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晨雾黄花
长给逮了个正着，这件事对于张有亮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无疑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自此以后，但凡工作中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情，张有亮便都将其归咎到杨德的头上，认为是杨德当初害得自己的第一脚没踢好，以后便步步都踢不好。
事隔多年，每当回想起自己当年在部队时，仅仅就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猜测而处处刁难人家杨德，每每弄得杨德不愉快，张有亮心里总是会感到怪对不住杨德。
另外，在越南打仗期间，那天夜里随连队外出设伏反被敌人包围时，张有亮在人前虽然从来就不肯承认是杨德当时一个人、一条枪过去打退了敌人、救了他，但是，心里却非常清楚是咋回事儿，并一直认为自己欠着杨德一个大恩情。所以，上次张有亮的老婆在张有亮的面前提到杨德落难的事情时，张有亮嘴上虽然啥话都没有说一句，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当一路打听找到杨德他们家时，已是临近傍晚时分；此时，杨德他们家里只有杨德一个人在屋里。与杨德见面后，一问之下，发现果有此事。
杨德要比张有亮晚了一年才退伍，作为城市兵，退伍后不久，便被安排进了当地的一家沙石站工作。刚开始，杨德随船负责在河里挖沙，一九八四年底，才被调到岸上当了一名发货员。在许多人的眼睛，发货员是一个官小权大的“肥差”，只要是稍微高抬一下“贵手”，购货方只需出一方料的钱，便可以得到二方、甚至是更多的料。上任发货员便是利用了这一漏洞，采取内外勾结的方式发了不少财，当然，同时也给沙石站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沙石站的领导就是看中了杨德思想觉悟高、原则性强，这才把杨德给调整到这一工作岗位上来。
上任以后，杨德果然不负众望，当即便把这一漏洞给堵上了。不过，杨德的行为在赢得了沙石站的领导和职工的一片赞许的同时，也得罪了某些人；尤其是个别恣意妄为的用料大户。起初，像对付上任发货员那样，这些人先是采取利诱的方式企图诱使杨德“下水”；后见此招不灵，便转而采取利诱加威胁的方式试图迫使杨德就范；见此招仍旧不灵，进而竟然发展到了对杨德进行人身攻击的疯狂程度。出事的那天，是在一九八五年初秋的一个傍晚，杨德下午下班后回家的路上。
当时，杨德正与他的一个男性同事一道，一人骑着一把自行车走在一条不宽的小街道上。正走着，见旁边的胡同里突然蹿出一帮手持砍刀、棍棒的歹徒冲将过来，吓得杨德的那位同事扔下自行车，拔腿便跑进了街道另一侧的那条胡同里，并且，一边跑、一边呼救。杨德由于骑在靠近歹徒的那一边，此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便只好迅速跳下自行车，与众歹徒展开搏斗。这帮歹徒实在是没有料到杨德会如此神勇，一阵打斗下来，他们不仅没有伤着杨德，其中的三个人反被杨德用自行车给砸倒在地。见势不妙，剩下的那五名歹徒竟丢下同伙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附近的那家居委会正准备利用居民下班回家后的这段时间，组织大伙搞一场防火演习，参加演习的人员当时大部分正集中在居委会的门前。听见远处传来“抓坏人”的喊声，这些人便“呼啦”一下子跑出去看。居委会距离街道很近，当他们跑到街面上时，扭头便看见那五名歹徒个个手持凶器迎而跑了过来。见状，这些人也不客气，拔出消防器的插梢，对着这五名歹徒便喷。一喷之下，把这五名歹徒喷得个个都睁不开眼，为了免遭皮肉之苦，随即便纷纷跪地求饶。居委会的书记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处理这类问题方面很有经验，见此情形，为了避免事态恶化，一边安排人用绳子把这几名歹徒给绑起来，一边安排人赶快到派出所去报警。
虽然在被打伤的那三名歹徒当中，其中的一名歹徒的头上被其同伙给砍了一刀，脖子也被打断了，并当场死亡。但是，根据当事人双方的口供及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言，当地派出所当即便认定杨德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并于当晚便让杨德回到了家中。
然而，事隔数日，当地公安局却以过失杀人罪，将杨德从单位上直接给抓了去。不久，当地检察院亦置杨德所在单位的领导、职工们的强烈反对于不顾，以同样的罪名将杨德给起诉到了法院。杨德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以前从来未曾遇见过这等阵势；如今，见杨德无端地被人给安上个如此大的罪名，在心急如焚的同时，早已被吓得失去了主意。最后，在好心人的指点下，这才想到去找他们的一个老邻居出面从中帮忙。
这位老邻居的一个兄弟在当地政法委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此前，对此事早已有所耳闻，并且，也知道该案的背景很不简单。因此，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在得知其姐姐领着杨德的父母找上门来时，那天晚上便一直躲在卧室里没有出来，只是教其老婆在外面应酬。在客厅里坐至半夜，见还等不回来人，在老邻居的劝说下，杨德的父母便只好同意先回去。
回家的路上，见杨德的父母只个儿在那里唉声叹气，这位老邻居便将其弟媳妇的话又说一遍给杨德的父母听，让杨德的父母赶紧去找杨德当年的老部队，请他们出面帮忙过问一下此事。杨德的父母此时真可谓是感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经此提醒，又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便只好决定去试一试。
