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３．快哉兵油子
３、快哉兵油子
张军这个兵油子，每天东一郎头西一棒，到处混混，小孟现在是唯他高兴是举，天天能回家就行；至于他在外干什么不干什么她搞不清也管不了。实在也不想管，无为而治。
那天他和陆回首夜半外出，她知道；但张军早早晚晚在外胡球乱整她也习惯了。什么一会弄个铁疙瘩回来卖掉，一会又给别人买车做中介提成，业余里杂七杂八折折腾腾也没一定，来来往往都是些烂哥们。对此她不闻不问；搞不清他们都干了些啥。这天一直到半上午张军和陆回首才回来，看样倒挺高兴。一到家嘻嘻说在外面吃过了，接着两个人在院子里就是务细摩托车。这摩托车，现在就跟这两人的二爹爹样，摆支来摆支去，差不多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
有一日，中午，小孟在家刚收拾了碗筷，就听几个人呼呼隆隆进了屋。小孟忙问是干啥的，来者口气挺硬，说是南边铁路站上的。
“有什么事？”小孟忙请诸位坐。
几个人大模大样把屋子扫了一圈，其中一个道：“我们是张军的朋友，两月前他在我们那玩牌，几次欠下的账都没补上。说是给呢给呢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他的影子，不会是想赖账吧。”这小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白纸打下的欠条撂在桌上。小孟拿起一看，嗡一下头就木了样：五张欠条一格子整了三千七八百多元。天吔，我们两口子一月工资加一起才一千三百来块钱，他一个麻将打下来…就…就搞了这么些乌龟王八蛋回来？小孟气得是面红耳赤，嘴都不听使唤了，她哆嗦道：
“谢…谢…谢谢，弟兄们，这事与我…与我们家无干。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你们去找他夲人好了。我…呃我马上要上班了。我得走了……”她嘟噜嘟噜说着就去穿外套找钥匙。
这帮人一看张军是有意躲起来了，因为前几日他们一个弟兄已找过他；说要扣他的摩托车呢。现他不在，和他媳妇又交涉不上。便道：“那行，嫂夫人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说了：限他三日内把钱送过去，不然，别怪我们这些兄弟们翻脸不认人。走！”出了门又说：“有钱玩摩托，没钱还欠账，哪儿的事？”
讨债的这几个人走后，小孟这才悟出：张军说回他妈家几天，有事，原是躲债去了。“等着吧，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看你张军这回怎么脱身。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去了学校办公室可又一想，难道他不上班了吗？这总是个事呀，了不脱怎行。她坐那又犯起愁来。马吉见她这样，道：“又怎么了？”
小孟一摆手道：“提不成提不成。三天两头都是事。”
马吉一瞪眼道：“该不是张军又&#8226；；&#8226；；&#8226；；又来事了？”她微笑笑。
小孟忿忿道：“妈的啥球玩意，不是嫖来就是赌。没一天让人安生的。”马吉一听有数了，不好再问。
过一会，一个胖胖囊囊扣了顶小白帽的老汉骑了辆自行车在办公室门前停下了。他见人便问：“张军的媳妇子在哪？”
人一指，“那，那边，小办公室。”
这胖子顺着看去，一亇箭步蹬上台阶，像堵洞似地横了过去，扒门一探，果真是的。他立马作叹气哭诉状：“唉哟—— 这会哦（我）可把你给认下了——你就是农经站尕小伙张军的媳妇子？”
“是，是的。怎么了？”小孟直感莫名其妙。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半年过去了，”来人从怀里摸出一迭赊下的饭条子，道：“这账催了他多次，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推来推去可就是不兑现。怎么说他也是个拿工资吃皇粮的国家小干部哩。不像哦们是个农民，吃喝拉撒全是自己包下了，开个饭馆子做个小买卖不容易，实说了吧，拖不起吔——”
