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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生查子

    14.生查子

    妙语如珠时  不管来时路  有酒须言欢  莫记花落处

    陈东思谋一番,先给几个嫌疑人所在的公安局打了电话,请求他们帮助,通知嫌疑人前来接受调查,并顺便摸了摸几个人的老底。这办法很有效,被通知的人竟先后来了。

    第一个来的是侯劲。询问地点是在王老板的农家乐,陈东带了一个协警一起问他。

    以下是对侯劲的询问录音,与询问笔录基本吻合,()号内是协警的插话:

    问:你叫什么名字?

    答:侯劲。

    问:哪里人、干什么工作?

    答:南川县人,在南川县文化馆工作,诗人。

    问:你三天前到这里来过?

    答:来过。

    问:来干啥?

    答:来参加画眉诗会。

    问:是哪个叫你来的?

    答:是一个叫吴然的女诗人叫我来的。

    问:你之前认识吴然?

    答:认识。

    问:在哪里认识的,认识有多久了?

    答:也是在一次诗会上,大约有三年了。

    问:你跟吴然很熟?

    答:是去年才熟的,以前只是认识。

    问:去年是咋熟起来的?

    答:去年省作协开换界会,我们同桌吃饭,一连好几天,就熟了;又互送了诗集,就更熟了。诗人只要互相读过对方的诗,其实就算是熟了。

    问:你在南川县里犯过啥案子没有?

    答:没有,我是诗人,咋会犯案子?我们是做灵魂工程的,又不是做建筑工程,不可能违法乱纪。

    问:你要注意,你是在接受警方询问,回答问话要老实,你现在不是在写诗,不能虚构,不能编造。再问你一遍,你在南川犯过案子没有?

    答:如果硬要说犯过案子的话,那就只有一件。去年冬天,我和另外几个诗人去吃羊肉,老板损害我们几个消费者的利益,我们气不过,加之又喝多了酒,就把他几样东西砸了。

    (看不出来,你龟儿还操得好嘛!)

    问:还有呢?

    答:没有了。

    问:请你好好想一想,不要轻易否定,我们不会随便问你。还有没说完的吗?

    答:哦,我记起了,还有就是生活作风方面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算不算?

    问:你说呢?

    答:如果要算的话,那也只有一件。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也是有隐情的。

    问:请你说得仔细一点。

    答:事情是这样,我哥他偷贩毒品,我去警察那里举报了,这该没错吧?警察去抓他时,不知咋就走漏了风声,我哥就跑了。警察没抓住他,就怀疑是我先给他说了,才来报的警,说我是两面里做好人。这是活天的冤枉!至于我哥的女人,后来跟我同居的事,那也是情不得已,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拖着一儿一女,日子咋过?我是出于同情才照顾她。再说了,法院都判了她离婚,她就有另外嫁人的权利,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嫂子就不能改嫁给老公的弟弟。我跟她只差一张结婚证,我们马上去办就是了。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搞你亲嫂子,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明明是谋夫夺妻嘛!天底下的婆娘都叫月亮晒死了?)

    问:看来你还算老实。你知道我们叫你来是为啥?

    答:不知道。

    问:那我提示你一下,你在这里参加画眉诗会,你晓得这里丢啥东西了?

    答:丢东西?这咋可能呢,我不晓得。

    问:刚才都把话给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会随便叫你来问话吗?你要想清楚了。我们叫你到这里来问话,没让你去局里,就因为你是个诗人,来参加画眉诗会,也算是这里的客,是有意要给你留个面子,你未必不理解我们一片好心?

    (你狗日的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答:我理解,谢谢你们的好意。

    问:那你好好想一想,如果在这里影响你记忆,那我们就只好换个地方帮助你记忆。你能记得起来吗?

    (要换个地方,看老子咋收拾你!还诗人呢,我看你就是个屄人!)

    答:哦,我记起了。就是我们来报到的那天夜里,耍得太晚了,肚子就有些饿,我跟一个叫李子虚的诗人想买点吃的。我们去找服务员,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们就先拿了几样东西吃了,打算第二天再给钱。没想到,第二天忙于开诗会,又走得匆忙,就忘了。

    (你狗日的说得轻巧!)

    问:李子虚是个啥人?

    答:也是诗人。

    问:李子虚是哪个叫来开诗会的?也是吴然吗?

    答:不是吴然,是我叫的。

    问:李子虚是哪里人?