杨德所在单位的领导一直把杨德的事情挂在心上。眼下，见杨德的父母找上门来，希望他们单位出具一份书面证明材料好拿去找杨德当年的老部队，便二话没说，不仅当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还专门指派一名副书记陪同前往。
杨德虽然已经离开部队多年，但是，在二十九团的荣誉室里，至今都还挂着杨德当年打仗立功后所留下的照片。因此，在听了杨德的父母及那位副书记陈述的情况后，二十九团的几位首长对此十分重视。经过一番研究后，遂决定由政治处的一名副主任带领一个工作小组前去了解一下情况。
那帮企图载赃陷害杨德的人，在当地虽然能够一手遮天，但是，军队这一块他们毕竟还管不了。由于担心事情闹大后，弄不好搞得他们将来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当这位政治处副主任带着一名随从人员，在当地市委、市政府找了一圈后，杨德随后便被放了出来。
可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一个多月后，当地公安局又以同样的罪名将杨德给抓了去，并且，这次将杨德抓去后，还以案情重大为由，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探视。然而，就是在如此严厉的规定之下，荒唐而又吊诡的一幕却发生了。
杨德有一个同学在武警部队从事消防工作，是一名志愿兵。当年回家探亲期间，在到杨德他们家中找杨德玩时，得知杨德被关进了看守所，出于同学情谊，便决定去那里探视一下。此去，他不仅没费什么周折地便见着了杨德，并且，就在他探视后的第二天，杨德居然又被放了回来；此时，距离杨德被抓进去前后还不到一个星期。
当杨德再次回到单位去上班时，却发现在他离开的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们单位的书记、站长都换了人。新上任的书记、站长在见到杨德后，以此时已临近春节、站里的工作不忙为由，让杨德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等春节过后再考虑上班的事情。连续经过这两番折腾，杨德的身心虽说是感到有些疲惫，但还不至于非得在家长休的程度。所以说，见新上任的书记、站长在跟自己说话时的态度显得有些暖昧，便有心不签应；不过，又因为担心这样做怕对方说自己不识趣，见状，便只好假定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暂且答应了下来。
春节将至，正是家家户户置办年货的时间，由此，东家、西家免不了需要相互找对方借个什么东西用一用。那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屋里忙活之时，便见先前的那位老邻居找上了门来。进门前，那位老邻居先是大声问杨德的母亲，有没有用着灌香肠用的多余的肠衣借给她一点；等进得门来，往室内各个房间瞄了一眼后，见确无外人，这才拉着杨德母亲的手悄声告诉他们，说是等过罢年，那些人还要找杨德的事，让杨德趁着年前的这段时间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交待完，这位老邻居复又像是一个没事儿的人似的，空着手便出了门。
尽管杨德及其家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会是真的，但是，活生生的事实摆在面前，即便是没有人来提醒他们，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这位老邻居刚才说的那番话，绝对不会是她自己随随便便想出来的，肯定是她的那位在政法委工作的兄弟，在探知到了其中的内幕后，自己不方便出面，便让其姐姐代为传话。所以说，等这位老邻居前脚刚走，一家人便连忙关起门来开始商量杨德的去处问题。由于那位老邻居在临走之前曾经特意交待过了他们，说是让杨德出去躲的时候，千万莫往外人熟知的那些个亲朋好友那里去；如此以来，一家人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想了大半宿都没有想出个好去处。就在杨德及其家人都还在为此事伤脑筋的时候，张有亮突然出现了。
当兵期间，张有亮可谓是把杨德给恶怵透了，所以说，见张有亮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摸上门来，杨德起初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十分愕然。直到听罢张有亮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后，方才觉得如今的张有亮、确非往日的那个张有亮，是长大了。
杨德的父母以前从未听杨德说起过张有亮，对张有亮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因此，那天下午下班后回到家中，听张有亮说是想让杨德到他那里去避风头，心里不免感到很是有些不大放心。待把利害关系说给张有亮听了之后，见张有亮的态度仍旧显得十分坚决，考虑到眼下确实又没有个其它更好一些的去处，又见杨德对张有亮甚是信任，经过一番权衡，便答应让杨德随张有亮去。
事不宜迟，晚饭过后稍稍休息，到了后半夜，在杨德的父亲和兄弟的护送下，两人便出了门。杨德是在当年的春上结的婚，杨德的老婆目前正有身孕在身。自从出了这场事情后，见居家附近时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员出没；由于担心这些人可能会对其老婆不利，最近这段时间，杨德便让其老婆暂时回娘家去住。等来到其岳父母家，在与其老婆匆匆见了一面后，杨德便与张有亮一道趁着夜色向城外走去。
在家过罢春节，随后，张有亮便又让杨德随他去了成都。考虑到自己这里庙小、水浅，不利于长期潜伏；两、三个月后，见杨德的厨艺学得很是那么回事儿了，经熟人牵线搭桥，张有亮便又把杨德介绍进了成都市的一家大型饭店去当一名厨子。