小孟一听可真气了，一天碰到两个要账的。道：“他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折腾，干什么不干什么我根夲搞不清也管不了。找我有啥用？”
“嗐？你这话说得让人听了咋信哩。小两口子一个锅里吃一条被里睡能说搞不清？骗鬼去吗。我找你就是找他。你们是一家人，你得负这个责。不管咋样，这吃下的五百多块你得给我还上，你一个当教师拿国家工资的人，把这点钱还当个什么事？丢人哩——”
小孟脖子一振道：“当初他没钱你就别给他饭吃，欠下账你能怨谁？其实你们自已也有责任。”
“哎呀—— 你们还是当老师的，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和张军父母家原来都是一个队上，乡里乡亲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做？”话说到这小孟没声了。这人还真把她给将住了。
呼隆呼隆办公室门口又围了一堆人，小孟觉得再说下去怪丧脸的，道：“你先回去回去吧，晚上他回来了我问问；既然有条子为证，迟早跑不了。你不要四处地找…嚷嚷了。”
来人点头道：“那行那行，我再等等，等着。”便出去了。这胖老汉跨上自行车回了一眼，用一口甘肃土腔道：“妈的屁（屄），尖教师，一点没错。”
老汉走后，大家伙散开，都说张军这个毛病太不好了，不负责任，经常地让别人追在沟子后面要烂账；搞得老婆在前面挡驾，多难受。
小孟听到大家的议论，臊得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张军这个臭小子揪过来踹两脚。弄得她一下午心情极度恶劣，准备下的课也未上好。捱到下班，她去农经站打听张军现在哪呢？站上人道：“几天里都没见他的影子了；这些天也不知他怎么了，急死忙活地像打仗。站长发脾气说要收拾他除他名呢。”
小孟听后觉得事情太糟，这一旦把工作给搞掉了还咋办？去干啥？他又能干啥？说实在，他其实连自己都养不住，整天东碰西撞，没有任何人生目标，就会大话连篇，逞能。没法，小孟把女儿聪聪托在别人那，骑上车子就往八九公里处张军父母家里奔。张军的爸妈是队上一双老实巴脚的农民，经济收入很一般。真的，他们为共和国输出了个大伟人张军，已是精疲力尽；眼下还有三个弟妹要吃要穿要上学，这会儿帮他一元钱都出汗。小孟骑车呼哧呼哧到了张军家，一问，才知他这几天根夲就没来过。他爸听了小孟的一系列叙述，气愤道：“这小子还算聪明，没把麻烦引到家门口上来；不然，我可没办法为他招架。”
小孟急得问：“那现在他会在哪呢？总不能老躲着啊？”
张军爸烦烦地扇扇手，道：“儿大不由人，随他去整好了。各人的事各人管，各家的羊各家拴。自找的。”似乎对他儿子时下的处境并不在心。
小孟生气道：“好赖他是你们的儿子，现在遇到这些麻烦事，怎么也得出面挡一挡。我要上课，管学生，回到家还要操心娃娃，杂七杂八的事多得要命。每次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快成了寡妇了……”小孟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张军的爸看了说：“这松玩意不是个东西，一天到晚就属他的事情多，乌七八糟。不成家他安不住，成了家他还安不住。唉—— 就说我们出面挡一挡，又能干个啥？要人朝里没人，要钱行里没钱。难啊？”
张军的妈过来道：“咋说你们也是拿工资的人，怎么也过得这么艰难？真是想不来啊。现正是春耕大忙季节，要钱要人要功夫。我还想着你们有时间了来家帮帮忙呢。嘁，真是做梦哩。”
