨……坐着宝马驾着大奔，嘿—— 那真叫帅呆了啊—— 这前途是多么地光明诱人，如同一个个血红欲滴张着大嘴硕大无比的红富士样就挂在你小子们嘴前。在这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大好季节里，我们师生一定要携起手来，并肩作战，联合轰炸。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太阳和月亮干杯—— 呃…呃？不，不。不是，是干一番大业干一番大业。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全体学生好像是被鼓动起来的圣斗士，热情高涨。我提意，干杯！请问：大家伙有没有信心—— 有—— 学生们学着一顿热烈地鼓掌——呱呱呱……掌声四起。接下来这老师便在黑板的左上角处给画出一框，在里面写上今天要求达到的目标：一、二、三、四如何如何。这目标往往就是这课后的作业，学生们一看高兴极了，立马就把各式各样配套参考书拿出，甚至把老师的教案也买得有，哗啦哗啦课文不用学就已经把答案给找好了。嗐，真是省时又省力，又准又快没的说。老师讲课就针对着那几条目标来，不能越雷池一步，不然就是走光露春，违反了教学原则。课讲完后留个五六分钟当场验收。叫几位同学起来回答黑板左上框里刚才列出的几个问题。效果确实不错，学生全答得一个比一个溜，都像捧着标准答案在那唸台词。接着把作业布置下，呼噜呼噜像吃西瓜喝呼啦汤儿很快就给干完了；甚至有的学生老师课还没进行完，他书后的作业差不多就已在夲上给你做完了。嘿，这真叫神速啊，无师自通。诸位，都领教了吧，这就是当下大力推广的“目标教学法”；是洋嘴子，新玩法。唉唉，整个他妈像演小丑。
马粪沟中学也火烧火燎地推广这一新玩法，要求每一位老师都照猫画虎地这么干。这天代理校长张建民提着把椅子进了超导的课堂，这段时间他转着听课，他要看看每一位教师对这新玩法都学会了没有。可听了超导的一堂课下来发现他连这玩法的一点边儿都没擦，一点都没体现吗？下课后他来超导的办公室，嘻嘻笑着道：
“超……超老师，嘿嘿，你来下。”
超导一扭头，道：“你有啥事就这儿说，哪不一样。”边上有几亇人一听都笑了。
张建民一下挺尴尬，他清楚，超导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校长放在眼里；当他是孙子哩。他只好吱吱呜呜，笑道：“咱们前一段斯（时）间推广下的‘目标教学法’你咋……？好像一点也莫体现？”他说着一口的土语方言。
超导道：“何必要一边倒呢；东风来了东风派西风来了西风派。古人云：文无定法师无常师。您说的这东西到底咋么个样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不能搞一刀切。还记得吧，前些年全国中小学一窝风地大搞什么‘集中识字法’，‘教材教法过关’等等？那会，那个劲头不可谓不猛不狂吧。现在咋样？还有谁在用那些个所谓的经典教法？连个屁影影子都没了吧。说真的，都说那玩艺儿不用还好；谁用他妈谁糟糕。整个荒唐。所以，我看：这个什么‘目标教学法’没准也是个花架子，作秀呢。总之，我感觉这个东西问题不少。总觉是用改革这个新瓶装了点早就喝过的碳酸汽水儿。这其实叫：‘穿改革牌新鞋，走黄泥巴老路。’实在就是陈谷子烂芝麻，一点儿不新鲜。”
张建民听了超导这一番议论觉得也有点道理，他实在无力反驳。临走时他对超导道：“过几天市上针对‘目标教学法’要搞个研讨会，我想，咱们学校就由你去好了？”
“行啊，”超导一拍桌子，“本人正想说说这事呢。”