一晃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杨德因为放心不下其家人的安危，但又不敢轻易给其父母去信，便通过张有亮给其岳父母去了一封信。等收到其老婆的回信后，杨德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喜的是，其家人目前个个都平安不说，其老婆居然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忧的是，杨德他们单位以杨德长期旷工为由，正准备将其开除。
另外，就在收到回信后不几天，张有亮便发觉有人找到了这里来。张有亮当时之所以会断定那三个到店里来吃饭的人是冲着杨德来的，一是他们进来点罢菜后，不是坐在那里等着上菜，而是在店里里里外外地到处看，像是在寻找什么，并且，连续二天的中午、晚上都是如此；二是他们个个说话时，虽然都撇着个普通话，但个别字的发音却仍旧是杨德他们那里的方言。张有亮虽然一时闹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白道上的“白混混”、还是黑道的黑混混，但是，随着这些人的到来，说明杨德的行踪已经被外人察觉，这绝对是个不祥之兆。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一方面，杨德此时还不能够轻易回去，否则，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另一方面，杨德如果不回去的话，他们单位万一真的把他开除了的话，杨德今后的个人生活也就完全失去了保障，并且，还将殃及到家人、特别是两个孩子。由于实在是想不出来用啥办法才能够帮助杨德破解掉这个难题，思来想去，张有亮最后便想到了常成。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想当年，张有亮虽然也觉得常成挺够意思，但是，那时候常成毕竟还只是一名战士；如果不是因为他特别够意思的话，作为一名新兵蛋子，弟兄们凭什么会那么听他的？而今，常成的身份、地位都变了，再加上好几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所以说，把信发出去之后，张有亮对此并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读罢张有亮的来信，回想起杨德当年在越南打仗期间，无论情况多么凶险，脸上总是挂着轻松的微笑；每当看到他的微笑，弟兄们心里都会感到暖和和的。岂料，而今退伍回到家乡后，在自己的国家，却在“白混混”和黑混混的双重夹击下，给弄得叽叽叫，这着实让人感到十分恼火。黑混混好办，只需向其施加足够大的力量，即可将其彻底摧毁。难办的是那些个“白混混”，由于他们手握人民所交给他们的权力，又以国家的面目出现，所对，弄不好，你不仅打不了他，反而还会被其反咬一口。不过，常成此时虽然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给予杨德以最好的帮助，一切都只能够等到了成都、见到杨德，待对敌情、我情有一个尽可能详细地了解后，再决定采取何种行动。但是，有一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杨德遭到恶人的毒手。
由于目前的法律失之于轻佻，以至于令犯奸作恶者有机可乘，而一般民众遇事后却往往无所适从。对于那些盘踞在国家权力机关中的“叛徒”，相对于他们给国家所带来的危害、给人民所制造的痛苦而言，无论用多么无情的手段，对其进行最为残酷地打击都不为过。
在那里坐了个把钟头，常成这才起身上床去休息。
由于心里有事，睡至早上五点来钟，常成便醒了。起床后，洗漱完毕，把行李收拾收拾，为了不影响其它旅客休息，常成便起身去了车厢的车门处。之后，常成便一直面对着车门站在那儿，隔着车门上的玻璃，既像是在若有所思、又像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看着在暗灰色的天空的背景下，一座又一座黑黢黢的山头从自己的眼前一一经过。
大约到了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此时，列车亦已史出了延绵不绝的山区，来到了成都平原上，视野亦随之变得开阔了许多。过不多时，有两个早起的年轻男子到那里去抽烟，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混浊，见状，常成便只好转身向车厢里走去。此时，车厢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有几位男性旅客起床后，便直接坐在车厢里抽起了烟，整个儿车厢被他们给弄得是一片污烟瘴气。住在常成的隔壁对面下铺的是一位老太太，兴许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的抵抗力较低，十分受不了烟气的熏呛。这会儿被呛醒后，见常成推起车窗正准备坐下，便请常成帮忙把他们那一边的车窗也给推上去好换换气。
与老太太同行的还有她的一个七、八岁的大小的孙子，小男孩儿被周围旅客的起床声给弄响后，便一骨碌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当初，为了给处于昏迷之中的常成喂流食，医生曾经在常成的咽喉处的食管上切开过一个切口。昨天下午，偶然看见留在常成咽喉处的那道疤痕时，小男孩便悄悄地跟老太太提起过。眼下，在睡眼惺松地盯着常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之后，小男孩终于借着癔症劲儿开口问常成道：“叔叔，你脖子上的伤疤不会是被子弹打的吧？”见常成扭过头来对他说：“不是的”后，小男孩便猛地磨过身去，用半是自得、半是教训人似的口吻冲老太太道：“奶奶，我昨天就说叔叔脖子上的伤疤不会是被子弹打的、你还不相信，子弹要是要是打在那个地方，叔叔肯定早就活不成了。”小男孩儿的一句无忌之言，一下子便把周围的旅客给逗笑了。坐得稍远一些的旅客听见小男孩的嚷嚷声，其中也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