小孟一看天不早了，把意思说完了就准备回镇上。张军爸最后说，他有时间了过去看看。劝小孟不要过急，张军一个大男人，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死不了。听了这句话，小孟似乎才受到点鼓舞。等她骑车回到镇上，天已模糊了。想到女儿聪聪这会还托在别人家，经常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股酸酸的泪水从鼻腔里滴下。她不由自主地进了个杂货店，想给女儿聪聪买点什么。可又一想，给聪聪买，也得给人家的孩子买点呀？麻烦了别人。可，可又一想，这月能支配的钱又有几个？张军的钱在外面整光不说，还经常编着慌儿问她要钱花。她一月七百来块工资要管全家的吃喝拉撒，要挡这挡那。总之，手头没一月松闲过；有时把几角钱都当回事，精打细算。没办法，她从杂货店里又折出什么也没买。思想着还是把聪聪领过来再买吧，这不就绕过了，少花一点钱了吗。唉—— 人都笑：财迷心巧，走路算账；殊不知，我哪有什么财儿可迷。每个月发下的工资就那么六七张百元头，用水用电比城里人的价格高；油盐酱醋米面肉，买个什么日常用品全是贩子从市上提来的，连一根针的价格都比城里要高。经常是屁大的事也要往市上跑，来回的车费就是一顿拌面的钱；可拌面不敢吃，车费不能不花。这乡下的老师哪还有一点点优势可言？除了吃屎比城里的老师方便点；因为，学校有一个上千号人共享的稀糊糊的大毛坑没人把守。她想着，赶快去接女儿聪聪。到家后又赶快弄饭，弄了吃了又洗洗刷刷；这一天下来是精疲力尽，等躺到床上骨头都快成了几节子。入梦后又不得安宁，怎么遇一群狼崽子跟在身子后面追，吓得她跟头绊子来回甩也甩不掉。说是一拐，前面又撞上了洪常青、少剑波，还有柯湘郭建光等滴哩嘟噜一串子共党人儿。这帮人一个个都提着长矛大刀排一溜，瞪着浓眉大眼迎着她。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勒着个大红裤衩子声嘶力竭地吼：“救—— 快救救我—— 救救孩子—— 救救她爹——”
这帮人一看：“嗐，这不是白毛女吗？怎落到如此地步！大春这球玩意是干什么吃的！阳痿了？”……
“不！大春他没阳痿。他只是不好好学习，不天天向上。不听毛主席，邓伯伯他们，和第三梯队那班人的话。吃喝嫖赌样样来，还说都是跟着圣人们学下的。”
“什么？”这帮人都诧异。“他妈的都是哪门子圣人，老子们要看看：一个个她妈兔蛋样的，也敢……敢……哐，哐啋哐啋哐啋……哐！哐！哐！”一阵铿锵锣鼓，“杀——”跟着，“啊——”地一声，小孟一个鲤鱼打挺振起，摸了下脑门：“原来，我是云回雾里；做了一场红色经典大梦儿”
梦后一早，小孟上班到了学校；整个人像换了似的，眼窝青黑，眼泡肿大，说话声嘶嘶哑哑。让人看了都吃一惊。“张军不见了，张军跑了，张军被抓了……”一时间各路说法弥漫了校园。
早读过后，陆回首来办公室把小孟叫出去悄悄道：“张军被人打了。”
小孟一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去哪了？”
陆回首道：“前一段时间，张军在铁路站上赌钱输了，后又借人家的高利贷，还不上。那帮家伙都是玩黑道的，搜到他，一顿暴打，把摩托车也给扣走了。”
“他现在人呢？”
“家里呢，被人送回来的。你快去看看吧。”
小孟一气道：“不去！管我啥事。他怎不牺牲了！不就清静了。”转身回了办公室。
上午第二节有小孟的课，她该好好准备着。可是张军这会儿在家里躺着，她瞬息不宁。她去教务处说要换课回家一趟，翟老婆子不同意。说她平时换课已够多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无奈，蒙头昏脑回到办公室。她琢磨着还是要寻机回去一趟，踌踌躇躇了好一会。她见校园里没什么人走动，嗞溜一下便从校园侧门溜掉了。
翟老婆子是属老雕的，小孟有多大夲事能干个啥她一瞥了然。小孟走后她到校长室对张建民指示道：“老张，下节课有小孟初二的语文课，我们都去听一下。我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像个小脚女人赶集似的。”
代理校长张建民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行行，我也就这么一直想着呢。嘻嘻。”
小孟这边偷偷蹓回家里，见张军头上绷了圈纱布手上拿了夲破杂志正躺着看呢，道：“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
