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 晨雾黄花
在送走郑丽的第三天，一九八六年九月一日上午，常成办妥了出院的手续，踏上了归队的旅途。
得知常成要走，梁静林便赶过来相送。见常成打算把大木箱带回部队，由于担心路上常成莫不小心把里面所装的物品给弄坏了，梁静林便劝常成不如暂且把大木箱留在医院里。起初，常成还不肯答应，待想一想后，觉得梁静林说得也有些道理，方才依了梁静林；因为，正如梁静林所说的那样，反正筱君还要回来，而大木箱无论被常成带到哪里，最后还不是要交到筱君的手上。
负责前来接常成回去的是司机小郭，小郭是在先到火车站去送罢人后，又赶到医院里来的。前两天的那场大雨，把就近进出部队方向上的那几条道路给弄得冲毁的冲毁、塌方的塌方，直到今天尚未抢通，所以，为了赶上今天早上的火车，小郭他们昨天晚上只好绕远道而来。由于夜里几乎是开了一夜的车，加之昨天白天又忙活了一整天，等接到常成临上车时，小郭便说这会儿困得很，问常成能不能亲自开会儿车。小郭开的是一辆东风牌140卡车，车厢上蒙着逢布，车厢里面放着一张伪装网和几条被子；见状，常成便让小郭到车厢里去休息，由自己来开。此时，已是过了上午九点三十分了，将车缓缓驶出医院、来到前面的马路上，见路上行人少、路况也好，为了赶时间，在平给几脚油门、轻变几个挡位后，常成便驾驶着卡车向前飞驰而去。
行至中午时分，途经一个小镇，常成把车在路边停下后，便去喊小郭下来吃饭。见小郭说他这会儿还不想吃、还想睡，常成便只好独自一人在旁边的一个小食摊上草草吃了顿午饭，随后，又买了七、八个肉包子带上。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卡车驶进了一个坝子里；由于这里道路泥泞且低洼不平，把小郭给晃得在车厢里再也睡不成了。见小郭进入驾驶室后，便说由他来开车，常成便让他把肉包子吃了再换。至下午五点多钟，两人终于回到了营区。
先到作战科去报了个到，等出门时，得知“二号”在家，见此时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常成遂决定再去见一见“二号”。“二号”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见着常成后，高兴的手都还没有来得急跟常成握一下，便张开双臂先给常成来了一个热情拥抱；然后，这才高兴地拉着常成的手，让常成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七月底，“二号”和“一号”一同外出开会途经昆明时，曾经约常成过去与他们见过一面。做为一个性格深沉之人，事隔仅一个多月，当再次见到常成时，“二号”仍会显得如此兴奋，全都是因为常成在上次的那场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给惹的。
那次行动，小分队能够顺利地潜入进去已实属不易，后来，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往回撤，这对于小分队的每一名队员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志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然而，小分队当时不仅出人意料地于当天早上天亮之前即撤了回来，并且，在回撤的过程中，当突然遭到敌人的堵截的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常成带领小分队却仍然能够沉着应对，最终以射杀顽敌而归；而我小分队则仅付出一人重伤、一人轻伤的代价。对于小分队的那次作战行动中的优异表现，身为队长，常成实属功不可没。“二号”自从一九八五年年初调到步兵第五九八部队工作后不久，经过短暂的接触，便对常成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现相当欣赏；在经过那次战斗后，对常成则可以说更是喜爱有加了。
坐下说了一会儿，见常成准备起身告辞，“二号”便让常成莫着急，再坐一会儿；随后，“二号”便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机，要通了四大队的大队长，让其带人过来把常成给迎接回去。原来，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常成便已被任命为第四大队的教导员了；据说，这一任命就是由“二号”亲自提议的。。作为部队的主官，“二号”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你有军功，他就敢于提拔重用。不过，常成这次被任命为教导员，中间其实只越了一级而已；因为，早在去年的十二月底，常成的级别便已由副连级晋升为正连级了。
“一号”此时仍旧还在前方基地，接到“二号”打去的电话，得知常成已经归队，随后，便一个电话打到四大队，让常成明天上午随运送补给的车队一同到前方基地来一趟。
自从常成上次失恋后，“一号”便一直十分关心常成的个人问题。因此，待第二天随车来到前方基地见到“一号”后，稍事寒喧，常成便主动把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告诉给“一号”听。听了常成的简单介绍，沉吟片刻，“三号”终于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吟罢稍停，“一号”便又告戒常成道：“这回可要抓住了，无论发生啥事情，都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不吭不哈地就把人给放走了。”听常成回答说：“知道了”后，“一号”的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自从常成被任命为第四大队的教导员后，收发室再收到常成的个人信件时，便不再直接往医院里寄了，而是将之交给四大队的通信员，让其带回去处理。由于知道常成最近这几天就要出院，通信员将信拿回来后，便先替常成保管着；等常成回来后，便将已收到的两封信一并交给了常成。