谈笑间，便见列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随后，竟自慢得犹如步行一般；探出头去一看方知，原来，前面的道路正在进行维修。恰在此时，只见落基下，一条宽约数米、长约三十多米，由金灿灿的、盛开怒放的菊花组成的鲜花带，忽然映入了人们的眼帘。一大清早，乍一看见如此美景，许多人的眼睛不由得便为之一亮，常成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看着，不知何故，常成便觉得其中的一支黄花看上去咋就显得是那么地养眼，并且，越看越养眼；对自己似乎具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起初，常成猜想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那支黄花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而引起的呢？不过，在将其周围的环境给仔细观察了一遍之后，常成随即便将这一猜测给否定了。之后，常成马上又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在作崇呢？为了验证一下这一新的猜测，常成便有意把目光从那支黄花的身上挪开一会儿，然后，再向那里看去。
不看则罢，一看之下，常成还是在第一时间内，第一眼便发现了那支黄花。这下，在让常成颇感费解的同时，又不禁甚感好奇。眼瞅着与那支黄花之间渐行渐远，回头朝车厢里面看了一下；看见车厢里的旅客，常成复又猜想：鲜花会不会是跟人一样，它们各自长着不同的面孔，并有着不同于其它的神采呢？如此想来，为了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委，常成便立即起身向后面的车厢快步走去。
在一连走过三节卧铺车厢来到餐车时，发现坐在里面就餐的人不多，常成随即便来到一个无人的车窗前，隔着车窗的玻璃向外望去。岂料，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不知是因为蒸汽机车在减速时所释放出的水蒸气所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刚才还清清爽爽的那条菊花带的上方，此时竟然飘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由于无法看清楚下面的花卉，见状，常成便只得索性再往后面走去。
餐车的后面全部都是硬座车厢，里面剩坐的旅客很多，每一节车厢看上去都显得甚是拥挤。不过，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常成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在从餐车里出来后，常成嘴里一边不断地说着：“请让一让”的话，一边见缝插针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前走。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是行李车，当常成赶到那里时，列车仍旧还没有驶过那条鲜花带。见行李车的车门处无人，待来到那里后，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将灰蒙蒙的车窗玻璃给抹了抹后，常成便迅速将脸贴了上去。
常成本希望那抹轻雾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事与愿违，当列车的行李车厢很快驶到那支黄花的对面时，却发现飘浮在上面的雾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是越聚越多、越聚越浓了。直至列车从那条鲜花带前完全驶过，回首望去，雾气依然如枚。见此情形，常成只得在心里暗自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声。
怀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回到车厢时，见自己刚才坐过的那张座位已经被他人所坐，常成便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挨着窗户坐了下来。此时，虽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但是，由于心里还在掂记着那支黄花，没有心思去吃饭；常成便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边静静地听着从安装在列车车厢里的喇叭里播放出来的轻音乐，一边默默地望着窗外。
列车已经驶出去很远了，可是，那支黄花的影子却依然浮现在常成的脑海里、久久不能逝去。看到手背上的咬痕，这让常成不禁再次想到了筱君，觉得有一段时间的筱君与那支含珠带露的黄花之间真的是好有一比：我们本是天各一方，只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不期而遇。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即被她的音容笑貌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她的一举一动、一频一笑，在我看来都是那样的亲切与温馨，具有无限的魅力。深深地爱慕之情，紧紧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愈久愈浓，内心的那份激情怂恿着我，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她的身影。当我试图靠近她，希望能够把她看得更真切些的时候，她却一下子躲到了一层薄雾的下面、让人不得；当她终于撩开了笼罩在她面前的那层薄雾，向我敞开心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在车轮的曳拽下，虽说是心有不舍、却又身不由已地向着远离她的那个方向渐渐地远去。