张军现在能说啥，实在无言以对。他侧躺着转了下身，一言不语继续翻着那夲破杂志。小孟见他这般，觉得一时很难沟通，又问“吃饭了吗？”
“没有。”说真的，他被那帮家伙追得两天没进茶米了。真是丢盔弃甲。
“那我就做。”小孟卷了袖子就去做饭。正做着，张军的爸找来了。他来时先去了农经站，知张军被人追债打了一顿，急着赶忙过来看一下。他见张军这势，觉着挨得不轻。问道：
“没伤着大脑吧？”
张军坐起道：“没事。蹭破了点皮。”
“你都说说，这是怎么回子事？”他爸愁眉苦脸道。
张军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小孟边听边做好了一盆汤饭端到桌上；可突然想到，她还有第二节课要上呢。嘣地跳起，解了围裙就往学校跑。跑到学校，第二节课的铃声已过，校园里光溜溜的没剩一人。坏了，她想，进办公室夹了教案就往教室去。快到教室时又突然感到有点怪；搁往常，老师晚到，老远就能听到教室里叽哩喳啦；可今儿却神了，这么一会了却没听到一丝声响。她心疑。冒着一脸热气登上讲台，抬眼一望，她愣了：糟，这堂课我新内容还没准备好啊？可翟老婆子张建民等五六个人坐在教室后面正等着呢。那架势简直就是冲着她来的。学生们看看她，又都回过头去望望后面几位坐着的，都嘻嘻笑：有好戏哩。
小孟努力使自己镇静、自然，叫了声“上课”。说是上课，可没新课可讲，她硬着头皮道：“上篇课文…后面…的几道作业题，大家做得不很准确，我们，这堂课，集体探讨一下。请翻到……”
翟老婆子拿过她身傍一位学生的语文书翻了一看：这都是上一个单元的东西，现在折回来炒剩饭，显然，是没备下新课进了教室才这样临时应付呢…… 她和另外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大家站起，拎着椅子就又出去了。
一会下了课，小孟叹着气，“哎！”地一声回到办公室。她张着个大红脸无处怪无处怨地心里好难过呀。办公室的同仁有的瞄瞄她，不用说都知是咋么回子事，没一个人和她搭话。她扭过身子扫一圈，仍不见一个递话的，都好像懒得提她的事。她气了，胡想联篇：丑八怪，笨蛋蠢货癞蛤蟆。特别对那些女同胞们更是窝着一肚子的火。谁不知你们这帮小蹄子是咋想的？以为自己摊了个好老公，屁股撅到天上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特别是那个骚马吉，自以为抓了个胖经理，一天一套时新服装换着跩。球妈都给谁看呢？当我穷哩？没搞到个好老公是吧？所以都爱理不理的？现在的人，一个个多势力；墙倒众人推，人倒众人踩…… 她想着想着一阵悲酸，嘣一头爬在桌上呜呜地哭将起来。
小孟这一哭，把进进出出周围的人又都给引来了。
有人叹道：“唉，这又是为了张军。这张军张科长到底是怎么回子事？自己不安弄得媳妇也跟着受累费心思；更何况还带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吧。也不知他是咋想的。”
有的道：“依我看，早点儿批发了算。养着也白养。天下男人有的是。离。”
……
叽叽喳喳一时间所有办公室的人都在谝着张军被打的事。
有人过教务处来给翟老婆子道：“小孟在办公室里哭着呢。”她听了大不以为然，道：“她上班时间跑回家，进教室足足晚了有五分钟，这就不说了。可是，上课总得备好课吧？她没有。我们去听课她只好炒剩饭。你们说这多尴尬。不信你们去问张老师。说真的，我还没找她谈呢她倒先使上劲了。吓唬谁呢！一个刚刚才转正的人，就这样的表现？……”翟老婆子越说声儿越脆，不少人都驻足下来听她喳喳。
听着这，超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似乎并不在意。他宁神静气，悬腕，执着地在练着自己的毛笔字。且自言自语道：“现在，把这玩意当回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国粹也。”