九月四日的晚上，吃罢晚饭后闲来无事，常成便坐在三抽桌前开始写回信。就在常成写信期间，通信员便在常成的窗前晃了那么两三趟。过了一会儿，见常成已经将信写好，通信员便走了进来将放在三抽桌上的那两封回信给拿了出去。等通信员离开后，常成便随手将旁边的一张军报拿了起来。就在常成刚将报纸的标题给浏览了一遍，只见通信员再次推开纱门走了进来；通信员这次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通信员是今年刚入伍的新战士，加之与常成之间还不是太熟悉，等进得门来，在常成的旁边站定后，见常成的眼睛一直盯在报纸上，便显得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声问常成道：“教导员，你这会有时间吧？”问罢，见常成抬起头来问他道：“你有啥事儿吧”后，通信员便把手上的笔记本往常成的面前一递道：“我有个老乡，想让你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几个字。”见常成把笔记本接过去翻了翻后道：“我的字写得又不好，让我在上面写字，岂不把这么漂亮的笔记本给弄糟蹋了”时，通信员道：“他不是冲着你的字、是冲着你的人来的。”听了通信员的解释，常成道：“那他想让我在上面写几个啥字？”通信员道：“他没说，反正你在上面写啥都行。”见既然如此，略微想了一下后，常成随后便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将我军所一贯倡导的“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的“两不怕”精神，写在了笔记本的菲页上；然后，又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姓名和年月日。
通信员把常成交还给他的笔记本接到手上后，二话没说，转身便走了出去。等通信员走后，常成把报纸重新拿起来刚看了两、三行，便见通信员手上又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走了进来，并再次提出了相同的要求。等一连签完了三本，待将第三本笔记本递给通信员时，常成便问通信员道：“外面是不是还有你的老乡？”听通信员回答说：“是”后，为了避免通信员来回跑趟趟，常成道：“你干脆把他们喊进来吧。”起初，常成只道是人员不会太多，岂料，随着通信员一声招呼，从外面呼呼隆隆居然进来了二、三十人，一下子把整个儿寝室给站得满满的；这些战士跟通信员一样，全都是今年入伍的在勤务大队服役的新战士。
这些新战士来的时候，便盼望着能够有机会与常成的那双曾经给敌人以“致命绝杀”的“金手”握一握。所以，见常成在他们的笔记本上一一写上字、签上名，随后，不待他们提出要求，便站起身来与他们握手时，乐得这些新战士无一不抱着常成的手逮着使劲儿地握。站在第一名的那名战士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当常成起身与他握手时，他的一只手上还拿着笔记本，便只好用一只手跟常成握了握；随后，见其它人都是用两只手跟常成的两只手握在一起，见状，心里便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等常成与最后那名战士握罢手后，便专门挤过去伸出双手再次跟常成握了一遍。在来这里之前，这些新战士心里还在担心常成是不是好说话？眼下，待见到常成后，发现常成待人很和气，等与常成握罢手，他们便迟迟不肯离去，希望能够在常成的房间里再多待一会儿；直到在通信员的不断催促下，最后才乐呵呵地哄笑着离去。
其实，自从常成伤愈归队后，对常成表现出极高热情的又岂止是勤务大队的这帮新战士。
昨天上午，在准备乘车离开前方基地时，常成特意去向陈副政委道别。陈副政委当时正好有话要去向随行的其它人员交待，随后，两人便一同出了帐篷，向车队走去。此时，一大队的队员们正在训练场上进行课间休息，远远地看见常成后，一大队的老队员们便在那里议论常成。一大队的新队员们此前只是听说过常成，并未曾亲眼看过常成。这会儿，听说跟陈副政委走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常成，他们便纷纷起身站在那儿往这边看。看着看着，几个胆子比较大一些的新队员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喊常成的绰号。喊罢，见常成转过身来冲他们招手，这帮新队员们便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便聚在一起齐声呐喊道：“‘长虫’、‘长虫’，我爱你！……”
刚开始，听见他们在那里喊常成的绰号，陈副政委便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会儿，见他们越喊越起劲儿，等喊罢之后，还在那里挤成一团、笑得前俯后仰的，弄得陈副政委不禁微笑着小声说了句道：“一帮‘捣蛋鬼’。”
九月一日归队的当天，得知大队晚上要举行“晚点名”，常成便决定利用这个时间与大队的全体队员们正式见个面。
常成当时在“晚点名”上只说了五句话，这五句话中的第一句是“讲两句”；第二句话是“请稍息”；第三句话的前半句是句问候语，后半句则是句自勉和互勉的话；第四话说的是“无毕”；第五句又是一句“请稍息”。若是搁在平时，这样的几句话，包括整个仪式在内，只需一、两分钟便结束了。可是，由于那天晚上队员们在见到常成后的情绪反应太过于热情，当高卓钧大队长刚宣布说接下来请常成讲话时，队列里随即便爆发出一阵长时间、热烈的掌声。之后，每当常成刚说完一句话，甚至是刚张嘴准备说话，队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开始鼓掌，以致于整个讲话过程持续了长达十余分钟之久。