坐在窗前，看着车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开阔的田野，还有路基下那不断向后移动的草木，一种岁月如梭的感觉，让常成不免心生感慨：过去的时光，真的已是无法再现……？！同时，又不禁自问：前面的天空，是否会依然灿烂？想到这儿，此时，一种无限的惆怅和淡淡的忧伤，在这薄荷般的早晨，伴随着对筱君深深地思念之情，一起袭上了常成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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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每当回想起自己当年在部队时，仅仅就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猜测而处处刁难人家杨德，每每弄得杨德不愉快，张有亮心里总是会感到怪对不住杨德。
另外，在越南打仗期间，那天夜里随连队外出设伏反被敌人包围时，张有亮在人前虽然从来就不肯承认是杨德当时一个人、一条枪过去打退了敌人、救了他，但是，心里却非常清楚是咋回事儿，并一直认为自己欠着杨德一个大恩情。所以，上次张有亮的老婆在张有亮的面前提到杨德落难的事情时，张有亮嘴上虽然啥话都没有说一句，心里却已经拿定了主意。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又当一路打听找到杨德他们家时，已是临近傍晚时分；此时，杨德他们家里只有杨德一个人在屋里。与杨德见面后，一问之下，发现果有此事。
杨德要比张有亮晚了一年才退伍，作为城市兵，退伍后不久，便被安排进了当地的一家沙石站工作。刚开始，杨德随船负责在河里挖沙，一九八四年底，才被调到岸上当了一名发货员。在许多人的眼睛，发货员是一个官小权大的“肥差”，只要是稍微高抬一下“贵手”，购货方只需出一方料的钱，便可以得到二方、甚至是更多的料。上任发货员便是利用了这一漏洞，采取内外勾结的方式发了不少财，当然，同时也给沙石站造成了很大的经济损失。沙石站的领导就是看中了杨德思想觉悟高、原则性强，这才把杨德给调整到这一工作岗位上来。
上任以后，杨德果然不负众望，当即便把这一漏洞给堵上了。不过，杨德的行为在赢得了沙石站的领导和职工的一片赞许的同时，也得罪了某些人；尤其是个别恣意妄为的用料大户。起初，像对付上任发货员那样，这些人先是采取利诱的方式企图诱使杨德“下水”；后见此招不灵，便转而采取利诱加威胁的方式试图迫使杨德就范；见此招仍旧不灵，进而竟然发展到了对杨德进行人身攻击的疯狂程度。出事的那天，是在一九八五年初秋的一个傍晚，杨德下午下班后回家的路上。
当时，杨德正与他的一个男性同事一道，一人骑着一把自行车走在一条不宽的小街道上。正走着，见旁边的胡同里突然蹿出一帮手持砍刀、棍棒的歹徒冲将过来，吓得杨德的那位同事扔下自行车，拔腿便跑进了街道另一侧的那条胡同里，并且，一边跑、一边呼救。杨德由于骑在靠近歹徒的那一边，此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便只好迅速跳下自行车，与众歹徒展开搏斗。这帮歹徒实在是没有料到杨德会如此神勇，一阵打斗下来，他们不仅没有伤着杨德，其中的三个人反被杨德用自行车给砸倒在地。见势不妙，剩下的那五名歹徒竟丢下同伙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附近的那家居委会正准备利用居民下班回家后的这段时间，组织大伙搞一场防火演习，参加演习的人员当时大部分正集中在居委会的门前。听见远处传来“抓坏人”的喊声，这些人便“呼啦”一下子跑出去看。居委会距离街道很近，当他们跑到街面上时，扭头便看见那五名歹徒个个手持凶器迎而跑了过来。见状，这些人也不客气，拔出消防器的插梢，对着这五名歹徒便喷。一喷之下，把这五名歹徒喷得个个都睁不开眼，为了免遭皮肉之苦，随即便纷纷跪地求饶。居委会的书记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处理这类问题方面很有经验，见此情形，为了避免事态恶化，一边安排人用绳子把这几名歹徒给绑起来，一边安排人赶快到派出所去报警。
虽然在被打伤的那三名歹徒当中，其中的一名歹徒的头上被其同伙给砍了一刀，脖子也被打断了，并当场死亡。但是，根据当事人双方的口供及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言，当地派出所当即便认定杨德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并于当晚便让杨德回到了家中。
然而，事隔数日，当地公安局却以过失杀人罪，将杨德从单位上直接给抓了去。不久，当地检察院亦置杨德所在单位的领导、职工们的强烈反对于不顾，以同样的罪名将杨德给起诉到了法院。杨德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以前从来未曾遇见过这等阵势；如今，见杨德无端地被人给安上个如此大的罪名，在心急如焚的同时，早已被吓得失去了主意。最后，在好心人的指点下，这才想到去找他们的一个老邻居出面从中帮忙。
这位老邻居的一个兄弟在当地政法委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此前，对此事早已有所耳闻，并且，也知道该案的背景很不简单。因此，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在得知其姐姐领着杨德的父母找上门来时，那天晚上便一直躲在卧室里没有出来，只是教其老婆在外面应酬。在客厅里坐至半夜，见还等不回来人，在老邻居的劝说下，杨德的父母便只好同意先回去。
回家的路上，见杨德的父母只个儿在那里唉声叹气，这位老邻居便将其弟媳妇的话又说一遍给杨德的父母听，让杨德的父母赶紧去找杨德当年的老部队，请他们出面帮忙过问一下此事。杨德的父母此时真可谓是感觉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经此提醒，又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便只好决定去试一试。
杨德所在单位的领导一直把杨德的事情挂在心上。眼下，见杨德的父母找上门来，希望他们单位出具一份书面证明材料好拿去找杨德当年的老部队，便二话没说，不仅当即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还专门指派一名副书记陪同前往。