一会，围来过几个人。他笑着，指着刚刚写下的几个工楷字，悠悠道：“家齐方能治业。”又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圈人都哈哈儿笑：“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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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中午，小孟在家刚收拾了碗筷，就听几个人呼呼隆隆进了屋。小孟忙问是干啥的，来者口气挺硬，说是南边铁路站上的。
“有什么事？”小孟忙请诸位坐。
几个人大模大样把屋子扫了一圈，其中一个道：“我们是张军的朋友，两月前他在我们那玩牌，几次欠下的账都没补上。说是给呢给呢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他的影子，不会是想赖账吧。”这小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白纸打下的欠条撂在桌上。小孟拿起一看，嗡一下头就木了样：五张欠条一格子整了三千七八百多元。天吔，我们两口子一月工资加一起才一千三百来块钱，他一个麻将打下来…就…就搞了这么些乌龟王八蛋回来？小孟气得是面红耳赤，嘴都不听使唤了，她哆嗦道：
“谢…谢…谢谢，弟兄们，这事与我…与我们家无干。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你们去找他夲人好了。我…呃我马上要上班了。我得走了……”她嘟噜嘟噜说着就去穿外套找钥匙。
这帮人一看张军是有意躲起来了，因为前几日他们一个弟兄已找过他；说要扣他的摩托车呢。现他不在，和他媳妇又交涉不上。便道：“那行，嫂夫人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说了：限他三日内把钱送过去，不然，别怪我们这些兄弟们翻脸不认人。走！”出了门又说：“有钱玩摩托，没钱还欠账，哪儿的事？”
讨债的这几个人走后，小孟这才悟出：张军说回他妈家几天，有事，原是躲债去了。“等着吧，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看你张军这回怎么脱身。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去了学校办公室可又一想，难道他不上班了吗？这总是个事呀，了不脱怎行。她坐那又犯起愁来。马吉见她这样，道：“又怎么了？”
小孟一摆手道：“提不成提不成。三天两头都是事。”
马吉一瞪眼道：“该不是张军又&#8226；；&#8226；；&#8226；；又来事了？”她微笑笑。
小孟忿忿道：“妈的啥球玩意，不是嫖来就是赌。没一天让人安生的。”马吉一听有数了，不好再问。
过一会，一个胖胖囊囊扣了顶小白帽的老汉骑了辆自行车在办公室门前停下了。他见人便问：“张军的媳妇子在哪？”
人一指，“那，那边，小办公室。”
这胖子顺着看去，一亇箭步蹬上台阶，像堵洞似地横了过去，扒门一探，果真是的。他立马作叹气哭诉状：“唉哟—— 这会哦（我）可把你给认下了——你就是农经站尕小伙张军的媳妇子？”
“是，是的。怎么了？”小孟直感莫名其妙。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半年过去了，”来人从怀里摸出一迭赊下的饭条子，道：“这账催了他多次，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推来推去可就是不兑现。怎么说他也是个拿工资吃皇粮的国家小干部哩。不像哦们是个农民，吃喝拉撒全是自己包下了，开个饭馆子做个小买卖不容易，实说了吧，拖不起吔——”
小孟一听可真气了，一天碰到两个要账的。道：“他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折腾，干什么不干什么我根夲搞不清也管不了。找我有啥用？”