的确，在队员们看来，常成他们当时在回撤的途中，在敌人的阵地上突然遭到敌人的阻挠这种不利的情形下，且又是在夜暗条件下，仅凭肉眼裸视，当敌人刚一露头，便能够一枪将其准确射杀，这就要求开枪者，不仅应具备精湛的军事技能和稳定的军事心理素质，更应具有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慨不可。所以说，作为步兵第五九八边防部队一手培养出来的队员，那一枪，不只是常成个人的骄傲与自豪；同时，作为与常成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战友，那一枪，同样也是步兵第五九八边防支队全体队员们的骄傲与自豪。
由于四大队在这个月的月底，就又要轮换到前方基地去执行战备值班任务，而常成也已经有两年都没有休探亲假了，所以，等前期的交接工作一完成，支队便安排常成立即回家去休探亲假。车票是提前就预定好了的，九月十日上午来到昆明火车站后，常成便直接到军人专用售票窗口去掏钱取票。根据支队的规定，作战中受过重伤的人员，当年不仅在探亲假的假期方面有奖励；同时，在旅行途中，还可以享受到乘坐卧铺的优待。
白天无事，夜里睡至正香之时，常成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常成梦见自己像一颗流星似的，正敖游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周围是一片黢黑。游着游着，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待再近些看，才发现那个光点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火球。在火球所发出的炽热而夺目的光芒的照射下，随后又发现还有数颗大小、颜色各异的星球萦绕在火球的周围；其中，尤以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最为美丽。置身于苍茫而荒芜的宇宙之中，乍一看见她那象征着生机与生命的色彩，在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同时，又是那样地令人为之神往，随即便加快速度靠了过去。
就在渐行渐近之际，只见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一边十分顺畅地迎面运行而来，还一边姿态优美而动作柔缓地发生着自转。随后，便见其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以致于就在快致令人再也无法看清楚其本来面目之时；突然之间，便像一颗超大号的礼花弹似的，在宇宙中向着四周爆炸开来。其场面之壮观、之瑰丽，是那样地弦人耳目，又是那样地震憾人心，令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时间惋若已经为止凝固。然而，就在常成还停留在原处，带着些许遗憾的心情，默默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雄伟景色时；潜意识之中，常成终于意识到，刚才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不是地球嘛？！如此想来，想到自己的母亲还居住在地球上，常成禁不住立刻冲着已经爆炸的地球大喊一声道：“妈——。”此时，列车正好发生一阵颠簸，常成随之被惊醒了。醒来后，睁开双眼向周围看了看，方才发现刚才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常成睡在下铺，见对面的旅客被惊醒后，睁开眼睛看了看，然后，翻了个身便行睡去，常成此时却再也难以入睡了。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见终究还是睡不着，常成便只好索性起来算了。
来到盥洗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待直起腰来，对着镜子擦脸之时，发现在额头上的正上方竟然长出了一根白头发；待将脸擦干净后，常成便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抬手去拨那根白头发。无奈，由于头发太短，见试了几试都无法将其拨下，最后便只好作罢。
看着自己头上的那根白头发，突然间，常成便想到了筱君，想到了筱君的那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每当想到筱君的时候，常成的内心总是会油然生出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和温馨感。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与之伴生的还有些许的“醋意”和恼人的“愤慨”；因为，常成这次还是通过梁静林，才得知筱君他们学校所在的具体地址和筱君个人所在的班级的。
由筱君，常成随后又想到了那位名叫张琴的越南女孩；想到事情已经过去快八年啦！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咋样？到底是嫁人了、还是还在苦苦地等待……？想到这些，常成不由得暗自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站在那儿沉思良久，常成遂觉得这次探亲归队后，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两封信给发出去，真的是不能够再等下去了。