    答:是跟南川县相邻的一个县,叫玉堂县,他是那县里的诗人。

    问:你跟李子虚是咋相识的?

    答:也是因为诗歌。他在一个镇上做兽防员,一边给猪打针,一边写诗。我们馆里办了个内部诗刊,他在上面发过几首诗,就经常来找我,一来二去就熟了。他那个镇离我们县城很近。这次开画眉诗会,吴然叫我帮忙喊几个人来,我就把他叫来了。

    (妈的个屄,连兽医都来了!)

    问:你跟李子虚一共偷了几样东西?

    答:我觉得不算偷,是拿,本是要给钱,只是忘了。

    (你妈的,你都承认了,你还耍赖?老子硬想给你两耳光!)

    问:你觉得那不是偷么?是不是需要给你解释一下啥叫偷?

    答:不需要,就算是偷吧。

    问:那你说,你们一共偷了几样东西?

    答:我和李子虚只拿了三包酱猪蹄、四袋泡凤爪和一袋煮花生。那煮花生是开过包的,可能是服务员先吃过了。

    (你妈的屄,你还在说拿!)

    问:还有啥?

    答:没有了。

    (那别的东西呢,都拿回去堵你嫂子的尿眼了?)

    问:你是不是真想换个地方?

    答:不想不想,我说。是这样,我和李子虚把几包东西拿回房间里,正吃,别的几个兄弟可能是闻到气味了,都一齐跑过来,抢着吃。一个兄弟就说,要是有酒才安逸。

    问:你说的那几个兄弟,都有哪些?

    答:一个叫张凤鸣,一个叫余辉,一个是华彩。华彩是个女诗人。

    问:他们都是哪里的?干啥职业?

    答:张凤鸣和余辉都是川南县的,张凤鸣在川南县城开了家洗脚房;余辉没有职业,专门写诗,有时也出门来拉点广告;华彩也是玉堂县的,是个开服装店的老板,三年前开始写诗。

    (他妈的,这画眉诗会就是个群丑聚集的黑窝嘛,可惜县里拿那么多钱出来,不如甩到茅坑里喂蛆!)

    问:接下来你们又干了啥?

    答:他们几个想喝酒,张凤鸣和余辉就又到那个餐厅的吧台,拿了三瓶酒。本是拿的三瓶丰谷,李子虚就说,反正都是个拿,不如干脆就拿几瓶好酒。他就又跟他们两个一起,把三瓶丰谷退了回去,重又拿了两瓶五粮液和一瓶红花郎。

    问:华彩没参与?

    答:女人家胆子小,不敢叫她去,免得她惊乍乍的。但她喝了酒,也吃了东西。

    问:那她晓不晓得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答:我想她应该还是晓得。

    问:你们没告诉她来路?

    答:没有。李子虚他们去弄酒时,她当时不在房间里,回她那边洗澡去了。

    问:按你说来,参与吃喝的一共就五个人?

    答:是,就五个。

    问:你们五个人就喝了三瓶白酒?

    答:是,都喝完了。

    (真是你妈一伙偷鸡摸狗的酒囊饭袋!)

    问:喝完了酒,你们又干了啥?

    答:没干啥。

    问:老实点!又干了啥?

    (日你妈,你硬是想吃罚酒嗦!)

    答:我说。都喝得有些醉了,就在那屋里疯。几个人就把华彩弄到床上耍,也只是前搂后抱,没干啥实质的。

    (你尽给老子拣轻松的说,你信不信老子这就给你换个地方?)

    问:你真的不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答:我说,我啥都说。我也去抱了的,但我只是抱了,没有进一步深入。我抱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他们几个干没干啥,我不晓得。

    (你妈的,你抱都抱了,你还不干?你龟儿,一副饿里饿虾的相,你连你嫂子都不放过,你还会放过别人?喂到你嘴里的肉,你还不咬一口?)

    问:快说,不要漏过所有的细节,听到没有?

    答:听到了。我不敢保证他们几个干没干,反正我是没干。你们不知道,我其实有个难言之隐。

    问:有啥难言之隐?在面对警方的询问时,你必须老实!说得白一点,凡是与案情有关的,你就没有隐私权,你听清我的话没有?