“嗐？你这话说得让人听了咋信哩。小两口子一个锅里吃一条被里睡能说搞不清？骗鬼去吗。我找你就是找他。你们是一家人，你得负这个责。不管咋样，这吃下的五百多块你得给我还上，你一个当教师拿国家工资的人，把这点钱还当个什么事？丢人哩——”
小孟脖子一振道：“当初他没钱你就别给他饭吃，欠下账你能怨谁？其实你们自已也有责任。”
“哎呀—— 你们还是当老师的，咋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和张军父母家原来都是一个队上，乡里乡亲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做？”话说到这小孟没声了。这人还真把她给将住了。
呼隆呼隆办公室门口又围了一堆人，小孟觉得再说下去怪丧脸的，道：“你先回去回去吧，晚上他回来了我问问；既然有条子为证，迟早跑不了。你不要四处地找…嚷嚷了。”
来人点头道：“那行那行，我再等等，等着。”便出去了。这胖老汉跨上自行车回了一眼，用一口甘肃土腔道：“妈的屁（屄），尖教师，一点没错。”
老汉走后，大家伙散开，都说张军这个毛病太不好了，不负责任，经常地让别人追在沟子后面要烂账；搞得老婆在前面挡驾，多难受。
小孟听到大家的议论，臊得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张军这个臭小子揪过来踹两脚。弄得她一下午心情极度恶劣，准备下的课也未上好。捱到下班，她去农经站打听张军现在哪呢？站上人道：“几天里都没见他的影子了；这些天也不知他怎么了，急死忙活地像打仗。站长发脾气说要收拾他除他名呢。”
小孟听后觉得事情太糟，这一旦把工作给搞掉了还咋办？去干啥？他又能干啥？说实在，他其实连自己都养不住，整天东碰西撞，没有任何人生目标，就会大话连篇，逞能。没法，小孟把女儿聪聪托在别人那，骑上车子就往八九公里处张军父母家里奔。张军的爸妈是队上一双老实巴脚的农民，经济收入很一般。真的，他们为共和国输出了个大伟人张军，已是精疲力尽；眼下还有三个弟妹要吃要穿要上学，这会儿帮他一元钱都出汗。小孟骑车呼哧呼哧到了张军家，一问，才知他这几天根夲就没来过。他爸听了小孟的一系列叙述，气愤道：“这小子还算聪明，没把麻烦引到家门口上来；不然，我可没办法为他招架。”
小孟急得问：“那现在他会在哪呢？总不能老躲着啊？”
张军爸烦烦地扇扇手，道：“儿大不由人，随他去整好了。各人的事各人管，各家的羊各家拴。自找的。”似乎对他儿子时下的处境并不在心。
小孟生气道：“好赖他是你们的儿子，现在遇到这些麻烦事，怎么也得出面挡一挡。我要上课，管学生，回到家还要操心娃娃，杂七杂八的事多得要命。每次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快成了寡妇了……”小孟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张军的爸看了说：“这松玩意不是个东西，一天到晚就属他的事情多，乌七八糟。不成家他安不住，成了家他还安不住。唉—— 就说我们出面挡一挡，又能干个啥？要人朝里没人，要钱行里没钱。难啊？”
张军的妈过来道：“咋说你们也是拿工资的人，怎么也过得这么艰难？真是想不来啊。现正是春耕大忙季节，要钱要人要功夫。我还想着你们有时间了来家帮帮忙呢。嘁，真是做梦哩。”
小孟一看天不早了，把意思说完了就准备回镇上。张军爸最后说，他有时间了过去看看。劝小孟不要过急，张军一个大男人，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死不了。听了这句话，小孟似乎才受到点鼓舞。等她骑车回到镇上，天已模糊了。想到女儿聪聪这会还托在别人家，经常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一股酸酸的泪水从鼻腔里滴下。她不由自主地进了个杂货店，想给女儿聪聪买点什么。可又一想，给聪聪买，也得给人家的孩子买点呀？麻烦了别人。可，可又一想，这月能支配的钱又有几个？张军的钱在外面整光不说，还经常编着慌儿问她要钱花。