起初，鉴于中、越两国目前的这种特殊关系以及自己的身份，常成还打算等这场战争结束、两国关系渐趋平稳下来后，再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随着这次负伤，常成越来越意识到这种想法很可能极不现实。因为，首先是这场战争还在继续，并且，谁也不知道还会打多久；其次，根据自己的工作性质和身体情况，将来无疑还将重返战场，而一旦上了战场，牺牲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想到自己哪一天如果真的不幸牺牲了的话，等到了阴间，那位名叫阮云武的越南兵的阴魂找上门来，向自己打听他生前托付给自己的那件事情办得咋样时，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感到有些无颜面对？常成不希望在自己的生前欠下任何人的债务，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另外，在此之前，每当在闲瑕之余想起那两封信时，常成便曾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过自己：假若自己不幸也陷入到那种处境的话，为了能够给自己的亲人最后一个交待，自己是不是也会选择像阮云武那样去做呢？
如上这般地一想，让常成的内心不禁越发感到不安。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常成遂决定在将那两封信寄出之时，顺便给张琴捎去一封信。不过，当用越南文把信写好、又仔细浏览了一遍之后，常成随即便又将那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待将其撕得粉碎后，便欠身将手伸出窗外，任由其像雪片般、在黑夜中被窗外的疾风给吹得四处飘散。因为，那一刻，常成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只要是能够将那两封信发出去就好，同时，这一举动本身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如果张琴在收到信后，认为还有话想问的话，她完全可以根据信封上面所留下的地址，写信过来加以询问。
把此事全部都想清楚后，常成这才回到车厢里去休息。
躺下后刚合上眼，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常成心中不禁又生出了新的烦恼，瞌睡也随之被搅得不见了踪迹。见始终无法入睡，坐在狭窄而低矮的床铺上又令人感到甚是压抑，无奈之下，常成只好起身走到对面的车窗前，伸手扳下固定在车厢内壁上的座位，随后，便在上面坐了下来。
常成此次回家探亲，原计划想的是像以前那样，乘坐由昆明开往重庆的那趟列车，然后，再由重庆转乘回家。这样做，除了因为重庆离家相对要近一点外，主要还是因为筱君他们所在的那所学校就设在重庆，常成打算利用休假之机，先到那里去看望一下筱君。但是，就在订票的前两天，常成突然收到了张有亮的一封来信；在将信看罢后，便不得不临时决定改变行程。
张有亮的家在农村，其父在当地县政府招待所当厨师，一九七九年退伍回乡后，在其父亲的引荐下，便也到那里去当了一名临时工。在以后的几年当中，张有高不仅学到了一手好厨艺，并且，还结了婚、生了子，与同龄的许多农村年轻人相比，小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一九八四年夏，招待所里搞改革，厨房里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张有亮这才不得不离开那里。由于家里的地少，仅凭地里的那点收入难以养家，在其父母的资助下，张有亮两口子随后便到成都去开了一家小餐馆。
一九八五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像往常那样，张有亮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张有亮的老婆则负责在外面招徕客人。正忙活间，张有高的老婆偶然从一桌客人的口中听到了杨德的名字。在此之前，张有亮的老婆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杨德，但是，在恋爱期间，曾多次听张有亮谈到过杨德。由于当时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店里的客人比较多，张有亮的老婆便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那么几句。想到杨德是张有亮当年的战友，当中午那阵子忙活完了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张有亮的老婆便把她刚才从客人那里听到的有关杨德的事情又说给张有亮听。说罢，见张有亮听后一直没吭声，张有亮的老婆便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眼瞅着年关将至，店里的生意清淡了下来，两口子合计了一下之后，便决定关门歇业，准备回家过年。不过，临走之前，张有亮却让其老婆带着店里的两个小伙计先回去，自己则打算先到杨德他们那里去一趟。
张有亮小时候大脑发育比较迟缓，直到十二岁时，其父母每天夜里不喊他起床去尿尿、便还会尿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张有亮当兵入伍为止。来到部队后，张有亮第一次站岗值的是院内哨。当夜，从杨德的手上接下岗哨后，张有亮便习惯性地先去了趟厕所，然而，当从厕所里出来后，张有亮便把站岗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连长夜里起来查岗时，发现不见哨兵的人影，二班长把他从被窝里叫起来，张有亮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岗。