    答:听清了,我说。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跟嫂子有了,是她勾引的我……

    (你妈的,你咋是这么个孬火药,咋啥都往人家头上推?快说,说得仔细点!)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只有她一人在。我哥那时常在外面跑,很难回来一次。她当时躺在床上叫唤,说是肚子痛。我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去医院,有个人帮她摸一会儿就好了。当时家里就只有我和她,我父母守了个小杂货铺,要天黑才回家。她就叫我摸她的肚子。我没办法,只好去摸。我只摸她的上腹,她一直说往下一点,我就只好往下摸,都摸到她的阴毛了,她还要叫我往下摸。我就又往下摸……(你摸到啥了?)摸到了她的那地方……(插话的人这时似有些气喘。边喘边问:你摸到的是啥?)摸到的全是水。(妈的,咋一家人都是孬火药!后来呢?)后来,后来,她就把我搂到她身上。这就是我跟她的第一回。再后来,我也耍过女朋友,可无论如何都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趣。我知道,我是被她奴役了。我没办法,我心里其实也很痛苦……(你痛苦个球,你狗日的都受用死了,你还痛苦!)所以,我跟别的女人接触,都不会有兴趣。对华彩也没兴趣……(是你那嫂子太有味道了吧?)我想抽支烟。

    问:你们喝了、吃了也耍了,又做了啥?

    答:就这些,啥也没有了。

    问:你还不老实么?

    答:我把我最隐密的事都给你们说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了。我晓得,只要被你们弄来问,啥事都瞒不过你们。

    问:还算你识趣。那我问你,库房和总台发生的事,又是咋回事?

    答:我不晓得,我要是知道了不说,我不得好死!

    (你狗日的耍狗皮赖嗦!)

    问:你没去过总台和库房?

    答:没有,真的没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没有隐瞒的必要。

    问:那你去过王老板的收藏室没有?

    答:去过的。那是当天下午,很多人一起去的。

    问:有哪些人去过?

    答:都去了的,是老板带大家去参观。

    问:你看见了啥?

    答:就是几幅字画和一些石头,别的没看见啥。

    问:你看没看见一块田黄石?

    答:看见了的。当时是老板取出来,张月南拿在手里看,我也围过去看了。

    问:张月南是干啥的?

    答:是北京来的一个评论家,很有名,在网上随便一点,就能搜到他。

    问:你跟张月南熟不熟?

    答:不熟,这回是第一次见到他,过去只是读过他的评论,文章写得很大气。

    问:你知不知道收藏室被盗的事?

    答:收藏室也被盗了?丢了些啥?

    (你搞清楚没有,是你问我们,还是我们问你?)

    问:你只说你知道的。你听说过收藏室被盗没有?

    答:没有听说。

    问:那你觉得,在你们这伙人中,哪个最有可能去收藏室行窃?

    答:这不好说。但我觉得,收藏室里只有些字画和石头,要喜欢这两样东西的人才会去偷。

    问:那你知道这伙人中,哪些人喜欢这两样东西?

    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晓得谭云海喜欢字,他自己就是个书家。对了,那收藏室里都有一幅他写的字。但依他的地位和影响,应该不会干这号事。不过,也很难说清。

    问:那个张月南也是吴然叫来的?

    答:吴然应该没这么大的面子,是哪个喊来的我也不清楚。

    问:你看见的那块田黄石是个啥样子?

    答:就是鸡蛋那么大一块石头,没有啥特别的地方,只是看起来有些细。

    问:当时,有哪些人摸过那块石头?

    答:只有张月南摸过的。他摸了一阵,老板就放回去了。

    问:放在啥地方的?

    答:是一个盒子里,那盒子就放在一块大石头背后。

    问: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答:全都是实话,我们写诗的都讲究说实话。

    (球,啥屄诗人,我看就是些屎人!)

    问:这样,今天我们就问到这里。对你的问话,不要给其他人说。我们有可能还要问你,你必须保证随叫随到,这是其一;其二,你先交四千块钱来,两千是保证金,另两千是赔偿金,交了钱你就可以回去了。你听清楚没有?

    答:警官,我出门时没带多少钱,这睁眼认不到人,我上哪去找那么多钱?再说了,我拿那几样东西,顶了天也就百十块钱,哪里值得到两千?(你妈的,你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没罚你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要不交也行,那就先到拘留所去呆,等你呆够了再说!)我交我交,那我只好去银行取。(老子陪你去取。)

    侯劲就由那协警带着,灰头土脸去银行取了钱,把四千块钱交到协警手里。协警的态度一下就温和了,还给了他一支烟。侯劲抽了那支烟仓惶而去。

    第二个到案的是女诗人华彩。以下是对华彩的问话录音,()号里依旧是那协警的插话:

    问:你的姓名?