她一月七百来块工资要管全家的吃喝拉撒，要挡这挡那。总之，手头没一月松闲过；有时把几角钱都当回事，精打细算。没办法，她从杂货店里又折出什么也没买。思想着还是把聪聪领过来再买吧，这不就绕过了，少花一点钱了吗。唉—— 人都笑：财迷心巧，走路算账；殊不知，我哪有什么财儿可迷。每个月发下的工资就那么六七张百元头，用水用电比城里人的价格高；油盐酱醋米面肉，买个什么日常用品全是贩子从市上提来的，连一根针的价格都比城里要高。经常是屁大的事也要往市上跑，来回的车费就是一顿拌面的钱；可拌面不敢吃，车费不能不花。这乡下的老师哪还有一点点优势可言？除了吃屎比城里的老师方便点；因为，学校有一个上千号人共享的稀糊糊的大毛坑没人把守。她想着，赶快去接女儿聪聪。到家后又赶快弄饭，弄了吃了又洗洗刷刷；这一天下来是精疲力尽，等躺到床上骨头都快成了几节子。入梦后又不得安宁，怎么遇一群狼崽子跟在身子后面追，吓得她跟头绊子来回甩也甩不掉。说是一拐，前面又撞上了洪常青、少剑波，还有柯湘郭建光等滴哩嘟噜一串子共党人儿。这帮人一个个都提着长矛大刀排一溜，瞪着浓眉大眼迎着她。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勒着个大红裤衩子声嘶力竭地吼：“救—— 快救救我—— 救救孩子—— 救救她爹——”
这帮人一看：“嗐，这不是白毛女吗？怎落到如此地步！大春这球玩意是干什么吃的！阳痿了？”……
“不！大春他没阳痿。他只是不好好学习，不天天向上。不听毛主席，邓伯伯他们，和第三梯队那班人的话。吃喝嫖赌样样来，还说都是跟着圣人们学下的。”
“什么？”这帮人都诧异。“他妈的都是哪门子圣人，老子们要看看：一个个她妈兔蛋样的，也敢……敢……哐，哐啋哐啋哐啋……哐！哐！哐！”一阵铿锵锣鼓，“杀——”跟着，“啊——”地一声，小孟一个鲤鱼打挺振起，摸了下脑门：“原来，我是云回雾里；做了一场红色经典大梦儿”
梦后一早，小孟上班到了学校；整个人像换了似的，眼窝青黑，眼泡肿大，说话声嘶嘶哑哑。让人看了都吃一惊。“张军不见了，张军跑了，张军被抓了……”一时间各路说法弥漫了校园。
早读过后，陆回首来办公室把小孟叫出去悄悄道：“张军被人打了。”
小孟一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去哪了？”
陆回首道：“前一段时间，张军在铁路站上赌钱输了，后又借人家的高利贷，还不上。那帮家伙都是玩黑道的，搜到他，一顿暴打，把摩托车也给扣走了。”
“他现在人呢？”
“家里呢，被人送回来的。你快去看看吧。”
小孟一气道：“不去！管我啥事。他怎不牺牲了！不就清静了。”转身回了办公室。
上午第二节有小孟的课，她该好好准备着。可是张军这会儿在家里躺着，她瞬息不宁。她去教务处说要换课回家一趟，翟老婆子不同意。说她平时换课已够多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她无奈，蒙头昏脑回到办公室。她琢磨着还是要寻机回去一趟，踌踌躇躇了好一会。她见校园里没什么人走动，嗞溜一下便从校园侧门溜掉了。
翟老婆子是属老雕的，小孟有多大夲事能干个啥她一瞥了然。小孟走后她到校长室对张建民指示道：“老张，下节课有小孟初二的语文课，我们都去听一下。我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像个小脚女人赶集似的。”
代理校长张建民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行行，我也就这么一直想着呢。嘻嘻。”
小孟这边偷偷蹓回家里，见张军头上绷了圈纱布手上拿了夲破杂志正躺着看呢，道：“这些天你都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
张军现在能说啥，实在无言以对。他侧躺着转了下身，一言不语继续翻着那夲破杂志。小孟见他这般，觉得一时很难沟通，又问“吃饭了吗？”
“没有。”说真的，他被那帮家伙追得两天没进茶米了。真是丢盔弃甲。