按理说，杨德已经把岗哨交到了张有亮的手上，这件事情与杨德之间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可是，张有亮当时却并不这么认为。在张有亮看来，当自己上完厕所回屋睡觉时，杨德当时应该还没有睡着；既然没有睡着，那杨德看见自己不在外面站岗而是进来上床睡觉时，为何不提醒自己一声？既然不提醒，这就说明杨德是存心想让自己出丑。入伍之前，张有亮也曾经幻想着等将来到了部队后，一定要好好大干一番，争取入个党、提个干什么的。岂料，见刚下到老兵连第一次站岗便出了这等糗事，并且，还是让自己最敬佩、也是最害怕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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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常成要走，梁静林便赶过来相送。见常成打算把大木箱带回部队，由于担心路上常成莫不小心把里面所装的物品给弄坏了，梁静林便劝常成不如暂且把大木箱留在医院里。起初，常成还不肯答应，待想一想后，觉得梁静林说得也有些道理，方才依了梁静林；因为，正如梁静林所说的那样，反正筱君还要回来，而大木箱无论被常成带到哪里，最后还不是要交到筱君的手上。
负责前来接常成回去的是司机小郭，小郭是在先到火车站去送罢人后，又赶到医院里来的。前两天的那场大雨，把就近进出部队方向上的那几条道路给弄得冲毁的冲毁、塌方的塌方，直到今天尚未抢通，所以，为了赶上今天早上的火车，小郭他们昨天晚上只好绕远道而来。由于夜里几乎是开了一夜的车，加之昨天白天又忙活了一整天，等接到常成临上车时，小郭便说这会儿困得很，问常成能不能亲自开会儿车。小郭开的是一辆东风牌140卡车，车厢上蒙着逢布，车厢里面放着一张伪装网和几条被子；见状，常成便让小郭到车厢里去休息，由自己来开。此时，已是过了上午九点三十分了，将车缓缓驶出医院、来到前面的马路上，见路上行人少、路况也好，为了赶时间，在平给几脚油门、轻变几个挡位后，常成便驾驶着卡车向前飞驰而去。
行至中午时分，途经一个小镇，常成把车在路边停下后，便去喊小郭下来吃饭。见小郭说他这会儿还不想吃、还想睡，常成便只好独自一人在旁边的一个小食摊上草草吃了顿午饭，随后，又买了七、八个肉包子带上。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卡车驶进了一个坝子里；由于这里道路泥泞且低洼不平，把小郭给晃得在车厢里再也睡不成了。见小郭进入驾驶室后，便说由他来开车，常成便让他把肉包子吃了再换。至下午五点多钟，两人终于回到了营区。
先到作战科去报了个到，等出门时，得知“二号”在家，见此时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常成遂决定再去见一见“二号”。“二号”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见着常成后，高兴的手都还没有来得急跟常成握一下，便张开双臂先给常成来了一个热情拥抱；然后，这才高兴地拉着常成的手，让常成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七月底，“二号”和“一号”一同外出开会途经昆明时，曾经约常成过去与他们见过一面。做为一个性格深沉之人，事隔仅一个多月，当再次见到常成时，“二号”仍会显得如此兴奋，全都是因为常成在上次的那场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给惹的。
那次行动，小分队能够顺利地潜入进去已实属不易，后来，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往回撤，这对于小分队的每一名队员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志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然而，小分队当时不仅出人意料地于当天早上天亮之前即撤了回来，并且，在回撤的过程中，当突然遭到敌人的堵截的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常成带领小分队却仍然能够沉着应对，最终以射杀顽敌而归；而我小分队则仅付出一人重伤、一人轻伤的代价。对于小分队的那次作战行动中的优异表现，身为队长，常成实属功不可没。“二号”自从一九八五年年初调到步兵第五九八部队工作后不久，经过短暂的接触，便对常成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现相当欣赏；在经过那次战斗后，对常成则可以说更是喜爱有加了。
坐下说了一会儿，见常成准备起身告辞，“二号”便让常成莫着急，再坐一会儿；随后，“二号”便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机，要通了四大队的大队长，让其带人过来把常成给迎接回去。原来，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常成便已被任命为第四大队的教导员了；据说，这一任命就是由“二号”亲自提议的。。作为部队的主官，“二号”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你有军功，他就敢于提拔重用。不过，常成这次被任命为教导员，中间其实只越了一级而已；因为，早在去年的十二月底，常成的级别便已由副连级晋升为正连级了。
“一号”此时仍旧还在前方基地，接到“二号”打去的电话，得知常成已经归队，随后，便一个电话打到四大队，让常成明天上午随运送补给的车队一同到前方基地来一趟。
自从常成上次失恋后，“一号”便一直十分关心常成的个人问题。因此，待第二天随车来到前方基地见到“一号”后，稍事寒喧，常成便主动把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告诉给“一号”听。听了常成的简单介绍，沉吟片刻，“三号”终于开口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吟罢稍停，“一号”便又告戒常成道：“这回可要抓住了，无论发生啥事情，都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不吭不哈地就把人给放走了。”听常成回答说：“知道了”后，“一号”的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自从常成被任命为第四大队的教导员后，收发室再收到常成的个人信件时，便不再直接往医院里寄了，而是将之交给四大队的通信员，让其带回去处理。由于知道常成最近这几天就要出院，通信员将信拿回来后，便先替常成保管着；等常成回来后，便将已收到的两封信一并交给了常成。