杨德虽然已经离开部队多年，但是，在二十九团的荣誉室里，至今都还挂着杨德当年打仗立功后所留下的照片。因此，在听了杨德的父母及那位副书记陈述的情况后，二十九团的几位首长对此十分重视。经过一番研究后，遂决定由政治处的一名副主任带领一个工作小组前去了解一下情况。
那帮企图载赃陷害杨德的人，在当地虽然能够一手遮天，但是，军队这一块他们毕竟还管不了。由于担心事情闹大后，弄不好搞得他们将来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当这位政治处副主任带着一名随从人员，在当地市委、市政府找了一圈后，杨德随后便被放了出来。
可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一个多月后，当地公安局又以同样的罪名将杨德给抓了去，并且，这次将杨德抓去后，还以案情重大为由，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探视。然而，就是在如此严厉的规定之下，荒唐而又吊诡的一幕却发生了。
杨德有一个同学在武警部队从事消防工作，是一名志愿兵。当年回家探亲期间，在到杨德他们家中找杨德玩时，得知杨德被关进了看守所，出于同学情谊，便决定去那里探视一下。此去，他不仅没费什么周折地便见着了杨德，并且，就在他探视后的第二天，杨德居然又被放了回来；此时，距离杨德被抓进去前后还不到一个星期。
当杨德再次回到单位去上班时，却发现在他离开的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们单位的书记、站长都换了人。新上任的书记、站长在见到杨德后，以此时已临近春节、站里的工作不忙为由，让杨德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等春节过后再考虑上班的事情。连续经过这两番折腾，杨德的身心虽说是感到有些疲惫，但还不至于非得在家长休的程度。所以说，见新上任的书记、站长在跟自己说话时的态度显得有些暖昧，便有心不签应；不过，又因为担心这样做怕对方说自己不识趣，见状，便只好假定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暂且答应了下来。
春节将至，正是家家户户置办年货的时间，由此，东家、西家免不了需要相互找对方借个什么东西用一用。那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屋里忙活之时，便见先前的那位老邻居找上了门来。进门前，那位老邻居先是大声问杨德的母亲，有没有用着灌香肠用的多余的肠衣借给她一点；等进得门来，往室内各个房间瞄了一眼后，见确无外人，这才拉着杨德母亲的手悄声告诉他们，说是等过罢年，那些人还要找杨德的事，让杨德趁着年前的这段时间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交待完，这位老邻居复又像是一个没事儿的人似的，空着手便出了门。
尽管杨德及其家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会是真的，但是，活生生的事实摆在面前，即便是没有人来提醒他们，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这位老邻居刚才说的那番话，绝对不会是她自己随随便便想出来的，肯定是她的那位在政法委工作的兄弟，在探知到了其中的内幕后，自己不方便出面，便让其姐姐代为传话。所以说，等这位老邻居前脚刚走，一家人便连忙关起门来开始商量杨德的去处问题。由于那位老邻居在临走之前曾经特意交待过了他们，说是让杨德出去躲的时候，千万莫往外人熟知的那些个亲朋好友那里去；如此以来，一家人在一起商量来、商量去，想了大半宿都没有想出个好去处。就在杨德及其家人都还在为此事伤脑筋的时候，张有亮突然出现了。
当兵期间，张有亮可谓是把杨德给恶怵透了，所以说，见张有亮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摸上门来，杨德起初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十分愕然。直到听罢张有亮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后，方才觉得如今的张有亮、确非往日的那个张有亮，是长大了。
杨德的父母以前从未听杨德说起过张有亮，对张有亮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因此，那天下午下班后回到家中，听张有亮说是想让杨德到他那里去避风头，心里不免感到很是有些不大放心。待把利害关系说给张有亮听了之后，见张有亮的态度仍旧显得十分坚决，考虑到眼下确实又没有个其它更好一些的去处，又见杨德对张有亮甚是信任，经过一番权衡，便答应让杨德随张有亮去。
事不宜迟，晚饭过后稍稍休息，到了后半夜，在杨德的父亲和兄弟的护送下，两人便出了门。杨德是在当年的春上结的婚，杨德的老婆目前正有身孕在身。自从出了这场事情后，见居家附近时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员出没；由于担心这些人可能会对其老婆不利，最近这段时间，杨德便让其老婆暂时回娘家去住。等来到其岳父母家，在与其老婆匆匆见了一面后，杨德便与张有亮一道趁着夜色向城外走去。
在家过罢春节，随后，张有亮便又让杨德随他去了成都。考虑到自己这里庙小、水浅，不利于长期潜伏；两、三个月后，见杨德的厨艺学得很是那么回事儿了，经熟人牵线搭桥，张有亮便又把杨德介绍进了成都市的一家大型饭店去当一名厨子。
一晃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杨德因为放心不下其家人的安危，但又不敢轻易给其父母去信，便通过张有亮给其岳父母去了一封信。等收到其老婆的回信后，杨德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喜的是，其家人目前个个都平安不说，其老婆居然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忧的是，杨德他们单位以杨德长期旷工为由，正准备将其开除。