“那我就做。”小孟卷了袖子就去做饭。正做着，张军的爸找来了。他来时先去了农经站，知张军被人追债打了一顿，急着赶忙过来看一下。他见张军这势，觉着挨得不轻。问道：
“没伤着大脑吧？”
张军坐起道：“没事。蹭破了点皮。”
“你都说说，这是怎么回子事？”他爸愁眉苦脸道。
张军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小孟边听边做好了一盆汤饭端到桌上；可突然想到，她还有第二节课要上呢。嘣地跳起，解了围裙就往学校跑。跑到学校，第二节课的铃声已过，校园里光溜溜的没剩一人。坏了，她想，进办公室夹了教案就往教室去。快到教室时又突然感到有点怪；搁往常，老师晚到，老远就能听到教室里叽哩喳啦；可今儿却神了，这么一会了却没听到一丝声响。她心疑。冒着一脸热气登上讲台，抬眼一望，她愣了：糟，这堂课我新内容还没准备好啊？可翟老婆子张建民等五六个人坐在教室后面正等着呢。那架势简直就是冲着她来的。学生们看看她，又都回过头去望望后面几位坐着的，都嘻嘻笑：有好戏哩。
小孟努力使自己镇静、自然，叫了声“上课”。说是上课，可没新课可讲，她硬着头皮道：“上篇课文…后面…的几道作业题，大家做得不很准确，我们，这堂课，集体探讨一下。请翻到……”
翟老婆子拿过她身傍一位学生的语文书翻了一看：这都是上一个单元的东西，现在折回来炒剩饭，显然，是没备下新课进了教室才这样临时应付呢…… 她和另外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大家站起，拎着椅子就又出去了。
一会下了课，小孟叹着气，“哎！”地一声回到办公室。她张着个大红脸无处怪无处怨地心里好难过呀。办公室的同仁有的瞄瞄她，不用说都知是咋么回子事，没一个人和她搭话。她扭过身子扫一圈，仍不见一个递话的，都好像懒得提她的事。她气了，胡想联篇：丑八怪，笨蛋蠢货癞蛤蟆。特别对那些女同胞们更是窝着一肚子的火。谁不知你们这帮小蹄子是咋想的？以为自己摊了个好老公，屁股撅到天上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特别是那个骚马吉，自以为抓了个胖经理，一天一套时新服装换着跩。球妈都给谁看呢？当我穷哩？没搞到个好老公是吧？所以都爱理不理的？现在的人，一个个多势力；墙倒众人推，人倒众人踩…… 她想着想着一阵悲酸，嘣一头爬在桌上呜呜地哭将起来。
小孟这一哭，把进进出出周围的人又都给引来了。
有人叹道：“唉，这又是为了张军。这张军张科长到底是怎么回子事？自己不安弄得媳妇也跟着受累费心思；更何况还带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吧。也不知他是咋想的。”
有的道：“依我看，早点儿批发了算。养着也白养。天下男人有的是。离。”
……
叽叽喳喳一时间所有办公室的人都在谝着张军被打的事。
有人过教务处来给翟老婆子道：“小孟在办公室里哭着呢。”她听了大不以为然，道：“她上班时间跑回家，进教室足足晚了有五分钟，这就不说了。可是，上课总得备好课吧？她没有。我们去听课她只好炒剩饭。你们说这多尴尬。不信你们去问张老师。说真的，我还没找她谈呢她倒先使上劲了。吓唬谁呢！一个刚刚才转正的人，就这样的表现？……”翟老婆子越说声儿越脆，不少人都驻足下来听她喳喳。
听着这，超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似乎并不在意。他宁神静气，悬腕，执着地在练着自己的毛笔字。且自言自语道：“现在，把这玩意当回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国粹也。”
一会，围来过几个人。他笑着，指着刚刚写下的几个工楷字，悠悠道：“家齐方能治业。”又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圈人都哈哈儿笑：“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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