九月四日的晚上，吃罢晚饭后闲来无事，常成便坐在三抽桌前开始写回信。就在常成写信期间，通信员便在常成的窗前晃了那么两三趟。过了一会儿，见常成已经将信写好，通信员便走了进来将放在三抽桌上的那两封回信给拿了出去。等通信员离开后，常成便随手将旁边的一张军报拿了起来。就在常成刚将报纸的标题给浏览了一遍，只见通信员再次推开纱门走了进来；通信员这次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
通信员是今年刚入伍的新战士，加之与常成之间还不是太熟悉，等进得门来，在常成的旁边站定后，见常成的眼睛一直盯在报纸上，便显得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声问常成道：“教导员，你这会有时间吧？”问罢，见常成抬起头来问他道：“你有啥事儿吧”后，通信员便把手上的笔记本往常成的面前一递道：“我有个老乡，想让你在他的笔记本上写几个字。”见常成把笔记本接过去翻了翻后道：“我的字写得又不好，让我在上面写字，岂不把这么漂亮的笔记本给弄糟蹋了”时，通信员道：“他不是冲着你的字、是冲着你的人来的。”听了通信员的解释，常成道：“那他想让我在上面写几个啥字？”通信员道：“他没说，反正你在上面写啥都行。”见既然如此，略微想了一下后，常成随后便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将我军所一贯倡导的“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的“两不怕”精神，写在了笔记本的菲页上；然后，又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姓名和年月日。
通信员把常成交还给他的笔记本接到手上后，二话没说，转身便走了出去。等通信员走后，常成把报纸重新拿起来刚看了两、三行，便见通信员手上又拿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走了进来，并再次提出了相同的要求。等一连签完了三本，待将第三本笔记本递给通信员时，常成便问通信员道：“外面是不是还有你的老乡？”听通信员回答说：“是”后，为了避免通信员来回跑趟趟，常成道：“你干脆把他们喊进来吧。”起初，常成只道是人员不会太多，岂料，随着通信员一声招呼，从外面呼呼隆隆居然进来了二、三十人，一下子把整个儿寝室给站得满满的；这些战士跟通信员一样，全都是今年入伍的在勤务大队服役的新战士。
这些新战士来的时候，便盼望着能够有机会与常成的那双曾经给敌人以“致命绝杀”的“金手”握一握。所以，见常成在他们的笔记本上一一写上字、签上名，随后，不待他们提出要求，便站起身来与他们握手时，乐得这些新战士无一不抱着常成的手逮着使劲儿地握。站在第一名的那名战士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当常成起身与他握手时，他的一只手上还拿着笔记本，便只好用一只手跟常成握了握；随后，见其它人都是用两只手跟常成的两只手握在一起，见状，心里便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等常成与最后那名战士握罢手后，便专门挤过去伸出双手再次跟常成握了一遍。在来这里之前，这些新战士心里还在担心常成是不是好说话？眼下，待见到常成后，发现常成待人很和气，等与常成握罢手，他们便迟迟不肯离去，希望能够在常成的房间里再多待一会儿；直到在通信员的不断催促下，最后才乐呵呵地哄笑着离去。
其实，自从常成伤愈归队后，对常成表现出极高热情的又岂止是勤务大队的这帮新战士。
昨天上午，在准备乘车离开前方基地时，常成特意去向陈副政委道别。陈副政委当时正好有话要去向随行的其它人员交待，随后，两人便一同出了帐篷，向车队走去。此时，一大队的队员们正在训练场上进行课间休息，远远地看见常成后，一大队的老队员们便在那里议论常成。一大队的新队员们此前只是听说过常成，并未曾亲眼看过常成。这会儿，听说跟陈副政委走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常成，他们便纷纷起身站在那儿往这边看。看着看着，几个胆子比较大一些的新队员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喊常成的绰号。喊罢，见常成转过身来冲他们招手，这帮新队员们便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便聚在一起齐声呐喊道：“‘长虫’、‘长虫’，我爱你！……”
刚开始，听见他们在那里喊常成的绰号，陈副政委便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会儿，见他们越喊越起劲儿，等喊罢之后，还在那里挤成一团、笑得前俯后仰的，弄得陈副政委不禁微笑着小声说了句道：“一帮‘捣蛋鬼’。”
九月一日归队的当天，得知大队晚上要举行“晚点名”，常成便决定利用这个时间与大队的全体队员们正式见个面。
常成当时在“晚点名”上只说了五句话，这五句话中的第一句是“讲两句”；第二句话是“请稍息”；第三句话的前半句是句问候语，后半句则是句自勉和互勉的话；第四话说的是“无毕”；第五句又是一句“请稍息”。若是搁在平时，这样的几句话，包括整个仪式在内，只需一、两分钟便结束了。可是，由于那天晚上队员们在见到常成后的情绪反应太过于热情，当高卓钧大队长刚宣布说接下来请常成讲话时，队列里随即便爆发出一阵长时间、热烈的掌声。之后，每当常成刚说完一句话，甚至是刚张嘴准备说话，队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开始鼓掌，以致于整个讲话过程持续了长达十余分钟之久。