另外，就在收到回信后不几天，张有亮便发觉有人找到了这里来。张有亮当时之所以会断定那三个到店里来吃饭的人是冲着杨德来的，一是他们进来点罢菜后，不是坐在那里等着上菜，而是在店里里里外外地到处看，像是在寻找什么，并且，连续二天的中午、晚上都是如此；二是他们个个说话时，虽然都撇着个普通话，但个别字的发音却仍旧是杨德他们那里的方言。张有亮虽然一时闹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白道上的“白混混”、还是黑道的黑混混，但是，随着这些人的到来，说明杨德的行踪已经被外人察觉，这绝对是个不祥之兆。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一方面，杨德此时还不能够轻易回去，否则，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另一方面，杨德如果不回去的话，他们单位万一真的把他开除了的话，杨德今后的个人生活也就完全失去了保障，并且，还将殃及到家人、特别是两个孩子。由于实在是想不出来用啥办法才能够帮助杨德破解掉这个难题，思来想去，张有亮最后便想到了常成。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想当年，张有亮虽然也觉得常成挺够意思，但是，那时候常成毕竟还只是一名战士；如果不是因为他特别够意思的话，作为一名新兵蛋子，弟兄们凭什么会那么听他的？而今，常成的身份、地位都变了，再加上好几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所以说，把信发出去之后，张有亮对此并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读罢张有亮的来信，回想起杨德当年在越南打仗期间，无论情况多么凶险，脸上总是挂着轻松的微笑；每当看到他的微笑，弟兄们心里都会感到暖和和的。岂料，而今退伍回到家乡后，在自己的国家，却在“白混混”和黑混混的双重夹击下，给弄得叽叽叫，这着实让人感到十分恼火。黑混混好办，只需向其施加足够大的力量，即可将其彻底摧毁。难办的是那些个“白混混”，由于他们手握人民所交给他们的权力，又以国家的面目出现，所对，弄不好，你不仅打不了他，反而还会被其反咬一口。不过，常成此时虽然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够给予杨德以最好的帮助，一切都只能够等到了成都、见到杨德，待对敌情、我情有一个尽可能详细地了解后，再决定采取何种行动。但是，有一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杨德遭到恶人的毒手。
由于目前的法律失之于轻佻，以至于令犯奸作恶者有机可乘，而一般民众遇事后却往往无所适从。对于那些盘踞在国家权力机关中的“叛徒”，相对于他们给国家所带来的危害、给人民所制造的痛苦而言，无论用多么无情的手段，对其进行最为残酷地打击都不为过。
在那里坐了个把钟头，常成这才起身上床去休息。
由于心里有事，睡至早上五点来钟，常成便醒了。起床后，洗漱完毕，把行李收拾收拾，为了不影响其它旅客休息，常成便起身去了车厢的车门处。之后，常成便一直面对着车门站在那儿，隔着车门上的玻璃，既像是在若有所思、又像是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看着在暗灰色的天空的背景下，一座又一座黑黢黢的山头从自己的眼前一一经过。
大约到了早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此时，列车亦已史出了延绵不绝的山区，来到了成都平原上，视野亦随之变得开阔了许多。过不多时，有两个早起的年轻男子到那里去抽烟，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混浊，见状，常成便只好转身向车厢里走去。此时，车厢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有几位男性旅客起床后，便直接坐在车厢里抽起了烟，整个儿车厢被他们给弄得是一片污烟瘴气。住在常成的隔壁对面下铺的是一位老太太，兴许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的抵抗力较低，十分受不了烟气的熏呛。这会儿被呛醒后，见常成推起车窗正准备坐下，便请常成帮忙把他们那一边的车窗也给推上去好换换气。
与老太太同行的还有她的一个七、八岁的大小的孙子，小男孩儿被周围旅客的起床声给弄响后，便一骨碌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当初，为了给处于昏迷之中的常成喂流食，医生曾经在常成的咽喉处的食管上切开过一个切口。昨天下午，偶然看见留在常成咽喉处的那道疤痕时，小男孩便悄悄地跟老太太提起过。眼下，在睡眼惺松地盯着常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之后，小男孩终于借着癔症劲儿开口问常成道：“叔叔，你脖子上的伤疤不会是被子弹打的吧？”见常成扭过头来对他说：“不是的”后，小男孩便猛地磨过身去，用半是自得、半是教训人似的口吻冲老太太道：“奶奶，我昨天就说叔叔脖子上的伤疤不会是被子弹打的、你还不相信，子弹要是要是打在那个地方，叔叔肯定早就活不成了。”小男孩儿的一句无忌之言，一下子便把周围的旅客给逗笑了。坐得稍远一些的旅客听见小男孩的嚷嚷声，其中也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