几天后，市教育局“目标教学法”研讨会在进修学校三楼一个大礼堂里如期举行。上半天，从外市重点中学请来了一位权威教师上示范课。为此，专门从本市某中学赶来一班学生饰学生“演员”；全市几十号中学都派来了代表坐堂观摩。这位老师也上得是一节语文课，她的程序大家不猜都知道。第一步，上台先对学生投以媚笑。第二步便是大肆地表扬一下下面的学生，且加以鼓动，即一段媚辞，目的大概是煽情，让着学生高兴起来。第三步是把本堂课要讲的要点一二三四地写在黑板的左上角，打个框。第四步则是进入正题讲课；没什么花头，差不多大家都一个模式。第五步是课完后当堂搞个小验收，题目差不多就是左上角的目标要点，叫起来的学生当然答得都不错，并且都跟一个模子卡出来的样像板砖。似乎课堂效果特别好，老师学生皆大欢喜。
下半天是就地进行研讨，由教育局教研室的老师负责，教育局长罗世滚等一帮头头在百忙中也特地来参加了。由此可见，从上至下对这个“目标教学法”都是很感兴趣的，非常非常地重视。在讨论前由罗世滚总领讲了个话，其间讲到教学改革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啊。说要走出去，请进来，瞄准全国先进水准，上一新台阶与世界尽快接轨等等。然后是教研室负责的老师讲话，大家还没讨论呢他把这个“目标教学法”就巳吹到了天上。总之是这玩艺儿太好了，解决以往教学中开花结果两张皮，或是只开花不结果这样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它使教师眼中有目标地教，学生眼前有目标地学；学以致用，立杆见影，当堂解决当堂的问题。请各位老师就前一段时间里的亲身实践及结合今天上午的示范课进行讨论，好好挖抓挖抓，深刻体会体会，带回去，全面铺开。没准什么时候要进行全市调讲抽查云云。头头脑脑负责的一个个挨着讲完后，大伙开始自由发言讨论。
说讨论呢可场子凉了好一会没人发言。没奈，教研室的老师下到场子中间来笑嘻嘻地搞启发。渐渐地东一个西一个开始有人发言了。既然上面一致肯定这个东西好，则下面的老师也就跟着说它好。也一致认为：这个方法使得老师学生都做到了目标明确……嗡嗡嚷嚷了好一会，讨论挺热烈，似乎没有什么相反的意见。超导两臂交抱于胸前，坐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仔细地听。听了好一会，待大家的发言差不多后他嗯嗯清了两嗓子，一副超然酒脱的样子道：
“诸位，各位头头脑脑，各位教育专家学者及实践在教学第一线的老中青教师们，”他这句话一出，众目光哗地一下全移到了他这边来了。“我听了你们刚才的发言，十分感动。不错，颇受启蒙。但是，这会儿我也借此机会提点不同的看法，与大家商榷。”一时间会场骤然寂静，全望着他，想这人是哪来的？超导欠了欠身子，从容自在地接着道：“改革一词，现在用得是有点滥了，丁不大点的东西都要戴上改革的大帽子。很正常很平常的工作也要和改革的大旗绑在一块，不免幼稚了。所谓‘改革’，是对一个事物在结构上进行改变。比如，可以说‘教育改革’，这是一个大的系统，对它不合理的‘结构’进行改变。至于说到具体的教学，不可轻易地套上‘改革’一词。给这个不大的东西打上了很重的政活色彩。任何教学活动中方法的选择均可视为教研的一项实验，好不好还有待实践来检验。目前市上搞得这个‘目标教学法’其实就是一项教学实验活动而已。对此我有几点不同看法。一．每个老师一上台先来一个媚笑然后一段媚辞，简直是作秀、演戏、模仿；这一固定程序让人觉得很免强很虚伪很不舒服。二．要求每一节课把目标例在黑板左上角完全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目标吗差不多就是教案中的教学要点，对于政文史地一类科目把它早早放在黑板上学生往往课都不用听了，直接在各种参考书中很快就把答案给找好了，甚至书后面的问答及作业，教师课还没怎么讲他就搬着书给你找出来了。真是主题先行，没吃就拉；脑子都无需思维不用归纳就什么都有了。