的确，在队员们看来，常成他们当时在回撤的途中，在敌人的阵地上突然遭到敌人的阻挠这种不利的情形下，且又是在夜暗条件下，仅凭肉眼裸视，当敌人刚一露头，便能够一枪将其准确射杀，这就要求开枪者，不仅应具备精湛的军事技能和稳定的军事心理素质，更应具有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气慨不可。所以说，作为步兵第五九八边防部队一手培养出来的队员，那一枪，不只是常成个人的骄傲与自豪；同时，作为与常成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战友，那一枪，同样也是步兵第五九八边防支队全体队员们的骄傲与自豪。
由于四大队在这个月的月底，就又要轮换到前方基地去执行战备值班任务，而常成也已经有两年都没有休探亲假了，所以，等前期的交接工作一完成，支队便安排常成立即回家去休探亲假。车票是提前就预定好了的，九月十日上午来到昆明火车站后，常成便直接到军人专用售票窗口去掏钱取票。根据支队的规定，作战中受过重伤的人员，当年不仅在探亲假的假期方面有奖励；同时，在旅行途中，还可以享受到乘坐卧铺的优待。
白天无事，夜里睡至正香之时，常成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常成梦见自己像一颗流星似的，正敖游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周围是一片黢黑。游着游着，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待再近些看，才发现那个光点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火球。在火球所发出的炽热而夺目的光芒的照射下，随后又发现还有数颗大小、颜色各异的星球萦绕在火球的周围；其中，尤以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最为美丽。置身于苍茫而荒芜的宇宙之中，乍一看见她那象征着生机与生命的色彩，在令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同时，又是那样地令人为之神往，随即便加快速度靠了过去。
就在渐行渐近之际，只见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一边十分顺畅地迎面运行而来，还一边姿态优美而动作柔缓地发生着自转。随后，便见其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以致于就在快致令人再也无法看清楚其本来面目之时；突然之间，便像一颗超大号的礼花弹似的，在宇宙中向着四周爆炸开来。其场面之壮观、之瑰丽，是那样地弦人耳目，又是那样地震憾人心，令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时间惋若已经为止凝固。然而，就在常成还停留在原处，带着些许遗憾的心情，默默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雄伟景色时；潜意识之中，常成终于意识到，刚才的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不是地球嘛？！如此想来，想到自己的母亲还居住在地球上，常成禁不住立刻冲着已经爆炸的地球大喊一声道：“妈——。”此时，列车正好发生一阵颠簸，常成随之被惊醒了。醒来后，睁开双眼向周围看了看，方才发现刚才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常成睡在下铺，见对面的旅客被惊醒后，睁开眼睛看了看，然后，翻了个身便行睡去，常成此时却再也难以入睡了。在床铺上躺了一会儿，见终究还是睡不着，常成便只好索性起来算了。
来到盥洗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待直起腰来，对着镜子擦脸之时，发现在额头上的正上方竟然长出了一根白头发；待将脸擦干净后，常成便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抬手去拨那根白头发。无奈，由于头发太短，见试了几试都无法将其拨下，最后便只好作罢。
看着自己头上的那根白头发，突然间，常成便想到了筱君，想到了筱君的那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每当想到筱君的时候，常成的内心总是会油然生出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和温馨感。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与之伴生的还有些许的“醋意”和恼人的“愤慨”；因为，常成这次还是通过梁静林，才得知筱君他们学校所在的具体地址和筱君个人所在的班级的。
由筱君，常成随后又想到了那位名叫张琴的越南女孩；想到事情已经过去快八年啦！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咋样？到底是嫁人了、还是还在苦苦地等待……？想到这些，常成不由得暗自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站在那儿沉思良久，常成遂觉得这次探亲归队后，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两封信给发出去，真的是不能够再等下去了。
起初，鉴于中、越两国目前的这种特殊关系以及自己的身份，常成还打算等这场战争结束、两国关系渐趋平稳下来后，再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随着这次负伤，常成越来越意识到这种想法很可能极不现实。因为，首先是这场战争还在继续，并且，谁也不知道还会打多久；其次，根据自己的工作性质和身体情况，将来无疑还将重返战场，而一旦上了战场，牺牲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想到自己哪一天如果真的不幸牺牲了的话，等到了阴间，那位名叫阮云武的越南兵的阴魂找上门来，向自己打听他生前托付给自己的那件事情办得咋样时，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感到有些无颜面对？常成不希望在自己的生前欠下任何人的债务，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另外，在此之前，每当在闲瑕之余想起那两封信时，常成便曾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过自己：假若自己不幸也陷入到那种处境的话，为了能够给自己的亲人最后一个交待，自己是不是也会选择像阮云武那样去做呢？