谈笑间，便见列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随后，竟自慢得犹如步行一般；探出头去一看方知，原来，前面的道路正在进行维修。恰在此时，只见落基下，一条宽约数米、长约三十多米，由金灿灿的、盛开怒放的菊花组成的鲜花带，忽然映入了人们的眼帘。一大清早，乍一看见如此美景，许多人的眼睛不由得便为之一亮，常成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看着，不知何故，常成便觉得其中的一支黄花看上去咋就显得是那么地养眼，并且，越看越养眼；对自己似乎具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起初，常成猜想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那支黄花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而引起的呢？不过，在将其周围的环境给仔细观察了一遍之后，常成随即便将这一猜测给否定了。之后，常成马上又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在作崇呢？为了验证一下这一新的猜测，常成便有意把目光从那支黄花的身上挪开一会儿，然后，再向那里看去。
不看则罢，一看之下，常成还是在第一时间内，第一眼便发现了那支黄花。这下，在让常成颇感费解的同时，又不禁甚感好奇。眼瞅着与那支黄花之间渐行渐远，回头朝车厢里面看了一下；看见车厢里的旅客，常成复又猜想：鲜花会不会是跟人一样，它们各自长着不同的面孔，并有着不同于其它的神采呢？如此想来，为了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委，常成便立即起身向后面的车厢快步走去。
在一连走过三节卧铺车厢来到餐车时，发现坐在里面就餐的人不多，常成随即便来到一个无人的车窗前，隔着车窗的玻璃向外望去。岂料，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不知是因为蒸汽机车在减速时所释放出的水蒸气所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刚才还清清爽爽的那条菊花带的上方，此时竟然飘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由于无法看清楚下面的花卉，见状，常成便只得索性再往后面走去。
餐车的后面全部都是硬座车厢，里面剩坐的旅客很多，每一节车厢看上去都显得甚是拥挤。不过，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常成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在从餐车里出来后，常成嘴里一边不断地说着：“请让一让”的话，一边见缝插针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前走。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是行李车，当常成赶到那里时，列车仍旧还没有驶过那条鲜花带。见行李车的车门处无人，待来到那里后，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将灰蒙蒙的车窗玻璃给抹了抹后，常成便迅速将脸贴了上去。
常成本希望那抹轻雾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事与愿违，当列车的行李车厢很快驶到那支黄花的对面时，却发现飘浮在上面的雾气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是越聚越多、越聚越浓了。直至列车从那条鲜花带前完全驶过，回首望去，雾气依然如枚。见此情形，常成只得在心里暗自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声。
怀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回到车厢时，见自己刚才坐过的那张座位已经被他人所坐，常成便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挨着窗户坐了下来。此时，虽然已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但是，由于心里还在掂记着那支黄花，没有心思去吃饭；常成便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边静静地听着从安装在列车车厢里的喇叭里播放出来的轻音乐，一边默默地望着窗外。
列车已经驶出去很远了，可是，那支黄花的影子却依然浮现在常成的脑海里、久久不能逝去。看到手背上的咬痕，这让常成不禁再次想到了筱君，觉得有一段时间的筱君与那支含珠带露的黄花之间真的是好有一比：我们本是天各一方，只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不期而遇。自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即被她的音容笑貌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她的一举一动、一频一笑，在我看来都是那样的亲切与温馨，具有无限的魅力。深深地爱慕之情，紧紧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愈久愈浓，内心的那份激情怂恿着我，不顾一切地去追逐她的身影。当我试图靠近她，希望能够把她看得更真切些的时候，她却一下子躲到了一层薄雾的下面、让人不得；当她终于撩开了笼罩在她面前的那层薄雾，向我敞开心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在车轮的曳拽下，虽说是心有不舍、却又身不由已地向着远离她的那个方向渐渐地远去。
坐在窗前，看着车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开阔的田野，还有路基下那不断向后移动的草木，一种岁月如梭的感觉，让常成不免心生感慨：过去的时光，真的已是无法再现……？！同时，又不禁自问：前面的天空，是否会依然灿烂？想到这儿，此时，一种无限的惆怅和淡淡的忧伤，在这薄荷般的早晨，伴随着对筱君深深地思念之情，一起袭上了常成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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