    答:我叫华彩。

    问:今年多少岁,是哪里人,什么职业?

    答:多少岁重要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多少岁?你们有啥事,直接问就是了,用不着转弯磨角的。(你激动啥?我们都没激动,你就先激动了。女同志嘛,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来,先喝杯水降降温,慢慢说。)

    问:你来参加过画眉诗会?

    答:来过。咋了,来参加你们的诗会就犯法了?

    问:不是这个意思。看来你是个痛快人,那我们也就直来直去。你参加诗会那天晚上,回到房里时,是不是又跟别的几个人一起喝过酒?

    (给你明说,没有你多大的事,你只是来配合我们。)

    答:是喝过。

    问:是跟哪些人一起喝的?

    答:有侯劲、李子虚、张凤鸣和余辉,加上我,一共五个人,在侯劲和李子虚的房间里。

    问:喝的啥酒,喝了几瓶,用啥东西下的酒?

    答:喝了两瓶五粮液和一瓶红花郎,用腊猪蹄、泡凤爪和煮花生下的酒。(来,再给你添一点水。你抽烟吗?)我平常抽得少,写诗的时候抽得多一点。你这烟好冲哦!(男人抽的烟嘛,当然要冲一些。)

    问:你知道那些酒和下酒的东西是哪来的?

    答:我哪管他是哪里来的?有酒只管喝就是了,就跟英雄不问来路一样。(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不愧是诗人。啥时把你的诗集也送我一本,也让我们学习学习。)这样吧,你们把地址给我,我回去给你们寄。(要签上你的名哟。)那是自然。

    问:你们喝了那么多酒,是不是都喝醉了?

    答:你再莫说了。那几个家伙不怀好意,想要我出丑,轮番缠到我喝,我喝完第二瓶其实已经醉了。后来,那么多酒是咋喝下去的,我都搞不清了。有句话叫诗酒流连,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诗人个个都好酒,这也不奇怪。李白斗酒诗百篇嘛。

    问:那你是否记得清,喝完了酒,你们又干了些啥?

    (来,再抽支烟,慢慢想。今天的谈话气氛很好,你想清楚了再说。)

    答:嗨,诗人在一起,免不了有些浪漫,旁人也不一定理解。(那你们那天晚上都是咋浪漫的,说来听听?)也没啥,充其量也就是搂搂抱抱,也不算出格。诗人嘛,往往都是从酒里和异性身上找灵感。我说这些,你们理不理解?这些话,往往都不往外说的。没有人指责诗人的男女问题。

    问:我们能够理解。但作为警察,我们更关心你是不是受到了伤害。

    (比如他们几个借着酒,是不是把你,把你那个了?你又这么漂亮,又年轻,跟几个男诗人在一起,又是喝醉了的诗人,那就更不好说。深更半夜的,他们是不是把你咹,把你弄来占了便宜?)

    答:哈哈,谢谢你们两个的关心,这让我很感动。你们放心,他们就是想,也干不成啥事,我那几天正来例假呢。其实,我一开始就晓得他们几个家伙没安好心,我就故意由着他们,有心要把他们气个半死。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会跟他们几个家伙去喝酒。我也是诗人,我没有义务让他们在我身上来找灵感。当时,我迷迷糊糊听见一个人骂道,好你个华彩,你打起红旗来参加画眉诗会呀!(打起红旗是啥意思?)你个小兄弟,你是不是还没结婚呀,连这都不慬?(哦哦,我慬了。)

    问:真有意思!看来,我们彼此已经完全取得信任了。这样吧,我们就当是朋友之间随便聊聊,都不介意。那我问你,你喜欢字画或者奇石这些东西吗?

    答:我才不喜欢那些东西。我虽然是个诗人,但我首先是个女人,我的爱好自然也脱不了女人的特点。

    问:呵呵,有意思,那你喜欢啥?

    答:女人嘛,都爱美,所以我最爱时装。我开了个时装店,并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因为喜欢。时装和诗,都是我的最爱。我不缺钱,不需要自己赚钱来养活自己。不瞒你二位,我老公是我们县工商局的局长,我并不缺钱花。(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这么有气质,原来是领导干部的家属呢!这样好不好,今天就由我们来做东,请你喝一顿酒。我们今天的谈话很愉快嘛。)好呀,那我得先感谢你们的盛情。

    于是,问话就此结束。华彩就同两人一起去了县城一家酒楼,喝了两瓶白酒,又现场做了两首诗,才醉态可掬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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