如上这般地一想，让常成的内心不禁越发感到不安。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常成遂决定在将那两封信寄出之时，顺便给张琴捎去一封信。不过，当用越南文把信写好、又仔细浏览了一遍之后，常成随即便又将那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待将其撕得粉碎后，便欠身将手伸出窗外，任由其像雪片般、在黑夜中被窗外的疾风给吹得四处飘散。因为，那一刻，常成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只要是能够将那两封信发出去就好，同时，这一举动本身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如果张琴在收到信后，认为还有话想问的话，她完全可以根据信封上面所留下的地址，写信过来加以询问。
把此事全部都想清楚后，常成这才回到车厢里去休息。
躺下后刚合上眼，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常成心中不禁又生出了新的烦恼，瞌睡也随之被搅得不见了踪迹。见始终无法入睡，坐在狭窄而低矮的床铺上又令人感到甚是压抑，无奈之下，常成只好起身走到对面的车窗前，伸手扳下固定在车厢内壁上的座位，随后，便在上面坐了下来。
常成此次回家探亲，原计划想的是像以前那样，乘坐由昆明开往重庆的那趟列车，然后，再由重庆转乘回家。这样做，除了因为重庆离家相对要近一点外，主要还是因为筱君他们所在的那所学校就设在重庆，常成打算利用休假之机，先到那里去看望一下筱君。但是，就在订票的前两天，常成突然收到了张有亮的一封来信；在将信看罢后，便不得不临时决定改变行程。
张有亮的家在农村，其父在当地县政府招待所当厨师，一九七九年退伍回乡后，在其父亲的引荐下，便也到那里去当了一名临时工。在以后的几年当中，张有高不仅学到了一手好厨艺，并且，还结了婚、生了子，与同龄的许多农村年轻人相比，小日子过得还算是滋润。一九八四年夏，招待所里搞改革，厨房里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张有亮这才不得不离开那里。由于家里的地少，仅凭地里的那点收入难以养家，在其父母的资助下，张有亮两口子随后便到成都去开了一家小餐馆。
一九八五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像往常那样，张有亮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张有亮的老婆则负责在外面招徕客人。正忙活间，张有高的老婆偶然从一桌客人的口中听到了杨德的名字。在此之前，张有亮的老婆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杨德，但是，在恋爱期间，曾多次听张有亮谈到过杨德。由于当时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店里的客人比较多，张有亮的老婆便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那么几句。想到杨德是张有亮当年的战友，当中午那阵子忙活完了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张有亮的老婆便把她刚才从客人那里听到的有关杨德的事情又说给张有亮听。说罢，见张有亮听后一直没吭声，张有亮的老婆便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眼瞅着年关将至，店里的生意清淡了下来，两口子合计了一下之后，便决定关门歇业，准备回家过年。不过，临走之前，张有亮却让其老婆带着店里的两个小伙计先回去，自己则打算先到杨德他们那里去一趟。
张有亮小时候大脑发育比较迟缓，直到十二岁时，其父母每天夜里不喊他起床去尿尿、便还会尿床，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张有亮当兵入伍为止。来到部队后，张有亮第一次站岗值的是院内哨。当夜，从杨德的手上接下岗哨后，张有亮便习惯性地先去了趟厕所，然而，当从厕所里出来后，张有亮便把站岗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连长夜里起来查岗时，发现不见哨兵的人影，二班长把他从被窝里叫起来，张有亮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岗。
按理说，杨德已经把岗哨交到了张有亮的手上，这件事情与杨德之间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可是，张有亮当时却并不这么认为。在张有亮看来，当自己上完厕所回屋睡觉时，杨德当时应该还没有睡着；既然没有睡着，那杨德看见自己不在外面站岗而是进来上床睡觉时，为何不提醒自己一声？既然不提醒，这就说明杨德是存心想让自己出丑。入伍之前，张有亮也曾经幻想着等将来到了部队后，一定要好好大干一番，争取入个党、提个干什么的。岂料，见刚下到老兵连第一次站岗便出了这等糗事，并且，还是让自己最敬佩、也是最害怕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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