回答问题时往往众口一辞，一个模式，百分百正确。这样长期下去岂不把学生培养成一懒二蠢，三无主见，四无个性的现代文氓了吗！这和教育改革的理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三．它使得教师在教学过程中不能、或不敢越雷池一步，循规蹈矩对着点子讲课。稍有发挥就可能被认为是走题，脱离了框框。试想，这哪里是在讲人文知识？简直就是照本读经；或者干脆就不用讲课他妈直奔主题，一上来就翻书找答案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算。如此，这样的课简单，好教不说，做一个老师也非常地容易。去外边马路上随便拽一扫大街的过来都可以上讲台；你们信不信？因为各式参考书把要点目标答案全都给他整理好了摆在那，他不用怎么讲课，学生正正规规地把题往本子上一腾就完事了。考试时学生你就拿着这些标准答案给我背好了，保证出成绩。这就像菜青虫，一切不顾地只吃白菜芯，别的全删掉，走‘捷径’。所以，我说这‘目标教学法’，本质上还是‘应试教学法’。甚至更强化了应试教育这个东西。不知在坐的是否同意我以上的看法？”讲完，他朝大家轻轻一笑。
这研讨会上听他这么一讲，教育局等一干人物引进下的这么个好东西被他三言两语一把掌给全盘扣死了。在场的人都一怔，罗世滚王顾左右一瞪眼，悄声道：
“这是谁？”
有人悄悄递上道：“报告，这是个‘外星人’。”
“什么？”罗世滚简直不可理解。“外…星人？胡谝传子！”。旁的人见状都抑止不住叽叽尔笑。
会场经超导这么一挑，像正要喝的米汤里给巴了个马粪蛋，大伙嘻嘻哈哈此起彼伏。不少人开始道：
“是啊，我的确也有这种感觉。每节课前都来这么一场不就和演戏，搞花头有什么两样？真受不了。”
“这样搞，确实不需要讲什么课。拿着罗列的要点直接找答案就行了，还简单。”
“这结果还是没走出应试教育的圈子啊？”
“……”
罗世滚扯着下巴壳上的胡渣儿，扫了下场子，一脸晦气地道：“好端端的一碗鸡蛋汤就这样被他搅惑了。问问，这人是哪个学校的？过去怎没见过？”
教研室负责的老师赶紧凑过来小声道：“报告，罗世滚…… 呃不不，嘻嘻…… 罗局长，这人是从外星…呃不！是从外县调过来的一位教师，姓超，叫超…什么导…叫超导。嘻嘻，下面的人俗呢，说这人是超级导体，一弄电阻为零，电流忽地超大，浑身带电。麻烦…啊嘻嘻……”
罗世滚一耸肚皮：“我说呢？怎么会出了个外星人，这不奇了？现在哪个学校？”
“听说在马粪沟镇中学干着呢。”
“噢？”罗世滚突然来了劲：“马粪沟马粪沟，名字虽然臭，却藏龙又卧虎。这地方损啊，穷山恶水出刁民。有道是‘金盆洗不尽手玉池养不活鱼’；我在那待过，清楚得很；但却出了不少人才；你看市上好些头头都是从那蹬上来的，一块好跳板耶。嘿嘿。”他话又一转道：“了解一哈（下）这个人，我看培养培养给个校长干干？”
教研室的这位老师朝场子里头一指：“呶，他们的代理校长张建民就在那。”
罗世滚点了下头：“哦。回头再说吧。我这会还有别的事，我得马上走。研讨会你们就这样先讨论着，有不同看法也很正常，啊？就这样。”
罗世滚一走，这研讨会就没了规矩。进进出出喝水解手窜位拜友的什么都来了。不少人说：“这，‘目标教学法’，弄不好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叽叽喳喳争论得挺热闹…… 不觉地一望太阳西了，农区上来的老师都急着要往回赶，最后研讨会上没能统一出一个硬性的结论便散了伙。但超导可被不少人给认下了，特别是市教育局的头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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